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91**時間: 地點:
    (正說著,只聽得許寡兒長兒短,在東房內說兩句,哭兩句,絮叫不已。)
    (不換連忙起來,將和方氏將衣服穿妥,正要下地,只聽得許寡放聲大哭。)
許 寡:(又聽得那人喊叫道)氣死我了!
    (一聲未完,早見房門大開,闖入個少年漢子來。)
    (方氏將頭低下。)
    (那人指著不換面孔,冷笑道)
指 著:就是你這忘八的,敢奸霸良人妻女麼?反了!反了!
    (向不換腿股上踢了一腳,一翻身跑出院外。)
    (許寡緊叫著就跑了。)
    (不換連忙出房,許寡迎著說道)
許 寡:不意二月間沉江的,與我兒子同名同姓,是大同府鄉下人,也做的是緞局生意,
    就誤傳到懷仁縣來。著我和你便做下這樣一件事,真是那裡說起!
不 換:他如今跑往那去?
許 寡:想是去告官。
不 換:這卻怎處?
許 寡:不妨!你兩個前生後續,都是我的兒子,難道說有了親生的就忘了後續的麼?現
    放著你與我二百銀子,他若要方氏,我與你娶一個;他若不要方氏,方氏還是你
    的,我再與他另娶一個,有什麼大下了的事。
    (正言間,只見尹鵝頭和張二神頭鬼臉的走來,後跟著幾家鄰居,都來計議此事
    (。)
許 寡:(許寡滿口應承道)不妨,是老身做的!那官府也問不了誰流東流西。
尹鵝頭:你老人家怕什麼?我們做媒人的經當不起。
許 寡:這事原是我作主,設或官府任性鬧起來,你兩個只用一家挨一夾棍,我管保完賬
    ,不信賭五斤肉吃,包住割不了媒人的頭。
張 二:好吉樣話兒,一句齊整過一句。
許 寡:(猛聽得門外大聲道)裡面是許寡婦家麼?
許 寡:(許寡也高聲答道)有狗屁只管入來放,倒不必在門外寡長寡短的嚼念。
    (語未畢,進來兩個差人,從懷內取出一張票來,向不換臉上一照;那一個差人
    (便從袖內流出一條鐵繩來,故意兒失落於地。)
向不換:你做的你明白,這件事可大可小,非同兒戲;夾也夾得,打也打得;二年半也徒
    得,三千里也流得,煙瘴地方也發得。若問在光棍裡頭,輕則立絞,重則與尊駕
    的腦袋就大有不便了。
不 換:(不換笑道)我這腦袋最不堅固,也不用刀割劍砍,只用幾句話就弔下來了。
差 人:(差人冷笑道)原來是根硬菜兒!
不 換:(又掉轉頭向拿票差人道)這件事還用老爺審麼?只用你我打個稟帖入去,說好
    霸良人妻子是實,又且不服拘拿。
差 人:(那個拿票差人攔住道)只教你這人性急,有話緩商,為是你怕他跑了麼?
尹鵝頭:金大哥年少,不諳衙門中世故,我們須大家計較。
差 人:(那拿鐵繩的差人問道)媒人鄰居可都在麼?
    (許寡一一說知。)
差 人:這件事,媒人固有重罪,就是鄰里也脫不得乾淨。姓金的原來是來歷不明之人,
    他要做此事,你們也該稟報。方才這位姓尹的說了半句在行的話,卻不知怎麼垂
    愛我們,須知我們也是費了本錢來的。
    (鵝頭將金不換並眾鄰里拉到了院外,在兩下來回講說,方說停妥,不換出三千
    (大錢,鵝頭和張二出八百大錢,硬派著鄰里出了五百大錢,說明連鋪堂錢俱在
    (內,各當時付與。)
    (兩個差人得了錢,向眾人舉手作謝道)
向眾人:金大哥這件事,是有賣的,才有買的,何況又是異鄉人,休說奸霸,連私通也問
    不上;只要這位許奶奶擔承起來,半點無妨。就是二位媒人,也是幾月前受許奶
    奶之托,又不是圖謀謝禮,連許奶奶還夢想不到他令郎回來,鄰里是越發無干的
    了。只是還有一節,這方大嫂亦票上有名之人,金大哥若不教出官,還須另講。
不 換:這個老婆,十分中與我九分無干了,出官不出官,任憑二位。
許 寡:眼見得一個婦人,有了兩個漢子,還怕見官麼?
差 人:叫他出來!
    (許寡將方氏叫出,一齊到縣中來。)
    (早哄動了一縣的人,相隨著觀看。)
    (知縣升了堂,原被人等,俱點名分跪在兩下。)
知 縣:(知縣先問許連升道)許氏可是你生母麼?
連 升:是。
知 縣:你去江南做何事?是幾年上出門?
連 升:小人在城雲錦緞局做生意,今年正月,掌櫃的著去蘇州催貨物,因同事伙計患病
    ,耽延到如今方回。不意有直隸游棍金不換,訪問得小人妻子有幾分顏色,用銀
    一百兩,賄囑本縣土棍尹鵝頭、張二,假捏小人二月間墜江身死,將小人母親謊
    信,招贅金不換做養老女婿,把小人妻子平白被他奸宿二十餘夜。此事王法天理
    ,兩不相容,只求老爺將金不換、尹鵝頭等嚴刑夾訊。
    (說未完,許寡在下面高聲說道)
許 寡:我的兒,年青青兒的,休說昧心話!你今早見我時,還說是大同府有個鄉下人,
    也做緞局生意,過江身死,此人與你名姓相同,就誤傳到懷仁縣來,道路上聽了
    這個風聲,連夜趕來看我,怕我有死活。況你墜江的信兒,四月裡就傳來,怎麼
    說到金不換用銀一百兩,買轉尹鵝頭、張二欺騙我做事?阿彌陀佛!這如何冤枉
    得人?
連 升:(又向知縣道)老婦人聽得兒子死了,便覺終身無靠,從五月間就托親戚鄰里,
    替我尋訪個養老兒子做女婿。這幾月來,總沒個相當的人,偏偏二十天前,就來
    了個金不換,煩張、尹二人做媒,與了二百兩身價,各立合同。這原是老婦人作
    主,與金不換等何干?只是可惜這金不換,他若遲來二十天,我兒婦方氏還是個
    全人。
    (知縣點頭笑了,將金不換、尹鵝頭、張二並鄰里人等,各問了前後實情。)
知 縣:(問許寡道)這二百銀子你可收過麼?
許 寡:銀子現存在老婦人處,一分兒沒捨得用,是預備養老的。
知 縣:金不換這銀子,倒只怕假多真少。
    (隨吩咐值日頭同許氏去取來,當堂驗看;若是假銀,還要加倍治不換之罪。)
    (值日頭同許氏去了。)
知 縣:(知縣又問許連升道)你妻方氏已成失節之婦,你還要他不要?
連 升:方氏係遵小人母命嫁人,與苟合大不相同,小人如何不要?
連 升:(知具大笑,隨發落金不換道)你這奴才,放著二百兩銀子,還怕在直隸娶不了
    個老婆,必要到山西地方娶親?明是見色起意,想你在本地也決不是安分的人;
    本縣只不往棍徒中問你,就是大恩。
    (吩咐用頭號板子重責四十。)
    (這四十板,打得方氏心裡落了無數的淚。)
    (知縣又發落尹鵝頭、張二)
張 二:你二人放著生意不做,保這樣媒,便是教誘人犯法。你實說,每人各得了金不換
    多少?
    (尹鵝頭還要欺隱,張二將每人三兩說出。)
    (知縣吩咐,各打二十板,將六兩謝銀追出,交濟貧院公用。)
    (鄰里免責,俱釋放回家。)
知 縣:(又笑向方氏道)你還隨前夫去罷!
    (發落甫畢,許寡將銀子取到,知縣驗看後,吩咐庫吏入官。)
知 縣:(許連升著急忙稟道)小人妻子被金不換白睡了二十夜,這二百銀子就斷與小人
    妻子做遮羞錢也該,怎麼入起官來。
知 縣:這宗銀子和贓罰錢一樣,例上應該入官。至於遮羞錢的話,朝廷家沒有與你留下
    這條例。
    (許寡坑得眼中出火,大嚷道)
許 寡:我們這件事,吃虧得了不得,與當龜養漢一般。老爺要銀子,該要他那乾淨的!
知 縣:(知縣大喝道)這老奴才滿口胡說!你當這銀子是本縣要麼?
許 寡:不是老爺要,難道算朝廷家要不成?
    (知縣大怒,吩咐將許連升打嘴。)
    (左右打了五個嘴巴,許寡便自己打臉碰頭,在大堂上拼命叫喊,口中吆喝殺人
    (不已。)
    (知縣吩咐將許寡拉住,不許他碰頭,一面吩咐將許連升輪班加力打嘴,打得連
    (升眉膀眼腫,口中鮮血直流,哀告著他母親噤聲。)
    (知縣還大喝著教加力打。)
    (許寡見打得兒子利害,方才叩頭求饒,銀子也不要了。)
    (知縣看將原被人等,一齊趕下退堂。)
    (眾鄰里扶了張、尹二人,背負了不換,同到東關店中,煩人將行李從許寡婦家
    (要回來,治療棒瘡。)
    (這四十板,比廣平府那四十板利害數倍,割去皮肉好幾塊,疼得晝夜呻吟不已
    (。)
    (又兼舉目無親,每想起)
不 換:自己原是個窮人,做生意無成,又學種地;前妻死去,也便干休,偏又遇著冷於
    冰,留銀二百兩,從田禾中發四五百兩資財;理合候連表兄有了歸著,再行婚娶
    為是,不意一時失算,娶了個郭氏,弄出天大的饑荒。僥倖掙出個命來,既決意
    去范村,為問又在此處招親,與人家做養老兒子?瞎頭也不知磕了多少,如今弄
    的財色兩空,可憐父母遺體,打到這步田地。身邊雖還有二百多銀子,濟得甚事
    ?若再營求,只伯又有別的是非來。我原是個和尚、道士的命,『妻財子祿』四
    個字,歷歷考驗,總與我無緣;若再不知進退,把這窮命丟去了,早死一年,便
    少活一歲。又想起冷於冰,他是數萬兩家私,又有嬌妻幼子,他怎麼割捨出家,
    學的雲來霧去,神鬼不測,我這豆大家業和渾身骨肉,與他比較起來,他真是鯤
    鵬,我真是蚊蚋;我父母兄弟俱無,還有什麼委決不下?
    (想到此處,便動了出家的念頭;只待棒瘡養好,再定去向。)
    (從此請醫調治。)
    (費一月功夫,盤用了許多錢,方漸次平復,他常聽得連城璧說冷於冰在西湖遇
    (著火龍真人,得了仙傳。)
    (他也想著要到那地方,尋個際遇。)
    (將鋪中寄放的銀子收回;又恐背負行李發了棒瘡,買了個驢兒,半騎半馱著走
    (。)
    (辭別了張、尹二人,也不去范村了,拿定主意,奔赴杭州。)
    (走了許多日子,方到山東德州地界。)
    
    
92**時間: 地點:
    (那日天將錯午,將驢兒栓在一棵樹上暫歇,瞧見一人從西走來。)
    (但見:
    (  頭戴舊儒巾,秤腦油足有八兩;身穿破布囗,估塵垢少殺七斤。)
    (滿腹文章,無奈饑時難受;填胸浩氣,只合暗處長吁。)
    (出東巷,入西門,常遭小兒唾罵;呼張媽,喚趙母,屢受潑婦叱逐。)
    (離娘胎,即叫哥兒,於今體矣!隨父任,稱為公子,此際哀哉!真是折腳狸貓
    (難學虎,斷尾鸚鵡不如雞!)
    (不換看那人,三十二三年紀,面皮黃瘦,衣履象個乞兒,舉動又帶些斯文氣魄
    (。)
    (只見他低了頭走幾步,又抬起頭看看天;看罷,兩隻手抱著自己兩臂,一對眼
    (睛只往地下瞧,瞧罷,又往河沿前走;走到河邊又站住,背操起手來,看那河
    (水奔逝,不住的點頭,倒象秀才們做文章,得了好句一般。)
不 換:(不換看了半晌)這人心裡不知怎麼難過,包藏著無限苦屈,只怕要死在這河內
    。我眼裡不見他罷了,今既看見,理該問明底裡,勸解他一番。
不 換:(悄悄的從後面走來,忽聽得那人大聲說道)罷了!
    (急將衣襟拉起,向面上一覆,湧身向河中一跳,響一聲,即隨波逐流,乍沉乍
    (浮去了。)
不 換:(不換跌腳道)壞了!誤了!
    (急急的將上蓋衣服脫下,緊跑了幾步,也往河內一跳,使了個沙底撈魚勢,二
    (十多步外,方才趕上。)
    (左手提住那人頭髮,右手分波劈浪,揪上岸來。)
    (緣不換做娃子時,就常在水中頑耍,到二十歲內外,更成了水中名公,每逢山
    (河水大至,他偏要賣弄手段,令看的人驚服。)
    (這道運河,他實視如平地。)
    (今日救得此人,亦是天緣。)
    (不換將他倒抱起來,控(空)了會水,見他氣息漸壯,才慢慢地放在地下。)
    (一面又跑至樹下看行李,喜得此處無人來往,竟未被人拿去,急忙將驢兒牽上
    (,拾起上蓋衣服,復到救那人的去處。)
    (見那人已扒起坐在地下,和吃醉了的一般。)
    (不換將自己濕衣脫下,也替他脫剝下來,用手將水擰乾,鋪放在地,然後坐在
    (那人面前)
不 換:你是何處人氏,叫什麼名字,有何冤苦,行此短見?
不 換:(那人將不換一看)適才可是尊駕救我麼,
不 換:正是。
不 換:(那人用手在地下連拍了幾下)你何苦救我!
不 換:看麼!我救你倒救出不是來了?
自 己:(那人道)爺台救我自是好意,只是我活著受罪,倒不如死了熨貼;況父母慘亡
    ,兄弟暴逝,孑影孤形,丐食四方,今生今世料無出頭之日,但求速死,完我事
    業。爺台此刻救我,豈不是害我麼?
不 換:這是你自己立意如此。今既被我救活,理該和我詳說,我好與你做個主裁。
不 換:(那人復將不換一看)我還怕什麼!我姓沈名襄,紹興府秀才;父名沈練,做錦
    衣衛經歷。因嚴嵩父子竊弄威權,屢屢殺害忠良;吏部尚書夏邦謨表裡為好,諂
    事嚴嵩父子。我父上疏,請將三人罷斥。聖上大怒,將我父杖八十,充配保安州
    安置。我父到保安,被個姓賈的秀才,請到家中教讀子姪。保安州知州念我父顯
    個義烈人,不行拘管。那些紳士們聞我父名頭,都來交往,又收了幾十個門生。
    誰想我父不善潛晦,著門生們等綁了三個草人:一寫唐朝奸相李林甫,一寫宋朝
    奸相秦檜,一寫嚴嵩。師徒們每到文會完時,便各挾弓矢,射這三個草人,賭酒
    取樂。逢每月初一日,定去居庸關外痛哭,咒罵嚴嵩父子,力盡方回。只兩三個
    月,風聲傳至京師,嚴嵩大怒,托了直隸巡撫楊順,巡按御史路楷,將我父入在
    宣化府閻浩等妖黨案內,同我母一時斬首,又將我兄弟沈褒立斃仗下。我彼時在
    家鄉,被地方官拿獲,同小妾一並解京;途次江南,小妾出謀,著我去董主事家
    借盤費,解役留小妾做當物,始肯教我去。承董公贈我數金銀兩,從他後門逃去
    ,流落河南,盤費衣服俱盡,以乞丐為生。今到山東,此地米粟又貴,本地人不
    肯憐貧,我已兩日夜一點水米未曾入口。
    (說罷,大哭。)
不 換:你難道就沒個親戚奔投麼?
沈 襄:親戚雖有,但人心難測,誠恐求福得禍。我只有個胞姐,嫁在江西葉家,刻下現
    做萬年縣教官,因此一路乞丐,要投奔他,還不知收與不收?
不 換:骨肉至親,焉有不收之理?你休慌,只用走數里路,便是德州,到那邊我自有道
    理。
沈 襄:敢問爺台是那裡人?
不 換:我是北直隸雞澤縣人,叫金不換,要往浙江去。你快起來,穿了濕衣,隨我到德
    州走遭。
    (沈襄想了想,隨即扒起,牽驢同走,到德州旅店安下。)
    (不換立即叫小伙計買了些吃食,與沈襄充饑;又要來一大盆火,烘焙衣服;然
    (後到街上買了大小內外布衣幾件,並鞋襪帽子等類,著沈襄更換了。)
    (在店內敘談了一夜。)
    (次早,不換取出五封銀子,又十來兩一小包)
不 換:我的家私盡在於此,咱兩個停分了罷。
沈 襄:(沈襄大驚道)豈有此理!
不 換:此理常有,只是你沒有遇著。
    (說著,即分與沈襄一半。)
沈 襄:已叨活命之恩,即或惠助,只三五兩罷了,如何要這許多?
不 換:你此去江西,定是否極泰來;設或你姐夫不收留,難道又去江西討吃不成?
    (兩人推讓了十數次,沈襄方才叩頭收下,感激得銘心刻骨。)
不 換:那驢兒你也騎了去罷。
沈 襄:恩公意欲何為?
不 換:我如今的心,和行雲流水一般,雖說浙江去,到處皆可羈留,並不象你按程計日
    的行走。有他在我身邊,喂草、喂料,添許多不方便。此地是個水路碼頭,各省
    來往人俱有,非你久留之所,你此刻就起身去罷。我隨後慢慢的行走。
    (沈襄又要推辭,不換)
不 換:銀子我還送你百餘兩,何在一驢?快騎了去。
    (沈襄復行拜謝,痛哭不忍分離。)
    (不換催促再三,方裝妥行李,兩人一行出門,相隨了六七里,不換看得沈襄騎
    (上驢兒。)
    (那沈襄的眼淚何止千行,一步步哭的去了。)
    (正是:  好事人人願做,費錢便害心疼;不換素非俠士,此舉大是光明。)
    (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詞曰:
    (  銀錢原同性命,神仙尚點金丹;得來失去亦何嫌,誰把迷魂陣怨?賭輸婆
    (娘氣惱,搶來賊盜心歡;須臾本利一齊乾,莫笑貪人無厭。)
    (右調《西江月》)
    
    
93**時間: 地點:
    (再說朱文魁自棄絕兄弟回家,日夜想算要去山東,另立日月;只愁他兄弟文煒
    (萬一回來,於己大有不便。)
    
    
94**時間: 地點:
    (一日,同李必壽抱入八百多銀子,放在殷氏房內。)
殷 氏:(殷氏笑問道)這是那裡來的銀子?
文 魁:這是二頃二十畝地價,共賣了八百八十兩,也要算本地好價錢了。
殷 氏:這住房幾時出脫?
文 魁:也有了買主,止與二百二十兩,少賣上一百多兩罷,房子原也舊些了。賣契我已
    書寫,著中見人面交;明日先與二十兩,言明一月後,我們搬了房,再交那二百
    兩,我的事倒皆停妥,你辦的事還沒影響,這山東何日能去,有二弟婦在,不但
    搬運東西礙眼,這房子怎麼與人家交割?
殷 氏:我前後勸了他四次,他咬定牙關要守一年,才肯嫁人,我也沒法。
文 魁:等的各項歸結,另想妙法除遣他出門。
殷 氏:(又笑向殷氏道)我今日發了一宗外財。早問未(去)兑地價時,從張四胖子家
    門口過,被他再三拉入去,說有幾個賭友在內,我只十數骰子,就贏了六十多兩
    ,豈非外財?
    (說著從身邊掏出來,打開包兒,笑著在炕上搬弄。)
殷 氏:我勸你把這賭記(忌)了罷,咱們也夠過了。萬一輸去幾十兩,豈不後悔?
文 魁:凡人發財,都走的是運氣;運氣催著來,就有那些倒運鬼白白的送我,不趁手高
    贏他們,過了時候就有舛錯了。
殷 氏:只要常贏不輸才好。
文 魁:地價銀可收入櫃中?二相公家事,要著實上緊。
    (說罷,出外面去了。)
    (次日,文魁正在街上買東西,只見張四胖子忙忙的走來,大笑)
又 大:一地裡尋你不著,不想在這裡!
文 魁:有何話說?
    (四胖子將文魁一拉,兩人到無人處)
四胖子:近日袁鬼廝店內,住下個客人,是山東青(州)府人氏,姓喬,說是個武舉,跟
    著七八個家人,都穿著滿身綢緞,到本縣城裡城外尋著娶妾,只要好人才,一二
    千兩也肯出銀子錢。也不知帶著多少。我昨日才打探明白,今日再三請他,他才
    肯到我家中,總要賭現銀子,說明各備三百兩,少了他也不賭。我已請下楊監生
    叔姪兩個。若講道贏他,必須得你去,別人也沒這高手,也配不上他的大注。
文 魁:這倒是場大賭!只是自備三百兩太多些。
四胖子:你的銀子,還伯撐不上楊監生爺兒兩個麼?
    (文魁聽得高興,著四胖子等著,他急忙回到家中,向殷氏說明,取了三百兩銀
    (子,到四胖子家內。)
    (見正面椅子上坐著一人。)
    (但見:
    (  面寬口大,眼睛內露出凶光;頭銳鼻光,眉毛上包含殺氣。)
    (身材高胖,彷彿巨靈神嫡孫;臂骨寬闊,依稀開路鬼胞弟。)
    (大吼一聲,必定動地驚天;小笑兩面,亦可追魂奪魄。)
    (真是花柳場中硬將,賭博隊裡憨爺!)
    (文魁看罷,喬武舉見楊家叔姪也在坐,於是大家舉手,請各上場。)
    (四個人共一千二百兩,都交付東家四胖子收存。)
    (言明下注不拘數目,每一個錢算一兩銀子,四個人便擲起骰子來。)
    (朱文魁聽知喬武舉有錢買賣,骰子只撲的和他擲,要贏他幾百兩才樂。)
    (擲了沒半頓飯時,喬武舉越贏越氣壯,文魁越輸越氣餒,頃刻將三百兩銀子輸
    (了個淨,還欠下四十餘兩。)
    (只輸得目瞪口乾,一句話說不出。)
喬武舉:你的銀子沒了,還欠我四十一兩。若還頑,便不用與我;若不頑,可將這四十一
    兩找來。
文 魁:你借與我三百兩,再頑頑何如?
喬武舉:只要東家作保,我就借與你。
    (四胖子見這一場大賭,沒有得多少錢頭;又見楊家叔姪六百兩銀子,不過折了
    (十來兩,忙應道)
四胖子:不妨!他輸下多少,只用喬老爺同我要去。
喬武舉:既如此,他家裡拿得出來,還是拿不出來?
四胖子:三四千兩也拿得出。
喬武舉:既如此,何用你作保?同(若)要他再輸了,我和他討去!
    (說罷,遞與文魁三百兩,四個人又擲起來。)
    (鬼混了半天,文魁前後共輸了六百七十七兩,直輸得和死人一般,大家方才住
    (手。)
喬武舉:這七兩零兒,我讓了你罷,止用拿出三百七十兩完賬。尊府在那裡,我同你取去
    。
    (文魁此時心如刀刺,欲不去,見喬武舉氣勢利害,必非良善之人;同去,又怕
    (殷氏動氣,銀子難往出拿。)
    (只急得兩眼通紅,滿臉陪笑道)
文 魁:明日絕早,與喬老爺送到貴寓何如?
喬武舉:這也使得,只要加二百兩利錢。
    (文魁見不是話,心裡恨不得上吊身死。)
勉 強:(又勉強)你再借與我三百兩頑頑,輸了一總與你何如?
喬武舉:你將銀子還了我,我就再借與你;若空口說白話,我總有功夫等你,我的這兩個
    拳頭等不得。
胡監生:(楊監生)朱大哥!這頑錢的事,不是一場就拉回的,過日再頑罷!這位喬客人
    性子急些,你領上取去罷。
文 魁:你也說得是,喬老爺請坐坐,我同東家張四哥取去,三百多銀子也還拿得出來。
喬武舉:你家是王府公府,朝廷家禁門,難道我走動不得麼?
文 魁:去來!去來!
    (說罷,一齊起身。)
    (四胖子送出門外,喬武舉率領家人們,跟定了文魁。)
    (到書房中坐下,文魁)
文 魁:喬老爺好容易光降,又是遠客,今日就在舍下便飯。
喬武舉:我不是少飯吃的人,你只拿三百七十兩銀子來,我就飽了。
    (文魁見百計俱不上套,只得垂頭喪氣走人了內房。)
    (殷氏看見,忙問道)
殷 氏:輸了麼?
    (文魁也不敢言語。)
殷 氏:你的手也不高了,也沒有倒運的人白送你了;瞞心欺鬼的弄來,一骰子,兩骰子
    輸去,我將來和你這混賬賊烏龜過日月,陪人家睡覺的日子還有哩!好容易三百
    兩銀子,當土塊的亂丟!
    (說著,往後一倒,睡在了炕上。)
    (不多時,李必壽跑來)
李必壽:外面那個客人要入來哩,說的不成話!
    (文魁此時真是無地可入,將雙眉緊蹙,哀懇道)
文 魁:是我該死,你只將櫃上鑰匙與我罷!
殷 氏:(殷氏大嚷道)三百兩銀子還沒有輸夠,又要鑰匙怎麼?
    (文魁跪在地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
文 魁:還有三百七十兩未與人家哩!
    (殷氏聽了,氣得渾身亂抖,將一個鑰匙口袋,從身邊拉斷繩係,向文魁臉上打
    (去。)
    (旋即打臉碰頭,大哭起來)
殷 氏:我的銀子嚛,你閃得我苦呀!我早知這般不長久………
    (文魁落下二十兩。)
    (教李必壽收拾起桌椅,急忙入裡邊安頓殷氏,跪到點燈時候才罷休。)
    (這一天。)
    (心上如割了幾斤肉的一樣。)
    (晚問睡在被內,長吁短歎;想到疼處,大罵一聲)
李必壽:薄福的奴才!
    (自己打幾個嘴巴。)
    (殷氏也不理他,由他自打自罵。)
    (姜氏在後院中,白天裡便聽得兩口子叫吵,此刻又隱隱綽綽聽得罵奴才話,向
    (歐陽氏道)
姜 氏:你去到前邊聽聽,是為什麼?
歐陽氏:不用聽,是為輸了錢,人家上門討要,此已經與過,此刻還後悔在那裡。
姜 氏:你去聽聽,到底輸了多少,那樣吵鬧?
歐陽氏:誰耐煩去聽他!
姜 氏:我一定著你去走遭。
    (歐陽氏起來,走至前邊窗下,只聽得文魁罵道)
文 魁:倒運的奴才!你是自作自受!
    (說罷,自己打嘴巴。)
    (待了一會,又自打自罵起來。)
殷 氏:(忽聽得殷氏)銀子已經輸了,何若不住的打那臉?從今後改過,我們怕不是好
    日月麼?等我設法將禍害頭除去,咱們往在山東,就斷斷一個錢頑不得了。
    (歐陽氏正要回去,聽得這兩句話,心上大疑,竟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文 魁:(又聽得文魁)我想起甚麼來,就被張四胖子那膀(邦)奴才勾了去,輸這樣一
    宗大錢財!
殷 氏:我還沒問你,今日來要賭賬的是個誰?
文 魁:是個山東人,姓喬,這小廝甚是有錢,狂妄得沒樣兒。
殷 氏:他到我們這裡做甚麼?
文 魁:說他尋的娶妾來了。
殷 氏:(殷氏誼)此話果真麼?
文 魁:我也是聽得張四胖子說。
殷 氏:大事成了!
文 魁:成甚麼?
殷 氏:你有才情打發兄弟,就沒才情打發兄弟的老婆。這喬客人若不是娶妾便罷了,若
    是娶妾,現放著二相公家,他贏了你六百兩銀子,也是不心疼的錢,怕拿他換不
    回來麼?
文 魁:他要守一年才嫁人,這事如何做得成?
殷 氏:你連這門個調度都沒有,怪不得憨頭憨腦,六七百家輸銀子。你明日拜拜這喬客
    人,就問他娶妾的活;他若應承,你就將二相公家許他,止和他要原銀六百五十
    兩。他若是不看二相公家更妙,若是定要看看,到其間教姓喬的先藏在書房內,
    我將二相公家誑謊出去,從窗子內偷看。二相公家人才,量他也看不脫;再和他
    定住個日子,或三更,或四更,領上幾個人,預備一頂轎子,便搶到轎內,就娶
    得去了。你到這一晚,在家中斷斷使不得,可於點燈後,就去張四胖子家,與他
    們頑錢去。一個村鄉地方,又沒城池阻隔,只教姓喬的在遠處地方,覓魆成了親
    ,立即回山東去;生米做成熟飯,還有什麼說的?
文 魁:萬一姜氏叫喊,段誠家女人不依起來,村中人聽見,拿住我與姓喬的,都不穩便
    。
殷 氏:我叫你去張四胖子家頑錢,正是為此。況三四更鼓,也沒人出來,即或弄出事來
    ,你現在朋友家一夜未回,有不是都是搶親的罪犯,告到那裡也疑不到你身上;
    世上那有個叫著人搶弟婦的?誰也不信這個話。這還是下風頭的主見,我到搶他
    的這日點燈時候,我多預備幾壺酒,與二相公家較量;他不吃,我與他跪下磕頭
    ,定教他吃幾大杯,他的酒量小,灌他個大醉,著他和死人一般。
文 魁:若是段誠家女人將來有話說,該怎麼?
殷 氏:他將來必有話說,你可到縣中遞一張呈狀,報個不知姓名諸人,夤夜搶劫孀婦,
    遮飾內外人的耳目。姓喬的遠奔山東,那裡去拿他?你做原告不上緊,誰與他做
    苦主。
    (文魁聽了,拍手大笑道)
文 魁:真智襄!真奇謀!慮事週到,我明日就主辦理。
    (歐陽氏聽了,通身汗下,低低的罵道)
歐陽氏:好一時萬剮的狗男女!
    (拿了個主見,走回後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把姜氏嚇得魂飛魄散,軟癱下一
    (堆,不由得淚流滿面)
姜 氏:這事我惟有一死而已!
歐陽氏:(歐陽氏笑道)兵來將擋,火來水澆;他們有奇法,我們有妙破,為什麼就說出
    個死字來,此事最易處斷!只看他燈後請你吃酒的日子,就是喬賊搶親的日子。
    我逆料喬家斷不敢一二更鼓來,除非到三更內外,到其間要將計就計,如此如此
    ,怕他飛上天去?
姜 氏:若他不中我們的計,該怎麼?
歐陽氏:他若不中計,我們到一更天後,我和你沿街吆喝,道破原委,先教闔村人知道;
    本村中好事的人也最多,他這親便有一百分難搶。我同主母,在我表嫂張寡婦家
    暫停一夜,到天明或告官,或憑人說合評斷,大鬧上一番,將他兩口子前後事件
    並前後陰謀,播弄的人人共知。與他們分門另住,等候二相公歸期。他總然再要
    害你,他的聲名已和豬狗一般,必須過得一年半載,方好報復。
姜 氏:任憑你罷!我今後身帶短刀一把,設或變起不測,不過一死而已,我也不怕了!
    
    
95**時間: 地點:
    (再說朱文魁一早起來,就去在袁鬼廝店中,拜喬武舉。)
    (兩人敘談起娶妾的話來,喬武舉)
喬武舉:我各處看了好兒個,沒一個好的。
文 魁:婦人俊俏的極難,只好百中選一。我也不怕老兄笑話,若講到俊俏兩字,舍弟婦
    可為一縣絕色。
喬武舉:(喬武舉大樂道)今年多少歲了?有丈夫沒丈夫?
文 魁:今年二十二歲了,寡居在家中,無兒無女;只是他立志一年以後才肯改嫁,不然
    倒是個好姻緣。
喬武舉:可能著我一見不能?
文 魁:他從不出外邊來,如何得見?
喬武舉:(喬武舉笑道)必定人物中平,因此就不敢著人見了。
文 魁:中平,中平,老兄真是夢話!
    (隨將姜氏的眉目、面孔、身段、高低,誇獎了個天花亂墜。)
    (喬武舉聽得高興,笑問道)
喬武舉:可是小腳麼?
文 魁:腳小何足為貴?若粗而短,軟面無骨,再腳面上有高骨凸起謂之鵝頭,遠看到也
    動人,入手卻是一段肥肉,象此等腳,他便是真正三寸金蓮,實連半個狗屁不值
    !我不該自誇,賤內的腳,就是極有講究的了。據他說,還要讓舍弟婦幾分。
    (喬武舉聽得高興,不住的在頭上亂拍道)
喬武舉:我空活了三十多歲,止知腳小便好,真是不見勢面之人。
喬武舉:(說罷,促膝揉手,笑說道)這件事,端端的要藉重作成方好!
文 魁:老兄若肯把贏我的六百五十兩還我,我管保事體必成!
喬武舉:那有限的幾兩銀子,只管拿去,但不知怎麼個必成?
文 魁:這必須定住是那一日,或三更,或四更,才可做。
    (隨向喬武舉耳邊叮囑,要如此如此。)
    (喬武舉聽了個「搶」字,大喜道)
喬武舉:我一生最愛搶人!此事定在今晚三更後。若講到成親,我的奇秘地方最多,人數
    可一呼而至。銀子六百五十兩,你此刻就拿會。
    (又留文魁吃了早飯,低聲問道)
文 魁:尊府上下有多少人?
文 魁:男女止六七口。
喬武舉:更妙,更妙!
    (文魁歡歡喜喜,背負了銀子回家;將前後語告知殷氏,殷氏也歡喜之至。)
    (到了燈後,文魁著李必壽看守大門,與他說明緣由,不許攔阻搶親的人,自己
    (往張四胖子家去了。)
    (殷氏先著李必壽家老婆,拿了一大壺酒,一捧盒吃食東西,擺放在姜氏房內。
    ()
    (少頃,殷氏走來說道)
殷 氏:二兄弟家,你連日愁悶,我今日備了一杯水酒,咱姐妹們好好的吃幾杯。
    (姜氏早已明白了,心上甚是害怕,只愁搶親的來得早。)
歐陽氏:(歐陽氏笑道)這是大主母美意,連我與老李家,也要叨福吃幾杯哩。
殷 氏:(殷氏大喜道)若大家同吃,更高興些,只是還得一壺。
歐陽氏:我取去。
    (少頃,與李必壽家女人,說說笑笑,又拿兩壺來。)
姜 氏:我的量小,嫂嫂深知;既承愛我,我也少不得捨命相陪。今預先說明:我吃一小
    杯,嫂嫂吃一茶杯,不許短少。
    (殷氏知道姜氏量極平常,打算著七八小杯就可停當,於是滿臉陪笑道)
殷 氏:就是你一小杯,我一茶杯罷。
歐陽氏:(歐陽氏向李必壽家道)大主母酒你斟,二主母酒我斟,每人各吃一壺,不許亂
    用,也不許斟淺了,要十分杯,誰錯了罰誰十杯。
    (殷氏著他兩個也坐了,四個婦女吃起來。)
    (沒有十來杯,李必壽家女人便天地不醒,歪在一邊;殷氏也吃得秋波斜視,粉
    (面通紅,口裡不住說姜氏量大,與素日迥不相同。)
    (原來姜氏吃的是一壺茶,殷氏那裡理論?兩個人逼住一個殷氏,頭前還顧得杯
    (杯相較,次後便混吃起來,杯到口就乾,那裡還記得搶親的話兒?直吃得立刻
    (倒在一邊,不省人事。)
    (歐陽氏見他二人俱醉倒,又拿起壺來,在他二人口中灌了一會,方才同姜氏到
    (前邊房內。)
    (歐陽氏用炭錘打開了櫃上鎖子,將銀子取出,姜氏止帶了一百五十兩,就覺得
    (沉重得了不得;歐陽氏頗有氣力,盡帶了七封銀兩。)
    (回到後邊,將預備現成的靴帽衣服穿襯起來,兩個都扮做男子,開了後門,一
    (直往西北上行去。)
    (這都是歐陽氏早已定歸停妥:一個裝做秀才,一個裝做家僕。)
    (剛走出巷口,姜氏)
姜 氏:你日前說,離本村三十八里,有個王家集,是個大鎮子,可以僱車奔四川道,似
    此黑洞洞的,身邊又覺得沉重,腳底下甚是費力,該怎處?
歐陽氏:昏夜原難走路。只用再走兩條巷,村盡頭處便是吳八家店,他那裡有七八間住房
    ,不拘怎麼,將就上一夜。他若問時,就說是城中人尋朋友,天晚不遇,明日天
    一亮即起身,端的人認不出。
    (不言兩人逃去。)
    
    
96**時間: 地點:
    (且說喬武舉,他的名字叫喬大雄,是大寇師尚詔的一員賊將,他們的黨羽也不
    (下四五萬人,立意要謀為叛逆,在各山停留者一半,其餘都散在四方。)
    (河南通省每一州縣,俱有師尚詔一個頭目率領多人,日夜在城鄉堡鎮閒蕩,採
    (訪富家大戶的跟腳,或明劫,或竊取,弄得各衙門盜案不一。)
    (又差人在賭場中,引誘無賴子弟入伙。)
    (喬大雄就是虞城縣一路頭目。)
    (今日朱文魁著他搶奪弟婦,正碰在他心上,因此他將六百五十兩銀子立即付與
    (,原是個欲取姑與之意,倒還不在婦人好醜上計較。)
    
    
97**時間: 地點:
    (這日三鼓以後,打探得街上無人,積聚了六七十賊人,在村外埋伏了一半,自
    (己帶了三十餘人,抬了轎子,前前後後的行走到文魁門首。)
    (李必壽知道是搶親來的,連忙開門放入。)
    (眾賊一進門,先將李必壽口中塞了個麻繩蛋子,捆綁起來,然後把大門閉了,
    (點起火把,分頭查照入去。)
    (見殷氏容貌嬌好,睡在了炕上,喬大雄)
喬大雄:就是他!
    (眾人抱入轎內,又復打開了各房箱櫃,將衣服首飾銀錢,凡值幾個錢的東西,
    (搜取一空,止留下些粗重之物,唿哨了一聲,將殷氏擁載而去。)
    (到了天微明,文魁借了個燈籠回家來打聽,見門戶大開著,心中)
心 中:這李必壽真是無用,搶的人去,也不收拾門戶。
    (及至到二院,見李必壽背(被)綁在柱上,不由得大驚失色,問他又不說話。
    ()
    (只是蹙眉點頭。)
    (文魁情知有變,急忙跑入內裡,見箱櫃丟得滿地,各房內諸物一空,從頂門上
    (一桶冷水,直冷到腳心底。)
    (止見李必壽家女人坐在地下哭。)
    (不想眾人因他叫喊,打傷了腳腿。)
向眾人:(忙問道)你大主母那去了?
婦 人:我耳中聽得人聲嘈雜,看時見有許多人入來,被一人將大主母抱出去了。
向眾人:二主母哩?
婦 人:我沒見下落。
    (文魁把拳頭在自己心上狠打了兩下,一頭向門上觸去,跌倒在地,鮮血直流。
    ()
    (李必壽家女人嚇得亂吼亂叫。)
    (過往人見門戶大開著,又聽得有婦人叫喊,大家一齊入去,見李必壽被綁在廳
    (柱,取了口中的麻蛋子,才說出後來,方知道是被賊打劫。)
    (到後院將文魁攙扶起來,問他緣故,丈魁只是搖頭;眾人與他包了頭。)
    (頃刻鬧動了一鄉,俱來看問稀奇事。)
    (只因文魁做人不好,沒一個不心上快活的。)
    (地方鄉保、鄰里人等,不敢擔承,都去稟報本縣,文魁也只得寫一張呈詞,將
    (賣弟婦話不題,止言在張四胖子家,與山東青州府人武舉姓喬的同賭,將輸銀
    (坐索,明火打劫家中銀錢衣物,並搶去嫡妻、弟婦、僕婦等情細述,後面開了
    (一張大失單,投控入去。)
    (縣官見事體重大,一面申報各憲,一面將開場同賭,並店家袁鬼廝以及鄰舍地
    (方人等,一齊拿去訊問;又分遣乾役,限日查拿。)
    (文魁一夜之間,弄了個家產盡絕,將老婆也賠垫在內,豈非奇報?)
    (正是:
    (  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大造若無速報應,人間何事得公平?
    ()
    (第二十四回 恤貧兒二士趨生路 送貞婦兩鬼保平安)
    (詞曰:
    (  蕭蕭孤雁任天涯,何處是伊家?宵來羽倦落平沙,風雨亦堪歎(嗟),蓬
    (瀛瑤島知何處?羞對故鄉花。)
    (關山苦歷泣殘霞,隨地去,可棲鴉。)
    (右調《關山令》)
    
    
98**時間: 地點:
    (且說冷於冰自那日斬了妖鼋,隨處遊行,救人患難疾苦,又到雲貴、福建、兩
    (廣地方,遍閱名山大川,古洞仙跡。)
    (凡碧雞、點蒼、金蓮、玉筍、煙蘿、銅鼓、紅雀、鹿角等處勝景,無不走到。
    ()
    (因心戀峨嵋,復與木仙一會;臨行送茶杯大桂實二個。)
    (游罷峨嵋,入成都省會,見山川風景,真乃天府之國,為前朝帝王發祥之地。
    ()
    (遊行了半天,厭惡那城市繁華,信步出了東門。)
    
    
99**時間: 地點:
    (此時已日落時候,早看見一座廟宇,約在二三里遠近;款款行來,見廟已損壞
    (,內外寂無一人。)
    (正殿神像盡皆倒敝,東西各有禪房。)
    (先到東禪房一看,地下鋪著些草節,不潔淨之至;隨到西禪厲,就坐在地下)
一 人:今晚在此過宿罷。
    (說著,凝神冥目,運用回光返照的功夫。)
    (將到昏黑的時候。)
    (只聽得有人到東禪房內,又聽得一人)
一 人:你來了麼?
婦 人:(那人應道)來了!
於 冰:(於冰聽了)我這眼昏黑之際,可鑒百步,無異白晝;怎麼倒沒看見那邊房內有
    人;想是他畏寒,身在草下,也未可知。
婦 人:(只聽得二人問道)此刻身上好些麼?
一 個:今日下半天,少覺輕爽些。
一 個:有討來稀粥半瓢,還是熱的,相公可趁熱吃些;轉刻冷了,害病的人如何吃得了
    。
一 人:我肚中也覺得有些饑,你拿來我吃幾口。
一 個:如今好了。春間天氣溫和,飯也比前易討;去年冬天和今年正月,真正凍死餓死
    。兩個人討的,還不夠一個人吃。相公要放開懷抱,過到那裡是那裡。或者上天
    可憐,有個出頭日子,也未敢定。
    (又聽咶咂有聲,象個吃的光景。)
    (於冰聽了半晌,心裡)
心 裡:這是兩個討飯吃的乞兒,一個怎麼稱呼相公?
一 個:(又聽得一個)我的哥哥倒回家多時了。
一 個:那樣變驢的東西,相公說起來,便哥哥長短,真令人不服。若論起幫林相公那三
    百多銀子,就到如今苦到這步田地,不但相公,就是我也沒一點後悔。
一 個:想他夫妻二人,自然也早到荊州了,還不知那林總兵相待何如?
    (於冰聽了這幾句話,那裡還坐得住?起來走入東房內,只見一年紀四十餘歲人
    (,看見於冰,連忙站起道)
於 冰:老爺是貴人,到此地何事?
於 冰:偶爾閒行。
一 個:地下倒著的是誰?
於 冰:(那人道)小人叫段誠,這害病的是小人主人。
於 冰:何處人氏?
段 誠:我主人是河南歸德府虞城縣人,姓朱,名文煒,現做歸德府稟膳秀才。
    (於冰微笑了笑。)
於 冰:(又見那文煒說道)晚生抱病,不能叩拜,祈老先生恕罪。
於 冰:(於冰也就坐下)尊駕害何病症?
文 煒:乍寒乍熱?筋骨如酥,頭痛幾不可忍。
於 冰:此風寒饑飽之所致也。
文 煒:(問段誠道)有水沒有?
段 誠:此處無水。
於 冰:適才稀粥吃盡了沒有?
段 誠:還有些。
於 冰:有一口入肚,即可以愈病矣。
    (教段誠拿來,在粥內畫了一道符,令文煒吃下。)
    (文煒見於冰丰神氣度迥異凡流,忙接來吃在腹中,真如乾露洗心,頓覺神清氣
    (爽。)
文 煒:(扒起來連連叩頭道)今朝際遇上仙,榮幸無既!
    (又問於冰姓諱,於冰)
於 冰:我廣平人,姓冷,名於冰是也。才在西禪房,聞盛介有幫助林相公三百多兩之語
    ,願聞其詳。
文 煒:(文煒淚流滿面)若題起這件事,便是晚生乞丐之由了。
    (遂將恁般離家,父死在任內;恁般討賬,遇林岱賣妻,贈銀三百二十七兩;又
    (代當行李,打發起身,往荊州。)
於 冰:此盛德之事,惜乎我冷某未曾遇著,讓仁兄做訖。
    (段誠又將文魁恁般分家,恁般打罵,趕逐出廟,獨自回鄉。)
    (文煒又接說投奔崇寧縣,被逐出境外,始流落在這廟內,主僕討吃度命。)
    (說罷,放聲大哭,段誠亦流淚不已,於冰亦為惻然。)
段 誠:(說道)朱兄如此存心行事,天必降汝以福。
文 煒:河南路遠,意欲先到荊州,投奔林岱,苦無盤費,只索在此地苟延殘喘。
於 冰:送兄到河南最是容易,但令兄如此殘忍,何難再伸辣手?誠恐傷了性命,反為不
    美,不如先到林岱處,另做別圖。所慮者林岱若不得時,你主僕又只得在荊州乞
    丐,徒勞跋涉無益也。我亦在此住一半天,你二人明早仍去乞食,到第三日早間
    ,我自有裁處。
    (說罷,舉手過西禪房去了。)
    (文煒主僕互相疑議,也不敢再問。)
    (乾冰叫出逐電、超塵二鬼,秘秘吩咐道)
乾 冰:你兩個此刻速到湖廣荊州府總兵官林姓衙門,打聽四川秀才林岱夫妻,在他衙門
    內沒有。如在,再打聽他景況好不好。限後日五鼓報我知道。
    (二鬼領命去了。)
    (次早,文煒主僕過來拜見,於冰令二人依舊出去行乞。)
    (到第二日午盡未初時候,二鬼早行回來,稟復道)
二 鬼:荊州總兵叫林桂芳,年六十餘,無子,如今將林岱收為己子,內外大小事務俱係
    林岱總理,父子甚相投合。
    (於冰收了二鬼。)
    (午後文煒同段誠回來,於冰)
於 冰:我已查知林岱夫婦在荊州總兵林桂芳署內甚好,你們去投奔他,再無不照拂之理
    。我今歲從家中帶出銀二百三十兩,已用去二百多兩,今止有十八兩銀子,目今
    三月正值桃花水汛,搭一隻船,不數日可到。此銀除一路盤費外,還可買幾件布
    衣,就速速尋船去罷!
    (隨將銀子付與。)
    (主僕二人喜歡得千恩萬謝,叩拜而去。)
    (於冰出了廟中,走至曠野,心喜)
心 裡:今日此舉不但全了朱文煒,兼知林岱的姓名下落,又教我放心了一處。
心 裡:(又走了數步,猛想起)文諱不知有妻子沒妻子?如無妻子罷了,若有妻子,他
    哥哥文魁已回家半載有餘,定必大事凌逼;庸平婦人改嫁也罷了,設或是個貞烈
    女子,性命難保!
    (想罷,急回廟中,要問這話,奈他主僕已去,於冰還望他回來。)
    (等了一會,笑道)
於 冰:河南可頃刻而至,何難走遭?況別連城璧已及三年,也須與他想個下落,豈可長
    久住在金不換家?直隸亦須一往。
    (於是於無人之地,駕起風雲,早到虞城縣地界。)
於 冰:(將超塵喚出吩咐道)你去虞城縣朱文魁家,查他兄弟朱文煒有妻子沒有?刻下
    是何光景?朱文魁夫婦相待何如?詳細打聽,莫誤。
    (超塵去了一個多時辰,不見回來,於冰深為怪異;又叫出逐電查復。)
    (少頃,二鬼道上相遇,一同回來。)
超 塵:(超塵稟道)小戶人家非名門仕宦可比,最難訪查;況他家又住在柏葉村,離城
    七十里,鬼頭在城中遍訪,始知其地。到他家細問戶灶中溜諸神,已訪得明白。
    (遂如此這般,細說了一遍。)
超 塵:(又言)前日晚間起更時分,姜氏同段誠女人歐陽氏,俱假扮男子,分帶銀五百
    兩,欲奔四川,尋朱文煒去。本日住吳八店中;昨日止走了十五里,住在何家店
    中;今日總快也不過走十數里,此刻大約還在西大路上行走。
於 冰:(於冰大笑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幸虧來得不遲不早。四川道路,豈是兩個婦人
    走的?還得我設處一番。只是朱文魁固屬喪心,其得禍亦甚慘;若非歐陽氏兩次
    竊聽,姜氏亦難瓦全也。足見上天報應甚速!
    (再看日已西斜,收了二鬼,急忙借土遁向西路趕來。)
    (不過片時,見來往人中,內有兩個人異樣:頭前一個穿灰布直裰,象個家僕打
    (扮;後面跟著一個穿著藍衫,儒巾,皂靴,步履甚是艱苦,文雅之至。)
    (於冰緊走了幾步,到他跟前一看,但見:
    (  頭戴懦巾,面皮露脂粉之色;身芽闊服,腰圍現嫋娜之形。)
    (玉頂低垂,見行人含羞欲避;柳眉雙鎖,愁遠路抱恨無涯。)
    (靴底厚而長,疑是凌波襪;袍袖寬而大,莫非鮫綃【上敝下衣】。)
    (裁剪不齊,容貌端肅,實有子都之韻,肌骨薄弱,卻無相如之渴。)
    (宜猜繡幃佳人,莫當城闕冶子。)
    (於冰見他羞容滿面,低頭不敢仰視,心下早已明白,也不同他話,離開了七八
    (步,在後面緩緩隨行。)
    (看見百步內外有一店,兩個人入去了。)
    (於冰待了一會,也入店內;見他兩個在東下房北間,於冰就住了對面南間,總
    (是一堂兩屋的房。)
    (少刻,小伙計問於冰飯食,言:每頓大錢四十五文,房錢不要。)
於 冰:我起身時如數與你,飯是不吃的了。
    (小伙計去對過打發飲食。)
    
    
100**時間: 地點:
    (須臾,又送入燈來。)
於 冰:(於冰忖度道)此刻入尚未靜,須少待片刻,再與他們說話。
    (又待了一會,見門戶早已關閉,於冰)
於 冰:這也是他迴避人的意思,我也不必驚動,且到明日再說。
    (依舊回南屋打坐。)
    (次日天明,聽得北房內說話。)
    (商量要僱車子。)
    (於冰看了看,見已開門,便走入北房舉手道)
於 冰:老兄請了!
    (只見姜氏甚是著慌,歐陽氏)
歐陽氏:相公來有何見諭?
    (於冰坐在地下板凳上,問姜氏道)
於 冰:老兄貴姓?
姜 氏:(姜氏也只得答道)姓朱。
於 冰:尊諱?
    (姜氏沒有打點下個名字,便隨口應道)
姜 氏:賤名文煒。
於 冰:是那一縣人?
姜 氏:虞城縣柏葉村人。
於 冰:這是屬歸德府管轄了。
姜 氏:正是。
於 冰:這也是個大奇事!
歐陽氏:一個名姓、地方有何奇處?
於 冰:天下同名同姓者固多,也沒個連村莊都是相同的。我今年在四川成都府東門外龍
    神廟中,見一個少年秀才,名姓、地方與老兄相同,還跟著個家人叫做段誠。
姜 氏:(姜氏忙問道)此人在四川做甚麼?
於 冰:一言難盡!他有個哥哥叫朱文魁。
    (隨將成就林岱夫妻,並他哥哥如何長短,詳說了一遍,姜氏)
姜 氏:這諱文煒的與我最厚,既言被他哥哥趕逐,不知他近來光景何如?棲身何地?
於 冰:他如今困苦之至。又將文煒投奔崇寧縣,被趕逐出境,又不好再回金堂,無奈住
    於成都關外龍神廟中,主僕輪流討飯吃。老兄既言交厚,我理合直說。
    (姜氏同歐陽氏聽了,立即神氣沮喪。)
    (歐陽氏還掌得住,姜氏便眼中落下淚來;若不是對著於冰,便要放聲大哭。)
於 冰:老兄聞信悲傷,足見契厚。
歐陽氏:老相公尊姓?
於 冰:我姓冷,名於冰,直隸成安縣人。
歐陽氏:老相公適才說今年見他兩人,此時還是三月上旬,好幾千里路,不知是怎樣個走
    法?
乾 冰:(乾冰心裡說道)怪不得此婦與他主母出謀定計,果然是個精細人。
心 裡:(因笑說道)是我說錯了,我是昨年十月裡見他們。
歐陽氏:這就是了。我說如何來得這樣快!
姜 氏:(姜氏拭去眼淚痕)先生沒問他幾時回家麼?
於 冰:我見他時,他正害病。
姜 氏:(姜氏驚道)什麼病?可好了麼?
於 冰:也不過是風寒,饑飽勞碌,鬱結所致,病是我與他治好了。至於歸家之念,他無
    時不有,只是他主僕二人一文盤費沒有,如何回來?我念他窮苦,又打聽得林岱
    與荊州總乓林桂芳做了兒子,大得時運,我幫了他十八兩銀,打發他主僕去荊州
    後,我才起身。
姜 氏:(姜氏聞聽大喜)先生真是天大的恩人!我磕幾個頭罷!
    (說罷,恰待下牀叩謝,歐陽氏悄悄的用手一捏,姜氏方才想過來)
歐陽氏:他到荊州,林岱定必幫助,倒只怕一半月也可以到來。
於 冰:他因他哥哥不仁,回家恐被謀害,定要久住荊州;臨行再三囑托我,務必到百葉
    村面見他妻子姜氏,有幾句要緊話著我說。我受人之托,明日還得去尋訪這柏葉
    村方好。
姜 氏:我就是柏葉村人,他的眷屬從不避我,有什麼要緊話,和我說一樣。
於 冰:(於冰笑道)豈有人家夫妻的話向朋友說的?
    (姜氏心急如火,又不好催逼;歐陽氏心生一計)
姜 氏:我相公行三,叫朱文蔚,是文煒的胞弟,所以才是這般著急,原是骨肉,說說何
    妨?
於 冰:(於冰大笑道)既如此,我說了罷。令二兄起身時,言令大兄文魁為人狡詐,不
    堪回家,必要謀害他妻子姜氏,恐怕不能保全;著姜氏同段誠家女人,同到我家
    中住一二年,等他回來,再商量過法。
歐陽氏:尊府離此多遠?
於 冰:離此也有二千餘里。
歐陽氏:可有親筆書信沒有?
於 冰:一則二人行色匆匆,二則一個做乞丐的,那裡有現成筆硯?書字是沒有的。
    (姜氏聽了,看歐陽氏舉動。)
    (歐陽氏低頭沉吟,也不言語。)
於 冰: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為人心不測,怕我把姜氏拐帶他鄉,豈可冒昧應許
    ?荊州斷無夫妻同去之理,家中又無安身之策,因此心上作難。
    (歐陽氏仍是低頭不語。)
於 冰:你們不必胡疑忌於我。我從三十二歲出家,學仙訪道一十九年,雲遊夭下,到處
    裡救人危急,頗得仙人傳授;手握風雷,雖不能未動先知,眼前千里外事件,如
    觀掌上。
歐陽氏:老相公既有此神術,可知我名字叫甚麼?
於 冰:(於冰大笑道)你就是段誠妻房歐陽氏,他是文煒妻房姜氏。
    (兩人彼此相視,甚為駭然。)
於 冰:我原欲一入門便和你們直說,恐你們婦人家疑我為妖魔鬼怪,倒難做事,因此千
    百萬語,寧可費點唇舌,只能夠打發你們起身就罷了。不意你們過於小心精細,
    我也只得道破了。
    (姜氏大為信服,歐陽氏又笑道)
歐陽氏:老相公可知道我們此番是如何出門?
於 冰:你們是大前日晚上,將殷氏同李必壽家灌醉,一更時出門。在吳八家店中住了一
    夜,第二日又在何家店中,昨日方到此處。此番你主母不遭賊人喬大雄搶去,皆
    你兩次在殷氏窗台階下竊聽之力也。
    (歐陽氏聽罷,連忙扒倒在地下亂叩頭,姜氏也隨著叩拜,口中亂叫)
口 中:神仙老爺救命。
於 冰:(於冰著他二人起來)可放心到我家去麼?
歐陽氏:這若不去,真是自尋死路了。
於 冰:我有妻有子,亦頗有十數萬兩家私。你二人守候一年半載,我自然替你們想夫妻
    完聚之法。再拿我一封詳細家書,我家人自必用心照料,萬無一失。但你們鞋弓
    襪小,怎能遠歷閱(關)山?我與你們僱車一輛,再買辦箱籠被褥,我暗中差兩
    個極妥當人相送。若遇泥泞道路,上下險坡,少不得下車行走,設或覺得有人攙
    扶,你們切不可大驚小怪,此即吾差送之人。
姜 氏:被褥是必用之物,箱籠可以不必。
於 冰:五百銀子可是你兩個身邊常帶的東西麼?
    (兩婦人又從新扒倒叩頭。)
於 冰:你們在此再住一天,明日上路,我好從容辦理,但我身邊沒有銀子,此事二十多
    兩可行。
    (姜氏忙從懷中取出一封銀子,付與於冰去了。)
    (到午後僱來一老誠車夫,牲口亦皆健壯,小伙計從車內抱入綢子被褥二件,布
    (被褥二件,被套一個,箱籠一個,鎖子一把,大錢八千餘文;又錢袋一個,絨
    (氈一條,雨單兩大塊。)
於 冰:車價銀二十四兩,我已與過十二兩,餘銀到成安再與,是我與車夫說明白的,箱
    籠被褥等物共用銀九兩五錢。
    (交付姜氏,將餘銀收訖。)
    (說罷,到南間房內,和店東借了筆硯,封寫家書,燈後閉門打坐。)
    (姜氏和歐陽氏亦不敢絮咶。)
    (至次日早,於冰將家書一封,付與歐陽氏道)
於 冰:到成安交小兒冷逢春,外有符一道,可同那幾百銀子俱放在箱內,搬運時不過二
    三斤重,可免人物色。
    (隨到無人處叫出超塵、逐電,吩咐道)
超 塵:你兩個可用心一路扶持姜氏主僕到成安縣我家內安置;箱籠內有神符一道,務必
    取回。此差與別差不同,須要加倍小心誠敬,我記你們第一大功;若敢生半點玩
    忽之心,經吾查知,定行擊散魂魄。慎之!慎之!
二 鬼:回來到何地銷差?
於 冰:到雞澤縣金不換家回覆我。
    (於冰吩咐畢,回來又叮囑車戶,然後打發姜氏主僕起身。)
    (兩婦人跪懇於冰同去,於冰)
於 冰:我的事體最多,況有我家信,和我親去一樣;一路已差極妥當人隨地護持,放心
    !放心!只問舉人冷逢春家就是!
    (姜氏甚是作難,於冰催逼上車,起身去了。)
    (於冰亦隨後駕雲赴雞澤縣,探望連城璧去了。)
    (正是:
    (  為君全大義,聊具助相缺;夫婦兩成全,肝腸千古熱。)
    (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尋弟 見家書卜氏喜留賓)
    (詞曰:
    (  荊樹一伐悲雁旅,燃箕煎豆淚珠淋;木本水源宜珍重,且相尋。)
    (客舍陡逢羞莫避,片言道破是知音;異城他鄉恰素心,幸何深!)
    (右調《花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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