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 至 第二〇〇

191**時間: 地點:
    (此時堂批會審,纔提出劉知府來團案。)
劉 公:罪人拘禁本部,內外隔絕,何曾知有個甚麼方景陽?何常央人買囑他?我也曾讀
    過幾句書,豈不知詛咒為無益?竟不證實,妄成一片招詞,將人誣害,天理何存
    ?
旨 下:(那司官道)這事冤枉,行道皆知,只因巡捕同鎮撫司都把供詞做殺了,叫我們
    如何改得過來?且從輕擬個不合書符鎮魘,為首者律應絞,監候秋後處決,暫且
    延捱,把招眼都做活些,等堂上審或朝審時,你再去辨罷。
    (劉公見不能挽回,道)
劉 公:罷!拚一死罷。
    (餘者把曾雲龍、彭文炳、劉福擬杖一百,流三千里;辛雲擬杖八十,解堂。)
    (劉公料得無人代他出罪,侯大審時便說道)
劉 公:一時功名有限,恐千秋公論難逃。
劉 公:(大堂聽了,怒道)我又沒有問差了人,怎麼這等說!
    (打了二十板,照招具題。)
    (誰知還大拂忠賢之意,批下來道)
批 下:劉鐸左道為妖,罪僅擬絞過輕。曾雲龍等既系同謀,豈止徒仗?司官不遵堂批,
    徇情賣法,本當懲治,姑從寬,著重依律另擬具奏。
出 來:(眾司官煩惱道)擬絞已是冤屈,旨上叫依律另擬,有甚律可依?怎麼再重得?
出 來:(又難以抗指,沒奈何只得又改擬道)劉鐸合依卑幼謀殺尊長,律擬斬,監候。
    (題上去,批道)
批 下:劉鐸、曾雲龍、彭文炳、劉福等,著即處斬;辛雲加恩從寬遣戍;方景陽雖已監
    斃,仍著戮尸;刑部堂高默等,初擬徇情賣法,及嚴行申飾,方行更正,俱著降
    三級補外用。
    (可惜那四個司官:已知棘寺多叢棘,不若山林賦小山。)
    (竟將劉鐸等遵旨皆斬于西郊。)
    (只見:斬首者熱血淋漓,疑是丹心蹴地;絞死者斷腸場咽,猶驚死口號天。)
    (可憐劉知府一經至貴,竟成五字殺身。)
    (一經致貴傳清白,五馬行春惠澤流。)
    (花外子規燕市月,猶隨客夢到揚州。)
    (魏忠賢以一首詩又殺了一個知府,那班奸黨更揚揚得意。)
傅應星:(惟有傅應星心中愈加不快)前此殺了熊經略,已是冤枉;今又無故以一首詩殺
    了劉知府,屈殺五條性命,這班人將來必做不出好事來,不止于殺身之禍。我母
    親卻有先見之明,叫我莫依附權貴。
    (因此來辭忠賢,要回家養親。)
    (忠賢那裏肯放?再四懇求,只是不允。)
忠 賢:(忠賢對田爾耕道)傅家哥兒只是要回去,不知何意?你表妹分上,我一毫也沒
    有盡情,若他嫌官小,我就轉他為都督。
    (先差人送了許多寶玩與他,應星一件不收,只得又著魏良卿送去。)
應 星:多承母舅厚賜,表兄高誼,奈弟一介鄉民,生性淡泊,受此物也無用處。
良 卿:這固是老表兄高尚之意,豈不聞『長者賜,卻之不恭』?
    (應星沒奈何,只得收下。)
    (又過了幾日,心中終是抑鬱。)
    (那班眾弟兄見他不樂,便輪流置酒與他解悶玩耍散心。)
    
    
192**時間: 地點:
    (一日,輪到侯國興做主人,一班俱到,飲酒作樂。)
    (戲完,換席行令,崔呈秀是令官,張體乾是照察。)
    (體乾自害了劉鐸,升為都督之後,想呈秀是個尚書,自己是個都督,就是田爾
    (耕,也在他下,便做張做致的狂放起來,在席上胡言亂語,目中無人,尋事罰
    (酒。)
    (眾人已是不快。)
    (傅應星忍著氣把眼瞅著他,他也不懂。)
    (也是合當有事,恰值一杯酒輪到應星,應星)
應 星:弟不吃酒,求代罷。
體 乾:不准人代,定是要吃的。你平日是不大量,今何以假推?
應 星:非好為推辭,因有小恙,故不敢飲。就是昨日在家母舅外,也未曾飲。
體 乾:你拿這大帽子來壓我,再罰一大杯。
    (拿一只大梅花金卮杯斟滿送來。)
魏良卿:委實傅表兄昨在家叔處卻未曾吃酒,小弟代吃罷。
體 乾:兄要代飲,另敬一杯。
良 卿:也罷。
    (遂吃了兩大杯。)
    (應星只得忍著氣,吃了一小杯。)
體 乾:如何?你們看我老張的手段罷,不怕你不吃。
    (應星吃完,體乾又取過杯子去柑滴。)
倪文煥:原先無枴滴之令,這是朝四暮三了。
體 乾:令無一定,因人而施。
    (應星聽了,勃然大怒道)
應 星:放你的狗屁!甚麼因人而施!
    (就把手中的梅花杯劈面打去,正中體乾的鼻梁,杯上的枝梗打了,陷在臉上,
    (打得血流滿面。)
    (體乾急了,跳起來罵道)
體 乾:你這小……
    (忙忍住口沒有罵出來,應星也立起來,二人隔席大罵。)
    (體乾醉了,應星卻未吃酒,兼之少年精壯,隔席把張體乾輕輕一把提過來,丟
    (翻在地,拳打腳踢。)
    (眾人上前勸住。)
應 星:(應星罵道)我把你這害人媚人的禽獸,你不過在我母舅門下做犬馬,纔賞你個
    官做的,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本該打死你這畜生,為那些無軻的報仇,只是
    便宜了你!且留你,等那些冤魂來追你的狗命,碎剮你的皮肉!
    (眾人見打了他,心中也覺暢快;及聽見後來罵的話,連眾人也覺沒趣,只得做
    (好做歹的勸得應星去了。)
    (扶起張體乾來看時,眼都打腫了,頭臉都踢破了,衣服也扯碎了。)
    (侯家取水來與他洗臉,又拿出衣服與他換了,送他上轎。)
    (體乾滿面羞慚而回。)
    (眾長班見了,不伏道)
長 班:老爺官居一品,還有人敢打老爺?何不拿他到衙門去,一頓夾打,害了他的命纔
    快心。豈有受他的凌辱就罷了的?
體 乾:(體乾嘆口氣道)他是太歲頭上的土,動也不敢動的!罷了!這也是我平日屈害
    人之報,莫怨他,是自取也。
    (次日應星便推病不出,體乾怕忠賢怪他,又來應星處百般陪罪。)
    (忠賢後來曉得了,又見教了體乾一場,又親來看應星,忙叫太醫院官來看脈。
    ()
    (應星只是不服藥,推病要回家。)
    (忠賢死也不肯放他,對田爾耕道)
忠 賢:你表妹只有這條根,我要留他在此同享富貴,這個痴孩子性情偏直,醫官用藥不
    效,怎麼處?
爾 耕:太醫院不過執定官方,不能變通,須招個草澤名醫纔有奇效。
    (忠賢忙叫出告示招醫。)
    (正是:
    (  藥醫不死病,果然佛度有緣人。)
    (畢竟不知可有人醫得傅應星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孟婆師飛劍褫奸魄 魏忠賢開例玷儒紳)
    (詩曰:
    (  五雲深處鳳樓開,中外欣欣盡子來。)
    (道是鷺鷥能割股,須知鸚鵡可禳災。)
    (司空見慣渾間事,村僕無知嘆破財。)
    (安得黃金高北斗,即教三殿賽蓬萊。)
    
    
193**時間: 地點:
    (話說傅應星推病,只要回家。)
    (魏監執意不放,見太醫用藥無效,只得依田爾耕之言,出示招醫。)
    (早哄動了一座京城,凡一應掛牌有名的醫生,不消說是用錢求人引荐,就是提
    (包搖鈴、推車牽驢、擺攤賣藥的,也都來鬼混,總指望撞太歲,醫好了,便有
    (一個小富貴。)
    (數日之間,來了無數的。)
    (這些人何常曉得甚麼《素問》、《內經》章旨,張、李、劉、朱的議論?有的
    (不過記幾句王叔和《脈訣》並醫方捷徑的歌詞,還竟有一字不識的,也來滿口
    (胡柴;心中黑漆一般的,也來亂鬧。)
    (這正是:
    (  奇秘良方值萬金,國醫曾費一生心。)
    (誰知髽髻提筐者,也向人前說點針。)
    (整整鬧了十多日,不論煎劑丸散,應星接來放在半邊,何賞一滴入口?眾人見
    (沒效驗,纔敗興而去。)
    (忠賢十分煩悶,那班干兒子都來侯問。)
田 吉:刻下有個星士,聞得他推算極靈,現在京城,何不請他來算算?
忠 賢:住在那裏?姓甚麼?
田 吉:姓白,寓在前門上。
    (隨即叫差人去請他。)
    (如同奉了旨的一般,少頃,飛馬接來,走到階下叩頭。)
    (忠賢細看,原來就是白太始,當日在邊上曾代忠賢算命的。)
忠 賢:(忠賢忙起身下階扶起)原來是故交白先生,請坐。
    (二人行賓主禮坐下。)
忠 賢:久別了,一向在何處?
太 始:(白太始)連年在江南,去歲游福建,今同兵部吳淳夫來京。別爺金面,不覺二
    十多年了,星士之言,可為不謬!
忠 賢:承教一一不爽,常時渴想,今日纔見。
太 始:(又對眾人道)咱當日微時,在邊上遇見白先生代咱算命,說咱日後必定富貴至
    極,咱也半信半疑。誰知至今所歷之事,一字不差,就是個活神仙。你們都請先
    生推算推算。
    (隨即差人到傅應星處,劃了八字來。)
    (太始排下五星運限,細細枴了一遍)
太 始:這個貴造四柱清奇,官祿也旺,只是目下有些晦暗。
忠 賢:這是舍親,病在這裏,服藥不效,大限還不妨麼?
太 始:若說死卻也不得死,要說不死卻又運限陰煞,流星擾亂。須向山林幽僻之地躲些
    時再來纔好。過了三年,纔身離五濁之中,神游八極之表。後來一段清貴的福分
    不可限量。
忠 賢:先生之言定然不錯,等他略平復些,叫他到西山習靜三年,再來做官。
    (說畢,隨置酒相待。)
門 上:(只見門上進來稟道)外面有個婆子,揭了榜,說善醫奇症。
忠 賢:叫他進來。
    (少刻,門役領了一個年老婆子進來,但見他:
    (  手拄香藤拐杖,身穿百衲緇衣。)
    (蕭蕭短髮領頭齊,行路趑趄少氣。)
    (清健身軀奇古,昏花老眼迷離。)
    (花籃藥袋手中提,腹有神方妙技。)
    (那婆子一手拄杖,一手攙著個小孩子,纔有十餘歲,走至檐前,放下杖,合起
    (雙手,打了個問訊道)
婆 子:貧道稽首了。
孩 子:(兩邊人喝道)村野乞婆要死了!怎麼見祖爺不磕頭?
婆 子:我們山野之人,不知塵俗的禮,就見至尊,也不過是如此。
忠 賢:你這老乞婆,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有甚奇方,可以療病?
婆 子:有!有!有!絕妙奇方,能醫古怪蹺蹊病,來救忠良正直人。
忠 賢:(忠賢淡笑道)這等胡說!你藥在那裏,就來醫病?
婆 子:(婆子向那孩子道)藥拿來。
婆 子:(只見那孩子將雙手向兩耳邊扑了幾下,取出兩個小小彈丸子來,拿在手中道)
    這不是藥?
婆 子:我這兩丸藥,不但可醫人,且能醫國;可救人,亦能殺人。
忠 賢:(忠賢笑道)胡說!藥只可醫人,怎麼醫得國?
婆 子:我這藥方兒,是以仁義道德為君,以賢良方正為臣,以孝弟忠信為佐,以禮義廉
    恥為使,豈不是可以醫國麼?
忠 賢:既是救人的,怎麼又可以殺人?
婆 子:若是忠臣孝子,義士仁人,服之不獨療病,且可延年;若欺君罔上,昧理瞞人,
    陷害忠良,陰謀不軌的奸權,只須我這雙丸子,輕輕飛去,就可取他的首級來。
    (忠賢聽了,大怒道)
忠 賢:你這老乞婆,敢于在此胡說,把藥拿來看!
忠 賢:(左右接上來看時,卻是兩個泳丸子,一發大怒道)這沱丸子醫得甚麼病?打這
    奴纔。
李永貞:這老婆子與鬼為鄰,怎敢來祖爺前胡言?必有指使之人,可送他到鎮撫司拷問去
    。
    (忠賢依言,即差人拿送鎮撫司。)
    (見了許顯純,免不得一頓夾打,那婆子只當不知,口中也不叫痛,身上也不變
    (色。)
顯 純:自來多少豪傑,一打便昏,從未見這樣個病婆子,轉熬得住刑。
李永貞:(便大喝道)你這乞婆不招,我真夾死你。
婆 子:招甚麼?
顯 純:誰使你來訕謗魏爺的?
婆 子:那個魏爺?我未曾見他。
顯 純:這瘋乞婆!你在他府裏,與你說話的就是魏爺。
婆 子:就是魏忠賢那個奸賊麼?我還要罵他哩!
顯 純:(顯純喝道)誰使你來罵他的?
婆 子:沒人使我,就是你指使的。
    (左右皆掩口而笑。)
    (顯純恐打壞了他,叫且收監。)
    (娘兒兩個倒在丹墀下,酣呼如雷,搖也搖不醒,叫也叫不應。)
    (眾人沒奈何,只得把他們抬到獄中,上起刑具而散。)
    (二人直睡到半夜纔醒,只見:
    (  蕭條圜土已三更,鈴柝時傳四壁聲。)
    (寂寂空庭月正午,牆陰鬼火尚粼粼。)
婆 子:是時候了,起來做正經事去。
    (看看手腳皆被拴鎖,忙把手一拂,輕輕脫了下來。)
    (門已鎖著,口中念動真言,使一個解鎖法,那門好好自開。)
    (二人走出門來,飛出層垣,竟到傅應星寓所來。)
    (應星因長夜無聊,尚未去睡,在花陰下步月解悶。)
    (只見樹下一隻小狗兒「哰哰」的亂叫,應星喝了一聲,那狗跑過去。)
    (少刻,又來叫。)
    (應星仰面看時,只見樹上跳下一個人來。)
    (應星吃了一驚,細看時,卻是空空兒。)
應 星:(忙上前挽住手道)師兄何以到此?
空 空:(空空兒道)兄忘了臨別之言?時日至矣!
應 星:小弟在此度日如年,不能脫身而去。師兄此來,何以救我?
空 空:(空空兒道)兄可能擺脫得盡否?
應 星:弟一無所戀,時刻怕陷入奸黨,身家不保,早去一日,免受一日熬煎。
空 空:(空空兒道)我母子昨借醫為名,到他府中,指望一夕話點化他回頭。誰知觸惱
    了他,送我母子到鎮撫司拷打了一頓,受了半夜的囹圄。
應 星:老師何在?可曾愛傷麼?
空 空:(空空兒笑道)塵世中刑法,豈能傷我母子?
應 星:我們就此去罷。
空 空:(空空兒道)緩些。你若就這樣去,他只當你逃去,必要到你家中找尋,反添一
    番騷擾。我有個法使他絕望。
    (走向竹叢邊,折了一根竹子,同應星一樣長,放在應星床上,仍將被蓋好。)
    (口中念動咒語,吹上一口氣,頃刻變成應星的模樣,睡在床上,卻是個沒氣的
    (。)
    (二人走到天井裏,空空兒將指頭在應星腿上畫了一道符,在他腿上一拍,喝聲
    (道)
空 空:起。
    (攙著手,二人騰空飛出牆頭。)
    (過了正陽門,一齊住下,見孟婆已在那裏。)
    (應星上前倒身下拜,婆子拉他起來)
應 星:郎君能不戀繁華,超脫惡業,可羨,可敬!昨日那奸賊拿了雙丸去,本該就取他
    的首級;但他氣數未終,冤債未完,還有幾處人民,尚有罪孽未消,我今且嚇他
    一嚇。
    (三人席地而坐,孟婆口中念念有詞,沒一刻,只見兩道清氣從空而下。)
    (空空兒忙伸手接住,依然是兩個丸子,納在耳內。)
    (走不數里,已有三個童子,牽著一頭青牛、兩頭驢來伺侯。)
    (三人騎上,飛也似的去了。)
    (這正是:
    (  脫卻樊籠汗漫游,飛空一劍度滄州。)
    (回思昔日繁華境,贏犢紛紛未得休。)
    (話分兩頭,卻說魏忠賢袖了兩個丸子進宮來,晚間同印月對坐飲酒,袖中摸出
    (兩個彈丸子來笑說道)
忠 賢:日間有件好笑的事。
    (細說了一遍,把丸子遞與印月看。)
    (印月看時,果然是黃泳彈丸兩個,上面卻有幾道紅絲現出。)
    (看罷,放在桌上一張小几子上邊,二人遂去飲酒看月,令宮女們吹彈唱曲。)
    (直飲到三更時分,正欲去睡,忽見那兩個丸子托的跳在地上,就如活的一般,
    (在地下一上一下亂跳。)
    (二人吃了一驚,忙叫拿住,一班小內侍並宮女們滿地亂扑,那裏扑得住?跳了
    (一會,忽然「嗖」的一聲響,化為兩條白練,在二人身上旋繞不定。)
    (二人嚇得「哎呀」一聲,都倒在地下。)
    (少刻,又化作兩口雪亮的寶劍旋繞,離身寸許,險些兒砍著。)
    (二人魂不附體,伏在地下,只叫)
二 人:饒命。
    (但見舞了有頓飯時,仍舊化為白練向空飛去。)
    (二人在地下幾乎嚇死,有一個更次驚魂纔定。)
    (聽不見響,忠賢纔敢抬頭細看,那裏有甚麼刀劍,還是月明如晝。)
    (爬起來叫人,那裏有個人?宮女內侍都躲個罄盡,只有印月在地下哼。)
    (忠賢抱他起來,猶自抖戰不已)
忠 賢:嚇死我了!
忠 賢:去了,莫怕。
印 月:(印月纔睜眼說道)可是見鬼了。
    (忠賢把他抱了,坐在床上,纔出來叫人點起燈。)
    (看時,屋內絲毫未動,只不見了兩個丸子。)
印 月:那婆子必是個妖人。
忠 賢:已收他在監內,不怕他飛上天去。
    (二人說畢,收拾安寢。)
    (次早,宮門上傳進來說)
門 上:傅應星昨夜身故。
    (忠賢聽見,痛哭不已,隨即出宮來到他的寓所,又痛哭一場,忙備衣衾棺槨,
    (請田爾耕來代他主喪。)
    (滿朝大小文武都來吊慰。)
許顯純:(許顯純來說)昨夜獄門封鎖完好,那婆子並小孩子都不見了。
    (眾人有的道他是妖怪,有的說他是神仙,有的說是幻術,紛紛議論不已。)
    
    
194**時間: 地點:
    (且說魏忠賢因夜間之事,嚇得不敢深究,忙叫僧道代傅應星修齋醮設祭,著田
    (爾耕告假,護送靈柩回嶧山村安葬。)
    (及回到家,始知應星即忠賢之子,傅如玉尚在,一月前同個老婆子朝峨嵋去了
    (。)
    (田爾耕安葬畢,回京把此話向忠賢說了,忠賢更加傷感。)
孫掌家:(眾義子並那班掌家都來寬慰)死者不可復生,恐過哀有傷貴體,致失天下臣民
    之望。
    (忠賢纔勉強起來,心中只是悶悶不樂,便著人吩咐東阿縣著落嶧山村傅家莊鄉
    (保,訪到如玉朝山回時,星夜來京報知,他依舊入宮辦事去了。)
    (一月中不覺積下許多事來,小事總是李永貞、劉若愚分發,大事俱等忠賢裁決
    (,足足忙了數日,纔打發清楚。)
    (內中只有工部議覆大興三殿的本,內道錢糧不敷。)
忠 賢: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且修造房屋;況堂堂大明天子,沒有臨御的正殿,何以壯
    觀?
批 下:(遂批下去道)該部再速妥議具奏。
批 下:(工部見了本,都面面相覷道)部庫錢糧皆有定數,三殿需用,非百萬不可,今
    縱設處,能添幾何?
批 下:(尚書著人請工科來會議,科裏復上一本道)三殿工程費用浩大,錢糧無從出處
    ;況今遼左多事,海內空虛,民不聊生,即使神運鬼輸,亦難一時畢集。伏懇聖
    恩,俯念生民膏血,暫行停止,以舒民力。
    (忠賢見了大怒,即批旨將工科概行剎奪,即日傳旨興工。)
    (那工部各官那個再敢直奏?現有萬郎中的樣子,誰敢向內裏搜括?只得議開捐
    (例。)
    (先因遼餉不足,戶部開了個捐貢例,那些有錢的秀纔都來納銀加貢,監生亦來
    (加捐;就是布衣,既納之後,府縣也都送旗匾。)
    (這些貢監,也備幾色厚禮茶果申謝。)
    (又當贄敬終日,得意揚揚,在府縣前如跳傀儡。)
    (及至上京廷試,便央人代考,只拼著銀子討科道翰林的分上。)
    (又有向選司講銓選的價目,一千兩選通判,二千兩選知縣,三司首領、州同、
    (州判皆有定價。)
    (人又加些銀子,不論年分,即刻選出。)
    (時人有詩嘲之云:
    (  虎榜龍門總未經,青燈黃卷亦何曾。)
    (時人不識玉簪子,烏帽紅袍罩白丁。)
    (又有人作一只曲子笑他們道:
    (  這官兒何處來?鬧烘烘儀注排,四圍暖轎三檐蓋。)
    (門前高掛郎官第,架上雙懸錫落牌,不登科忽繫起光銀帶。)
    (這正是:
    (  官生財旺,利去名來。)
    
    
195**時間: 地點:
    (此時那些有錢的出去做官,無非圖個名色好看,饋送上司騙個升調,還不敢十
    (分詐害百姓,回家時補服烏紗,也雜在縉紳搖擺,做一個賠錢貨。)
    (還有一等不足的,也去設法做官,纔到任,席還未暖,債主就來索逋。)
    (原是想來尋錢復本的,又經欠戶逼迫,如何熬得住?只得見一個上司去了,便
    (謀去護印,有差出便去鑽謀,不管批行便去需索,就如餓蠅見血,苦打成招,
    (屈陷百姓。)
    (時人也有詩笑這等人道:
    (  非關故把心腸壞,無奈目前來逼債。)
    (只圖自己橐囊充,那管群黎皮骨敗。)
    (這總是因工開例之弊。)
    (忠賢又與李永貞等創議著百官捐俸助工。)
    (又要結武官的心,除武職不捐外,那些文官有錢尋的捐還不難,那窮苦的如何
    (捐得起?那些雜職佐貳微員,無處設法,少不得在百姓身上剝冠。)
    (這正是:
    (  遼左征求未息肩,又窮土木費騷然。)
    (卻將弱肉滋強食,營得功成骨已煎。)
    (先因遼餉不足,戶部請開了個遼生例納銀一百兩,准充附學納監。)
    (這還是白借秀纔之名。)
    (此番納銀一百三十兩,竟准作附學生,同生員等一體附考。)
    (大縣十名,小縣五名,若縣中不足,即著鄉保舉報四鄉八鎮富戶家子弟充補。
    ()
    (也有一字不識的,都帶起頭巾來入學。)
    (等學院按臨之日,纔行文侯一齊送學。)
    (那些人家的彩亭旗仗鼓樂,擺列得十分齊整,圖炫耀人之耳目。)
    (誰知那班新進生員,恥與他們為伍,不肯與他們一同送學。)
    (那些村子不知世事,亂嚷道)
忠 賢:你們不過是那裏抄來的現成文章,于國家何補?我們是白晃晃的大錠與國家助工
    ,反不如你們這無濟于世的字紙麼?
    (于是爭競到府縣面前。)
    (官長雖心匪其人,無如開例的旨上明叫有司一體作養,且又利其厚饋,教官利
    (其贄儀,相與計較,竟不待天明,不等新生齊集,竟先把這班人送了學。)
    (只可惜許多極盛的彩亭旗仗,沒人看見。)
    (他們卻獨自揚揚得意送府縣的謝禮,乘此走動衙門,居然稱老公祖、老父母、
    (太宗師。)
    (備厚禮拜門生,遇時節送賀禮,遇壽誕制錦軸圍屏稱祝。)
    (漸漸熟識,出入衙門,包攬詞訟,告債追租,生事詐錢,恐嚇鄉民,動不動便
    (道凌辱斯文。)
    (時人便編出美談來嘲之道:
    (  數合論升田舍郎,也充俊秀入宮牆。)
    (孔門當日多如此,陳蔡如何得絕糧?)
    (又曰:
    (  俗狀俚言意氣憨,烏巾在首袖拖藍。)
    (問伊文字知多少?惟道家中有百三。)
    (自忠賢開了這個例,玷辱宮牆,真堪髮指。)
    (就將這宗銀子聚來,終是工大費少,仍舊難支,只得又要百官捐助。)
    (內面京堂科道,以及部寺各屬,外面督撫以至州縣,那得敢不遵旨捐輸?就如
    (挑雪填井,如何足用?又行文各省,搜枴稅契銀兩,變賣入官的田產贓物,竭
    (力搜括。)
    (那時白太始舉荐吳純夫、李夔龍來拜為義子。)
    (忠賢留眾人飲酒,在席上談起大工之事。)
純 夫:(吳純夫)舍親徐縉芳曾巡鹽兩淮,他說運司庫內存積下挖河銀餘,約有數十萬
    ,再者有商人加罰的銀子,也有數十萬,揚州府庫還有魯公公家私,這都是無用
    之項,何不著人去枴柑,也可濟大工之用。
劉若愚:揚州這宗錢糧確是有的,只恐被前官取去了。崔二哥曾巡察過江北的,可請來問
    問便知。
    (呈秀因在工上,故是日席間無他。)
    (次日差人請來,忠賢)
忠 賢:崔二哥,大工需用甚多,急切難得這些,尚缺著物料怎處?昨日呆七哥說起揚州
    尚有開河並魯保加罰等項,約有百十萬銀子,可以協濟大工。你可知其詳細?
呈 秀:這各項銀子,或者是有的,大約只得鹽院項下有些。
倪文煥:銀子或者有些,也未必有這許多,可著人去柑一枴,也難定數目。
純 夫:(吳純夫)每常清理錢糧,部裏行文,撫按再批到州縣,擔擱時日。及盤枴,皆
    為前任官取去,都為著體面,不肯糾舉,或是書吏侵挪,把冊籍改補,用錢擱起
    ,總是模棱了事。須是差個內裏人去方好。
忠 賢:有理!
    (隨與眾人議差內官去清柑。)
    (這正是:
    (  已縱豺狼吞海內,又驅虎豹入淮南。)
    (畢竟不知差個甚麼人去清枴?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廣搜括揚民受毒 攘功名賊子分茅)
    (詩曰:
    (  野人日日習禾黍,荷鉏寧復辭寒暑。)
    (無奈連年水旱多,征輸況又如狼虎。)
    (聞是朝廷興大工,可憐十室九家空。)
    (權宜廣把青衿賣,捐俸那顧嫵庶窮。)
    (司徒仰屋嘆無糧,補瘡誰肯憐黎蒼。)
    (我聞此語心欲碎,從軍自古多艱傷。)
    
    
196**時間: 地點:
    (話說魏忠賢與眾義子商議,差內官到揚州清枴開河等項錢糧。)
    (內中就有人鑽刺李永貞謀差,于是差了一個劉文耀,一個胡良輔。)
    (二人領了敕,星夜馳驛前來,一路上騷攏不必言。)
    (那揚州官吏不知為何,百姓亦都驚悸。)
    (一到時即忙迎接,預備下齊整公館安插,日逐送的都是上等供應。)
    (他們還裝模做樣的,竟儼然以欽差上司自居,要運司府縣行屬官禮,討冊籍,
    (要將這幾項錢糧即日起解。)
    
    
197**時間: 地點:
    (其時,揚州知府顏茂暄纔到任月餘,運司汪承爵到任也纔三個月,都不知這事
    (的首尾,只得各傳書吏來問。)
揚 州:(書吏等俱道)挖河銀兩逐年支銷,久已無存;至于魯太監的家私,當日原無銀
    兩,不過是些家伙物件,俱是各上司取用已盡,若鹽商加罰,俱是鹽院項下支銷
    ,從不奉盤柑,一院臨行就枴清提去,並無冊籍存留,何從枴起?
    (兩個官只得去稟知鹽撫兩院。)
揚 州:(兩院俱道)此事實難調處,這班人不是可以理講的,多少處些與他纔好,不然
    恐生出別事來,到不美了!
許知府:(顏知府)卑府庫內並無一文,各縣錢糧俱有定額,部裏移文提取各項解京,挪
    移不來,那裏有這閑空銀子?卑府寧可以命與他,若要攏害百姓,實難從命。
    (兩院也沒法,只得含湖答應。)
    (各官辭出,只得備酒請他們。)
    (席間,便以實告,二人)
二 人:胡說,咱們欽限甚緊,明日就要冊籍,三日內就要起解的。莫說大工急需,就是
    咱們討這差來也不容易,每人也該送幾萬銀子纔是,若不然,咱們就參你們了。
    (那兩個官著了氣,散席後並轎而回。)
二 人:(顏太守道)罷了!我等自科第起家,位至刺史,也須有些體面。今日被這兩個
    閹狗當場叱辱,何可尚居民上?隨他怎麼,我拼著像劉鐸一死而已。
    (次日便托病不出,並不理他。)
    (兩個太監竟上一本,把個顏知府參去,剎籍而歸。)
    (護印的是推官許其進,這人是個阿諛小人,他見參了知府,他知硬不去,便來
    (軟求二人。)
    (他原籍臨清,與胡太監認起親來。)
許知府:(胡良輔道)許親家,這錢糧是魏祖爺十分指望的,須少不得。你若催得起來,
    咱保你高升,莫學那顏老兒倔強。
許知府:這幾宗款項委實無多,如今也說不得沒有,只求老公公題疏減去一半,待我設處
    。
魯太監:(兩內相道)你這話也還通,你須先設處些解去,纔好說話。
    (許知府出來,與汪運使計較,兩下庫裏搜括出十數萬,又向各州縣庫中挪移了
    (幾萬,湊成二十萬送去。)
    (又送了許多禮物。)
許知府:(他只是不肯收)至少也得五十萬解去,纔好求情。
    (許知府沒奈何,只得又送上些並老實的禮,共又費了千餘金,纔寫了個稟帖與
    (魏監告減,帶著保荐許推官,說他竭力清枴,辦事能幹。)
    (忠賢見銀子來得爽利,定要一百萬。)
    (許推官著升吏部郎中,今且暫署揚州府事,俟餉銀解清,再來京供職。)
    (許其進見了朝報,竟儼然以吏部自居,便坐察院衙門,各府州縣俱用手本相見
    (,行屬下庭參禮。)
    (他原只望騙升了去好卸肩走路,不意如今到專著在他身上要這項銀子。)
    (他只圖要自己做官,便顧不得喪良心,傷天理,把個汪運使拘在公所,不容回
    (署,說他侵匿錢糧十九萬。)
    (又將前任運使譚天相拿來,說他偷盜庫帑二十萬,監比。)
    (又將兩淮商人名下派出二十萬,餘下二十萬,派在經承書吏身上完納,要湊足
    (這百萬之數。)
    (可憐一個汪運使,年紀高大,被他拘留公所。)
    (那兩個太監同許其進到他私衙,指望擄掠一番,誰知沒有家眷,只隨身行李用
    (物,逐一搜枴,不過一二百金並幾件銀器、幾十件衣服。)
    (把兩個家人打著要他招,家人)
家 人:我家主纔到任三個月,能有多少宦囊?
    (三人大失所望,又把庫吏夾起來,問他本官有多少銀子在庫。)
    (庫吏急了,纔說道)
三 人:先原有一千兩贓罰寄庫,十日前家眷回去提去了。
    (許知府聽見,隨即差幹役二十名,去沿途追趕汪運使的家眷。)
    (那班人星夜前去,直趕到徐州纔趕上,不由分說,把船懺住。)
    (船上只認作強盜,甚是驚慌,婦女們都啼哭起來,早驚動了徐州城守營守備,
    (連忙帶兵來救護。)
    (眾人纔說是揚州府的差人,拿出批文來看了,就把公子拘住不放。)
汪公子:我是現任官員的家眷,並未犯法,有甚事該好好的說,何得如此羅唣?
差 人:我們奉許太爺朱票,說你父親偷盜庫帑,拿你們回去。
    (兩下裏爭論不已,免不得打發他們些銀兩。)
    (汪公子去見淮徐道,道尊說)
汪公子:他如今倚著內官勢兒,一味橫行,這差人怎肯放你?我有一法:我先打發你的家
    眷回去,你把行李物件同差人到揚州回話。
    (汪公子沒奈何,只得隨道尊上船。)
    (眼同差人看著將箱籠開看過,淮徐道逐一封鎖,眾女眷止帶隨身衣服、梳籠過
    (船回家。)
    (淮徐道發了一架公文與原差,押著汪公子回南。)
    (正是:
    (  堪嗟奴輩利人財,卻假狐威降禍胎。)
    (獨羨清操劉太守,囊中不帶一錢回。)
    (原差回到揚州,把汪公子並箱籠俱抬進府堂上。)
    (許知府忙請兩內相來眼同開看,內中只有一二千金的東西,三人大掃其興。)
    (內相去了,許知府提汪公子當堂審問,說他父親侵盜錢糧。)
汪公子:我父親纔到任三個月,有無尚不知,怎說到侵盜錢糧?也須枴盤冊籍,缺少何項
    ,纔是侵盜。況這些箱子,我又未曾到家,難道銀子都飛去了?
許知府:原知不是你父親侵盜,只是如今沒法,你可權認幾萬,以免他二人搜求。
汪公子:銀子豈是可以權認得的。認了就要,如今拿甚麼來還?有一說,這三項只有一款
    屬運司,說我父親浸盜,也還有典守之豉。至于挖河並魯太監家產,都是在你揚
    州府庫內的,怎麼也要著在我父親身上?
許知府:顏太守已參去了。
汪公子:顏太尊是剎奪而去,我父親也只該朝遷冠奪,何致為內官拘繫,並且累及妻孥?
    即內官貪婪之性無厭,老大人也該興狐兔之徨,『昔為座上客,今作帳下虜』,
    于心安乎?
許知府:本府非不憐恤,只因內裏將這事著落在本府身上,如今推托不去!
公 子:當日能如顏太尊以死相爭,以不致有今日。自圖升轉,遂殺人以媚人,其如良心
    天理何?
    (許知府原是心中有毛病的,被他一夕話觸著心病,大怒起來,要把他收監。)
汪公子:何須如此,我走到那裏去?老父病危,已命在旦夕,豈能遠去?
    (隨討了保歸署。)
    (次日,許知府申詳鹽院,把文書做壞了。)
    (監院咨了撫院,行文到他原籍將家產抄沒,變賣完贓。)
    (可憐汪運使歷任四十餘年,所積傣薪並房產田地變盡也不到一半。)
    (那地方官也只知奉承宦官,那管人的生死。)
    (可恨這一群狐群狗黨,依聲附勢的害人,把汪運使仍舊軟禁,汪公子只得往附
    (近江浙相識處挪借。)
    (不題。)
    (許知府又尋到兩淮商人,照鹽引加派,輪千累萬。)
    (那些鹽商連年被需索餘鹽的銀子,預借過十數年,鹽又阻滯不行,本多利少,
    (支撐不來;又遇見這件事,無中生有的硬派,追比不過,只得納些。)
    (還要加平重火耗,原派一千的,見他完的爽利,又吹毛求疵,或勒借弄得個不
    (了。)
    (眾商情急,只得全家搬去,撇下許多在空屋來,門上都貼了貼子,上寫)
上 寫:此房為完欽帑,急賣。
    (到處皆然。)
    (把一座廣陵城,弄做個破敗寺院一樣。)
    (但只見:
    (  朱樓復閣隱頹垣,卻有東風為鎖門。)
    (幾樹好花消白晝,一庭芳草易黃昏。)
    (放魚池內蛙爭鬧,棲燕梁空雀自喧。)
    (回首可憐歌舞地,只留明月伴苔痕。)
    (許知府激走了眾商,止追出一小半來,又只得拿經承書吏來比追。)
    (這些人平日雖用過官錢,但弄到手,都嫖賭穿吃花費去了,那裏積聚得住?況
    (內中還有死絕逃亡的,也有把錢捐官做去的。)
    (凡出仕的,都行文到任所提來;死亡的,捉子孫追比。)
    (現在也有富的,也有赤貧的,都也派千派萬。)
    (起初變賣產業,共也追不上幾千。)
    (過後寄監追比,把運司府縣幾處監都坐滿了。)
    (逢期都提出來夾打,比過幾限,也追不出些須來。)
    (許知府叫他們扳出些親戚來,又追不起,于是因親及親,兼及朋友鄰里。)
    (竟還有素不相識的,也扳來搪塞。)
    (你想那些窮百姓,一兩五錢的怎麼湊得起許多來?又著落賣妻子完納。)
    (可憐人家少年恩愛夫妻,也不知拆散多少!依舊無多,又沒法再追,只得又把
    (當日曾買過房產與人的,再追買主,半價入官。)
    (起初還是產業、家伙、物件,後來連娶兒女的,也都有拔根杜絕。)
    (把些人家都弄得水窮山盡的,還不得丟手。)
    (並且拿房產變賣,又沒人敢買。)
    (連鄉農殷實的也誣板他數千,家產立盡。)
    (犯人牢裏容不下,連倉裏也坐滿了,揚州城裏的人少了大半。)
    (許知府又想出個毒計來,真是喪盡天良!竟把這班人的妻女拘來,揀有姿色的
    (著落水戶領去完價。)
    (那些水戶落得便宜,只可憐那些婦女,也有好人家的,也有貞烈的,投河、墜
    (井、懸梁、自刎者不一而足,不知逼死多少。)
    (天理何在?正是:
    (  一朝飛禍起蕭牆,忽若楊花委路傍。)
    (不惜此身作秋葉,肯隨浪逐野鴛鴦。)
    (也有些軟善的,起初還羞澀,後來也就沒奈何,只得順從了。)
    (這正是:
    (  身世漂流產業荒,向人強作倚門妝。)
    (含羞坐對窗前月,一曲琵琶一斷腸。)
    (可憐把個揚州繁華之地,直弄做個瓦礫場。)
    (又湊起有一二十萬解去。)
    (許知府又思量要脫身,將此事委江都、泰興、興化三縣追比,他卻假托上省到
    (撫院處掛號,竟私自逃走。)
    (三縣知這個風信,趕至徐州追回。)
    (沒奈何只得備些厚禮,差人上京,求倪文煥向魏監處求寬限。)
    (又求他兒子的家書,諄囑差人,星夜進京。)
    (文煥收了禮,看過家書,未免也動憐憫桑梓之心,隨到魏監私宅,將家書念與
    (忠賢聽,說揚州之事不妥。)
    (魏監差去緝事的人回,也是如些說。)
    (忠賢纔叫李永貞來計較,永貞)
永 貞:恰是追急了,恐其生出事來,如今且將二人喚回,寬下去不催他,自然安靜。只
    把汪運使問個輕些罪兒,再處。
    (忠賢應允。)
上 寫:(只見門上傳進塘報來道)袁崇煥保守廣寧,建立奇功。
    (遂密差人吹風兵部,歸功于他。)
    (各部也只得循例,題請禮部題本,請撰給券文。)
    (工部題本,奉旨發銀一萬九千兩造第;戶部題本,奉旨著給田七百頃。)
    (魏良卿又晉封肅寧伯,歲加祿米,舉朝誰敢違拗?惟有禮部尚書李思誠道)
魏良卿:目今國家多事之秋,有死戎事而不封,立大功而不賞者。袁崇煥奇功與他何干,
    怎麼便要封伯?若畫了題,豈不被天下後世唾罵?
    (司官屢次說堂,李公都按住不行,意圖引病抽身。)
    (忠賢銜恨。)
    (許顯純亦以選妃宿怨,乘機獻媚,謀陷思誠)
許顯純:廠中正有件事,系道員邱志充差家人邱德,帶銀入京謀內轉的,被番役緝獲。因
    他是求崔二哥的,所以至今停擱監禁。只消吩咐能事的番役,暗囑邱德,叫他審
    時咬定是投李思誠的,既為崔哥洗脫,又可把思誠逐去,豈不是一舉兩得麼?
    (忠賢喜允。)
    (次日,顯純吩咐心腹番役到監來探邱德口氣)
顯 純:你主兒可與禮部大堂李爺來往麼?
許顯純:(邱德道)沒交往。
顯 純:他的家人甚多,你可有認識的?
許顯純:(邱德道)並不相識。
    (番役來回覆,顯純)
顯 純:你再去問他,是要死,是要活,要死,便供出崔尚書來;如要活,便叫他咬定是
    投李尚書的,包他無事。
    (番役又來向邱德說。)
    (邱德被番役嚇動,便依了。)
    (番役回了信。)
    (次日,顯純提出邱德來問,邱德果然說是投李尚書代主人謀內升的。)
    (顯純立刻拿了李思誠的家人周士梅與邱德面質,彼此都不認得。)
    (顯純也不管他認得認不得,一味非刑拷打,士梅血肉淋漓,腿骨俱折,抵死不
    (認。)
    (顯純不用他認不認,即硬坐周士梅脫騙招搖,李思誠不能覺察。)
    (本上,忠賢矯旨,將周士梅追贓遣戍,李思誠竟行剎奪而去。)
    (崔呈秀獨逞奸私請封。)
    (本上,魏良卿公然封了伯。)
    (正是:
    (  權奸巧設移花計,臧獲翻存救主心。)
    (畢竟不知封伯後又有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據災異遠逐直臣 假緝捕枉害良善)
    (詩曰:
    (  普天有怨不能平,致使災殃處處生。)
    (烈焰亂飛宮觀盡,橫濤怒卷室廬傾。)
    (堪嗟修省成閑事,多把忠良逐遠行。)
    (可恨奸雄猶四志,只言天道是如盲。)
    
    
198**時間: 地點:
    (話說魏忠賢殘害揚州,又攘奪他人之功,將侄子分茅列土,忽把個村夫牧豎平
    (白的與元勛世爵同列,朝班不獨人心不服,天道也是惡盈的。)
    (于是四方生出許多災異來,各處告災的文書紛紛似雪報到各衙門。)
    
    
199**時間: 地點:
    (且說揚州,因怨氣所結,自冬至次夏,江淮南北半年不雨,赤地千里。)
    (但只見:
    (  田疇無潤澤,禾黍盡枯焦。)
    (炎炎赤日,青疇綠野盡揚塵;滾滾黃沙,闊澗深溪皆見底。)
    (數千里炎蒸似煅,一望處桑柘生煙。)
    (林中不見舞商羊,岸上惟看走旱魃。)
    (神靈不應,漫言六事禱商王;黎庶驚疑,想是三年囚孝婦。)
    (大旱半年,高田平野俱是枯焦,人都向深湖陂澤中耕種。)
    (誰知七八月間,又生出無數的飛蝗來,但見:
    (  營營蟻聚,陣陣蠅飛。)
    (初時匝地漫崖,次後遮天蔽日。)
    (隨風飄墮,禾頭黍穗盡無蹤;作陣飛來,草實樹皮風聲盡。)
    (渾如蠶食葉,一似海生潮。)
    (浮江渡水,首連銜尾結成球;越嶺過山,鼓翅騰空排作陣。)
    (江灘財賦之區,不獨民不聊生,即國賦亦難供給。)
    (同時,山西大同忽然地震起來。)
    (只見:
    (  動搖不定,初時眾駭群驚;簸蕩難休,頓覺天翻地轉。)
    (家家牆倒,東藏西躲走無門;戶戶房頹,覓子尋爺行沒路。)
    (峰摧城陷,非兵非火響連聲;血海尸山,疑鬼疑神人莫惻。)
    (不信巨靈排華岳,真同列宿戰昆陽。)
    (自西北至東南,聲若雷霆,震塌城樓、城牆二十餘處。)
    (又渾源州忽然自西邊起,城撼山搖似霹靂,震倒邊牆不計其數。)
    (有個王家堡地方,半夜時天上忽然飛起一片雲氣,如月光從西邊起,聲如巨雷
    (,自丑至午不時震動,搖倒女牆二十餘丈,官民房屋倉廒十塌八九,壓死人民
    (無數。)
    (各處俱有文書,紛紛報部。)
    (到了五月六日巳刻,京師恰也作怪,但只見:
    (  橫天黑霧,遍地騰煙。)
    (忽喇喇霹靂交加,亂滾滾狂風暴發。)
    (磚飛石走,半空中蝶舞蜂翻;屋壞牆崩,遍地裏神嚎鬼哭。)
    (在家的當不得梁摧棟折,膽喪魂飛;行路人苦難支石壓土埋,尸殘肢解。)
    (莫言變異非人召,自古奇災衰世多。)
    (京城中也自西北起,震天動地如霹靂之聲,黑氣沖天,彼此不辨。)
    (先是蕭家堰,西至平則門、城隍廟,南至順城門,傾頹房屋,平地動搖有六七
    (里,城樓、城牆上磚瓦如雨點飛下。)
    (人先但見煙霧滿前,不辨路頭,後又被震倒牆屋的響聲聒耳,弄得人進不得出
    (不得,路上壓死、驚死的人何止萬餘。)
    (個個都是赤身裸體,焦頭爛額,四肢不全。)
    (工部衙門至十附馬街一帶,五六條胡同內,就是官員,也多有死的。)
    (順城門內象房震倒,象也驚得發狂,東奔西走,不知踏死多少人,一城中驚得
    (鬼哭神號。)
    
    
200**時間: 地點:
    (此時官民死傷者甚眾。)
    (直至兩三日後方定。)
    (後邊訛傳,是王恭廠火藥走發,所以如此。)
    (不知火藥走發,何以與大同地震同時。)
顯 純:(欽天監只得按佔候書題一本道)地震者,陰有餘也,佔為主弱臣強,天下起兵
    相攻。婦寺,大亂之象。
    (忠賢見本,不知修省,反大怒,說他妖言惑眾,將司天官矯旨杖死,豈不可笑
    (?這正是:
    (  天心原為奸雄警,地震反貽司歷災。)
    (皇上因此避殿,撤樂減膳,仍敕各官素服修省。)
皇 上:(有兵部尚書王永光道)今天變,實有所為,聖主既見災知警,我輩為大臣者,
    豈可避禍不言?
顯 純:(便上疏道)敬竭葵藿之誠,修陳災情之實,仰啟聖明,亟賜採擇,以回天心,
    以維天運。
皇 上:(大意是說)災異漸臻,必朝廷政臣有險人,顛倒悖謬,以逢天怒。如刑獄系人
    生死所關,今累囚半是詔獄,追贓即以畢命,上天好生之德有所未忍,乞悉付法
    曹。至于軍儲告匱,土木頻興,與其急土木,不若急軍需。議搜括曷若議節省,
    請于皇極殿告成之日,暫停工作,惜海內之物力並于軍前。若夫傳宣詔旨,或以
    誤而成訛,不知票擬歸之政府。甄別流品,或以疑而成混,不如平討付之銓曹。
    (這本內雖未直說忠賢,卻都是說的他所做之事。)
    (忠賢見了大怒,竟留中不下。)
    (次日,禮科給事中彭汝南也上一本)
忠 賢:為天災人災同時互見,觸目驚心,恪遵明旨,恭陳修省之實,以重天戒,以保泰
    運。事望聖明除煩去苟,布寬大之政,輕彀薄賦,停不急之工。
    (同時有個御史高宏圖,也上一疏,與彭給事所論大概相同。)
    (忠賢把兩個本都留中不發。)
    (誰知地震未已,民心尚未定,忽然二十日的丑時,京師又反亂起來,但見:
    (  初時半天皆黑,後來滿地通紅。)
    (爍爍的光分萬點,夜闌天畔落疏星;紛紛的焰散千條,天曙曉光開赤霧。)
    (遍地上大龍飛舞,半空中火鴿盤旋。)
    (人畜爭喧,吳騎東風馳赤壁;樓臺沒影,秦兵三月潰咸陽。)
    (原來是朝天宮正殿火起。)
    (這殿只有大朝會百官習儀纔開,平時緊閉的,不知何故,忽然燒起。)
    (頃刻間,煙焰燭天,沿燒殿後及兩廊房屋,共有一百二十餘間,俱化為灰燼。
    ()
    (直弄得那些道士,馱神像、搬私囊,也有找師父尋徒弟的,一個個哭哭啼啼,
    (東奔西跑。)
    (五城御史率領著兵馬司工部街道,錦衣衛提督街道等官及各坊番役人等,都帶
    (著撓鉤火搭來救。)
    (那火勢越大起來,那個敢動手?只有袖手看燒。)
    (一月之中兩次奇災,真是小民惶惑,臣工所當修省的時候。)
忠 賢:(那王司馬見前疏不下,已知拂了奸閹)我既不能弭災轉祥,就是失職,該罪;
    又不能驅奸正法,也該罷。我若不決然求去,感悟君心,反待他片紙出朝,斥逐
    而去麼?
皇 上:(便又上疏道)天心仁愛,無窮修省,未見明效,謹陳辭求罷,以答天譴。仍乞
    聖明立行實政,亟賜挽回,乞聖上之行念刑、減稅二事。
忠 賢:(吏部尚書王紹征也題一本)為欽奉聖諭事,乞崇養士節。
    (忠賢見了,大怒道)
忠 賢:朝天宮火災,必是奸細在內。因前日地震,百姓驚恐,思欲乘機生亂。可著廠衛
    各衙門緝捕的用心緝訪,三日一比,定要捉拿奸細。如十日內無獲,各官一體治
    罪。這兩個老兒就事生風的煩瀆,須把他剎奪了纔好。
李永貞:這兩個老兒前日的本都被留中,卻也有些沒趣。他畢竟要去的,爺若因此逐他們
    ,外面又說爺不能容物了,須再停幾日。他若不見機而作,就先把那一班為災異
    上本的官處他幾個,他們自然要去,那時便與爺無干了。
    (正在那裏計較,要去兩個大臣。)
    (不料外邊的災異越凶。)
    (武清縣天降淫雨,只見:
    (  無明無夜,如注如傾。)
    (白茫茫六街三市盡橫波,急攘攘萬戶千門皆巨浪。)
    (苔生屋角,蛙產灶前。)
    (扳樓入閣,渾如野鳥棲巢;逐浪隨波,一似游魚翻浪。)
    (正是:
    (  只為奸雄干帝怒,卻教百姓受飛災。)
    (數日來水深丈餘,運河一帶河西務、棉花寺、楊村驛等處,田禾盡皆沖沒。)
    (這邊又來報災,東阿縣運河泛漲,良鄉自西門灌入,官署倉廒盡行沖塌;大興
    (水高二三丈,須臾風雨大作,射入蘆溝橋。)
    (又陡長三丈有餘,決開塘壩堤工二三十處,廟宇民房沖倒無數,淹死漂沒者不
    (可勝數。)
    (可憐這一方呵:
    (  白浪涌天高,橫波隨地滾。)
    (漂沙走石,便太華難使回流,湮谷連山,任神禹也難即治。)
    (更可恨沒面皮的海若,沖州撞縣,那裏顧蕩盡官舍民房;最可懼少惻隱的馮夷
    (,播虐揚威,全不管漂沒田禾樹木。)
    (正是:
    (  村舍全無火,人民少有家。)
    (樹梢存敗甑,屋角鬧鳴蛙。)
    (時賢又有詩曰:
    (  湖埭觀秋秋可憐,蕭然四顧爨無煙。)
    (門前水長高于屋,堤上風翻不繫船。)
    (天漏只今成累歲,官捕誰為乞回年。)
    (杞人無限懮時淚,好藉飛鳧達帝前。)
    (古來雖有災異,卻未有水、火、地震並于一時,都在神京一處的。)
    (魏監猶以天變不足畏,聽了李永貞之言,見南京河南道御史游鳳翔的本道)
李永貞:天心仁愛,人君多降威以示警;明主克謹,天戒每修德以弭災。懇竭誠修省,挽
    回天變,以保國祚于萬年事。內陳求直言、惜物力、擴仁恩三事。
    (忠賢正要尋幾個官兒逐去做個樣子,遂矯旨道)
忠 賢:游鳳翔先經考察,劣轉知府,乃從寬姑復原職;今又逞辭市恩,摭飾瑣瀆,仍著
    以知府用。
    (先外轉了游御史。)
    (那王尚書、鼓給事、高御史,都各見機引退,或乞休,或引疾,或告養,紛紛
    (求去。)
    (舊例:大臣求去,俱有溫旨慰留。)
    (忠賢已是要他去的,便留也不留,竟傳旨俱准回籍,一切恩典全無,亦不許馳
    (驛。)
    (可嘆一個王尚書,身列九卿,位至宮保,也不能起個夫馬,只得自僱牲口,寄
    (宿村店。)
    (鼓給事等亦自買小舟,悄悄而去。)
    (一路上門生、故舊、親戚都不敢接見,恐惹出事來。)
    (正是:
    (  喉舌專司思補兗,權託微忤拂朝衣。)
    (一肩行李扁舟小,猶似當年下第歸。)
    (自來遇災異,便求直言,忠賢卻把幾個直言的都剎了職;古來遇災異,便省刑
    (罰,忠賢偏要尋事害人。)
    (那朝天宮的火災,他認定是奸細放火,著落各衙門緝訪。)
    (那巡視街道的楊寰,五城兵馬司並東廠各官,俱三日一比,拷打那些軍校們。
    ()
    (沿街入巷,不論大小人家、市井鋪面都布了人。)
    (忽一日,捉住了兩個遼東人,一個叫做吳國秉,一個叫做武永春,解到東廠來
    (。)
    (那呆國秉系內地蓋州衛人,因廣寧城陷,逃出邊外,路上遇一女子,因此二人
    (遂成就了。)
    (女子將銀鐲兌換做了些盤纏,夫妻商議進京投親,誰知豬羊走入屠戶家,一步
    (步來尋死路。)
    (僱了驢子與婦人騎了,不日來至京城,尋房安下,纔去訪親戚。)
    (偌大個京城,是天下九州聚會之地,人山人海,那裏去尋?終日尋訪不見,盤
    (費又用盡了。)
    (正是人急計生,只得就在前門上做個窩家,做私巢子接人。)
    (卻不當官差有一班做客的,怕娼家脫空,每要走小路。)
    (那女子一則生得好,引得動人;二則性情溫柔伶俐,嫖客來得多,到也豐衣足
    (食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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