第二五一 至 第二六〇

251**時間: 地點:
    (當時布衣蔬食,並不敢有意外妄想,及躐入仕途,性情改變,所以歐陽氏引作
    (規誡。)
    (不沒善言。)
    (嵩未嘗不知自愧,可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已習成貪詐,就使牀第中言,
    (也是不易入耳。)
    (歐陽氏見嵩不從,復去訓斥世蕃,世蕃似父不似母,聞著母教,亦當作耳邊風
    (一般,平時徵歌選色,呼類引朋,成為常事;惟一經歐陽氏瞧著,究屬有些顧
    (忌,不敢公然縱肆。)
    (至歐陽氏病歿,世蕃當護喪歸籍,嵩上言臣只一子,乞留京侍養,請令孫鵠代
    (行。)
    (世宗准奏,於是世蕃大肆佚樂,除流連聲色外,尚是干預朝事。)
    (惟名為居喪,究未便出入朝房,代父主議。)
    (嵩年已衰邁,時常記憶不靈,諸司遇事請裁,嘗答道)
世 宗:何不與小兒商議?
世 蕃:(或竟云)且決諸東樓。
    (東樓便是世蕃別字。)
    (可奈世蕃身在苫塊,心在嬌娃,自母氏歿後,不到數月,復添了美妾數人,麻
    (衣縞袂中,映著綠鬢紅顏,愈覺俏麗動人。)
    (欲要俏,須帶三分孝。)
    (那時銜哀取樂,易悲為歡,每遇朝臣往商,輒屏諸門外;至嚴嵩飛札走問,他
    (正與狎客侍姬,酣歌狂飲,還有什麼閒工夫,去議國家重事;就使草草應答,
    (也是模糊了事,毫不經心。)
    (從前御札下問,語多深奧,嵩嘗瞠目不能解,惟經世蕃瞧著,往往十知八九,
    (逐條奏對,悉當上意。)
    (又陰結內侍,纖悉馳報,報必重賞,所以內外情事,無不聞知。)
    (迎合上意,賴有此爾。)
    (此次世蕃居喪,專圖肉慾,所有代擬奏對,多半隔膜,有時嚴嵩迫不及待,或
    (權詞裁答,往往語帶模稜,甚至前言後語,兩不相符,世宗漸漸不悅;嗣聞世
    (蕃在家淫縱,更加拂意。)
    (適值方士藍道行,以扶乩得倖,預示禍福,語多奇中,世宗信以為神。)
    
    
252**時間: 地點:
    (一日,又召道行扶乩,請乩仙降壇,問及長生修養的訣門。)
    (乩筆寫了數語,無非是清心養性,恭默無為等語。)
    (世宗又問現在輔臣,何人最賢?乩筆又迅書道)
世 宗:分宜父子,奸險弄權,大蠹不去,病國妨賢。
    (十六字勝於千百本奏章。)
世 宗:(世宗復問道)果如上仙所言,何不降災誅殛?
世 蕃:(乩筆亦隨書道)留待皇帝正法。
    (妙。)
    (世宗心內一動,便不再問。)
    (究竟藍道行扶乩示語,是否有真仙下降,小子無從證實,請看官自思罷了。)
    (不證實處,過於證實。)
    (隔了數日,世宗所住的萬壽宮,忽遇火災,一時搶救不及,連乘輿服御等件,
    (盡付灰燼,御駕只得移住玉熙宮。)
    (玉熙宮建築古舊,規模狹隘,遠不及萬壽宮,世宗悒悒不樂,廷臣請還大內,
    (又不見從。)
    (自楊金英謀逆後,世宗遷出大內,故不願還宮。)
    (嚴嵩請徙居南內,這南內是英宗幽居的區處。)
    (世宗生性,多忌諱,謹小節,覽了嵩奏,怎得不惱,這也是嚴嵩晦運將至,故
    (爾語言顛倒,屢失主歡。)
    (時禮部尚書徐階,已升授大學士,與工部尚書雷禮,請重行營建,計月可成。
    ()
    (世宗喜甚,即行許可。)
    (階子璠為尚寶丞,兼工部主事,奉命督造,百日竣工。)
    (世宗心下大慰,即日徙居,自是軍國大事,多諮徐階,惟齋醮符箓等類,或尚
    (及嚴嵩。)
    (言官見嵩失寵,遂欲乘機下石,扳倒這歷年專政的大奸臣,御史鄒應龍,尤具
    (熱誠。)
    (一夕,正擬具疏,暗念前時劾嵩得罪,已不乏人,此次將如何下筆?萬一彈劾
    (無效,轉蹈危機,如何是好?想到此處,不覺心灰意懶,連身子也疲倦起來。
    ()
不 覺:(忽有役夫入請道)馬已備好,請大人出獵去。
    (應龍身不由主,竟離座出門,果然有一駿馬,鞍韉具備,當即縱身騰上,由役
    (夫授與弓箭,縱轡奔馳,行了裡許,多系生路,正在驚疑交集,驀見前面有一
    (大山,擋住去路,山上並無禽兔,只有巨石巖巖,似將搏人,他竟左手拔箭,
    (右手拈弓,要射那塊怪石,一連三箭,都未射著,免不得著急起來。)
    (忽聞東方有鳥鵲聲,回頭一望,見有叢林密蔭,籠住小邱,彷彿一座樓台,參
    (差掩映,寫得逼真。)
    (他恰不管甚麼,又復拈弓搭箭,颼的射去,但聽得豁喇一聲,樓已崩倒。)
    (為這一響,不由的心中一跳,拭目再瞧,並沒有甚麼山林,甚麼夫馬,恰只有
    (殘燈閃閃,留置案上,自身仍坐在書室中,至此才覺是南柯一夢。)
    (迷離寫來,令人不可端倪,直到此筆點醒方見上文用筆之妙。)
    (是時譙樓更鼓,已聞三下,追憶夢境,如在目前,但不識主何吉凶,沉思一會
    (,猛然醒悟道)
不由的:欲射大山,不如先射東樓,東樓若倒,大山也不免搖動了。
    (解釋真確,並非牽強。)
    (遂重複磨墨揮毫,繕成奏稿,即於次日拜發。)
    (小子曾記有古詩二語,可為嚴嵩父子作證。)
    (其詩道:
    (  時來風送滕王閣,運退雷轟薦福碑。)
    (欲知疏中如何劾奏,且待下回補錄。)
    (海瑞以剛直名,固明史中之所謂佼佼者,坊間小說及梨園戲劇間,每演嚴嵩,
    (必及海瑞,或且以嚴嵩之得除,由海瑞一人之力,是皆屬後世之附會,不足採
    (及。)
    (嚴氏專政,海瑞第宰淳安,即欲劾嵩,亦無從上奏。)
    (後人且於嚴嵩時間,竄入呂調陽、張居正等,與嵩為難,尤屬盲說。)
    (惟鄢懋卿南下,道出淳安,瑞供帳簡薄,抗言貧邑,不能容軒車,致為懋卿所
    (嗛,嗾令巡鹽御史袁淳,彈劾落職,是固備載史傳,非子虛烏有之談也。)
    (此外如藍道行扶乩,鄒應龍夢獵,俱見正史,亦非捏造,惟一經妙筆演述,則
    (觸處成春,靡不豁目。)
    (中納文征明一段,旁及吳中四才子,尤足為文獻之征。)
    (史家耶?)
    (小說家耶?合而為一,亦足云豪矣。)
    (第六十八回 權門勢倒禍及兒曹 王府銀歸途逢暴客)
    
    
253**時間: 地點:
    (卻說御史鄒應龍,因得了夢兆,專劾東樓,拜本上去,當由世宗展覽,疏中略
    (說:
    (  世蕃憑借權勢,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致饋遺,每一開選,則視官之高
    (下,而低昂其值;及遇升遷,則視缺之美惡,而上下其價;以致選法大壞,市
    (道公行,群丑競趨,索價轉巨。)
    (如刑部主事項治元,以一萬二千金而轉吏部;舉人潘鴻業,以二千二百金而得
    (知州。)
    (至於交通贓賄,為之通關節者,不下十餘人,而伊子錦衣衛嚴鵠,中書嚴鴻,
    (家奴嚴年,中書羅龍文為甚,即數人之中,嚴年尤為狡黠,世蕃委以腹心,諸
    (鬻官爵自世蕃所者,年率十取其一。)
    (不才士夫,競為媚奉,呼曰萼山先生,不敢名也。)
    (遇嵩生日,年輒獻萬金為壽。)
    (嵩父子原籍江西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於南京、揚州等處,無慮數十所,而以
    (惡僕嚴冬主之,押勒侵奪,怙勢肆害,所在民怨入骨。)
    (尤有甚者,往歲世蕃遭母喪,陛下以嵩年老,特留侍養,令其子鵠,代為扶櫬
    (南旋,世蕃名雖居憂,實係縱欲。)
    (狎客曲宴擁侍,姬妾屢舞高歌,日以繼夕。)
    (至鵠本豚鼠無知,習聞贓穢,視祖母喪,有同奇貨,騷擾道路,百計需索。)
    (其往返所經,諸司悉望風承色,郡邑為空。)
    (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警,民窮財盡,莫可措手者,正由世蕃父子,貪婪無
    (度,掊剋日棘,政以賄成,官以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償己買官
    (之費,如此則民安得不貧?國安得不竭?天人災警,安得不迭至?臣請斬世蕃
    (首,以示為臣不忠不孝者戒!其父嵩受國厚恩,不思報而溺愛惡子,弄權黷貨
    (,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如臣言不實,乞斬臣首以謝嵩、世蕃,幸乞陛下
    (明鑒!)
    (世宗覽罷,即召入大學士徐階,與他商議。)
世 宗:(階密請道)嚴氏父子,罪惡昭彰,應由陛下迅斷,毋滋他患。
    (世宗點首,階即趨出,逕造嚴府。)
    
    
254**時間: 地點:
    (此時嚴嵩父子,已聞應龍上疏,恐有不測,見階到來,慌忙出迎,寒暄甫畢,
    (即問及應龍劾奏事。)
嚴 嵩:(階從容答道)今日小弟入值西內,適應龍奏至,上頭閱罷,不知何故大怒,立
    召小弟問話。弟即上言嚴相柄政多年,並無過失,嚴公子平日行為,應亦不如原
    奏的利害,務乞聖上勿可偏聽,小弟說到此語,但見天威已經漸霽,諒可無他虞
    了。
    (這是徐階弄巧處。)
徐 階:(嵩忙下拜道)多年老友,全仗挽回,老朽應當拜謝。
    (對付夏言故態,又復出現。)
    (世蕃亦隨父叩頭,驚得徐階答禮不迭,連稱不敢,一面還拜,一面扶起嚴嵩父
    (子。)
    (世蕃且召出妻孥,全體叩首,階又謙讓不遑,並用好言勸慰,方才別去。)
    (嚴嵩父子,送階出門,還家未幾,即有錦衣衛到來,宣讀詔書,勒令嚴嵩致仕
    (,並逮世蕃下獄。)
    (嵩跪在地下,幾不能起,但見世蕃已免冠褫衣,被錦衣衛牽扯而去。)
    (嵩方徐徐起來,淚如雨下,嗚嗚咽咽的說道)
世 蕃:罷了!罷了!徐老頭兒明知此事,還來探試,真正可惡!
    (你也被人播弄麼?轉又自念)
又 自:現在邀寵的大臣,莫如徐階,除他一人,無可營救。
    (正在滿腹躊躇,鄢懋卿、萬寀等,都來探望。)
    (萬寀為大理寺卿,懋卿時已入任刑部侍郎,兩人都是嚴府走狗。)
    (見了嚴嵩,嵩方與交談,不防錦衣衛又到,立索世蕃子嚴鵠、嚴鴻,及家奴嚴
    (年,嚇得嚴嵩說不出話,鄢、萬兩人,也是沒法,只好將三人交出,由錦衣衛
    (帶去。)
    (忽又由家人通報,中書羅龍文,也已被逮了。)
    (真要急殺。)
    (這時候的嚴府內外,統是悽惶萬狀,窘迫十分,大眾圍住鄢懋卿、萬寀,求他
    (設法。)
    (懋卿搔頭挖耳的,想了一會,方道)
懋 卿:有了!有了!
    (與罷了罷了四字,相映成趣。)
    (大家聞了此語,忙問何法?懋卿)
懋 卿:你等休要慌張,自有處置!
    (說罷,便與嚴嵩附耳數語。)
嚴 嵩:這也是無法中的一法,但恐徐老頭兒作梗,仍然不行。
懋 卿:(萬寀道)何妨著人往探,究竟徐老頭兒是何主見?
    (嵩乃遣心腹往探徐階,未幾還報,傳述徐階言語,謂我非嚴氏,無從得高官厚
    (祿,決不負心等語。)
懋 卿:這老頭兒詭計多端,他的言語,豈可深信,我等且照計去辦再說。
    (隨即匆匆別去。)
    (不一日。)
    (有詔將藍道行下獄,原來道行扶乩,已被懋卿等察知,此次欲救世蕃,遂賄通
    (內侍,傾陷道行,只說應龍上疏,由道行主唆所致。)
    (世宗果然中計,竟將道行拘系起來。)
    (懋卿等復密遣乾役,囑令道行委罪徐階,便可脫罪。)
懋 卿:(道行道)除貪官是皇上本意,糾貪罪是御史本職,何預徐閣老事?
    (偏不受紿,鄢懋卿等奈何?嚴嵩父子奈何?這數語報知懋卿,弄得畫餅充饑,
    (仍然沒法,不得已減等擬罪,只坐世蕃得贓八百兩,餘無實據,於是世蕃得謫
    (戍雷州衛,其子鵠、鴻,及私黨羅龍文,俱戍邊疆,嚴年永禁,擢鄒應龍為通
    (政司參議,侍郎魏謙吉等,皆坐奸黨,貶謫有差。)
    
    
255**時間: 地點:
    (未幾,御史鄭洛,劾奏鄢懋卿、萬寀,朋比為奸,鄢、萬皆免官。)
    (又未幾,給事中趙灼、沈淳、陳瓚等,先後劾工部侍郎劉伯躍,刑部侍郎何遷
    (,右通政胡汝霖,光祿寺少卿白啟常,副使袁應樞,湖廣巡撫都御史張雨,諭
    (德唐汝楫,國子祭酒王材,俱系嚴家親故,陸續罷去。)
    (輿論大快。)
    (已而朝旨復下,加恩有嚴鴻為民,令侍嵩歸裡。)
    (徐階見詔,以世宗竟復向嵩,不無後患,急欲入內啟奏。)
    (世宗望見徐階,便召他上前,與語)
與 語:朕日理萬幾,不勝勞敝,現在莊敬太子載壑,雖已去世,幸載垕、載圳,俱已年
    長,朕擬就此禪位,退居西內,專祈長生,卿意以為何如?
    (階叩頭極諫,力持不可,世宗)
世 宗:卿等即不欲違大義,但必天下皆仰奉朕命,闡玄修仙,然後朕可在位呢。
    (階尚欲申奏,世宗)
世 宗:嚴嵩輔政,約二十多年,他事功過不必論,惟贊助玄修,始終不改,這是他的第
    一誠心。今嵩已歸休,伊子已伏罪,敢有再來多言,似鄒應龍一般人物,朕決不
    寬貸,定當處斬!
    (欲禁止徐階之口,故爾先言。)
    (階不禁失色,唯唯而退。)
    (及歸至私第,默念)
不 禁:嚴嵩已去,一時未必起復,這且還是小事,惟裕王載埨,景王載圳,並出邸中,
    居處衣服無殊,載圳意圖奪嫡,莫非運動內禪,致有今日之諭,此事不可不預防
    呢。
    (看官總還記著!小子於五十九回中,曾敘過世宗八子,夭逝五人,只載壑立為
    (皇太子,載埨封裕王,載圳封景王,載壑年逾弱冠,又遭病歿,當時廷臣曾請
    (續立裕王,世宗以兩次立儲,皆不永年,因擬延遲時日,再行冊立。)
    (景王本冊封安陸,只是留京不遣,徐階乃潛結內侍,囑他乘間奏請,說是景邸
    (在京,人言藉藉,應早事安排云云。)
    (此策一行,才有旨令景王就國。)
    (景王就封四年,嘗侵占土地湖陂,約數萬頃,既而病逝,世宗語徐階道)
世 宗:此兒素謀奪嫡,今已死了。
    (言下似覺愜意,並無悲感。)
    (階亦不過敷衍兩語,暗中恰不免失笑,這是後話不表。)
    (復應第五十九回事,看似閒文,實是要筆。)
    
    
256**時間: 地點:
    (且說嚴嵩就道後,尚密賂內侍,令訐發道行奸狀。)
    (道行竟長系不放,瘐死獄中。)
    (乩仙何不助他一臂。)
    (及嵩到南昌,正值萬壽期近,即與地方官商議,在南昌城內鐵柱觀中,延道士
    (藍田玉等,為帝建醮,祈求遐福。)
    (田玉自言能書符召鶴,嵩即令他如法施行,田玉登壇誦咒,捏訣書符,在爐中
    (焚化起來,紙灰直沖霄漢,不到片刻,居然有白鶴飛來,繞壇三匝,望空而去
    (。)
    (嵩遂與田玉交好,令授召鶴的秘法,一面制成祈鶴文,托巡撫代奏。)
    (時陶仲文已死,又死了一個神仙。)
    (朝命御史姜儆、王大任等,巡行天下,訪求方士,以及秘書符箓等件。)
    (姜、王二人,到了江西,與嵩會晤,嵩便將藍田玉所授符箓,浼他入獻。)
    (旋得朝旨,溫詞褒獎,並賜金帛;隨即上表謝恩,並乘機乾請,略言:「臣年
    (八十有四,惟一子世蕃及孫鵠,赴戍千里,臣一旦填溝壑,無人可托後事。)
    (惟陛下格外矜憐,特賜臣兒放歸,養臣餘年」等語。)
世 宗:(誰料世宗竟怫然道)嵩有孫鴻侍養,已是特別加恩,還想意外僥倖麼?
    (這語也出嚴嵩意外。)
    (嵩聞世宗諭旨,甚是怏怏,忽見世蕃父子,自外進來,不覺又驚又喜,便問道
    ()
嚴 嵩:你如何得放回家!
世 蕃:兒不願去雷州衛,所以暗地逃回。
嚴 嵩:(嵩復道)回來甚好,但或被朝廷聞知,豈非罪上加罪麼?
世 蕃:不妨事的。皇上深居西內,何從知悉?若慮這徐老兒,哼!哼!恐怕他這頭顱,
    也要不保哩。
    (嵩驚問何謂?世蕃)
世 蕃:羅龍文亦未到戍所,現逃入徽州歙縣,招集刺客,當取徐老頭兒及應龍首級,泄
    我餘恨。
嚴 嵩:(嵩跌足道)兒誤了。今幸聖恩寬大,俾我善歸,似你贓款累累,不予重刑,但
    命謫戍,我父子仍然平安;尚未吃一點苦楚,他日君心一轉,可望恩赦,再享榮
    華。如你所說,與叛逆何異?況且朝廷今日,正眷重厚升,徐階別字。升遷應龍
    ,倘聞你有陰謀,不特你我性命難保,恐嚴氏一族,也要盡滅了。
    (為世蕃計,尚是金玉之言。)
    (世蕃不以為然,尚欲答辯,忽聞人聲鼎沸,從門外喧嚷進來。)
    (嵩大驚失色,正要命家人問故,但見門上已有人進報,說是伊王府內,差來三
    (十名校尉,二十餘名樂工,硬索還款數萬金,立刻就要付他。)
嚴 嵩:有這等事麼?他也未免逼人了。
世 蕃:(當下責備門役道)你所司何事,乃容他這般噪鬧?
嚴 嵩:(門役回答道)他已來過數次,聲勢洶洶,無理可喻。
    (嵩聞言,氣得面色轉青,撚鬚不語。)
    (看官!道這伊王是何人?原來是太祖二十五子厲王的六世孫,名叫典楧,貪
    (戾無狀,性尤好色,嘗奪取民舍,廣建邸第,重台復榭,不啻宮闕;又令校尉
    (樂工等人,招選民間女子,共得七百餘人,內有九十名中選,留侍王宮,其餘
    (落選的女子,勒令民家納金取贖,校尉樂工等,樂得從中取利,任情索價,並
    (擇姿容較美的,迫她薦枕。)
    (上下淫亂,日夕取樂,就是民間備價贖還,也是殘花敗柳,無復完璧。)
    (巡撫都御史張永明等,上言罪狀,有旨令毀壞宮室,歸還民女,並執群小付有
    (司。)
    (典楧抗不奉詔,永明等又復奏聞,經法司議再加罪,照徽王載埨故例,廢為庶
    (人,禁錮高牆。)
    (載埨事見六十六回。)
    (典楧方才恐懼,即遣人齎金數萬,求嚴嵩代為轉圜。)
    (嚴嵩生平所愛的是金銀,便老實收受,一口答應;哪知自己也失了權勢,惘惘
    (歸來。)
    (典楧聞這消息,因令原差索還,不要加息,我說伊王還是厚道。)
    (接連數次,都被門上擋住,他乃特遣多人,登門硬索。)
    (嚴嵩不願歸還。)
    (又不好不還,沉吟了好一歇。)
    (怎禁得外面越噪越鬧,不得已將原金取出,付還來使。)
    (樂工校尉等,攜金自去,到了湖口,忽遇著綠林豪客,蜂擁而來,大都明火執
    (仗,來奪金銀,樂工等本是沒用,彼此逃命要緊,管著甚麼金銀,校尉三十名
    (,還算有點氣力,拔刀相向,與眾盜交鬥起來,刀來刀往,各顯神通,究竟寡
    (不敵眾,弱不敵強,霎時間血染猩紅,所有三十名校尉,只剩得八九人,看看
    (勢力不及,也只好棄了金銀。)
    (落荒逃去。)
    (眾盜攆金歸還,順路送到嚴府。)
    (看官閱此!這班綠林豪客,難道是嚴府爪牙麼?據小子所聞,乃是世蕃暗遣家
    (役,及帶來亡命徒多人,扮作強盜模樣,劫回原金。)
    (嚴氏父子,喜出望外,自不消說。)
    (世蕃狡險,一至於此。)
    (典楧已經得罪,還向何處申訴,眼見得這項劫案,沒人過問了。)
    (世蕃見無人舉發,膽子越大,益發妄行,招集工匠數千人,大治私第,建園築
    (亭,豪奴悍僕,仍挾相府餘威,凌轢官民。)
    (適有袁州推官郭諫臣,奉公出差,道過嵩裡。)
    (但見赫赫華門,百工齊集,搬磚運木,忙碌非常,內有三五名乾僕,狐裘貂袖
    (,在場監工,仍然是頤指氣使,一呼百諾的氣象。)
世 蕃:(諫臣私問隨役道)這不是嚴相故第麼?
    (隨役答一「是」字,諫臣乘便過去,將入工廠,觀察形景,不防廠中已有人喝
    (道)
說 是:監工重地,閒人不得擅入,快與我退下去!
    (諫臣的隨役,搶上一步,與語)
與 語:家主是本州推官。
與 語:(言未已,那人復張目道)什麼推官不推官,總教推出去罷了。
    (推官的名義,想是這般。)
    (諫臣聽了,也不禁啟問道)
不 禁:敢問高姓大名?
與 語:(那人復道)誰不曉得是嚴相府中的嚴六?
不 禁:(諫臣冷笑道)失敬失敬!
    (嚴六尚謾辱不絕,隨役正要與他理論,被諫臣喝止,悄然走出。)
    (廠內也有稍稍知事的,語嚴六道)
與 語:地方有司,應該尊敬一點,不要如此待慢。
不 禁:(嚴六道)京堂科道等官,伺候我家主人,出入門下,我要叱他數聲,哪個敢與
    我抗?偌大推官,怕他什麼?
    (諫臣踉蹌趨走,工役等一齊嘲笑,隨手拾起瓦礫,接連擲去,作為送行的禮物
    (。)
    (放肆已極。)
    (那時諫臣忍無可忍,不能不發洩出來,小子有詩詠道:
    (  意氣凌人太不該,況遭州吏一麾來。)
    (豪門轉瞬成墟落,才識豪奴是禍媒。)
    (畢竟諫臣如何泄憤,容俟下回表明。)
    (徐階之使詐,不亞於嚴嵩,然後人多毀嵩而譽階,以階之詐計,為嵩而設。)
    (明無階,誰與黜嵩?然後知因地而施,詐亦成名。)
    (古聖賢之所以重權道者,正為此也。)
    (但嚴氏之被譴,何一不由自取?於階固無尤焉。)
    (嵩以青詞得倖,驟躋顯位,柄政至二十餘年,無功於國,專事殃民,而其子世
    (蕃,貪黠尤過乃父,放利而行,怨愈叢,禍愈速,安得不傾?安得不亡?況逃
    (戍所,豢惡客,劫還賄銀,嵩之所不敢為者,而世蕃獨為之。)
    (死已臨頭,猶且大肆,此而不遭覆歿,天下尚有是非乎?至於豪奴走狗,凌辱
    (推官,恃勢行兇,更不足道,然亦未始非嚴嵩父子之所釀成。)
    (有悍主乃有悍僕,敢告當世,毋挾強以取禍焉。)
    (第六十九回 破奸謀嚴世蕃伏法 剿宿寇戚繼光衝鋒)
    
    
257**時間: 地點:
    (卻說袁州推官郭諫臣,因受嚴六的凌辱,無從泄憤,遂具書揭嚴氏罪惡,呈上
    (南京御史林潤。)
    (巧值林潤巡視江防,會晤諫臣,又由諫臣面訴始末,把羅龍文陰養刺客事,亦
    (一一陳明。)
    (林潤遂上疏馳奏道:
    (  臣巡視上江,備訪江洋群盜,悉竄入逃軍羅龍文、嚴世蕃家。)
    (龍文卜築深山,乘軒衣蟒,有負險不臣之志,推嚴世蕃為主。)
    (世蕃自罪謫之後,愈肆兇頑,日夜與龍文誹謗朝政,動搖人心,近者假治第為
    (名,聚眾至四千人,道路洶洶,咸謂變且不測,乞早正刑章,以絕禍本!)
    (疏入後,世宗大加震怒,立命林潤捕世蕃等,入京問罪。)
    (林潤得旨,一面檄徽州府推官栗祁,緝拿羅龍文,一面親赴九江,與郭諫臣接
    (洽。)
    (諫臣先白監司,將嚴府工匠四千人,勒令遣散,然後圍住世蕃府第。)
    (羅龍文在徽州,聞有緝捕消息,急忙逃至嚴府,不防嚴府已圍得水泄不通,此
    (時自投羅網,還有甚麼僥倖?一聲呼喝,已被拿住,嚴世蕃本無兵甲,所有工
    (匠,已被遣散,只好束手受縛。)
    (林潤乃諭袁州府,詳訪嚴氏罪狀,彙集成案,復上疏劾嚴嵩父子道:
    (  世蕃罪惡,積非一日,任彭孔為主謀,羅龍文為羽翼,惡子嚴鵠、嚴鴻為
    (爪牙,占會城廒倉,吞宗藩府第,奪平民房舍,又改釐祝之宮以為家祠,鑿穿
    (城之池以象西海,直欄橫檻,峻宇雕牆,巍然朝堂之規模也。)
    (袁城之中,列為五府,南府居鵠,西府居鴻,東府居紹慶,中府居紹庠,而嵩
    (與世蕃,則居相府,招四方之亡命,為護衛之壯丁,森然分封之儀度也。)
    (總天下之貨寶,盡入其家,世蕃已逾天府,諸子各冠東南,雖豪僕嚴年,謀客
    (彭孔,家資亦稱億萬,民窮盜起,職此之由,而曰朝廷無如我富。)
    (粉黛之女,列屋駢居,衣皆龍鳳之文,飾盡珠玉之寶,張象牀,圍金幄,朝歌
    (夜弦,宣淫無度,而曰朝廷無如我樂。)
    (甚者畜養廝徒,招納叛卒,旦則伐鼓而聚,暮則鳴金而解,明稱官舍,出沒江
    (廣,劫掠士民,其家人嚴壽二、嚴銀一等,陰養刺客,昏夜殺人,奪人子女,
    (劫人金錢,半歲之間,事發者二十有七。)
    (而且包藏禍心,陰結典楧,在朝則為寧賢,居鄉則為宸濠,以一人之身,而總
    (群奸之惡,雖赤其族,猶有餘辜。)
    (嚴嵩不顧子未赴伍,朦朧請移近衛,既奉明旨,居然藏匿,以國法為不足遵,
    (以公議為不足恤,世蕃稔惡,有司受詞數千,盡送父嵩。)
    (嵩閱其詞而處分之,尚可諉於不知乎?既知之,又縱之,又曲庇之,此臣謂嵩
    (不能無罪也。)
    (現已將世蕃、龍文等,拿解京師,伏乞皇上盡情懲治,以為將來之罔上行私,
    (藐法謀逆者戒!)
    (這疏繼上,世宗自然動怒,立命法司嚴訊,世蕃在獄,神色自若,反抵掌笑道
    ()
世 宗: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龍文已經下獄,難道能請龍王麼?嚴氏舊黨,在京尚多,統為世蕃懷憂,暗中
    (賄通獄卒,入內探望。)
世 蕃:招搖納賄,我亦不必自諱,好在當今皇帝,並未辦過多少貪官,此層盡可無慮。
    若說聚眾為逆,尚無實在證據,可諷言官削去。我想楊、沈兩案,是廷臣常談,
    據為我家罪案,今煩諸位當眾宣揚,只說這兩案最關重大,鄒、林兩人,並未加
    入奏疏,哪裡能扳倒嚴氏?他們聽以為真,再去上疏,那時我便可出獄了。
    (奇談。)
大 眾:楊、沈兩案,再或加入,情罪愈重,奈何謂可出獄?
    (我亦要問。)
世 蕃:楊繼盛、沈鍊下獄,雖由我父擬旨,終究是皇上主裁,若重行提及,必然觸怒皇
    上,加罪他們,我不是可脫罪麼?
    (世宗臟腑,已被他窺透,故在京時所擬奏對,無不中彀,幾玩世宗於股掌之上
    (,此次若非徐階,亦必中彼計,奸人之巧伺上意也如此。)
    (大眾領計而去,故意的游說當道,揚言都中,刑部尚書黃光升,左都御史張永
    (明,大理寺卿張守直等,果然墮入狡謀,擬將楊、沈兩案,歸罪嚴氏,再行劾
    (奏。)
    (屬稿已定,走謁大學士徐階,談及續劾嚴氏的事情。)
徐 階:諸君如何屬稿,可否令我一聞?
光 升:正要就正閣老呢。
    (說罷,即從懷中取出稿紙,交與徐階。)
    (階從頭至尾,瞧了一遍,淡淡的說道)
徐 階:法家斷案,諒無錯誤,今日已不及拜疏,諸君請入內廳茗談罷。
    (於是階為前導,光升等後隨,同入內廳,左右分坐。)
    (獻茗畢,階屏退家人,笑向光升等問道)
光 升:諸君意中,將欲活嚴公子麼?
    (奇問,恰針對世蕃奇談。)
光 升:(光升等齊聲答道)小嚴一死,尚不足蔽罪,奈何令他再活?
徐 階:(階點首道)照此說來,是非致死小嚴不可,奈何牽入楊、沈兩案?
    (老徐出頭,小嚴奈何。)
張 永:(張永明道)用楊、沈事,正要他抵死。
徐 階:(階又笑道)諸君弄錯了,楊、沈冤死,原是人人痛憤,但楊死由特旨,沈死由
    泛旨,今上英明,豈肯自承不是嗎?如果照此申奏,一入御覽,必疑法司借了嚴
    氏,歸罪皇上,上必震怒,言事諸人,恐皆不免,嚴公子反得逍遙法外,騎款段
    驢出都門去了。
    (彷彿孫龐鬥智。)
    (光升聞到此言,才恍然大悟)
光 升:閣老高見,足令晚輩欽服,但奏稿將如何裁定,還乞明教?
徐 階:現在奸黨在京,耳目眾多,稍一遲延,必然泄漏機謀,即致敗事,今日急宜改定
    ,只須把林御史原疏中,所說聚眾為非的事件,盡情抉發,參入旁證,便足推倒
    嚴氏了。但須請大司寇執筆。
    (光升謙不敢當,永明等復爭推徐階,階至此,方從袖中取出一紙,示眾人道)
光 升:老朽已擬定一稿,請諸公過目,未知可合用否?
    (預備久了。)
    (眾人覽稿,見徐階所擬,與林潤原奏,大略相似,內中增入各條,一系羅龍文
    (與汪直交通,賄世蕃求官;二系世蕃用術者言,以南昌倉地有王氣,取以治第
    (,規模不亞王闕;三系勾結宗人典楧,陰伺非常,多聚亡命,北通胡虜,南結
    (倭寇,互約響應等語。)
光 升:好極!好極!小嚴的頭顱,管教從此分離了。
    (徐階即召繕折的記室,令入密室,闔門速寫。)
    (好在光升等隨帶印章,待已寫畢,瞧了一周,即用印加封,由光升親往遞呈,
    (大眾別去徐階,專待好音。)
    (是時世蕃在獄,聞光升、永明等,已將楊、沈兩案加入,自喜奸計得行,語龍
    (文道)
光 升:眾官欲把你我償楊、沈命,奈何?
    (龍文不應。)
    (世蕃握龍文手,附耳語道)
世 蕃:我等且暢飲,不出十日,定可出獄。皇上因此還念我父,再降恩命,也未可知。
    惟悔從前不先取徐階首,致有今日,這也由我父養惡至此,不消說了。功則歸己
    ,過則歸父。今已早晚可歸,用前計未遲,看那徐老頭兒,及鄒、林諸賊等,得
    逃我手嗎?
    (除非後世。)
    (龍文再欲細問,世蕃笑道)
世 蕃:取酒過來,我與你先痛飲一番,到了出獄,自然深信我言,毋勞多說。
    (原來兩人在獄,與家居也差不多。)
    (沒有如夫人相陪,究竟不及家裡。)
    (他手中有了黃金,哪一個不來趨奉,所以獄中役卒,與家內奴僕一般。)
    (兩人呼酒索肉,無不立應,彼此吃得爛醉,鼾睡一宵。)
    (到了次日午後,忽有獄卒走報,朝旨復下,著都察院大理寺錦衣衛鞫訊,已來
    (提及兩公了。)
世 蕃:(世蕃詫異道)莫非另有變卦嗎?
    (言未已,當有錦衣衛趨入,將兩人反翦而去。)
    (不一時,已到長安門,但見徐老頭兒,正朝服出來,三法司等一同恭迓,相偕
    (入廳事中,據案列坐。)
    (兩人奉召入廳,跪在下面,徐階也未嘗絮問,只從袖中取出原疏,擲令世蕃自
    (閱。)
    (世蕃瞧罷,嚇得面色如土,只好連聲呼冤。)
徐 階:(徐階笑道)嚴公子!你也不必狡賴了,朝廷已探得確鑿,方命我等質問,以昭
    信實。
世 蕃:(世蕃著急道)徐公!徐公!你定要埋死我父子嗎?
    (何不立取彼首。)
徐 階:自作孽,不可活,怨我何為?
徐 階:(言畢,便語三法司道)我等且退堂罷!
    (法司應命,仍令世蕃等還系。)
    (徐階匆匆趨出,還至私第親自繕疏,極言事已勘實,如交通倭寇,潛謀叛逆,
    (具有顯證,請速正典刑,借泄公憤!這疏上去,好似世蕃的催命符,不到一日
    (,即有旨令將世蕃、龍文處斬。)
    (世蕃還系時,已與龍文道)
世 蕃:此番休了。
    (奸黨齊來探望,世蕃只俯首沉吟,不發一言。)
    (還有何想?既而下詔處斬,兩人急得沒法,只得抱頭痛哭。)
    
    
258**時間: 地點:
    (其時世蕃家人,多到獄中,請世蕃寄書回家,與父訣別。)
    (當下取過紙筆,磨墨展毫,送至世蕃面前。)
    (世蕃執筆在手,淚珠兒簌簌流下,一張白紙,半張濕透,手亦發顫起來,不能
    (書字。)
    (也有今日。)
    (轉瞬間監斬官至,押出兩人,如法捆,斬決市曹。)
    (難為了數十個如夫人。)
    (朝旨又削嚴嵩為民,令江西撫按籍沒家產。)
    (撫按等不敢怠慢,立至嚴府查抄,共得黃金三萬餘兩,白金三百餘萬兩,珍異
    (充斥,幾逾天府。)
    (更鞫彭孔及嚴氏家人,得蔽匿奸盜,占奪民田子女等狀,計二十七人,一律發
    (配,將嚴嵩驅出門外,家屋發封。)
    (嵩寄食墓舍後,二年餓死。)
    (相士之言,不為不驗。)
    (二十餘年的大奸相,終弄到這般結局,可見古今無不敗的權奸,樂得清白乃心
    (,何苦貪心不足哩。)
    (大聲呼喝,不啻暮鼓晨鐘。)
    (嗣是徐階當國,疏請增置閣臣,乃以吏部尚書嚴訥,禮部尚書李春芳,並兼武
    (英殿大學士,參預機務,一面再懲嚴黨,將鄢懋卿、萬寀,袁應樞等,充戍邊
    (疆,了結奸案。)
    (總督東南軍務胡宗憲,因素黨嚴嵩,心不自安,又見倭患未靖,恐遭譴責,乃
    (於一歲中兩獲白鹿,齎獻京師,並令幕下才士徐文長,附上表章,極稱帝德格
    (天,祥呈仙鹿等因。)
    (世宗覽表,見他文辭駢麗,雅頌同音,不由的極口的贊賞,當晉授宗憲為兵部
    (尚書,兼節制巡撫,如三邊故事。)
    (且告謝元極寶殿及太廟,大受朝賀。)
    (已而宗憲復獻白龜二枚,五色芝五莖,草表的大手筆,又仗著徐文長先生。)
    (名副其實。)
    (世宗越加喜歡,賜名龜曰玉龜,芝曰仙芝,告謝如前。)
    (齎宗憲有加禮。)
    (小子敘到此處,不得不將徐文長履歷,略行敘述。)
    (越中婦孺,多道文長軼事,故不得不提出略敘。)
    (文長名渭,浙江山陰人氏,少具雋才,且通兵法,惟素性落拓不羈,所作文詞
    (,多半不中繩墨,因此屢試不合,僅得一衿。)
    (至宗憲出督浙東,喜攬文士,如歸安人茅坤,鄞人沈明臣等,均招致幕府。)
    (文長亦以才名見知,受聘入幕,除代主文牘外,且屢為宗憲主謀。)
    (凡擒徐海,誘汪直,統由文長籌畫出來,所以宗憲很是優待。)
    (後來宗憲被逮,文長脫歸,佯狂越中,卒致病死。)
    (至今越中婦孺,談及徐文長三字,多能傳述軼聞,說他如何忮刻,其實都是佯
    (狂時候的故事,文長特借此取樂,聊解牢騷呢。)
    (力為文長解免。)
    (話休敘煩,且說胡宗憲位置愈高,責任愈重,他平時頗有膽略,與倭寇大小數
    (十戰,屢得勝仗,每臨戰陣,亦必親冒矢石,戎服督師,不少畏縮。)
    (嘉靖三十八年,江北廟灣,及江南三川沙,連破倭寇,江、浙倭患稍息,流劫
    (閩、廣。)
    (宗憲既節制東南,所有閩、廣軍務,亦應歸他調遣,凡總兵勛戚大臣,走謁白
    (事,均從偏門入見,庭參跪拜。)
    (宗憲直受不辭,稍稍違忤,即被斥責。)
    (以此身為怨府,積毀漸多。)
    (且自嚴氏衰落,廷臣多鉤考嚴黨,宗憲雖然有功,總難逃嚴黨二字。)
    (到了嘉靖四十一年,已經謗書滿篋,刺語盈廷。)
    (世宗本是個好猜的主子,今日加褒,明日加譴,幾成常事,至給事中陸宗儀等
    (,劾他為嚴氏餘黨,始終自恣等罪,遂下旨奪宗憲職,放歸田裡。)
    (越年復有廷臣續彈,有詔逮問,宗憲被逮至京,自恐首領不保,服毒身亡。)
    (頗為宗憲下曲筆,然謂其難逃嚴黨,已成定評。)
    (宗憲一死,倭益猖獗,竟陷入福建興化府,焚掠一空。)
    (自倭寇蹂躪東南,州縣衛所,屢被殘破,從未擾及府城。)
    (興化為南閩名郡,夙稱殷富,既被陷入,遠近震動,幸有一位應運而生的名將
    (,為國宣勞,得破宿寇。)
    (終以此平定東南,這位名將是誰,就是定遠人戚繼光。)
    (個兒郎齊聲喝采。)
    (繼光字元敬,世襲登州衛都指揮僉事,初隸胡宗憲部下,任職參將,能自創新
    (法,出奇制勝。)
    (閩患日急,巡撫游得震飛章入告,且請調浙江義烏兵往援,統以繼光。)
    (世宗准奏,並起復丁憂參政譚綸,及都督劉顯,總兵俞大猷,合援興化。)
    (劉顯自廣東赴援,部兵不滿七百人,憚寇眾不敢進,但在府城三十里外,隔江
    (駐兵。)
    (俞大猷前被宗憲所劾,遣戍大同,至是復官南下,兵非素統,倉猝不便攻城,
    (亦暫作壁上觀,專待繼光來會。)
    (倭寇據興化城三月,姦淫擄掠,無所不至,既飽私欲,乃移據平海衛,都指揮
    (歐陽深戰死。)
    (事聞於朝,罷巡撫游得震,代以譚綸,令速復平海衛所。)
    (適戚繼光引義烏兵至,乃令繼光將中軍,劉顯率左,大猷率右,進攻平海。)
    (倭寇忙來迎戰,第一路遇著戚繼光,正擬搖旗吶喊,衝將過去,不防戚家軍中
    (,鼓角驟鳴,各軍都執筒噴射,放出無數石灰,白茫茫似起煙霧,迷住眼目,
    (連東西南北的方向,一時都辨不清楚。)
    (倭兵正在擦目,戚家軍已經殺到,手中所執的兵器,並非刀槍劍戟,乃是一二
    (丈長的筤筅,隨手掃蕩,打得倭兵頭破血流,東歪西倒。)
    (這筤筅究是何物?據戚繼光所著練兵實記上載著,係將長大的毛竹,用快刀截
    (去嫩梢細葉,四面削尖枝節,鋒快如刀,與狼牙棒、鐵蒺藜相似,一名叫作狼
    (筅,系繼光自行創制的兵器。)
    (倭兵從未見過這般器械,驚得手足無措,急忙四散奔逃。)
    (哪知逃到左邊,與劉顯相遇,一陣亂砍,殺死無數。)
    (逃到右邊,與俞大猷相值,一陣亂搠,又殺得一個不留。)
    (還有返奔的倭人,經繼光驅軍殺上,頭顱亂滾,頸血飛噴,頓時克復平海衛,
    (把餘倭盡行殺死,轉攻興化,已剩得一座空城,所有留守的倭兵,統皆遁去。
    ()
    (這番廝殺,共斬虜首二千數百級,被掠的丁壯婦女,救還三千人。)
    (小子有詩贊戚繼光道:
    (  偏師制勝仗兵韜,小丑麼么寧許逃。)
    (若使名豪能代出,亞東何自起風濤?)
    (欲知以後倭寇情形,且從下回再表。)
    (嚴世蕃貪婪狡詐,幾達極點,而偏遇一徐階,層層窺破,著著防備,竟致世蕃
    (授首,如龐涓之遇孫臏,周瑜之遇諸葛孔明,雖有譎謀,無從逃避,看似世蕃
    (之不幸,實則貪詐小人,必有此日。)
    (不然,人何樂為正直而不為貪詐乎?嚴氏黨與,多非善類,惟胡宗憲智勇深沉
    (,力捍寇患,不可謂非專閫材,乃以趨附嚴、趙,終至身敗名裂。)
    (一失足成千古恨,有識者應為宗憲慨矣。)
    (書中褒貶甚公,抑揚悉當,而敘及戚繼光一段,雖與俞大猷、劉顯等,並類敘
    (明,筆中亦自有高下,非僅僅依事直書已也。)
    (第七十回 誤服丹鉛病歸冥箓 脫身羈紲悵斷鼎湖)
    
    
259**時間: 地點:
    (卻說戚繼光等克復興化,福州以南,一律平靖,惟沿海等處,尚有餘倭萬餘人
    (,往來游弋,擾害商旅,未幾又進攻仙游。)
    (繼光聞警,即引兵馳剿,與倭人相遇城下,一聲號令,如風馳潮湧一般,突入
    (敵陣。)
    (那倭酋見戚軍旗幟,已是心驚膽落,略戰數合,急奔向同安而去。)
    (繼光揮兵追擊,至王倉坪地面,殺敵數百。)
    (餘寇奔漳浦。)
    (繼光督各哨兵,直搗倭酋巢穴,擒斬殆盡;還有殺不盡的餘黨,都逃向廣東潮
    (州方面,又被俞大猷迎頭截擊,幾無噍類。)
    (統計倭寇起了二十多年,攻破城邑,殺傷官吏軍民,不可勝紀,轉漕增餉,天
    (下騷然,至是受了大創,才不敢入寇海疆,東南方得安枕了。)
    (歸結倭患。)
    (當下以海氛肅清,封章入告。)
    (世宗以為四方無事,太平可致,越發注意玄修。)
    (方士王金、陶倣、劉文彬、申世文、高守中等,陸續應募,先後到京,作偽售
    (奸等事,不一而足。)
    (一夕,世宗方在御幄中,閉目趺足,演習打坐的工夫,忽聞席上有一物下墜,
    (開目尋視,見近膝處有大蟠桃兩枚,連枝帶葉,色甚鮮美,隨手取食,味甘如
    (醴。)
    (次日臨朝,與廷臣言及,都說皇上誠敬通神,所以仙桃下降,世宗愈加虔信,
    (即命方士等建醮五日夜。)
    (醮壇未撤,又降仙桃。)
    (萬壽宮內所畜白兔壽鹿,各生三子,群臣又復表賀。)
    (世宗下詔褒答,有三錫奇祥等語。)
    (上欺下朦,成何政體。)
    (並授各方士為翰林侍講等官。)
    (得勿與清季牙科進士,工科舉人,同類共笑乎?陶仲文子世恩,希邀恩寵,偽
    (造五色靈龜靈芝,呈入西內,稱為瑞征。)
    (又與王金、陶倣、劉文彬、申世文、高守中等,杜撰仙方,彩煉藥品進御。)
    (其實此類藥品,統非神農本草所載,燥烈穢惡,難以入口。)
    (世宗求仙心切,放開喉嚨,服食下去。)
    (不料自服仙藥後,中心煩渴,反致夜不成寐。)
    (問諸眾方士,統說是服食仙藥,該有此狀,乃擢世恩為太常寺卿,王金為太醫
    (院御醫,陶倣為太醫院使,劉文彬等為太常寺博士。)
    (濫假名器,無逾此日。)
    (時有陶仲文徒黨胡大順,得罪被斥,復希進用,竟偽造萬壽全書一冊,詭說由
    (呂祖乩授,內有秘方,係用黑鉛煉白,服餌後可以長生,名叫先天玉粉丸,當
    (遣黨徒何廷玉,齎送京師。)
    (可巧江西道士藍田玉,由姜儆、王大任,邀他入京,屢試召鶴秘法,頗得世宗
    (寵信。)
    (回應六十八回。)
    (廷玉遂走此門路,復賄通內侍趙楹,將方書進獻。)
    (世宗披覽數頁,大半言詞怪僻,情節支離,不由的奇詫起來,便問趙楹道)
世 宗:既云乩示,扶乩的人,現在何處?
趙 楹:現住江西。
    (世宗不答。)
    (揣世宗不答意,恐已疑為嚴黨。)
    (趙楹走報田玉,田玉轉告廷玉道)
趙 楹:你師傅大喜了。皇上正在此惦念哩!
    (廷玉也歡喜不迭,即與田玉計較,詐傳上命,征大順入京。)
    (大順到京後,往見田玉,自恐前時有罪,不便再入面君。)
    (田玉也不免遲疑起來,又去與趙楹商議。)
趙 楹:(趙楹笑道)這也何妨,皇上老眼昏花,難道尚能記得嗎?就使記得姓名,亦不
    難改名仍姓。前名胡大順,今名胡以寧,不就可沒事麼?
    (大順心喜,當由藍田玉出面,具疏上奏,只說是扶乩的人,已經到京。)
    (世宗隨即召見,大順硬著頭皮,趨入西內,三呼舞蹈畢,跪伏下面。)
    (偏是世宗眼快,瞧見他的面目,似曾相識,只一時記不起來,略問數語,便令
    (退去。)
    (世宗的體質,本是不弱,精神也很過得去,平時覽決章奏,徹夜不倦,自從服
    (過仙方,遂致神經錯亂,狀類怔忡,白日間遇著鬼物,或有黑氣一團,瞥眼經
    (過,不見仙而見鬼,莫非遇著鬼仙。)
    (其實是真陽日耗,虛火上炎的緣故。)
    (世宗不知此因,反令藍田玉等,入宮祈禳。)
    (可奈禱了數日,毫無靈驗。)
    (這豈祈禳所能免的?田玉恐緣此得罪,只說是藍道行下獄冤死,所以釀成厲鬼
    (等語。)
    (同姓應該幫助,且為同業預防,田玉之計,可謂狡矣。)
    (世宗似信非信,不得不問大學士徐階。)
徐 階:胡大順不畏法紀,乃敢冒名以寧,混入齋宮。藍田玉私引罪人,膽大尤甚,臣意
    請嚴行懲處,休信妄言!
世 宗:(世宗愕然道)胡以寧便是大順麼?怪不得朕召見時,裝出一種鬼鬼祟祟的模樣
    ,朕亦粗憶面目,似曾見過,這等放肆小人,豈可輕恕?
    (至此才知,想世宗已死了半個。)
徐 階:宮中黑眚,出現已久,亦豈因道行瘐死,致成鬼魅?況藍田玉系嚴氏黨羽,妄進
    白鉛,居心很是叵測。甚至偽傳密旨,外召大順,若非執付典刑,何以懲惡?
    (說得世宗勃然奮發,立飭錦衣衛拿問藍、胡兩人,交付法司嚴訊。)
    (待至供證確實,擬成大辟,並因獄詞牽連趙楹,一並問罪。)
    (不意世宗反悔懼起來,又欲把他寬宥,徐階忙入諫道)
徐 階:聖旨一出,關係甚重,若聽詐傳,他日夜半發出片紙,有所指揮,勢將若何?
    (世宗乃命將藍田玉、胡大順、趙楹三人,一概處斬。)
    (但世宗雖誅此三惡,齋醮事依舊奉行。)
    (是時前淳安知縣海瑞,因嚴、鄢伏罪,復起為戶部主事,見世宗始終不悟,獨
    (與妻孥僮僕等,預為訣別,竟誓死上疏,當由世宗展閱。)
    (其詞云:
    (  陛下即位初年,敬一箴心,冠履分辨,天下欣然。)
    (望治未久,而妄念牽之,謬謂長生可得,一意修玄,二十餘年,不視朝政,法
    (紀弛矣;推廣事例,名器濫矣。)
    (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
    (苑而不返,人以為薄於夫婦。)
    (吏貪官橫,民不聊生,水旱無時,盜賊滋熾,陛下試思今日天下為何如乎?古
    (者人君有過,賴臣工匡弼,今乃修齋建醮,相率進香,仙桃天藥,同詞表賀,
    (建宮築室,則將作竭力經營,購香市寶,則度支差求四出。)
    (陛下誤舉之,而諸臣誤順之,無一人肯為陛下言者,諛之甚也。)
    (自古聖賢垂訓,未聞有所謂長生之說,陛下師事陶仲文,仲文則既死矣,彼不
    (長生,而陛下何獨求之?誠一旦幡然悔悟,日御正朝,與諸臣講求天下利病,
    (洗數十年之積誤,使諸臣亦得自洗數十年阿君之恥,天下何憂不治?萬事何憂
    (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
    (世宗覽到此處,竟致怒氣直衝,將奏本擲至地上,顧語內侍道)
世 宗:豎子妄言,快與朕拿住此人,不要放走了他!
世 宗:(太監黃錦,方在帝側,即還奏道)聞此人上疏時,已預買棺木,與妻子訣別,
    僮僕等亦皆遣散,坐待斧鉞,決不遁走的。
    (當下傳旨,命將海瑞系獄。)
    (錦衣衛奉命去後,黃錦復將原疏檢起,仍置座右,世宗取疏重讀,不覺心有所
    (觸,默念藍田玉、胡大順等,都是假藥為名,蒙蔽朕躬,海瑞所言,亦有足取
    (。)
海 瑞:(遂自言自語道)這人可擬比乾,但朕確非商紂呢。
    (相去無幾。)
    (自是世宗遂患痼疾,漸將批奏事擱起。)
    (自四十四年孟冬,心常煩懑,直到次年正月,服藥無效,病反加重。)
    (這是仙藥的靈效。)
    (意欲往幸承天,親謁顯陵,取藥服氣,遂召徐階入見,問明可否?階勸帝保重
    (,不可輕出。)
世 宗:朕覺得自己煩躁,不願理事,因此欲閒游散悶。倘恐朕出外後,京都震動,朕卻
    有一法在此。裕王年已及壯,不妨指日內禪,此後朕無所牽累,便好逍遙自在了
    。
奏 稱:(階又奏稱)龍體違和,但教保養得宜,自可告痊,內禪一事,暫從緩議為是。
世 宗:卿不聞海瑞詈朕麼?朕不自謹惜,致此病困,若使朕得御便殿,坐決機宜,何至
    被他毀謗呢。
    (始終是惡聞直言。)
世 宗:(階復奏道)海瑞語多愚戇,心尚可諒,還乞陛下格外恕他!
    (瑞之不死,賴有此言。)
世 宗:(世宗歎道)朕也不願多殺諫臣了。
    (階退出後,法司奏稱海瑞訕上,罪應論死,世宗略略一瞧,便即擱過一邊,並
    (不加批,瑞因得緩死。)
    
    
260**時間: 地點:
    (轉眼間已是暮春,徐階薦吏部尚書郭樸,及禮部尚書高拱,可任閣事。)
    (於是命樸兼武英殿大學士,拱兼文淵閣大學士,既而自夏入秋,世宗痼疾愈深
    (,氣喘面赤,腹脹便閉。)
    (求仙結果,如是而已。)
    (乃自西苑還入大內。)
    (太醫等輪流診治,無可挽回,延至冬季,竟崩於乾清宮,享壽六十,當由徐階
    (草就遺詔,頒示中外道:
    (  朕奉宗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累朝未有,一念惓惓,惟敬天勤民是務,
    (只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致奸人誑惑,自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歿者恤
    (錄,現在監者即釋復職,特此遺諭!)
    (遺詔一下,朝野吏民,無不感激涕零,獨郭樸、高拱兩閣臣,以階不與共謀,
    (未免怏怏。)
世 宗:(樸語拱道)徐公手草遺詔,訕謗先帝,若照律例上定罪,不就要處斬麼?
    (嗣是兩人與階有隙,免不得彼此齟齬,後文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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