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71**時間: 地點:
    (此時看的人並聽的人越發多了,不下千數,嗟歎者不一而足。)
    (只見那婦人掉轉頭,向門內連連呼喚道)
那婦人:相公快來!
    (叫了幾聲,門內走出一條金剛般大漢,看了看眾人,隨即又閃入門內。)
那婦人:(那婦人面朝著門內道)妾以蒲柳之姿,侍枕席九載,實指望夫妻偕老,永效于
    飛。不意家門多故,反受仕宦之累,非你緣淺,乃妾命薄!我自幼也粗讀過幾句
    經史,止知從一而終,從今日以至百年後,妾於白楊青草間候你罷。前途保重,
    休要想念於我!
又 指:(又指著胡監生罵道)可惜我幾句良言,都送在豬狗耳內!看你這廝,奴頭賊眼
    ,滿身錢臭,也不象個積陰德、識時務的人!
    (說罷,從左袖內拉出鋼刀一把,如飛的向項下一抹。)
    (背後有一後生看得真切,一伸手將刀子從肩旁奪去,倒將那後生手指勒破,鮮
    (血淋漓。)
    (那婦人大叫了一聲,向門上一頭觸去,摔倒在地,只見血流如注,衣服與地皮
    (皆紅。)
    (那些看的人齊聲一喊,無異轟雷。)
    (胡監主見勢頭不好,忙忙的躲避去了。)
    (林岱抱起了嚴氏,見半身盡是血人。)
    (到底婦人家,無甚氣力,止是頭上碰下個大窟窿,幸身未死。)
    (林岱抱入房中,替他收拾。)
    (街上看的人,皆極口贊揚烈婦,把胡監生罵得人氣全無。)
    (待了一會,宋媒婆入去打聽,見不至於傷命,忙去報知胡貢。)
    (胡貢又帶來許多人到門前,大嚷道)
宋 媒:怎麼,我昨日買的人,今日還敢和姓林的坐著,難道在門上碰了一下子就罷了不
    成?有本領到我家中施展去來!
    (朱文煒看了多時,見事無收煞。)
    
    
72**時間: 地點:
    (此時心上更忍耐不住,分開了眾人,先向胡監生一揖)
向眾人:小弟有幾句冒昧話,未知老長兄許說不許說?
胡監生:你的語音不同,是那裡人氏?
文 煒:小弟河南人,本姓朱,在此地做些小生意;今日路過此地,看得多時。這婦人一
    心戀他丈夫,斷不是個享榮華富貴的人,娶在尊府,他也沒福消受,不過終歸一
    死。依小弟主見,不如教他夫主還了這宗銀子,讓他贖回;老長兄拿著銀子,怕
    尋不出個有才色的婦人來麼?
胡監生:這都是信口胡說!他若有銀子,不賣老婆了。
文 煒:小弟借與他何如?
    (眾人猛見一白衣少年說出這活,都喝采起來。)
胡監生:不意料你倒有錢,會放賣人口賬。
文 煒:小弟能有幾個錢,不過是為兩家解紛的意思。
胡監生:(胡監生想了一會)也罷了!你若拿出三百六十五兩銀子來,我就不要他了。
    (眾人聽了,一片聲亂叫道)
向眾人:林相公快出來!有要緊話說。
林 岱:(林岱出來問道)眾位有何見諭?
向眾人:今日有兩位積陰德的人。
林 岱:(指看文煒道)這位姓朱的客人,情願替你還胡大爺銀子,贖回令夫人。
又 指:(又指著胡監生道)此位也情願讓他取贖,著你夫妻完聚,豈不是兩個積陰德人
    麼?
林 岱:我有銀交銀,無銀交人,怎好累及旁人代贖?
向眾人:(眾人中有幾個大嚷道)你們聽麼,他倒硬起來了!
林 岱:(林岱連忙接說道)不是我敢硬,只因與此位從未一面,心上過不去!
向眾人:你不世故罷,你只快快的與他二位叩頭。
    (林岱急忙扒倒,先與文煒叩謝,後與胡貢叩謝。)
朱文煒:(朱文煒扶起道)胡大爺可有約契麼?
胡監生:若無約契,我倒是霸娶良人妻女了。
    (隨將約契從身旁取出,遞與文煒看。)
文 煒:約上止有三百五十兩,怎麼說是三百六十五兩?
胡監生:衙門中上下使費,難道不是錢麼?
向眾人:只以紙上為憑罷!
胡監生:我的銀子,又不是做賊偷來的。
文 煒:不但這十五兩分外銀子,就是正數,還要奉懇。
胡監生:你是積陰功人,怎麼下起『懇』字來了?
文 煒:小弟身邊實止有三百二十六兩,意欲與老兄同做這件好事,讓幾十兩何如?
胡監生:(胡監生大笑道)我只准你贖回去,就是天大的好事,三百六十五兩,少一兩也
    不能!你且取出銀子來我看!
    (文煒向段誠要來,胡監生蹲在地下,打開都細細的看了)
文 煒:你這銀子,成色也還將就去得。我原是十足紋銀上庫,又是庫秤,除本銀三百六
    十五兩外,通行加算,你還該找我五十二兩五錢,方得完結,還得同到錢輔中秤
    兑。
文 煒:我止有此銀,這卻怎處?
向眾人:你別處就不能湊兑些麼?
文 煒:我多的出了,少的到肯惜費?我又是異鄉人,誰肯借與我!
胡監生:如此說,人還是我的。
一 人:(內中一人高叫道)我是真正一窮秀才,通國皆知;眾位人千人萬,就沒一個尚
    義的,與自己子孫留點地步!如今事已垂成,豈可因這幾十兩銀子,又著他夫妻
    拆散?幫助不拘三錢二錢,一兩二兩,就是三十文五十文,此刻積點陰德,一文
    可抵百文,一兩可抵十兩!
一 人:(話才說完,大眾齊和了一聲,道)我們都願幫助。
    (一言甫畢,有掏出銀子來的,有拿出錢來的,有因人多擠不到眼前,煩人以次
    (轉遞的,三五十文以至三五百文,三五錢以至三二兩不等;還有那些喪良無恥
    (的賊子,替人傳遞,自己偷入私囊的;還有一時無現銀錢,或脫衣典當,或向
    (鋪戶借貸,你來我去,亂跑著交送的。)
    (沒有半個時辰,銀子和錢在林岱面前,堆下許多。)
    (眾人又七手八腳查點數目。)
    
    
73**時間: 地點:
    (須臾,將銀錢秤數清楚,一人高聲向眾大叫道)
一 人:承眾位與子孫積福,做此好事,錢已有了一萬九千三百餘文,銀子共十一兩四錢
    有零,這件事成就了!
朱文煒:(朱文煒笑向胡監生道)銀錢俱在此,祈老長兄查收,可將賣契還我。
胡監生:你真是少年沒心肝、沒耳朵的人!我前曾說過,連庫平並衙門中使費,通共該找
    我五十二兩五錢。象這錢我就沒的說,這十兩銀子,九二三的也有,九五六的也
    有,內中還有頂銀和銅一樣的東西,將銀錢合在一處,才算添了三十兩,還少二
    十多兩,怎你便和我要起賣契來?
一 人:(猛見人叢中一人大聲說道)胡監生!你少掂斤播兩!這銀錢是大眾做好事的,
    你當是朱客人銀錢任你瞎嚼麼?且莫說你在衙門中使費了十五商,你便使費了一
    千五百兩,這是你走動衙門,不安分的事體,你還敢對眾數念出來。我倒要問你
    :這使費是官吃了,還是書辦衙役吃了?
    (說著,揎拳拽袖向胡監生撲來。)
胡監生:(又聽得有幾個道)我們大家打這刻薄狗攘的!
    (胡監生急忙向人叢中一退,笑說道)
胡監生:老哥不必動怒,就全不與我,這幾兩銀子也有限的。我原為林大嫂張口就罵我。
一 人:(又有幾個人道)這果然是林大嫂不是處。長話短說罷,到底還教加多少,才做
    個了結哩?
胡監生:話要說個明白,錢要丟在響處;今將林大嫂罵我的話說出,我這爭多較少,眾位
    自然也明白了。經年家修橋補路,只各廟中佈施,也不知上著多少;眾位都會行
    善,我就沒一點人心?
    (說罷,將家中小廝叫到面前,指著朱文煒銀兩並眾人公攤銀錢)
指 著:你們將此拿上,帶同轎子回去。
林 岱:(又將林岱約契遞與朱文煒)所欠二十多兩,我也不著補了,算我與你同做了這
    件陰功罷。
    (文煒將約契接了,舉手道謝,即忙遞與林岱。)
胡監生:(胡監生又向大眾一舉手)有勞眾位調停!
    (內中有幾個見他臉上甚是沒趣,也便贊揚道)
林 岱:到底胡大哥是好漢子!
胡監生:(胡監生笑應道)小弟有何好處?不過在錢上吃得虧罷了。
    (隨即領上家人,挺著胸脯走去。)
    (林岱跪倒地下,朝著東西北三面連連叩頭)
林 岱:林某自遭追比官欠後,承本城本鄉紳衿士庶,並各處鋪中眾位老爺,前後捐助三
    次;今又惠助銀錢,成全我房下不至殞命失節,我林某也無以為報,就是這幾個
    窮頭。
    (說罷,又向東四北三面復行叩頭。)
拉 住:(扒起來拉住朱文煒向眾人道)舍下只有土房三間,不能遍請諸位老爺,意欲留
    這位朱恩公吃頓飯,理台向眾位老爺表明。
向眾人:這是你情理上應該的。
拉 住:(又向文煒道)我們願聞客人大名。
    (文煒不肯說,眾人再三逼問,文煒)
文 煒:我叫朱文煒,是河南虞城縣人,在貴省做點些須小生意。
    (眾人聽了,互相嗟歎曰)
向眾人:做生意人肯捨這注大財,更是難得!難得!
文 煒:(又有幾個人道)相公你要明白,這朱客人是你頭一位大恩人!
指 著:(指著吆喝的窮秀才道)此位是倡率眾人幫助你的。
又 指:(又指著要打胡貢的那人道)這是為你抱不平,嚇退胡監生的。
又 指:(又指著大眾道)這都是共成你好事的。還有那位奪刀的,又是你夫人大恩人。
    假若不是他眼明手快,令夫人此時已在城隍廟掛號了。今日這件事,竟是缺一不
    可!
指 著:(又有幾個罵胡監生的道)我們鄉黨中刻薄寡恩,再沒有出胡監生之右者。但他
    善會看風使船,覺得勢頭有些不順,他便學母雞下蛋去了。
向眾人:(眾人皆大笑)我們散了罷!
    (朱文煒要別去,林岱那裡肯依?將文煒拉入堂屋內,叫嚴氏道)
林 岱:你快出來拜謝,大恩人來了!
    (嚴氏早知事妥,感激切骨,包著頭連忙出來,與林岱站在一處,男不作揖,女
    (不萬福,一齊磕下頭去。)
    (文煒跪在一旁還禮。)
    (夫妻二人磕了十幾個頭,然後起來,讓文煒上坐;嚴氏也不迴避,和林岱坐在
    (下面。)
    (林岱將文煒出銀代贖話,向嚴氏細說。)
嚴 氏:妾身之命,俱係恩公保留。妾夫妻若貧賤一生,亦惟付之長歎;設或神天鑒宥,
    少有進步,定必肝腦塗地,仰報大德。
文 煒:老賢嫂高風亮節,古今罕有;較之城崩杞國,環縊華山者更為激烈,使弟輩欣羨
    佩服之至!
林 岱:恩公下榻何處?端的有何事到敝鄉?
文 煒:小弟係金堂縣典史朱諱昱之次子也。弟名文煒,家兄名文魁。家父月前感寒病故
    ,今日係奉家兄命到貴縣敦信裡要賬,得銀三百二十七兩。適逢賢嫂捐軀,此係
    冥冥中定數,真是遲一日不可,早一日亦不可也。
林 岱:原來恩公是鄰治父台公子,失弔問之至!
文 煒:小弟才出囹圄,無物敬長者,幸有賤內粗治杯酌,為生死話別之具。小弟彼時神
    昏志亂,無意飲食;若咀嚼過早,雖欲留賓,亦無力再為措辦矣。
    (嚴氏忙叫林春女人速速整理。)
文 煒:小弟原擬趕赴金堂,今必過卻,恐拂尊意。
    (隨叫段誠,吩咐道)
段 誠:你可在飯館中等我,轉刻我就回去。
林 岱:尊介且不必去,更望將行李取來,弟與恩公為長夜之談;寒家雖不能容車馬,而
    立錐之地尚屬有餘,明天會令兄亦未為晚。
    (文煒方叫段誠將行李取來。)
    (原來段誠因文煒看林岱賣妻,已將行李寄頓在東門貨鋪內;此刻取來,安放在
    (西下房中。)
    (少刻酒食齊備,林岱又添買了兩樣,讓文煒居正坐,林岱在左,嚴氏在右,文
    (煒)
文 煒:老賢嫂請尊便,小弟外人,何敢同席?
林 岱:賤內若避嫌,是以世俗待恩公也。
    (文煒復問起虧空官錢緣由,林岱細說了一遍。)
文 煒:老兄氣宇超群,必不至塵泥軒冕;此後還是株守林泉,或別有趨向?
林 岱:小弟有一族伯,現任荊州總兵官,諱桂芳,弟早晚即欲攜家屬奔赴,口是囊空如
    洗,亦索付之無可如何而已!
文 煒:此去水路約一千餘里,老兄若無盤費,弟還有一策。
林 岱:恩公又有何策?
文 煒:弟隨身行李,尚可典當數金。
林 岱:(林岱大笑道)我林某縱餓死溝渠,安肯做此貪得無厭之事,使恩公衣被俱無!
    非丈夫之所為也。
文 煒:兄止知其一,未知其二:小弟家鄉還有些須田產,先君雖故,亦頗有一二千金私
    積,小弟何愁無衣無被?若差小價去取,往返徒勞。
    (急忙到下房與段誠說知,段誠)
段 誠:救人貴於救到底,小人即刻就去。
    (林岱與嚴氏走來相阻,段誠抱了行李,飛路而去。)
    (林岱夫婦大為不安,三人仍歸座位。)
文 煒:小弟與兄萍水相逢,即成知己,意欲與兄結為生死弟兄,未知可否?
林 岱:(林岱大喜道)此某之至願也!
    (隨即擺設香案。)
    (交拜畢,各敘年齒,林岱為兄,文煒與嚴氏交拜,認為嫂嫂。)
    (這會撇去世套。)
    (開懷談飲,更見親切。)
    (不多時,段誠回來說諸物止當了十四兩五錢,俱係白銀。)
    (文煒接來,雙手遞與林岱,林岱也不推讓,也不道謝,止向段誠道)
林 岱:著實煩勞你了!
    (又令林春女人打發酒飯。)
    (三人直坐到二鼓時候,嚴氏與林春女人歸西正房,林岱與文煒在東正房內,整
    (敘談到天明。)
    (段誠在下房安歇。)
    (次早,文煒定要起身,林岱夫婦灑淚送出門外。)
    (止隔了兩天,林岱僱船同嚴氏、林春女人一齊起身赴荊州去了。)
    (正是:
    (  小人利去名亦取,君子名全利亦全;不信試將名利看,名名利利豈徒然。
    ()
    (第十九回 兄歸鄉胞弟成乞丐 嬸守志親嫂做媒人)
    (詞曰:
    (  胸中千種愁,掛在斜陽樹,綠葉陰陰自得春,恨滿鶯啼處。)
    (不見同牀婿,偏聆如簧語,門戶重重疊疊,雲隔不斷西川路。)
    (右調《百尺樓》)
    
    
74**時間: 地點:
    (且說朱文煒別了林岱,出了新都縣,路上問段誠道)
朱文煒:我這件事做得何如?
段 誠:真是盛德之事!只怕大相公有些閒言語。
文 煒:事已做成,由他發作罷了!
    (文煒入了金堂縣,到慈原寺內。)
文 魁:你兩個要的賬目何如?
文 煒:共要了三百二十七兩。
文 魁:(文魁聽了大喜)我算得一點不差,怎便多要出十兩銀子,成色分兩何如?
文 煒:且說不到成色分兩上,有一件事要稟明哥哥。
文 魁:(文魁著驚道)有什麼事?
    (文煒就將遇林岱夫妻拆散,舍銀幫助的話……,文魁也等不得說完,忙問道)
文 魁:只要捷近說,銀子與了他沒有?
文 煒:若不是與了他,他夫妻如何完聚?
文 魁:到底與了他多少?
文 煒:三百二十七兩,全與了他。
文 魁:(文魁又忙問段誠道)果然麼?
段 誠:句句是實。
    (文魁撲向前,把文煒臉上就是一掌。)
    (文煒卻要哀懇,不防右臉上又中了一掌。)
    (老和尚師徒一同來勸解,文魁氣得暴跳如雷)
和 尚:我家門不幸,養出這樣癡子孫來!
    (復將文煒幫助林岱的話,與僧人說了一遍,又趕上去打。)
    (兩僧人勸了一回,也就散了。)
    (文魁倒在牀上,拍著肚子大叫道)
文 魁:可憐往返八九千(十)裡,一場血汗勤勞,被你一日花盡!
和 尚:(又看看段誠罵道)你這該剮一萬刀的奴才!他就要做這樣事體,要你何用?
    (跑下來,又將段誠打了一頓,從新倒在牀上喘氣。)
    (待了一會,又大嚷道)
又 大:你就將三錢二錢,甚至一兩二兩,你幫了人,我也還不惱;怎麼將三百二十七兩
    銀子,一戥盤兒送了人家,我就教你……
    (將文煒揪過來,又是幾拳,倒在牀上睡覺去了。)
    (文煒與段誠面面廝窺,也沒個說的。)
    (不多時,文魁又拍手打掌的大罵)
文 魁:你就是王百萬家,也不敢如此豪奢!若講到積陰德,滿朝的王公大臣,他還沒有
    錢?只用著幾個人,馱上元寶,遍天下散去罷了!
又 大:你的行李放在那裡?
    (文煒不敢言語。)
    (文魁再三又問,段誠)
段 誠:二相公說,多的已經費了,何況少的!為那姓林的沒盤費去荊州,將行李當了十
    四兩銀子,也送與他了。
文 魁:(文魁大笑道)我原知道不如此,不足以成其憨,象你兩個一對材料,真是八兩
    半斤。其實跟了那姓林的去,我倒灑脫。這一共三百二十七兩銀子,輕輕的葬於
    異姓之手!
    (說罷,捶胸頓足,大哭起來。)
文 煒:哥哥不必如此。銀子已經與了人家,追悔莫及,總是兄弟該死。
文 魁:不是你該死,倒是我該死麼?罷了,我越想越氣,我今日和你死在一處罷!
    (地下放著一條鐵火棍,拿起來就打。)
段 誠:(段誠急忙架住)大相公就不是了!當日老主人在日,二相公就有天大的不是,
    從未彈他一指;大相公也該仰體老主人之意。今日打了三四次,二相公直受不辭
    ,做兄弟的道理也就盡在十二分上,怎麼才拿鐵器東西打起來了?大相公頑錢,
    曾輸過好幾個三百兩,老主人可打過大相公多少次?
文 魁:你敢不教我打他麼?你不教我打他,我就打你!
段 誠:打我倒使得。
    (文魁將段誠打了兩火棍,又要去打文煒。)
段 誠:大相公不必胡打,我有幾句話要說。
文 魁:你說,你說!
段 誠:二相公是老主人的兒子,大相公的胞弟;老主人若留下一萬兩銀子,少不得大相
    公五千,二相公五千;就是今日這事,也費的是人情天理錢,權當象大相公賭錢
    輸了,將來到分家時候,二相公少分上三百二十七兩就罷了,是這樣打了又打,
    總不念手足情分,也該往祖父身上想想,難道這家私都是大相公一個的麼?
段 誠:(幾句話說得文魁睜著眼,呆了一會,將火棍在地下一丟,冷笑道)原來你兩個
    通同作弊,將三百多銀子不知鬼弄到那裡去,卻安心回來要與我分家;既要分家
    ,今日就分。
文 煒:段誠不會說話。
文 魁:我怎麼不聽他?我和你在一處過日子,將來連討吃的地方也尋不下。
文 煒:就是分家,回家中再商量。
文 魁:有什麼商量?你聽我分派。我們的家業止有二千兩,住房倒算著七百,我將住房
    分與你,我另尋住處。你幫了人家三百多兩,二宗共是一千。你一千,我一千,
    豈不是均分,此名為一刀兩斷,各乾其事。
文 煒:斷憑哥哥,不但還與我一處住房,就一分不與,我也沒的說。
段 誠:大相公算是將家業分完了,也再沒別的個分法?
文 魁:能有多大的家業?不過三言兩語,就是個停當。
段 誠:老主人家中的私囊,並器物衣服,且不必算,此番劉貢生銀子共本利一千三百餘
    兩,大相公早要到手中,寄放在本城德同鋪內,也不向我們說聲;家中三頃地,
    也值千兩餘,付之不言。老主人當年用銀買的住房,止三百三十兩,人所共知,
    如今算了七百兩,要分與二相公,何不將此房算七百銀子,大相公拿去?世上沒
    有這樣個分法!
文 魁:(文魁大怒道)你這奴才曉得甚麼!家有長子,猶之國有儲君,理應該長子揀選
    ,其餘次子、季子均分,此天下之達道也。二千兩家私,我若分與他不夠一千之
    數,就是我有私心了。
段 誠:不公,不服!
文 魁:(文魁怒極道)你不服便怎麼!從此刻一言為斷,你兩個到別處去住,若再此處
    住,我即另尋地方搬去,來雖同來,走要另走。我若再與你們見面,我真正不是
    個人生父母養的!
文 煒:(文煒哭說道)就是兄弟少年冒昧,亂用銀兩,然已成之過,悔亦無及。哥哥著
    我另尋住處,身邊一分盤費沒有,行李又當在新都,這一出去,總不凍死,定必
    餓死。哥哥與兄弟同胞手足,何忍將兄弟撇在異鄉,自己另行回去?
文 魁:你是幫助人的,不論到那裡,都有人幫你。任你千言萬語,我的志願已決。
    (說罷,氣忿忿的躲在外邊去了。)
文 煒:(文煒向段誠道)似此奈何!
段 誠:當日老主人在日,屢屢說他夫妻二人不成心術,此番就是不幫林相公這三百多銀
    子,他又有別的機謀作分離地步,可惜相公為人太軟弱。依小人主見,先請闔縣
    紳士公評分了;現在銀錢器物若公平不下來,次到本縣前具呈控訴,量他也沒有
    七手八腳的本領,於情理王法之外制人。
文 煒:我一個胞兄,便將我凍餓死在外邊,我也做不出告他的事來!請人說合調停,倒
    還是一著。
    (隨即著段誠請素日與他哥哥相好的四五人,說合了六七次,方許了十兩銀子。
    ()
    (言明立刻另尋住處,方肯付與。)
    (文煒無可奈何,在朱昱靈前大哭了一場,同段誠在慈源寺左近尋店住下,說合
    (又拿過十兩銀子來。)
    (文煒又跪懇他們代為挽回,隔了兩日,去尋文魁,僧人道)
文 煒:從昨日即出門去了。
    (第五日,文煒又去,文魁總不交一言。)
    (文煒在他身旁站了好半晌,只得回來。)
    (又隔了四五夭,文煒又去,老僧在院中驚問道)
文 煒:二公子沒與令兄同回鄉去麼?
文 煒:同回那裡去?
文 魁:(老僧道)令兄連日將所有家器、大小等物,變賣一空;前日晚上裝完行李,五
    鼓時即起身。我問了幾次,他說你同段誠總管先在船中等候。我說你們都去,這
    靈樞作何歸著?
文 煒:路遠盤費實是不足,定在明年親來搬取。我以為你也同去了,怎還在此。這是何
    說?
文 煒:此話果真麼?
用手指:(老僧用手指著道)你看他房內乾乾淨淨,一根斷草未留。
    (文煒聽知,驚魂千里,跑至朱昱靈前,兩手抱住棺木,拚命的大哭,情甚悽慘
    (。)
    (哭了好半晌,老僧拉開說道)
文 煒:我此刻才明白了,令兄真是普天下情理以外之人。可趁他走還未遠,速到縣中哭
    訴於老爺前,差三班衙役星夜追拿這不孝不友的蠢才,將他私囊奪盡,著你押靈
    回鄉,把他鎖禁在監中,三年後放他出來,以泄公憤!二公子也不必迴避出首胞
    兄聲名,一個沒天良沒倫理的人,與禽獸何殊!我是日夜效法佛爺的人,今日著
    你這一哭,不由得大動了肝火,你可照我的話速行。
    (朱文煒聽了,一言不答,流著兩眼痛淚,走出廟去。)
    (老和尚見文煒軟弱,氣得只是搖頭。)
    (文煒回到寓處,與段誠哭訴。)
段 誠:(段誠笑道)他這一走,我心上早打算得透熟。我不怕得罪主人,一個人中豬狗
    ,再不必較論了。刻下身邊還有幾兩銀子,也可盤攪幾日;即一文沒有,老主人
    在此做官一場,不無情面。況相公幫助林公子,人人都號為義舉。目今大相公席
    捲回鄉,拋棄父骨,趕逐胞弟,通國切齒。刻下生者死者俱不得回家,可再煩人
    出個捐單,也不愁百十兩到手。況又有本縣老爺,自必格外可憐相公。快寫稟帖
    ,啟知本縣,我明早去尋老主人素好朋友,再煩勞他們舉行。回得家鄉就好計較
    了,哭他氣他何益?
    (文煒恐揚兄之惡,不寫稟帖。)
    (不意縣尊早已知道,差人送了兩石倉米,四兩銀子,又將幾個常走動衙門好管
    (事的紳士,面托與文煒設法。)
    (眾紳士滿口應承下來。)
    (誰料文煒走了否運,只三四天,便將縣官因公詿誤;新署印官,漠不相關;地
    (方紳土實心好善者有幾個?見縣官一壞,便互相推諉起來。)
    (又得新典史念前後同官分上,自己捐了十兩,又代請原上捐人,如此鬼弄了月
    (餘,僅捐了三十多兩,共得四十三兩有奇,一總交付文煒謝責。)
    (文煒與段誠打算回家,盤費有了;若扶靈,還差著百金。)
    (段誠又想出一策。)
    (打聽出崇寧縣縣官周曰謨,係河南睢州人,著文煒寫哀憐手本,歷訴困苦,他
    (推念同鄉,自必加倍照拂,文煒亦以為然。)
    (又恐將捐銀遺失,主僕相商,交與慈源寺老和尚。)
    (身邊還有幾兩銀子,各買了舊棉衣褲鞋襪等類,以便過冬出門。)
    
    
75**時間: 地點:
    (這日正要起身,豈期敗運之人,隨處坎坷。)
    (交與老和尚捐銀,又被他徒弟法空盜劫逃去,主僕悔恨欲死,呈控在本縣。)
    (縣中批了捕廳,捕廳大怒,將老和尚嚴刑責處,細問幾次,委不知情,他又無
    (力賠補,受刑不過,便行自縊,虧得段誠救免。)
    (文煒反替他在捕廳前討情。)
    (金堂縣亦再難開口,只得到崇寧縣去。)
    (向管宅門人甚是動憐,立即回稟本官,少刻出來,反蹙著眉頭道)
只 得:我們老爺性情,我再捉摸不定。他此刻看了稟帖,說你是遠方游棍,在他治下假
    充鄉親,招搖撞騙,壞他聲名,還要傳外班坐堂審你;虧得我再四開說,才吩咐
    值日頭,把你逐出境外。你苦苦投奔到此,我送你一千大錢做盤費,快回去罷!
    倘被他查知,大有不便。
    (文煒含淚拜謝,拿了一千錢出來。)
    (文煒與段誠相商:若再回金堂縣,實無面目;打算著成都是省城地方,各處人
    (俱有,或者有個際遇,亦未敢定。)
    (於是主僕奔赴成都,尋了個店住下,舉目認不得一個人;況他二人住的店,皆
    (往來肩挑背負之人,這「際遇」二字從何處說起?每天倒出著二十個房錢,日
    (日現要,從十月住至十一月盡間,盤費也告盡了;因拖欠下兩日房錢,店東便
    (出許多惡語。)
    (段誠見不是路,於城外東門二里地遠,尋下注沒香火的破廟,雖然寒冷,卻無
    (人要錢。)
    (又苦挨了幾天,受不得譏餓,開首是段誠討飯,孝順主人,竟不足兩人吃用。
    ()
    
    
76**時間: 地點:
    (次後文煒也只得走這條道路。)
    (這話不表。)
    
    
77**時間: 地點:
    (再說朱文魁棄絕了兄弟並他父靈柩,帶了重資,欣喜回家。)
    (入得門,一家男婦俱來看問。)
    (見他穿著孝服,各大驚慌。)
    (文魁走入內室,放聲大哭)
文 魁:父親病故了!
    (一家兒皆喊叫起來。)
    (哭罷,歐陽氏)
歐陽氏:二相公和我家男人,想是在後面押靈?
文 魁:(文魁又大哭道)老相公做了三年官,除一個錢沒弄下,到欠下人許多債負,靈
    柩不能回來;二相公同你男人去灌縣上捐,不意遭風,主僕同死在川江。我一路
    和討吃的一樣,奔到家鄉。
    (話未說完,姜氏便痛倒在地,殷氏同歐陽氏將他扶入後院房中,勸解了一番。
    ()
    (回到前邊,與文魁洗塵接風。)
    (姜氏直哭到點燈時候,還不住歇。)
    (至定更以後,歐陽氏走來說道)
歐陽氏:二主母且不必哭,我適才在外院夾道內,見隔壁李家叔姪同李必壽,從廳院外抬
    入兩個大馱了,到大主母窗外,看來極其沉重;還有幾個皮箱在上面。一個個神
    頭鬼臉,偷著拆取,俱被李必壽同大相公搬移在房內,方才散去。大相公說老主
    人欠人多少債負,他一路和討吃花子一般,既窮困至此,這些行李都是那裡來的
    ?從午後到家,此刻一更已過才抬入來,先時在誰家寄放?以我看來,其中必有
    大隱情!我今晚一夜不睡,在他後面窗外聽個下落,我此刻就去了,你安歇了罷
    ,不必等我。
    (到四更將盡,歐陽氏推門入來,見姜氏還坐在牀頭,對燈流涕,笑說道)
歐陽氏:不用哭了,我聽了個心滿意足。此時他兩口子都睡熟,我才來。
    (隨坐在一邊,將文魁夫妻前後話,細細的說了一遍。)
一 邊:(又罵道)天地間那有這樣一對喪心的豬狗!
姜 氏:如此看來,二相公同你男人還在,老主人身死是實。只是他兩人止有十兩銀子,
    能過得幾日?該如何回家?
    (說罷,又流下淚來。)
歐陽氏:不妨!二相公幫助姓林的,這是一件大善事,金堂縣和新都縣,自必人人通知。
    大相公此番棄拋父屍和胞弟,不消說他這件大善事,也是兩縣通知的。何況老主
    人在那地方,大小做過個父母官,便是不相干人。遭逢此等事,地方上也有個評
    論,多少必有幫助,斷斷不至餓死,討吃亦可回鄉。
姜 氏:大相公家贊美大相公有才情,有調度,也不在他嫁夫一場;又說你是他們的禍根
    ,必須打發了方可做事,『早晚我即勸他嫁人。』大相公說,這裡的房產地土須
    早些變賣方好,搬到山東另立日月;總他二人有命回來,尋誰作對?大相公家道
    :『你當日起身時,我曾囑咐你,萬一老殺才有個山高水低,就著你用這調虎離
    山、斬草除根之計,我還打算著得十年,不意天從人願,只三年多就用上此計了
    。』大相公又贊揚他是肚中有春秋的女人。
姜 氏:他既無情,我亦無義!只可恨我娘家在山西地方,無人做主。我明日寫一紙呈詞
    ,告在本縣,求官府和他要人。
歐陽氏:這使不得!我聽的話,都是他夫妻闇昧話,算不得憑據,本縣十分中有九分不准
    ;即或信了我們的話,也得行文到四川查問,還不知四川官府當件事不當件事?
    倒弄得他又生別計出來。依我的主見,他若是勸你改嫁,不可回煞了他,觸他的
    恨怒,他又要另設別法,總以守過一二年,然後改嫁,回答他,用此緩軍計,延
    挨得二相公回來就好了。從今後,要步步防他們。就是我聽得這些話,總包含在
    心裡,面色口角間,一點也不可顯出;他若看出來,得禍更速。茶裡飯裡須要小
    心,大相公家不先吃的東西,你千萬不可先吃,只在此房消磨歲月,各項我自照
    管。
姜 氏:只伯他處處見你維護我,他先要除你,你也要留心。
歐陽氏:(歐陽氏笑道)我與二主母不同。他們若起了謀害我的意見,被我看出,我只用
    預備飛快短刀一把,於他兩口子早起夜睡時,我就對付他們了;總死不了兩個,
    也著他死一個,有什麼怕他處!
    (從此過了月餘。)
    
    
78**時間: 地點:
    (一日,殷氏收拾了酒菜,到姜氏房內,與他消遣愁悶,兩人敘談閒話。)
殷 氏:人生一世,猶如草生一秋。二兄弟死在川江,他的一生事體,倒算完結了。我又
    沒三個兩個兒子,與你夫妻承繼,你又青春年少,日子比樹時兒還長,將來該作
    何了局?
    (姜氏低頭不語。)
殷 氏:我常聽得和尚們放大施食,有兩句話兒說:『黃土埋不堅之骨,青史留虛假之名
    。』世上做忠臣節婦的,都是至愚至癡的人!我們做婦人的,有幾分顏色,憑到
    誰家,不愁男人不愛。將來自頭相守,兒女盈膝,這還是老來受用。若說起目下
    同牀共枕,知痛知癢,遲起早眠,相偎相抱的那一種恩情,以你這年紀算起,少
    說還有三十年風流;象你這樣獨守空房,燈殘被冷,就是刮一陣風,下一陣雨,
    也覺得淒淒涼涼,無依無靠;再聽上人些閒言詘語,更是難堪。我是個口大舌長
    的人,沒個說不出來的話。我和你在他這家中六七年來,也從沒犯個面紅,你素
    常也知道我的心腸最熱,你若是疑心,說是我為省衣服茶飯攛掇你出門,我又不
    該說。這家中量你一人,也省不下許多;你若把我這話當知心話,你的事就是我
    的事,我定捨命訪個青春俊俏郎君,還要他家道豐富,成就你下半世榮華。你若
    是看成放屁,我也不過長歎一聲罷了。
姜 氏:嫂嫂的話,都是實意為我之言,只是我與他夫妻一場,不忍便去;待守過一二年
    孝服,那時再煩嫂嫂罷!
殷 氏:你原是玲瓏剔透的人,一點就轉;只是一年的話,還太遠迂闊些。我過些時,再
    與你從長計議。
    (殷氏素常頗喜吃幾杯酒,今見姜氏許了嫁人的話,心上快活,吃了二十來杯,
    (方才別去。)
    (正是:
    (  棄絕同胞弟,妖婆意未寧;又憑三寸舌,愚動烈婦情。)
    (第二十回 金不換聞風贈路費 連城璧拒捕戰官軍)
    (詞曰:
    (  十婦九吝,半杯茶惱人吃盡,今朝出首害食客,可憐血濺無情棍。)
    (守備逃生,官兵遠遁;猶欣幸不拖不累,走得乾淨。)
    (右調《燕覆巢》)
    
    
79**時間: 地點:
    (話說殷氏勸姜氏嫁人話,且不表。)
    
    
80**時間: 地點:
    (再說連城璧自冷於冰去後,仍改名姓為張仲彥,除早午在金不換家吃飯外,連
    (門也不出,日夜行靜中功夫,不敢負於冰指教。)
    (金不換本來知交寡少,自留下城璧,越發不敢招惹人往來。)
    (又得了於冰二百兩銀子,他是做過生意的人,也不肯將銀子白放在家中,買了
    (七八十畝地,又租了人家幾十畝地,添了兩個牲口。)
    (次年開春,僱了一個極會種地的人,自己也幫著耕耘播種,受田地中苦處,多
    (是早出晚歸。)
    (城璧逢天氣暑熱,也有到郊外納涼的時候,喜得趙家澗只數家人家,無人詳究
    (根底。)
    (知城璧是金不換錶兄,這幾家男男女女也都叫城璧是張表兄,倒也相安無事。
    ()
    (本年雞澤縣豐收,四外州具有歉收者,都來搬運,金不換一倍獲三倍之利。)
    (城璧見他營運有效,心上住的甚是適然。)
    (不換亦極盡表弟之情,凡一茶一飯,雖是些莊農食物,卻處處留心,只怕城璧
    (受了冷落,在本村僱了個十四五歲小廝,單伺候城璧茶水飯食,日落時才許他
    (回家,相處得和同胞一般。)
    (次年,又復豐收,金不換手內賣下有四百餘兩。)
    (世間人眼皮最薄,見不換有了錢,城裡城外便有許多人要和他結親。)
    (他因城璧在家,凡說親來的概行打退,倒是城璧過意不去。)
    (又打算此年於冰要來,再三勸他娶親,為保家立後之計。)
    (不換被逼不過,方聘定了本縣已革刑房郭崇學的第三個女兒為繼室。)
    (又見房子不夠住,從二月動工,將一院分為兩院,補蓋了幾間土房,著城璧在
    (後院居住,前院正房世喜房。)
    (看在三月初二日過門。)
    (到了這日,郭崇學家親戚,並趙家澗鄰里,還有些鋪中生意人,每人或一百五
    (十文,或二百文、三百文不等,湊來與不換送禮。)
    (又有左近老少婦女,也來拜賀。)
    (不換於前後院搭了兩坐席棚,預備男客坐,女客都在房內。)
    (城璧此時也沒個躲避處,還得出來替不換陪客。)
    (奈他目中那裡看得上這些村夫野婦?又兼鄉下婦女不迴避人,見城璧長鬚偉乾
    (,相貌堂堂,偏趕著認親說話。)
    (城璧強支了兩天,方才罷休。)
    (自這郭氏過門,回了三朝後,不換便著他主起中饋來。)
    (他倒也極曉得過日子,於早午茶飯,甚是慇懃,待城璧分外週到,不換心上著
    (實快活,以為內助得人。)
    (過了月餘,郭氏見城璧從不說走的話,亦且食腸甚大,雖每天吃的是些素菜素
    (飯,他一人倒吃三四人的東西;燒酒每天非二斤即三斤方可。)
    (又見城璧若大漢子,和個婦人一樣,日日鑽在後院,老不出門;郭家有人來,
    (不換又說過不許與城璧相見陪伴飲食,不免又多一番支應,因此這婦人心上,
    (就嫌厭起來。)
    (金不換既知城璧好吃酒,就該與他買一壇或兩壇,放在他房內,豈不兩便?偏
    (又是那小廝一天定向婦人要兩次錢,買乾燒酒;婦人若教買了對水酒,城璧便
    (動疑是小廝落下錢,定著另換,都是不遂這婦人心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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