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那婦人:(須臾,夾縫內出來十五六個大漢,皆身高一丈六七尺者,齊聲向山夾縫內躬身
    (喊叫道)諸將軍出宮禦敵!
    (只見那夾縫內出來一絕大漢子,即眾大漢所謂將軍者:身高二丈六七尺,赤發
    (朱衣,兩眼比盤子還大,閃閃有光;面若囗噀血,剛牙鋸齒,亦手執弓箭,面
    (向西望。)
    (只見那婦人漸次相近。)
    (於冰存心細看,見那婦人翠裙鴛袖,錦衣珠環,容貌極其秀美,乃婦人中之絕
    (色也。)
    (從山西款段而至。)
於 冰:(那將軍回顧眾大漢道)看我中其喉!
那婦人:(眾大漢齊聲道)共仰將軍神箭!
    (只見那將軍拽滿大弓,將箭放去,口中)
口 中:著!
    (只見那枝箭響一聲,正中在婦人咽喉上,一半在項前,一半透出項後。)
    (那婦人若不知者,輕輕將箭抽去,擲於地下,又緩緩走來。)
那婦人:(那將軍環顧眾大漢道)此非軍師先生,不能降服此婦,汝等可快請軍師先生來
    !
    (俄頃,軍師先生亦從夾縫內走出。)
    (於冰見那軍師先生,長有六尺,粗也有六尺,頭大如輪,目大如盆,口大如鍋
    (,面如黑漆,身綠如荷,乍見與一大球相似。)
    (只見那軍師先生手拿寶劍,口中唸唸有詞,用劍向地下一指,山溪大小石塊都
    (亂跳起來;又用劍向天上一指,那些大小石塊隨劍俱起在空中;復用劍向那婦
    (人一指,那些大小石塊雨點般向婦人打下。)
    (只見那婦人口內吐出寸許大一小瓢,其色比黃金還豔;用手將小瓢一晃,那些
    (大小石塊響一聲,俱裝在瓢內,形影全無。)
    (那婦人又將瓢向軍師先生並眾大漢一擲,響一聲,將眾大漢同軍師先生並將軍
    (俱裝入瓢內,飛起半天;那婦人又用手將瓢連指幾指,那瓢在半空連轉幾轉;
    (那婦人將手向下一翻,那瓢在半空也隨手一翻,從瓢內先倒出無數大小石塊,
    (勢若山精;隨後又倒出許多青黑水來,如瀑布懸空一般,飛流直下,平地上堆
    (起波濤。)
    (那婦人將手一招,那瓢兒仍鑽入婦人口中。)
    (那婦人旋即裊裊婷婷,仍向西山行去。)
    (於冰在石堂內看了半晌,竟看呆了。)
心 中:此必都是些妖怪,敢於青天白晝如此兼並。莫管他,且送他一雷火珠!
    (想罷,走出石堂,用右手將珠擲去,煙火到處,響一聲,打得那婦人黃光遍地
    (,毫無損傷。)
    (於冰急將珠收回。)
    (那婦人掉轉身軀,見於冰站在對山石堂外面,復用俊眼將於冰上下一看,笑說
    (道)
那婦人:我有何得罪先生處,先生卻如此處置我?
    (於冰見雷火珠無功,大為驚詫,高聲說道)
於 冰:我乃火龍真人弟子,冷於冰是也!替天斬除妖孽多年。你係何等精怪,乃敢橫行
    ,不畏天地?
那婦人:(那婦人又將於冰細看道)你面竟有些道氣,正而不邪。敝寓離此不遠,請先生
    同去一敘何如?
於 冰:(於冰大笑道)我若不敢到你巢穴裡去,我也算不得火龍真人弟子了。
    (說罷,將身軀從嶺上一躍,已到婦人面前。)
    (那婦人讓於冰先行,於冰)
於 冰:你只管前走,我不避你。
那婦人:(那婦人微笑道)我得罪先生,導引了。
    (說罷,分花拂柳,嫋娜而行,於冰跟在後面。)
    (過了兩個山頭,盤繞至山底,見一絕大桂樹,高可齊天,粗逕畝餘。)
    (那婦人走至樹前,用手一推,其樹自開,現出門戶屋字,執手讓於冰先行,於
    (冰遲疑不敢入去。)
那婦人:我非禍人者,先生請放心。
於 冰:你先入去,我隨後即至。
    (那婦人又笑了笑,先入樹內。)
    (於冰此時進退兩難,又怕被妖怪恥笑膽怯,於是口誦護身神咒,手握雷珠,跟
    (了入去。)
    (覺得一陣異香撲鼻,清人肺腑;放眼一看,另是一個天地。)
    (但見:
    (  門樓一座,屋宇兩層;琉璃瓦射天光,水晶簾垂戶外。)
    (綠衣侍女調鸚鵡於西廊,粉面歌童馴元鶴於東壁。)
    (篆煙裊裊,爐噴冰麝奇香,佳卉紛紛,盆種芝蘭瑞草。)
    (丹楹繡柱,分懸照乘之珠;畫閣錦堂,中供連城之璧。)
    (孔雀屏堆雲母,麒麟座砌赤英。)
    (室貯楠榴,絞綃帳披拂牀第;幾陳寶鑒,珊瑚樹輝映庭除。)
    (玉珂金鉉,可是花房器物,瓊台貝闕,居然樹內人家。)
    (於冰到樹內,見朱門繡戶,畫棟雕樑;陳設物件,晶瑩耀目,多非人世所有。
    ()
心 裡:天下安有樹內有此宅舍?必是妖怪幻捏而成。
    (那婦人見於冰入來,又執東家之禮,讓於冰先行;於冰到此也避忌下來,大踏
    (步走入廳內。)
    (那婦人向於冰輕輕一拂,又與於冰分賓主坐下。)
    (許多侍女有獻鬆英露者,獻玫瑰露者,獻紫芝露、芭蕉露者,於冰總不吃。)
婦 人:先生修道幾時矣?
於 冰:你端的是何妖怪,可向我實說!
婦 人:(婦人笑道)我非妖怪,乃木仙也。自盤古開闢以來至今,歷無算甲子,適先生
    所見大桂樹,即吾原形。
於 冰:方才對敵眾大漢並將軍和軍師先生,皆何物?
婦 人:此輩亦梗楠、杞梓、松柏、揪檜之屬,均係經歷六七千年者。奈伊等不務清修,
    惟恃智力;在此逢人必啖,遇物必殺,上干天地之和,下激神鬼之怒,今日截除
    吾手,實氣數使然。
    (於冰聽其語言正大,將頭點了幾點。)
於 冰:(又問道)他們既如此作惡,為何不早行斬除,必至今日?
婦 人:去歲那極大漢子自號將軍者,不揣分量,曾遣媒的求婚於我;我將媒妁嚴行重處
    ,斷臂逐去。昨午花蕊夫人約請明霞殿,看鶴蛇銜珠戲;此輩訪知我不在,碎我
    花英,折我枝條,屋宇幾為之覆;此刻相持,亦以直報怨耳!
於 冰:仙卿口中吐一小黃瓢,極能變化,此係何物?
婦 人:此桂實也!吾實有數百年一結者,要皆桂之精華,桂之血脈也。吾於天皇時,即
    擇一最大而久者,煉之四千餘年,始成至寶,其形似瓢,其實則圓,隨意指使,
    大可盛山嶽、江湖,小可破蟣蝨、微物也!
於 冰:眾大漢等入此瓢,皆成青黑水,這是何說?
婦 人:青黑水乃形質俱化樹木之汁液耳!
於 冰:仙卿之瓢,亦能化人否?
婦 人:(婦人笑道)人與物一體,既可以化物,即可以化人。
於 冰:(於冰笑道)信如斯言。則凡入卿瓢者,一概無生矣!
婦 人:瓢與吾乃同根共枝而出,瓢即是我,我即是瓢;人物之人吾瓢者,生死隨吾所欲
    ,何至於一概無生也!
於 冰:(於冰點首至再)可謂至寶矣!
婦 人:仙卿既能作此屋字,又能有如此道術,何不光明磊落,做一鬚眉丈夫;而必朱唇
    皓齒,冶其容,小其足,獻媚態嬌姿於日月照臨之下,這是何說?
婦 人:(婦人大笑曰)吾輩得陽氣生者則男,得陰氣生者則女;萬物各有陰陽,草木寧
    無雄雌?信如先生言,則男男女女皆可隨我所欲,而造化竟由我操矣!
    (於冰笑,婦人亦笑。)
於 冰:仙卿修煉,亦調和鉛汞否?
婦 人:其理則同,其運則不同。先生以呼吸導引為第一,餐霞吸露次之;我輩以承受日
    精月華為第一,雨露滋潤次之。至言呼吸導引,不過順天地氣運,自為轉移可也
    。大概年愈久則道益深,所行正直無私,即可與天地同壽。
於 冰:(於冰又笑說道)如仙卿這樣說,則仙卿肚內竟空空洞洞,一無所有了?
婦 人:既化人形,外面四體俱備,腹內自五臟六腑皆全,只是強為捏造,係後天非先天
    也。豈有空洞無物之理?若空洞無物,自應無覺無識,那便是真正木頭,此刻焉
    能與先生話談也!先生既係火龍真人弟子,定必與桃仙客相識。仙客與吾輩同類
    ,試問仙客肚中亦空空洞洞否?
    (於冰聽了大笑,婦人亦大笑。)
    (於冰起身告辭,婦人)
婦 人:日色將落,男女之嫌宜別;房屋雖有,不敢留先生過宿。今日相會,亦係盤古氏
    至今未有奇緣,我有桂實數枚為先生壽!
    (令侍兒取出一錦袋來,內貯碟碗大者,茶酒杯大者,棗豆大者不等,無一不黃
    (光燦爛,耀目奪睛;芬馥之氣,味邁天香,嗅之頓覺心神清越。)
    (婦人取茶杯大者一,棗大者十)
婦 人:此茶杯大者三千年,服之可延壽三百載;棗大者皆百餘年物,服之可延壽一紀。
    (於冰作揖領謝。)
於 冰:(又問道)仙卿從開陣時修持至今,所行又光明正大,理會膺上帝敕詔,位列金
    仙;今猶奇跡林泉,何也?
婦 人:吾於天皇氏時,即奉詔為桂尊夫人;因性耽清靜,授職後便須隨班朝晉,緣此叩
    辭。至帝堯時,又奉詔封清華夫人,敕命佐花蕊夫人,總理九州四海花卉榮枯事
    。於此缺極繁,更非所願,仍復固辭,只今算一草莽之臣可也。
於 冰:(於冰連連作揖)今日冒瀆夫人之至!
    (婦人帶笑還了兩拂,送於冰至樹外)
婦 人:山海之內多藏異人,嗣後先生宜珍重厥躬,毋輕以隋珠彈雀。
於 冰:(於冰拱手謝道)良言自必書紳。
婦 人:(夫人又道)暇時過我一談,於先生未嘗無益。
    (於冰唯唯。)
    (剛走得一步,那樹已無門矣。)
    (後來,於冰授職金仙後,倒與此桂成道中契友,互相往來,此是後話。)
    (次早,復去遊覽,數日後,方駕雲出山。)
    (離地才起了三百餘丈高下,見川江內銀濤遍地,雪浪連天,一陣怪風,刮得甚
    (是利害。)
    (但見:
    (  不是風伯肆虐,非關巽二施威。)
    (竹浪橫飛,寧僅穿簾入戶;松濤亂卷,慢言滅燭鳴窗。)
    (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
    (五峰瀑布,何因瀉至江乾;三峽雷霆,直似湧來地底。)
    (大舟小艦,翻翻覆覆,真如落水之雞;少女老男,擾擾紛紛,無異熬湯之蟹。
    ()
    (於冰見風勢怪異,低頭下視,見川江內大小船隻,沉者沉,浮者浮,男女呼天
    (叫地,個個隨波逐流,心上甚為惻然,急向巽地上一指,喝聲)
於 冰:住!
    (少刻,風息浪靜。)
    (見梢工、水手,各整舟揖;其中有翻了船,救上岸的,又皆呼天叫地,勢類瘋
    (狂。)
    (於冰復手掐劍訣,飛符一道;須臾,大小江神拱立雲中,聽候使令。)
於 冰:今日大風陡起,川江內壞無限船隻,傷殘許多民命,爾諸神可是奉上帝敕旨,收
    羅在劫之人麼?
眾 神:這段江名為孽龍窟,最深最險。江底有一老鼋,已數百載,屢次吹風鼓浪,壞往
    來船隻,實係此物作祟,小神等並未奉有敕旨。
於 冰:(於冰大怒道)爾等既職司江界,理合誅怪安民,體上帝好生之心,何得坐視妖
    鼋肆虐,任他歲歲殺人?爾等職守何在?
眾 神:妖鼋身軀大經畝許,力大無窮,且通妖術,小神等實沒法遣除。
於 冰:(於冰越發恨恕道)此等屍位曠職的話,虧你們也說得出!既無力遣除,何不奏
    聞上帝,召天將誅之?
    (諸神皆鞠躬認罪,無可再辯。)
    (於冰將木劍取出,上面書符兩道,付與江神道)
於 冰:可速持吾劍投入鼋穴,自有妙應。
    (江神等領劍入水,見老鼋還在那裡食落江男女。)
    (又有那些不知死活的魚蝦,也來趕吃人肉,統被老鼋張開城門般大口,一總吞
    (去。)
    (正在快活時,江神等將木劍遠遠的丟大,那劍出手有光,一道寒輝,掣電般直
    (撲老鼋項下。)
    (只見那老鼋從口中吐一股青氣,將木劍衝回有百餘步遠近,在水中旋轉不已。
    ()
    (只待青氣散盡,那木劍又照前飛去,仍被青氣衝回,如此五六次。)
    (眾江神見不能成功,將木劍收回,齊到半空中細說妖鼋利害。)
於 冰:此必用前後夾攻之法方可。
    (隨將雷火珠交付江神,吩咐如此如此。)
    (眾江神領命,握珠者立在老鼋尾後,持劍者仍在前面。)
    (將劍丟去,老鼋復吐青氣,不防尾後響一聲,雷火珠早到,打在老鼋尾骨上;
    (老鼋雖覺疼痛,卻還不甚介意。)
    (江神將珠收回,復向老鼋擲去,大響了一聲,這一珠才將蓋子打破,疼得老鼋
    (聲吼如雷,急忙將身軀掉轉,張著巨口向眾江神吐毒。)
    (眾江神收珠倒退,卻好木劍從老鼋背後飛來,直穿過老鼋脖項,血勢噴濺,波
    (浪開而複合者幾次。)
    (而老鼋躑躅跳躍,無異山倒峽崩,江面上船隻,又被水晃翻了許多。)
    (於是登開四足,向江底蘆草多處亂鑽。)
    (只見那劍真是仙家靈物,一直趕去,從水中倒起,轉一轉,橫砍下來,將脖項
    (刺斷一半。)
    (老鼋倒於江底,那劍猶往來擊刺,好半晌鼋頭始行墜落。)
    (於冰在雲中等候多時,方見眾江神手捧珠劍,欣喜復命,細說誅殺妖鼋原委,
    (又各稱頌功德。)
    (正言間,忽聽得江聲大震,水泛紅波,見一鼋頭大有丈許,被眾神丁推湧上江
    (岸,看的人蜂湧蟻聚,都亂嚷)
眾 神:上帝降罰,殺此亙古未有的怪物!從此永慶安瀾,商旅可免覆舟之患矣!
    (於冰戒諭江神,著不時巡查,以除民害。)
    (眾神遵命去了,於冰方催雲行去,隨地濟困扶危。)
    (正是:
    (  丹鳳嶺前逢木怪,川江水底斬妖鼋;代天宣化神仙事,永慶昇平行旅安。
    ()
    (第十七回 請庸醫文魁毒病父 索賣契淑女入囚牢)
    (詞曰:
    (  燭影搖紅筆莫逃,兒殺父出今宵,藉醫刀。)
    (烈女救夫索賣契,心先碎;英雄甫聽語聲高,恨難消。)
    (右調《楊柳枝第二體》)
    
    
62**時間: 地點:
    (話說於冰斬了妖鼋,這日商客死亡受驚者甚多。)
    (就中單表一人,姓朱,名文煒,係河南歸德府虞城縣人,年二十二歲,住居柏
    (葉村。)
    (他父名朱昱,年五十二歲,有二千兩來家私,住房田地在外;從部中打點補授
    (四川金堂縣典史。)
    (他長子名文魁,係已故嫡妻黃氏所出,娶妻殷氏,夫妻二人皆譎詐殘忍。)
    (文魁最是懼內,又好賭錢,每逢賭場,便性命不顧。)
    (其次子朱文煒,係已故側室張氏所生,為人聰明仁慈,娶妻姜氏,亦甚純良。
    ()
    (他家有兩房家人:一名段誠,一名李必壽,各配有妻室。)
    (朱昱最愛文煒,因長子文魁好賭,將田產留文煒在家經理,將文魁帶至任所,
    (也是防閒的意思;說明過三年後,方著文煒來替換。)
    (朱音滿心裡要娶個妾,又因文魁在外獨宿,不好意思舉行。)
    (喜得他為人活動,於本地鄉紳鋪戶,應酬得輕重各得其宜,上司也甚是喜他,
    (常有事件批發。)
    (接連做了三年,手內也弄下有一千四五百兩,又不敢在衙門中存放,恐文魁盜
    (用,皆暗行寄頓。)
    (這年已到三年,丈煒思念他父親,久欲來四川省親,因屢次接他父親書信,幾
    (時文魁回家方准他來。)
    (他哥哥文魁又想家之至,常暗中寄信著文煒速去,弄得文煒沒了主意。)
    (又兼他嫂嫂殷氏因文煒主持家政,氣憤不過,天天指豬罵狗的閒吵,文煒夫婦
    (處處謙讓,才強支了這三年。)
    (這年決意入川看父,將地土俱行租種與人,又將家中所存所用,詳細開寫清賬
    (,安頓下一年過度,交與他嫂嫂管理;又怕殷氏與姜氏角口,臨行再三囑托段
    (誠女人歐陽氏,著他兩下調和,歐陽氏一力擔承,方同段誠一同起身。)
    
    
63**時間: 地點:
    (這日到孽龍潭,陡遭風波,船隻幾覆,來在金堂縣。)
    (朱昱大喜,細問了家中並鄉里等話,著文魁與文煒接風痛飲。)
    (文魁見兄弟來,可以替得早行回家。)
    (不意過了月餘,朱昱一字不題。)
    (文魁著文煒道達,但付之不答而已。)
    (文魁惱恨之至,外面雖不敢放肆,心裡也不知咒罵了多少。)
    
    
64**時間: 地點:
    (一日,朱昱去紳士家看戲,至三鼓後方回,在馬上打了幾個寒戰,回署便害頭
    (疼。)
    (次日,請醫看視,說是感冒風寒,吃了兩劑藥,出了點汗,覺得清爽些。)
    (至八天後,又復遍身疼痛,寒熱交作,有時狂叫亂道,有時清白。)
    
    
65**時間: 地點:
    (一日,到二更以後,朱昱見文煒一人在側)
文 煒:本城貢生劉崇義與我至厚,他家收存我銀一千一百兩,月一分行利,有約契。我
    曾與他暗中說明,不著你哥知道。新都縣敦信裡朱乾,是與我連宗兄弟,他那邊
    收存我銀三百兩,也是月一分行利,此宗你哥有點知道。二處我都係暗托,說明
    將來做你的飯根。我若有個好歹,你須設法弄在手內,日後你哥哥將家私輸盡,
    你就幫助他些,他也領情。不是我做父母的存偏心,我深知他夫妻二人皆不成心
    術,久後你必大受其累。約契收放在一破紅油櫃中舊拜匣內,你可速速揀收在手
    !衣箱內現存銀八十餘兩,住房桌下存大錢三萬餘文,你哥哥都知道,瞞不得他
    。若將衙門中器物等項變賣,不但棺木,即回去腳價盤費亦足而又足。至於本鄉
    住房並田地,我過日自有道理。
文 煒:(文煒泣說道)父親不過是受了寒,早晚即愈,何驟出此言!本城並新都兩處收
    存銀兩,一任哥哥收取;我一分一釐亦不經手,非敢負父親疼愛至意,大抵人生
    窮通富貴,自是命定,若我欺了哥哥,天亦不容我。父親可安心養病,斷斷不必
    過慮。
文 煒:(朱昱聽了,蹙眉大恨道)癡子深負我心,你到後悔時方信我言。由你去罷!
一 人:我此時覺得著實清爽,可將你哥哥同段誠叫來。
    (文煒將二人叫到,朱昱向文魁道)
文 煒:我一生勤儉,弄下些小家私;又得做此微員,年來不無補益。我這病看來還無妨
    ,設有不測,世人沒個不散的筵席,扶我靈回鄉後,斷不必勞親友弔奠,倒要速
    請親友與你弟兄二人分家,斷不可在一處居住。家中住房原價是三百三十兩,你
    弟兄二人誰愛住此房,即照原價歸結,另尋住處;將來不但田產,即此處並家中
    所有器物、銀錢。衣帛等類,雖寸絲斷線,亦須眼同親友公分,以免骨肉爭端。
    若誰存絲毫佔便宜之見,便是逆命賊子!段誠也在此,共記吾言。你是我家四世
    老家人之後裔,他二人有不合道理處,須直口苦勸,毋得瞻徇;若他們以主人欺
    壓你,就和欺壓我一般。你為人忠直,今以此相托,切莫負我!
    (段誠聽了,淚下如雨。)
段 誠:(又向文魁道)你除了頑錢,我想普天下也再沒第二個人能占了你的便宜,我倒
    也放心;你兄弟為人忠厚,你要步步疼憐他,我死去亦得瞑目。
    
    
66**時間: 地點:
    (說話間,又煩躁起來,次日更甚。)
    (本縣東門外有個舉人,姓強,名不息,專以行醫養濟家口,是個心粗膽大、好
    (走險路的人。)
    (被他治好了的也有,大要治死的居多;總在一劑兩劑藥上定死活,每以國手自
    (任,地方上送他個外號叫「強不知」。)
    (即或有被他治好的,又索謝禮過重,因此人又叫他做「強盜」把個舉人名品,
    (都被他行醫弄壞了。)
    (朱文魁慕他治病有斷決,兩三次打發衙役請來,看了脈,問了得病日期,又看
    (了看舌頭)
文 魁:此真陰症傷寒也!口渴煩躁皆假相,了非用人參五錢,附子八錢,斷無生理!
    (文魁滿口應承。)
文 煒:醫理我一字不知,只是陰陽二症聽得人說必須分辨清楚,藥不是輕易用的。
文 魁:你少胡說!先生來,自當以先生話為主,只求開方早救為是,你講得是什麼陰陽
    !
文 煒:(強不知道)似此症,我一年內也不知治著多少,我若認不真切,敢拿老父母試
    藥?不是學生誇口說,城內外行此道者數十人,笑話他還沒一個識得此症。
    (文煒不敢爭辯。)
    (開了方兒,文魁便著段誠同衙役買參撾藥。)
    (強不知去後,文煒放心不下,將藥方請教先治諸人,也有一言不發的,也有搖
    (頭的,也有直說吃不得的,文煒與文魁大爭論起來。)
文 魁:(文魁急得大嚷道)你不願父親速好麼?耽擱了性命,我和你誓不同生!
    (文煒也沒法,但願服藥立愈。)
    (服藥後,便狂叫起倒不已。)
    (他原本是陽症,不過食火過重,汗未發透,邪氣又未下,若不吃藥,亦可漸次
    (平安,他那裡受得起人參、附子大劑,文煒清急,又與文魁爭論,文魁)
文 魁:虧你還是個秀才,連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二句,都不知道!
    (又待了一會,朱昱聲息具無。)
文 魁:你看安靜了沒有?
    (文煒在嘴上一摸,已經死了。)
    (文煒撫屍大叫,文魁亦大驚,也悲號起來。)
    (哭了半晌,率同衙役,停屍在中堂,買辦棺木。)
    (本縣聞知,立即差人送下十二兩奠儀。)
    (三日後,署理官早到,至七日後,文魁托書役於城內借了一小佛殿,名慈源寺
    (,搬移出去,然後開弔。)
    (又請他父親相好的紳士幾人,求了本縣名帖,向各紳衿鋪戶上捐,也弄有一百
    (七八十兩;文煒將劉貢生等借約二張揀出,支付文魁;文魁喜歡得心花具開,
    (出乎意料之外,極力的將文煒譽揚賢孝,正大不欺。)
    
    
67**時間: 地點:
    (一日,文魁向文煒道)
文 魁:劉貢生所借銀兩,我親問過他三四次,他總推說一時湊不及,許在一月後,看來
    利錢是無望的了;新都縣本家朱乾借銀三百兩,他住在鄉間敦信裡,離此八九十
    里路,你可同段誠走遭,必須按約上年月算明利錢,除收過外,下欠利錢一個也
    讓不得。我們是甚麼時候?講到連宗,他該破家幫助我們才是有人心的長者!明
    早即去,他若推托時日,你兩人斷斷不必回來,天天守著靈何益?
    (次日,文煒遵兄命,同段誠去了。)
    (到朱乾家,相待極其親厚,早晚在內房飲食,和親子姪一樣;銀子早已備辦停
    (妥,又留住了四天,與了本銀三百兩,又找了利銀十六兩,餘外又送了十兩,
    (具是十足紋銀。)
    (主僕二人千恩萬謝,辭了上路。)
    (約走了二十多里,至新都縣飯館內吃飯,見三三兩兩出來人去,都說的是林秀
    (才賣老婆還官欠的話,咨嗟太息的,倒十有八九。)
    (聽了一會,也沒什麼關心處。)
    (原來這林秀才是本省新都縣人,單諱一個岱字,號齊峰,年三十一歲。)
    (他生得漢仗雄偉,勇力絕倫,雖是個文秀才,卻學得一身好武藝,馬上步下可
    (敵萬人。)
    (娶妻嚴氏,頗有才色,夫妻甚相敬愛。)
    (他父親林楷,為人正直,做過陝西隴縣知縣,真是一錢不名,後來病故在任內
    (,林岱同他母親和家人林春,扶柩回籍,不幾月他母親也去世。)
    (清臣之家,那有什麼私囊?又因重修隴縣城池,部中刻減下來,倒虧下國帑二
    (千七百餘兩,著落新都縣承追。)
    (前任縣官念他是舊家子弟,不過略為催取,林岱也交過八百餘兩。)
    (新任知縣叫馮家駒,外號又叫馮剝皮,為人極其勢利刻薄,他曾做過隴西縣丞
    (,與林楷同寅間甚是不對,屢因不公不法的事,被林楷當面恥辱;今日林岱有
    (這件事到他手內,正是他報怨之期。)
    (一到任,就將林岱家人林春拿去,日夜比責;林岱破產完了一千餘兩,求他開
    (釋,他反申文上憲,說林岱虧欠國帑,恃符抗官,不肯交納,將秀才也革下來
    (。)
    (林岱又將住房變賣交官,租了一處土房居住。)
    (本城的紳衿鋪戶,念他父居官正直,前後捐助了三百兩,尚欠四百五十兩無出
    (,大家同去懇馮剝皮,代他報家產盡絕。)
    (馮剝皮不惟不准情面,且將林岱拿去收監,將來林春討保釋放,林春不幾日亦
    (病故。)
    (止有林春的女人同嚴氏做些針線,貨賣度日,又要結念林岱衣食,把一個小女
    (廝也賣了做過活。)
    (後來剝皮竟將林岱也立限追比,又吩咐衙役著實重責,大有不能生全的光景。
    ()
    (地方上桑梓又過意不去,捐了一百兩交納,復懇他報家產盡絕的申文。)
    (剝皮滿口應許,將銀子收下,仍是照舊比責,板子較前越發打得重了。)
    (此後內外援絕,苦到絕頂,嚴氏在家中每天不過吃一頓飯,常有整天家受餓,
    (沒飯吃的時候。)
    (本城有個監生叫胡貢,人只叫他『胡混』,是個心大膽小,專好淫奔之人。)
    (他家裡也有幾千兩的用度,又好奔走衙門,藉此欺壓良善。)
    (他屢次看見嚴氏出入,姿色動人;又知林岱在監中無可解救,便引起他娶妾之
    (心。)
    (托一個善會說話有機變的宋媒婆,以彩買針線為由,常拿些綢緞碎物,著嚴氏
    (做;做完他就將手工錢送來,從未耽延片刻。)
    (其手工錢都是胡貢暗出,因此往來的透熟;每日家言來語去,點綴嚴氏,看他
    (賣身救夫,與宮貴人家做個側室,便可名利兩收。)
    (嚴氏是個聰明婦人,早已明白他的意見,只是不應承他;後見他屢次牽引,便
    (也動了個念頭,向宋媒道)
嚴 氏:我非無此意,只是少個妥當人家,你即這樣關切我,心裡可有個人家麼?
    (宋媒即將胡監生人才、家道、年紀說了個天花亂墜。)
嚴 氏:我嫁人是要救夫出監,只怕他未必肯出大價錢娶我。至於與人家做妾,我倒不迴
    避這聲名。
宋 媒:這胡大爺也曾說過,止出三百五十兩,此外一兩也不多出。
嚴 氏:(嚴氏笑道)可見是個天緣!他出的這銀數,卻與我夫主實欠暗合,就煩你多加
    美言,成就了我罷。
宋 媒:成就最是容易,必須林大爺寫一個為欠官錢賣妻的親筆文約,方能妥貼的了。
嚴 氏:(嚴氏又笑道)這部容易,我早晚與你拿來;只是一件,只怕胡大爺三心兩意,
    萬一反悔,我豈不在丈夫前喪品丟人?你敢包辦麼?
宋 媒:若胡大爺有半句反覆話,我就永墮血盆地獄!我若是虧耍了你,著你在丈夫前丟
    人,我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教他死了!
嚴 氏:既然胡大爺有實心於我,我就是他的人了,他何苦教我拋頭露面,將來憑據到手
    ,就勞動他替我交官,放我夫主回家。還有一句話你要記清:若我夫至午時不回
    家,便是一百個未時來也不出門!
宋 媒:這事都交在我身上!胡大爺和縣裡是好相與,怕放不出人來?只要憑據寫得結實
    明白方妥,胡大爺也是最精細不過的人。
    (兩人講說停當,宋媒婆歡歡喜喜,如飛的去了。)
    (次日,嚴氏跟了林春女人,走至新都縣衙門,向管監的哀懇,管監的念林岱困
    (苦,隨即通知放嚴氏入來。)
    (嚴氏看見丈夫蓬頭垢面,滿腿杖傷,上前抱住大哭,林岱也落了幾點眼淚。)
    (旋教林春女人拿過幾樣吃食東西,一大壺酒,放在面前,嚴氏也坐在一旁)
嚴 氏:家中無錢,我不能天天供給你的飲食,你可隨意吃些,也是我到監中看你一番。
林 岱:你這一來,我越發不能下咽。倒是酒我吃兩杯罷!
    (嚴氏從籃內取出一個茶杯來,斟滿遞與林岱,林岱吃了一口酒,還是半冷半熱
    (的)
嚴 氏:你們家間米還有得吃麼?
嚴 氏:有錢時買一半升,無錢時也就不吃了!
    (林岱便將杯放下,長歎道)
林 岱:我這性命,只在早晚必死於馮剝皮之手!他挾先人仇恨,斷不相饒!只是你將來
    作何歸結?
嚴 氏:你們男人家,要承先啟後,關係重大;我們婦人家,一死一生,有何重輕?將來
    上天可憐你,若有出監之日,我倒愁你沒個歸結。
林 岱:我時常和你說,有一個族伯林桂芳,現做湖廣荊州總兵,只因祖公公老弟兄們成
    了仇怨,致令我父也與他參商,二十年來音信不通。此外,我又別無親友。設或
    有個出頭日子,我惟投奔他去了!
嚴 氏:(嚴氏點頭道)任他怎麼參商,到底是林氏一脈,你又在患難中,誰無個惻隱之
    心!
林 岱:這也是我與你紙上談兵,現欠著三百五十兩官銀未交,雖插翅亦難飛去!
嚴 氏:三百五十兩倒有人出在那裡,只要你立一主見。
林 岱:(林岱大喜道)係何人相幫,有此義舉?
嚴 氏:(嚴氏笑道)不但三四百兩,就是三四十兩,『相幫』二字從何處說起?
    (就將胡監生托媒婆說的話,詳細說了一遍。)
林 岱:你的主意若何?
嚴 氏:我的主意耍舍經從權,救你的性命。只用你寫一張賣妻的文約,明後日即可脫離
    苦海。
    (林岱聽了,倒豎鬚眉,滿身肉跳,大笑)
大 經:不意你在外面,倒有此際遇!好!好!
嚴 氏:(向林春女人道)你可哀告牢頭,討一副紙筆來。
    (少刻,牢頭將紙筆墨硯俱送來,林岱提筆戰縮縮的寫道:
    (  立賣妻契人林岱,新都縣人,因虧欠官項銀三百五十兩,無可交納,情願
    (將原配妻室嚴氏出賣與本城胡監生。)
大 經:(又問嚴氏道)他娶你是做妻、做妾?
嚴 氏:是講明做妾。
林 岱:更好!
    (又寫道:
    (  名下為妾,身價紋銀三百五十兩,本日在新都縣當官交納,並無短少,日
    (後不許反悔爭竟。)
    (恐口無憑,立賣約存照。)
嚴 氏:你適才說有個媒婆子姓什麼?
嚴 氏:姓宋。
    (林岱又寫:
    (  同中女媒宋氏,某年月日親筆立。)
    (寫畢,將拿來的酒菜大飲大嚼,吃了個罄盡。)
    (吃畢,將頭向監牆上一斜靠,閉緊雙睛,一句話不說。)
嚴 氏:你出監後,務必到家中走走,我有許多要緊話囑咐你,你若是睹氣不到家中,我
    就是來生來世見你了。
林 岱:(林岱笑道)你去罷!
    (言訖,將身子往地下一倒,便睡去了。)
    (嚴氏收拾起諸物,又恐林岱聽見,眼中流淚,心裡大痛,悄悄出門。)
    (回到家中,宋媒婆早在門外等候。)
    (嚴氏改做滿面笑容,讓媒婆到房內坐下。)
宋 媒:奶奶的喜事何如?
    (嚴氏從袖中取了賣契,向宋媒道)
嚴 氏:事已做妥。你可述我的活,銀子三百五十兩,要胡大爺當堂替我前夫交代清楚;
    衙門中上下,即或有些須使費,我前夫都不管。我幾時不見我前夫回家,我斷斷
    不肯動身。不是我心戀前夫,情理上該是這樣。此係官銀,諒也不敢舛錯,你就
    將契約拿去罷!這是我前夫親筆寫的,他不必生疑!
    (宋媒見了契約,如獲至寶,說了幾句吉慶話,如飛的跑去遞與胡監生,居了天
    (字號大功。)
    (胡貢看了大喜,次日一早,親自送了馮剝皮四樣重禮,剝皮說了無數送情話,
    (始將銀兩收兑入庫。)
    (胡貢又到宅門並承辦書吏處說定,事完相謝,立逼著管宅門家人回稟本官,將
    (林岱當時放出監來。)
    (然後回家,催著收拾喜轎,差人到林岱家娶妾。)
    (宋媒報知,嚴氏忙著林春女人到縣前一路迎請林岱回家。)
    (正是:
    (  賊子借刀弒父,淑女賣身救夫;兩人事跡迥異,問心各有懸殊。)
    (第十八回 罵錢奴刎頸全大義 贖烈婦傾囊助多金)
    (詞曰:
    (  蛩聲泣露驚秋枕,淚濕鴛鴦衾;立志救夫,癡心與恨長。)
    (世事難憑斷,竟有雪中炭;夫婦得周全,豪俠千古傳!)
    (右調《連環扣》)
    
    
68**時間: 地點:
    (且說林岱出了縣監,正心中想個去處躲避,見林春女人跑來再三苦請,林岱又
    (羞又氣,心中想道)
心 中:我就不回家去,滿城中誰不知我賣了老婆?
    (萬無奈何,低了頭走,也不和熟識人周旋,一直到自己門前,見喜轎在一邊放
    (著,看的人高高下下約百十餘人。)
自 己:(又聽得七言人語說)林相公來了,少刻我們就要看霸王別姬哩!
    (林岱羞愧之至,分開眾人入去。)
    (嚴氏一見,大哭道)
嚴 氏:今日是我與你永別之日了!
自 己:(將林岱推得坐下道)我早間買下些須酒肉,等你來痛飲幾杯。
林 岱:你是胡家的人了,喜轎現在門外,你速刻起身,休要亂我懷抱!既有酒肉,你去
    後我吃罷。
    
    
69**時間: 地點:
林 岱:(正說話間,只見胡監生家兩個人入來說道)林相公也回來了,這是一邊過銀,
    一邊過人的事體。
嚴 氏:(嚴氏大怒道)總去也得到日落時分!人賣與姓胡的,房子沒賣與姓胡的,是這
    樣直出直入使不得!
    (胡家人聽了,也要發話,想了想,兩人各以目示意而出。)
嚴 氏:(嚴氏又哭說道)我與你夫妻十數年,無福終老,半路割絕;你將來前程遠大,
    必非終於貧賤之人。我只盼望你速速挪移幾兩盤費,投奔荊州,異日富貴回來,
    到百年後,你務必收拾我殘骨,合葬在一處,我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林 岱:(林岱呵呵大笑道)這都是嬰兒說夢的夢話!你焉能與我合葬?
    (且不說夫妻話別。)
    
    
70**時間: 地點:
    (再說朱文煒、段誠算還了飯錢,剛走到縣東門,見路南裡有一二百人圍繞著一
    (家門子擁擠看視,又見一個婦人從門內出來,拍手說道)
朱文煒:既然用了人家銀子,吃新鍋裡茶飯去就是了,又浪著教請買主胡大爺來說話!
    (說著往路北一條巷內去了。)
文 煒:(文煒向段誠道)這必定是我們在飯鋪中聽得那話,我們走罷!
段 誠:天色甚早,回去也是閒著,我們也看看何妨?
    (少刻,只見一個人,挺著胸脯,從北飛忙的走來。)
    (但見:
    (  滿面浮油,也會談忠論孝;一身橫肉,慣能惹是招非。)
    (目露銅光,遇婦人便做秋波使用;口含錢臭,見寒士常將冷語卻除。)
    (敬府趨州,硬占紳衿地步;畏強欺弱,假充光棍名頭。)
    (屢發非分之財,常兔應得之禍。)
段 誠:(只見這人走至了門前,罵道)你這般無用的奴才,為什麼不將喜轎抬入去,只
    管延挨甚麼?
文 煒:(那幾個人道)新姨娘不肯上轎,我們也沒法。
    (又成(段誠)見先前去的那婦人,也從北趕來,入門裡邊去。)
    (少刻,從門內走出十三四歲一個婦人來,風姿甚是秀雅,面色微黃,站在門前
    (,用衣襟拭去了淚痕,高聲問道)
一 個:那個是監生胡大爺?
一 個:(只見那從北來的人,於人叢中向前搖擺了兩步)小生便是。
那婦人:你娶我是何意見!
胡監生:娘子千伶百俐,難道還不知小生的意思麼?
嚴 氏:我夫雖欠官錢,實係仇家作弄,承滿城中紳衿士庶並鋪戶諸位老爺,念我夫主黍
    係官裔,捐銀兩次,各助多金,可見惻隱之心,人人皆有。尊駕名列國學,寧無
    同好,倘開恩格外,容我夫妻苟延歲月,聚首終身,生不能銜草階下,死亦焚頂
    九泉。身價銀三百五十兩,容拙夫按年按月陸續加利拔(撥)還,天日在上,誰
    敢負心!尊駕收子孫之福利,妾夫婦全驢馬之餘年,德高千古,義振桑梓,想仁
    人君子,定樂為曲成。如必眷戀媸陋之容,強協(脅)連理,誠恐珠沉玉碎,名
    利皆非君有。若到那時,人情兩妨,徒招通國笑議,未知尊駕以為然否?
胡監生:娘子雖有許多之乎者也,我一句文墨語不曉得,我只知銀子費去,婦人買來。若
    說『積德』二字,我何不將三百五十兩銀子,分散與眾貧人,還多道我幾個好,
    也斷斷不肯都積德在你夫妻兩人身上。閒話徒說無益,快上轎走路是正務,我家
    有許多來友等候吃喜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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