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 至 第五〇
４１＊＊時間： 地點：
（一日足力已疲，欲覓旅舍，以駐征車，無如道在中途地，難尋下榻。）
（彷徨四顧，恰似孤鳥無棲。）
（正狂奔間，靈宅子又化一老翁攜杖前來。）
七 竅：（七竅揖而詢曰）敢問老丈，前途有旅舍乎？
老 翁：無之。
（七竅無奈，求宿翁家，老翁慨然即導入室。）
（室無多人，惟此老翁，汲水炊煙，以餐七竅。）
（七竅見其年高而勞於步履，因問之曰）
七 竅：翁有妻乎？
老 翁：去歲慟子殞矣。
七 竅：爾子何往？
老 翁：吾子年甫二八，為一老道引誘，別吾夫婦，竟入深山。以去歲言之，已近三旬。
老妻朝日倚閭痛哭，促吾尋訪，吾於觀剎尋之幾遍，形影絕無，歸告老妻，老妻
哭曰：『吾兒求道不知道，撫育劬勞都不要，使娘朝日苦悲哀，如何能把仙真造
。仙真誰是不孝人，自入迷途弗知竅，望兒快快轉回家，大道亦可家中造。若令
人人似我兒，滅盡人倫無世道。』因此望兒心急氣逆而亡，留得老拙一 人，皂
罪於此。
（言已，張口而哭，致使七竅食不下咽。）
（暫宿一宵，次早速行，暗思）
暗 思：己尚有母，毋俾望子如老翁之妻焉。
４２＊＊時間： 地點：
（自此道心盡滅，且見習道者如針刺目。）
（然心有所思，目不暇視，只言歸家念切，未審路徑何如。）
（約走旬餘，橫隔一江，水深而黑，江繞途斷，舟子毫無。）
（七竅獨立江頭，望洋悼歎。）
（紫霞雲遊空際，下視七竅難於過江，意在還彼道心，化一道士，亦向此江而至
（。）
（七竅見是道者，甚為厭惡，不與交談。）
道 士：（道士臨江自歎曰）吾聞是江名曰『沐水』，凡布帛類有洗不潔者能滌還本相。
吾之來此，以浣吾道衣也。
（言訖，將衣解下躬身而沐。）
（轉瞬間，所沐之衣鮮明可愛。）
道 士：潔則潔矣，衣濕如何服之，須借二分太陽，為我一曝。
暗 思：（遂以兩手向天祈曰）借得二分陽，以曝道者裳；不過片時久，依舊付蒼蒼。
（祝畢，果然捧得紅日半邊，以曝其衣。）
暗 思：（漸漸衣已曝乾，服於乃躬）吾欲過江，奈無舟楫，且效高排雁齒，以便吾行。
（取下絲縧，向江拋去，成橋一座，緩緩過之。）
（七竅欲附驥尾，恐是障眼之物，墜於水中，然歸心似箭，且前且卻，不覺已至
（橋頭。）
（試立其上，舉目細視，皆堅石砌成，雖經千百年不能朽者。）
（待七竅過江後，道士將橋收在手中，猶是一縧，立於七竅之側。）
（七竅仍不與語，俯首前征。）
（行未數程，寺鐘聲聞山外，幸睹人煙輻輳，旅主則呼客子早駐行旌。）
（七竅足力已疲，入舍投宿，道士又在於此。）
（七竅佯為不知，各自加餐。）
（道士亦坐七竅桌間，自言自語曰）
道 士：塵羹土飯，污及吾口，可取上崑崙靈芝乾兒烹之。
七 竅：（七竅暗思）瘋道士徒誇海口，上崑崙如是其遠，且靈芝仙草最為難得，彼言已
出，看此芝乾如何得來！
（殊意道士不慌不忙，即於桌中以指繪一鶴形，鶴旁繪一孩子像。）
（繪畢，向桌拍曰）
道 士：看鶴童兒安在？
（只此一言，所繪小孩儼然化一童兒，平梳兩髻，由桌而下，拜見道士曰）
童 兒：吾師有何驅使？
道 士：今日勞頓已極，命爾跨鶴直到上崑崙採集靈芝，烹湯以壯精力。
（童兒諾，將所繪之鶴驅之，鶴果挺立桌上，以嘴刷翎不已。）
童 兒：吾師有命，乘爾到崑崙山頂，採集靈芝嫩乾。爾宜迅速，不可遲延。
（鶴唳一聲，展翅如屏，童兒飛身上背，直沖霄漢。）
（頃之歸，手持靈芝乾兒交與道士。）
道 士：有此乾而無薪，如何烹之？然烹靈芝，必須蓬萊島之沉香木。童兒速去，與吾取
來。
（童兒應聲如響，駕鶴竟去。）
（不時又轉，將沉香木獻上。）
（道士接在手中，滿室香生，沁人肺腑。）
（七竅正在驚異，道士隨以手指繪一金爐銀鼎，儼呈於案，旋將銀鼎安在金爐之
（上，灼燃香木，置諸爐內。）
（一時火燄生光，射入半天。）
（繼又解下佩刀，細碎芝乾。）
道 士：（碎後言曰）此乾非使老龍銜東海水烹之，味不鮮美。
道 士：（復在桌上繪一龍形，繪已而祝曰）龍兮龍兮，快把海離；海底佳水，以口而攜
；傾之銀鼎，烹此仙齏。
（祝剛畢，龍形蜿蜒，愈長愈大，遍體鱗鱗金甲，昂首吐水於鼎中。）
（吐訖，仍到桌上而沒。）
（事事停妥，但見紅霞繚繞，香氣更勝於未烹之時。）
（烹約數刻，道士）
道 士：芝乾諒已熟矣。
（遂在腰間取一崖瓢，將鼎傾出，色白如雪。）
（道士食畢，以其所餘者傾與七竅。）
（七竅食之，味美迂迴，香凝口角。）
（因見道士法術高妙，如醉如癡，乃怡怡然而諛之曰）
道 士：道長真知道，法術何高妙；如准拜門牆，吾亦習其竅。
（道士尚未回首，驅鶴童兒在側答曰）
道 士：口贊仙師道，句語說得妙；心中常不然，誤聽三緘告。昔日已同群，脫胎如夢兆
；若要呼得醒，耳邊雷作炮。
（童兒言畢，道士）
道 士：孩提之童，安知世事。吾見此位君子生有道骨，惜黃河中另有舟兒渡上名利灘頭
矣，安肯入法海而求正軌耶！
七 竅：（七竅暗想）此道知吾肺腑，必非凡人，吾且拜在門牆，見道習道，見不合道則
去。
（主意已定，遂拜道士為師。）
道 士：爾拜吾門下，吾有四語，其謹記之：仙根不習道，空向紅塵跳；如聽非道言，魂
驅孽海窖。
（七竅聞此，道心勃發，而名利二字又若不在目矣。）
（是夜，七竅與道士同榻，道士不時教以入道之方。）
童 子：吾師傳道，休輕便若此。而今學道人兒，其心如環圓轉不定，須待誠實累累，而
後指示，入道始堅。
（七竅是時思三緘言語，心在富貴；見道士法術，心在《黃庭》，一夜之間未嘗
（合目。）
（晨早起視，道士童兒不知所之。）
（七竅心思雜亂，意欲歸家或道或儒，再為計議。）
（殊出廛市，問及行人路徑，云此屬漢陽地界，非歸里之途。）
（七竅知漢陽曆家千里有餘，不堪愁悶。）
（紫霞欲挽七竅，復遇於途曰）
紫 霞：前夜有約，一早而歸。今遇途間，何愁顏固如是？
（七竅告以誤識歸路，一時不能得返，是以愁結眉梢。）
紫 霞：是不難，吾有風車，頃刻可至。當將真言念動，車自天來。
（七竅坐於其中，酣睡不醒。）
紫 霞：（移時紫霞呼曰）弟子速起，桑梓在望矣。
（七竅醒而諦視，果桑梓也，詫異而歸，拜見老母后，閒居家內。）
（入儒入道，兩相在抱，尚無定見焉。）
（第二十二回 棄道心皆由巧辯 崇儒學幸服青衿）
（七竅自聆三緘之言，決棄道門，以儒為尚；復見道士之術，又欲榮道以棄乎儒
（。）
（故自歸漢陽，一道一儒盤旋於心，游移莫定。）
（紫霞知之，命復禮子臨凡，與決所從。）
（若得七竅從道，則三緘有他山之助；若入儒門，必為壞道倡，兼以野道山妖出
（而相攻，則三緘勢孤而難於撐持矣。）
（復禮子領得師命，乘雲空際，閃閃而來。）
（靈宅子亦知七竅被紫霞略顯仙法，道心又動，因思七竅如同入道以助三緘，將
（闡道有資而吾仇難復。）
（趁今游移未決，再命總真童子下得塵世，一堅從儒志向，俾彼名登黃甲，得專
（政柄，乃能禁道不行。）
（三緘即是道習成，相從無人，不過得還仙位，紫霞亦空勞精力，無顏對及群仙
（。）
（那時相遇於八卦臺，共以任道不闡為笑談，方泄吾恨。）
（總真童兒奉命，乘雲向東而至。）
（復禮子半霄顧盼，遙見東面墜下彩雲，不知何仙閒遊至此，急將祥光騰上高處
（視之，乃一總角道童，按雲墜地，化為老叟，手持竹杖，向北緩行。）
復禮子：（復禮子雲頭暗思）此總角小童化成老叟，必有所為。然遍想群仙宮中，童子雖
多，俱未可以變化之法，是童子而能此術者，或屬山精水怪迷弄男女，未可知也
。如其為精且怪焉，吾必追蹤收之，以除民害。
（於是祥光催動，向北而游，總將雲頭罩著老叟。）
（老叟行約數里，立於綠楊枝下，念及真言，以喚當方。）
（當方至，老叟與談數語，乘車重去。）
（去不一刻，轉告老叟，老叟當將手訣四方揮動，綠楊蔭裡頃成一座酒樓。）
（酒樓化已，復布羅網以蔽俗跟。）
（旋抽數莖茅草，持手誦咒，其草化作當爐幼子暨飲酒之輩。）
（一時爐煙密密，賣酒聲聲。）
（復禮子視之甚悉，駭然而言曰）
復禮子：小小童子有如此法力，吾輩不能及之，但未識化茲酒樓，以障何人眼目，吾且雲
頭穩坐，視彼究竟如何。
（坐待良久，前村之北有一少年，澤畔行吟，躊躇四顧，似閒遊尋侶而未得者。
（）
（復禮子熟視片時，恍然悟曰）
復禮子：行吟澤畔者，七竅也。化酒樓以待之者，必靈宅子門徒總真童子也。吾門仙侶常
誇此子年雖妙齡，道法甚高，其心尚未深信。今一見及，誠不虛也。然不化酒樓
以待他人，而獨待七竅者，必有所告。待吾化一年老道士，入於樓內，見機而作
。
（將形化後，轉而思之，又恐總真童子仙眼視透。）
（吾師傳有晦目法，且將真言念動，一下雲頭，暗從西隅墜於塵世。）
（是時七竅行行止止，身登高埠，引頸四望，見得綠楊枝下窗櫺雜露，高插酒帘
（，心甚喜曰）
七 竅：近村中有是酒樓，正吾消閒地也。
（遂逞步下埠，趨至其間。）
（但聞當爐幼子呼來賣酒聲高，飲酒嘉賓誇此甕頭美甚，七竅見綠楊吐秀，常念
（良朋，聞酒氣飄香，正思紅友，惜乎飲無同侶，獨酌為懷。）
（殊意剛入酒樓，主人笑容可掬而詢之曰）
主 人：嘉客戾止，欲飲酒乎？
七 竅：不識是地有此高樓，忽來貴肆中一飲佳釀。
主 人：與友共飲乎，一人獨酌耳？
七 竅：恨無良友，只有隻身。
主 人：如是吾來奉陪。
（七竅暗睹主人，年約六旬，爾雅溫文，真似儒門有道之士。）
（兩相揖後，緣梯而上，坐於樓之東偏。）
（窗外嫩柳飛揚，綠影參差，時映於酒卮之內。）
七 竅：（七竅贊歎不已）此樓清幽，黃鶴弗讓也。
主 人：老拙株守家庭，難以度日，因於是地聊設酒肆，以消夏日耳。
七 竅：吾見主人儒雅可愛，且將姓字暨所行所學歷歷詳述，俾吾亦步後塵。
主 人：吾族葛氏，自太祖喬居於此，曆數世矣。太祖酷好詩書，吾祖已開駟馬之門，吾
父接踵之；至於吾，躬詞林忝入，孫若子又接踵焉。世世簪纓，幸而不絕，榮耀
鼎盛，皆自儒業苦造而來。
（蓋是邑本有此貴族，總真童子因假冒之，可令七竅於不惑也。）
七 竅：（七竅於是復從而禮貌）小子已廿歲矣，一藝未成，心欲入道以求長生，又欲從
儒以求顯貴，兩相在抱，迄無定衡，敢乞主人為我一決。
主 人：爾友朋內所言若何！
七 竅：有勸吾習道者，有勸吾習儒者。
（剛言至此，復禮子亦呼酒一瓶，飲於七竅之左。）
七 竅：還宜習道乎，習儒乎？
主 人：聖天子首出庶物，以平治天下，皆由儒道，哪有道士以法術治天下乎？凡人為天
子民，當尋正路，一耕一讀，乃至正至大之途。不讀則勤耕，以求菽粟有餘，俯
仰無憂事畜；不耕則苦讀，以期功名顯達，上下均受榮封。必如是而後不愧生於
人世也。每見年少子弟，耕也而惰於耕，讀也而懶於讀，不耕不讀，無策資生，
妻子嫁於他人，父母推之兄弟，自謂紅塵看破，學道出家。一入道門，塵心未絕
，裝作風騷一派，徒將言語惑人，訛以傳訛，道不成道，學如不學。以相公之丰
標才華，正宜讀書求名，顯揚父母，奚必《黃庭》是誦，玩廢時日乎？
（七竅聞此一席正談，心若重儒而輕道。）
復禮子：（復禮子聆言暗計）必靈宅子遣來門人所化，巧以言語，穩七竅之心者。
暗 計：（乃從旁答曰）叟言差矣，人生天地所行所作，視乎其志。志在道則從而習道，
志在儒則從而習儒，何得區區敗道為匪哉？即以儒門論，所立說以教弟子，以及
弟子之問疑辨難者，何在非道中之語。自吾思之，習道即從儒，習儒即從道，特
患怠焉，不習終莫能成耳。以叟所言，全謂習道為非，見何淺也。吾聆叟談，吾
有一證佐焉。
（主人驚甚，暗將慧眼偷覷，奈復禮子早治以晦目法兒，不能辨其為仙為妖。）
怒 目：（因怒目而視曰）吾聞爾言，又是一番迷人之說。但將爾證佐說來，如在道中則
可，若在道外，吾必從而非笑之。
復禮子：（復禮子接口言曰）昔有農夫養一犢子，馴良可教，一犁春雨，無不如心。養之
數十年，由耕致富，人人爭買此犢，農夫如護珍寶，不忍捨之。無何春秋已去，
此犢頹然老矣，農夫不計其老，尚加以千斤犁耙，老犢不堪重任，口吐人言曰：
『吾力已弱，不比少年。』農夫如不聞也，愈加鞭楚。老犢又曰：『吾言力弱，
何不痛恨乃爾乎？』農夫曰：『前者爾能任重耕作，吾甚痛惜，豈今而不然耶？
爾能竭力如前，迨至明日，即輕爾任。』老犢聞說，果然竭力精神，以盡一日之
耕。殊至詰朝，重任猶是。犢無奈，示夢於農夫之妻。其妻以夢告夫，勸輕犢任
。農夫曰：『老犢畜生也，畜生之言不合人情，爾何必聽。』
（言已大笑。）
（主人聞此譏誚，從容言曰）
主 人：爾之證佐，證得巧妙。吾有一證，爾願聞乎？
復禮子：只要合理耳。
主 人：爾如樂聽，吾為詳述焉。吾之近鄰所養一犬，善於護宅。凡遇盜至，必報主知，
如無盜臨，吠聲不作。一日，來一道士，此犬不惟不吠，且搖尾相親。道士憐之
，向吾憐翁以化此犬。鄰翁許，道士係回觀內。養之數日，此犬齒斷係索，仍回
鄰家。適值鄰翁出飲歸來，剛發一言，犬吠不已。憐翁罵曰：『瘟犬，主人都不
認耶？爾隨道士未久，即亂咬如斯，倘變作道家，怕不准人說話，一聞說話，就
要咬斷腎筋矣。』
（談罷亦拍掌大笑。）
（七竅見二人語去言來，各不相下，笑而）
笑 而：二人不必爭論，吾也有一證佐。
二 人：（二人同聲曰）別人證佐吾不欲聽，爾之證佐吾甚願聞，當不若劉四之口也。
七 竅：吾少時聞諸乃父，吾家一眷屬年少而殞，言妻貌甚麗，人人爭聘，婦皆嫌其不合
於心。惟張、李二家，廿齡破鏡，富而且美，此婦都欲嫁之。然嫁張則惜李，嫁
李則惜張，游移不定，已至數月。婦姑促曰：『欲張則張，欲李則李，嫁個丈夫
都無定見，安望得富乎？』婦聞不悅，恨聲應曰：『嫁張由我，嫁李由我，嫁李
嫁張在我心中，何必旁人多嘴。』
（言已，忿然下樓而去。）
（主人默坐片刻，暗解拴腰縧兒，拋在樓頭，化為巨蟒，直向復禮子舞爪張牙。
（）
（復禮子持箸擲去，化作蜈蚣，巨蟒見之，仍還本相。）
（主人怒甚，以手一指，酒樓渺然，吼聲如雷而言曰）
主 人：何處野道，敢與仙師鬥法！
（言猶未已，突被復禮子一降心杵打下。）
（主人大叫一聲，化為童兒，騰空竟去。）
（復禮子隨後追逐，逼於其前曰）
復禮子：爾其妖耶，怪耶？如不明言，必誅爾命！
童 子：（童子拂然曰）吾非他，靈宅子門人總真童子是也。
復禮子：爾是總真童子，道祖命爾守著胎津，為何所事不司，來到塵凡以法迷人乎？
（童子不答，與復禮子戰於雲端。）
（酣戰逾時，童子呼集六丁六甲，將復禮子圍著。）
（復禮子揮以降心杵，不動，忙取撐天如意四面擊之，丁甲神祗紛然而散。）
（童子急向口中一指，吐出千頭萬緒，如絲如絮，直從復禮子頂上覆來。）
（復禮子不知何寶，將身緊束，用盡生平之力，掙播不開，倒於陣中，呻吟弗絕
（。）
（紫霞知得，命正心子持頂門鋼針與割腸寶刀急來援救。）
（殊至陣雲之下，但見迷天黑霧，周圍似漆，欲進無從。）
（觀望久之，莫可為計，只得在外呼曰）
紫 霞：陣內有人乎？
（連呼數聲，一老叟出，背馱鬚短，行動有如犬然。）
（來至陣外，呵欠不已）
一老叟：吾在陣中，正好陽臺入夢，忽聞外面叫不絕聲，及出陣來，人影又無，必是蝦兒
要與老龍試試道法？
（正心子不答，暗以黑霧遮著身體，睹得此老將要入陣，復厲）
復禮子：陣內無人，待吾打入，殺得爾雞犬不留。
（此老聞之，笑曰）
此 老：天上都有雞犬，真是款天話。
正心子：陣內有人，毋須多言，速出一晤。
此 老：老師爺在此候爾，爾在何處？
正心子：在東。
此 老：東方甲乙木，木能生火，火上燒油，豈不是一進陣來，即要舉手。
（言已，詢曰）
而 詢：爾到底在何處耶？
正心子：在南。
此 老：南方丙丁火，火內生風，必是瘋魔。吾不與爾糾纏，要向西北進陣去矣。
（正心子隨轉西北候之。）
（此老剛到，一手擒住，疾聲呼）
大聲呼：膽大妖精，敢佈陣雲頭，與上仙作梗！
此 老：爾是誰？休與吾頑。
正心子：非與爾頑，吾詢爾究係何妖？
此 老：吾非妖屬，歪枉子是老仙道號也。
正心子：爾師何人？
此 老：歪心子。
正心子：爾在陣中作甚？
此 老：奉總真童子命，在此守陣耳。
正心子：是陣何名？
此 老：亂絲。
正心子：必要何人方能破之？
此 老：非正心子不能破也。
正心子：四大陣門，先從何入？
此 老：先從財門而入，則陣易破焉。茲已說明，君宜釋我。
（正心子釋手，歪枉子鑽入陣內，笑曰）
正心子：爾從財門入，必死在財帛之中，如其不從歪心子游，歪枉之法不得。明明與爾說
，從中心白雲直入，此陣破矣。
（言畢入陣。）
（正心子竊聽甚悉，遂向白雲處直進，以割腸寶刀橫順揮之，萬緒千頭紛紛碎斷
（。）
（總真童子見得陣破而逃。）
（正心子破了此陣，笑謂復禮子曰）
正心子：爾亦困於千思萬慮中，即不能復理耶？
（忙忙扶起，去奏道祖，悉言總真童子過失。）
（道祖遂命玄津真人從泥丸關收回，禁於胎津之地。）
（正心子、復禮子拜辭道祖，回覆師命，各退入宮。）
（七竅自酒樓歸後，意決從儒，受業於明德先生，苦讀儒書。）
（始讀一二載，文理精通，童軍可冠。）
４３＊＊時間： 地點：
（是年試期已近，先生促之。）
（七竅辭別萱庭，赴郡而去。）
（途有玉女觀，地頗雅靜。）
（七竅此夜嫌旅舍鬧嚷，意欲止宿於茲。）
（紫霞知之，先臨觀內，思挽七竅轉入道門。）
（無何，外面笑聲嗤嗤直達觀內，紫霞出視，見七竅與二三同類拍肩而來觀中。
（）
（老道迎入，獻茗煮粟款之。）
七 竅：前面旅舍煩雜不堪，今宵欲借貴觀一宿，所用酒食仍謝以金。
此 老：相公等非誤入山齋，仙風吹之不到，所愧者敝觀貧苦，無甚相敬，牀榻不潔，乞
為海涵。
七 竅：在此吵擾足矣，安望其他。
（老道於是選一精潔淨室，與七竅友人同住。）
（七竅獨出室外，散步閒遊。）
（紫霞持麈一揮，化座小園，奇花十數盆，皆非人間所有。）
（園中紅窗開閉，小樓在焉。）
（七竅將花視遍，緩步竟上。）
（紫霞化一老道，憑窗外望。）
（七竅步履聲響，紫霞回首，假意驚曰）
七 竅：相公何來？
（七竅告其所以。）
紫 霞：如是相公少坐，待貧道下樓烹茗，以款嘉賓。
（言已而去。）
（七竅在樓四望，見有牙籤數百卷，一一閱之，盡屬道經，而且牙籤之上題詠亦
（伙。）
七 竅：（首見一絕云）讀罷儒書讀道書，為超生死出迷途；不信頻將卿相算，如風捲雪
一時無。
（七竅深愛此詩，手不忍釋。）
（正在吟詠，紫霞捧茗至矣。）
（七竅索之，紫霞許之。）
（袖歸臥室，玩味百次，不覺神倦而眠。）
（晨磬一聲，朋儕同起，叩謝老道，竟赴郡內。）
（俟至文宗到日，三試三勝，青衿得服，而稱秀士焉。）
（第二十三回 純陽觀求桃卜卦 聚陰臺遇鬼問神）
（七竅拾衿歸里，賀客盈庭，凡屬親朋，無不疊肩贊賞。）
（有此一番榮耀，彼遂愈懷進取，道門故事絕口不提，心念中惟有三緘，常欲與
（之連牀風雨。）
（故托尋師肄業，以訪消息。）
（不知三緘久已厭居鬧攘，市廛絕跡，且題四語於壁間云）
三 緘：自此征車不濫行，名場利藪兩無心；衷懷只愛山兼水，膝下承觀學古人。
（三緘自題此語句，如湯盤夏鼎銘之，以為左史右監，即村後村前，未嘗一往。
（）
（因取其所居之地曰「磐澗」，似以隱士自處，毫不干及世事焉。）
（時至上元佳節，王母以蟠桃仙釀大宴群真，清虛、凌虛、碧虛、雲衣、霞衣諸
（真人列坐筵中。）
（一時仙樂嗷嘈，祥光繚繞。）
（酒逾三盞，雲衣子曰）
雲 衣：今承王母懿旨，宣詔宴賜瑤池，為仙之榮，亦已極矣。奈何屈指計之，非未有天
地，即初分天地之仙，漢代以來數百載中所成者寥寥無幾。此豈煉道無人歟？實
道多旁迕，而正軌未明於世也。不然，何求道者眾，而成道卒鮮哉？王母常以此
為恍，因命道祖闡明。當日八卦臺前道祖托之紫霞，群仙議彼門徒虛無子脫胎入
世，肩此大任。殊意貪名好利，竟入迷途。紫霞真人為之挫折百般，使彼名利熱
心化為淡水，而今隱居不出，棄道如遺。諸真人其將何以處此？
清 虛：三緘之淡於求道者，徒以有父母在耳。不如收彼親魂，以絕其望，然後徐徐引入
，諒能從之以易。
紫 霞：三緘雖屬仙根，前劫雙親已喪，以孤兒而入三花觀內，習道勤苦，吾故度之。承
上皇仁恩，封以仙職，其實所缺者孝也。仙道缺此，終難成其不滅不生。今到塵
凡，必使之孝行克盡，無虧首善，大器方成。此時即令親亡，甚為不可。
碧 虛：吾思三緘父母體尚康強，孝未盡於艱難，亦不見大。可命值日查彼父母庚甲，如
病符宮未到，暗與移易，以為盡孝之一助焉。
諸 真：碧虛所言甚善。
（遂傳值日查之。）
諸 真：（值日查後）三緘父母本年俱犯凶星。
碧 虛：如此不必力費轉移矣。
（計議停妥，諸真宴罷，謝恩而出。）
（無何，三緘父母雙雙疾臥牀頭，三緘日侍榻前，竭盡子職，熬湯煎藥，衣不解
（帶者半載有餘。）
（然即日夜奔馳，心無厭倦，凡一切飲食，常常問其所欲。）
（所欲何物，務必拘至，其心始安。）
（不覺春秋易混，冬雪飛花。）
（母在榻中，呼三緘而告曰）
三 緘：兒父之疾漸漸減卻，大約無虞，為娘近來飯食不思，恐莩死矣。
三 緘：（三緘泣曰）老母撫兒育身，費盡辛苦，兒於當日誤聽野道狂言，拋別椿萱，四
方訪友，子職絲毫未盡。繼奉母命下帷數載，定省愈疏。幸而得舉孝廉，昆明出
仕，食王厚祿，娛親老境，兒又得以膝下瞻依。孰知命運不辰，官階四失，蠻方
充配，遠背親顏，兼使高堂日日倚閭痛哭。不孝之罪，伊於胡底？只意釋罪歸里
，選地而避塵囂，常與吾親相依晨夕。乃未逾一載，而疾臥牀榻，不絕呻吟，如
其得痊，盡孝尚有日也。倘參苓罔效，夢赴泉臺，安遂兒心。
（所言至斯，大哭不止。）
老 母：為娘無多生育，只有兒身。父母所靠者兒，祖宗所賴者亦兒，兒誠一發千鈞之所
維繫也。最足慮者，求鳳不就，至今乏偶，李門血食，姒續猶無。娘若歸陰，兒
速納彩娶媳，否則九泉之下心亦不甘。
三 緘：（三緘拭淚言曰）謹遵母命。但母近日不思飯食，別有所欲之物乎？
父 母：他物俱已不欲，但得一二鮮桃入口，解得心熱，其身乃安。
三 緘：母既欲此，待兒四處訪之。
父 母：兒速出訪，務必將桃尋得，以慰娘心。
（三緘於是不避風雪，前村後郭，遍訪此桃。）
而謂之：（人咸謂之）桃花開於春，子熟於夏，以隆冬而求是物，恐非其時。
三 緘：桃種不一，熟於夏者謂之夏桃，熟於冬者謂之雪桃。今正雪桃成熟候也，何謂無
乎？
（鄉人聞說「雪桃」二字，以為強辯，不復與言。）
（是日尋桃未得，晚歸，其母索之甚急。）
（三緘意亂心忙，恨不一時將桃奉母。）
（晨起披星忘食，且忘路程遠近而求之焉。）
（正在長途一步一趨，偶遇一叟，持杖傴僂，欲前不前，欲後不後，阻著去路，
（緩緩而行。）
三 緘：老翁稍遲步履，小子有事甚急，待吾前奔。
老 叟：爾有何務，如是其急耶？
三 緘：（三緘躬身告曰）為母疾思桃，尋訪四方，是以不敢稍緩。
老 叟：如是，此時他桃無有，惟雪桃正熟。
三 緘：果有雪桃乎？
老 叟：何嘗無之，寒家尚種數十株耳。
三 緘：（三緘遂下拜曰）翁家既有，祈賜一二，重賞以銀。如母疾痊，他日尤有厚謝。
老 叟：一桃耳，何足為奇。爾隨吾去，每株摘一與爾，都可盈筐。
（三緘喜不自勝，即隨老叟步步前進。）
（無如叟行甚緩，竟到夕陽將墜始至其家。）
（叟導三緘入戶，煮酒作食畢，坐於中堂，談論多時，並不言與桃之事。）
（三緘忙甚，執銀在手，向叟言曰）
三 緘：翁言與桃，謝銀在此。
老 叟：（老叟笑曰）吾幾忘矣。
三 緘：（遂向內室呼曰）老妻來。
（連呼數聲，一老母出而問曰）
老 母：爾呼吾何說？
老 叟：此位後生因母疾思桃，不辭奔走，尋訪未得，吾曾種有雪桃數株，爾去摘十餘枚
與之，以成彼孝。
老 母：爾癲耶？爾去歲方在純陽觀攜回嫩樹，甫種一載即結子耶？
老 叟：（老叟閉目思而又思）真是去歲所種，怕未結子耳。
老 母：（老母怨之曰）爾何誑這後生奔走於此？
老 叟：吾見彼忙忙促促，欲先我行，故誑之以與閒談，俾吾忘勞易歸也。
老 母：爾誑後生事小，使彼老母牀頭渴望，誰之咎歟？
（老叟不語。）
（三緘處此，欲去則野鳥歸林，晚煙密布，急得手足慌亂，無可如何。）
老 母：（老母見而慰曰）後生毋容著急，在此暫宿一宵，明日去到純陽觀中，自得雪桃
以食爾母。
三 緘：此歷純陽觀，途有幾何？
老 母：不過二三里耳。
三 緘：老翁誑吾，老母之言諒屬是實。
老 母：而今世上，無信男子多過女流。吾生平不言則已，言則必中。
（三緘聞說，俯首思曰）
三 緘：不得老叟誑吾，安知雪桃所在。
（暗暗欣喜，自不必說。）
（是夜，老叟又設山肴待之。）
老 母：（老母笑曰）誑人還自誑，山肴失亦廣。
老 叟：今算我不賅，二次弗亂講。
（二老言已，相與大笑。）
（飲畢，老母撤去杯盤，導三緘於臥室。）
（三緘思桃心切，坐待天明。）
（老母呼一小孩，竟導三緘向純陽鎮外純陽觀而去。）
（及至觀，重門緊閉，欲進無從。）
（幸得門外有一老道坐於棚中，案上竹籤一個，龜殼一個。）
（三緘知與人卜休咎者，因入觀不得，遂退至棚前。）
三 緘：（老道詢曰）子問簽乎，卜乎？吾簽卜極靈，爾試將所求何物默禱心內，如斷不
准，誓不作此生涯。
三 緘：（三緘白）果爾，敬求道長為吾一卜。
老 母：爾欲求卜，須報時來。
（三緘信口報一「卯」字。）
（老道剛將龜殼一搖，先墜一「爻」字，圓轉不歇。）
（老道也不重卜，即書四語云）
三 緘：今是辰時子報卯，過時之物難取討；爻子落下自轉旋，來人心事忙不了。
老 母：（下批）來人祈桃，心忙意急。
三 緘：（三緘驚曰）敢問道長，何以知吾求桃乎？
老 母：卯加二點為卵，圓物也，故知是桃。然時已冬季，過時之物，諒非所有者。又於
所報之時決之，兼之爻子落下，先得乾卦，乾乃春氣，春日忙忙，故知子心極其
忙促耳。
三 緘：道長之卜果靈。吾本為母求桃，尋至此間，不知桃可得否？
老 母：爾暫候之，必有二人攜得雪桃至此，但人每筐內只一枚耳。
三 緘：再求道長卜吾父母之疾。
三 緘：（老道卜已）爾之父母，本年明歲尚無礙處，後載難逃。
三 緘：母先乎，父先乎？
老 母：母先耳。
三 緘：可有解乎？
老 母：大限已定，如何解之？
（三緘將銀謝後，果有二人攜筐而前，每筐一桃，大如鵝卵。）
三 緘：爾桃何僅一枚耶？
二 人：中平者俱已售盡，此桃較大，價高而買之無人，故尚存焉。
（三緘於是加倍與銀，急急攜歸。）
三 緘：（其母詢曰）吾兒昨夜止宿何所？
三 緘：兒因求桃不得，宿於農家。今天訪至純陽觀中，始得此桃持歸奉母。
父 母：兒速剖來，待娘嘗之。
（三緘剛剖一枚，母食其半）
三 緘：娘不欲矣。
（轉以奉父，父亦卻而不食。）
（三緘謹將此桃收好，不敢自吞，恐親索時難於尋覓。）
三 緘：（是夜母忽呼曰）拿來，拿來。
三 緘：母要桃乎？
（不應。）
（近前大呼，仍不應。）
（三緘駭，上榻扶之，已不醒人事而沒矣。）
（三緘大哭不已，當呼鄰舍幫辦喪事。）
三 緘：（家一老婢曰）相公勿忙，老夫人鼻息如絲，尚未沒也。不過夜半，必復活之。
三 緘：如是好好候著。
（候至雞鳴，其母四肢微微欲動。）
三 緘：（老婢曰）夫人氣將回矣。
（竭力扶之。）
（三緘遂命二三女婢同登榻上，相為扶持。）
（只聽喉中格格作響，響後，四肢運動如常。）
（三緘連呼不輟，母始突睜雙目而詢曰）
三 緘：爾三緘耶？
三 緘：（三緘應之曰）然。
父 母：駭煞吾也。
三 緘：母臥榻所，無人驚動，何駭之有？
父 母：兒來前，待吾一一告爾，可知各人生死各人了，若子若女不得替得絲釐。
三 緘：母言如是於昏絕之際，殆有所見乎？
父 母：吾在榻中正與談兒，忽然兩目朦朧，一物不見。頃刻，又似清爽吾未病時，吾思
暫出門前以視園蔬，殊剛出外，倏來二役呼吾同行。吾不肯隨，一扭其髮，一執
其手，拉至宅左，復以黑索加吾項間。步履稍遲，則執索者極力前奔，其項痛入
骨髓。行約數里，至一坦道，行人半屬拘攣，前後相隨，有如行市，男男女女，
錯雜不分。不知路去幾何，遠見一臺高而且大，男女至此個個向臺拜舞，臺上黑
煙如霧。俟男女皆到後，微風起處，黑霧無存，中現一官長森嚴可怕，旁有小吏
按冊唱名。唱一名，官長以硃筆塗之；塗一名，則由臺下而去。久之，小吏呼吾
姓氏，吾應之，官長停筆移時，向吾言曰：『爾死期尚未至也，可由聚陰臺左去
看為善之報、冥律之嚴。』吾云：『路徑不知。』官長即命一紅綠眉髮面貌如雪
之女婢，導臺左而去焉。由此道遊人甚稀，對面一途財人眾濟濟。吾欲詢於女婢
，視彼默然無語，不敢與談。過臺不久，見一市鎮黑氣盤旋，往來行人有披髮赤
足者，有青面獠牙者，吾畏甚，卻步不前。女婢曰：『勿畏，隨吾而入，自屬無
妨。』入市數武，耳聞人聲呼救，哭泣如麻，皆在一小小室中。極目視之，或以
叉刺，或以錘擊，或在劍樹，或在油鼎刀山，所受之刑紛然不一。駭而問曰：『
受刑者何人？』女婢曰：『皆在陽世造惡者也。』吾見慘切如斯，心膽俱碎。女
婢似知吾畏，導吾西行，亭臺樓榭，雕龍刻鳳，入目生輝。女婢曰：『是地較前
奚若？』吾曰：『是地美甚，不似前之黑暗難堪。』女婢曰：『爾既云美，可入
室以觀其尤美者焉。』言已，導吾先入一室，室中盡屬道士，有老有幼，各著五
彩仙服，其間品坐。吾與女婢剛立片時，忽來紫蓋紅旗，幢幡羽扇，迎接眾道士
直入半霄。吾問女婢曰：『此屬何功，如是榮耀？』女婢曰：『此在世上人情看
破，學習大道，道成而拔宅升仙者也。』吾曰：『拔宅升仙，宜僅男子，何以有
女流耶？』女婢曰：『大道至公，無分男女；但能精習，俱可成之。』吾曰：『
每一仙車，又胡有老翁老嫗？』女婢曰：『人能習道成真，上超七祖九玄，同入
大羅，享受仙福，不墜地獄，不落輪回之苦耳。』吾聞之而慨然曰：『惜吾老矣
，不能入此道門。』女婢曰：『爾子三緘道骨珊珊，且正青年，習道無難成道。
如肯《黃庭》苦誦，爾他日亦仙車中之老母也，何用愁為？』談談論論，又隨女
婢入一宅中，宅有高樓，樓下盡皆僧侶，各服袈裟一領，亦以仙樂迎之。吾曰：
『此何仙也？』女婢曰：『此世上為僧者，真心一片，能守不二法門，沒後成仙
，猶之道士也。』吾曰：『學道學釋，仙俱可成，不知儒道若何？』女婢曰：『
可前視之。』前至一帶房廊，內坐文人數十輩，概著袞龍繡服，彩色炫人，仙樂
鳴時，分隊而去。女婢謂吾曰：『爾知之否，此即儒門士也。』吾曰：『士有何
道，沒享此榮？』女婢曰：『爾未見前面之旌乎？有書孝子部，悌弟部，忠臣信
友等部者，所以各依其類而去之。』吾曰：『三教雖別，成仙則同，奈何世人不
肯精習耳，甚有入儒而鄙釋，入釋而鄙道，安知三教一體，皆成仙之階級哉！』
女婢曰：『爾不愧仙子之母，頗有穎悟。』吾曰：『吾不過揣其情理，三教之道
其實毫不知也，茲者承得女姑導吾，四下往觀，地獄天堂，俱為目睹，感恩不淺
矣。但未問女姑在聚陰臺職居何神，所司何事？』女婢曰：『吾乃司善神祗，凡
陽世好善者來茲，吾即導至西方以享極樂。』吾曰：『司惡可有神乎？』女婢曰
：『司惡而得惡鬼者，牛首夜叉也。』吾欲再為究問，女婢倏然疾聲曰：『爾可
歸矣。』因此一驚而醒，自今思及，若吾生乎為惡，聚陰臺遇鬼時，已入群鬼隊
內墜落地獄矣，焉肯遣彼女婢，導至善境，而問仙問神如是乎？然司善神祗所言
兒有道骨，願兒他日成道，俾爾九玄七祖，同坐仙車，娘之望也。
（三緘唯唯而退。）
（第二十四回 仙緣莊夢友談道 磐澗谷有怪為鄰）
（三緘聞得母言，暗將聚陰臺天臺地獄之事常常思及，已知人生如夢，富貴功名
（無異花開，片時凋謝，學道之念，不覺勃然。）
（紫霞知之，謂復禮子曰）
紫 霞：吾見三緘自隱居磐澗，道心絲毫不動，因下陰府與冥王商議，提伊母魂來至聚陰
臺，一睹上天榮華、地獄苦況，俾彼回陽後悉談一遍。三緘聞得，自爾勃發道心
，今果然矣。但彼念內敞抱疑惑，爾可提伊入夢，與之講論道旨，以堅入道之志
焉。
（復禮子謹領師命，下得塵世，化一大第，名曰「仙緣莊」，俟三緘夜下臥，魂
（提莊內，以好引入道門。）
（是時，三緘父母疾已如失，三緘暗暗欣喜，自不必言。）
（爰命家人備辦香帛性醴，即拜天地神聖以酬默佑之恩。）
（將恩酬餘，天色已晚，入得室內，與父母閒談數語，自覺神倦不堪。）
見 而：（其父見而憐曰）吾兒侍奉湯藥，時日甚久，精力耗極，幸吾與爾母康強若昔，
兒於今夜宜早早宿之。
三 緘：侍父母安寢後，兒臥未晚。
（言雖如是，神倦難支。）
（父母促之再三，而彼始臥焉，頃已入夢矣。）
（復禮子以一線靈光，化為赤衣小童，手持柬帖，竟投三緘宅舍。）
（三緘夢魂似在宅外遊玩，赤衣童子見而揖之。）
三 緘：小子何來？
赤 衣：特奉主人命，來邀相公去的，柬帖在此，入目自知。
（三緘接帖在手，視其名諱，乃「七竅」二字，驚曰）
三 緘：七竅何至斯耶？我已遍訪數年，音無信渺，不料今日忽然持柬相招，但不知此去
途程，遠近若何。
驚 而：（因詢赤衣曰）爾主人七竅耶？
赤 衣：然。
三 緘：今在何地？
赤 衣：吾主訪君不遇，游至都下，會及梁公子，始知相公日前發配遼陽罪滿回鄉，選得
磐澗谷而家之。吾主獲此確信，急急由都至此，卜宅於純陽觀之東偏，莊名『仙
緣』，以其與磐澗谷較近，不時而可晤相公也。茲者喬居已妥，恐相公不知，特
命吾持柬前來，導至莊中以慰渴想。囑見相公後，即便促行，云吾家主人佇立以
俟。
三 緘：如是，待吾歸告父母。
赤 衣：宜速告之，吾候相公於門外。
（三緘轉入宅內，稟告畢，即出莊門，隨赤衣小童繞道而去。）
（路途中，三緘詢曰）
三 緘：爾主在家，所作何事？
赤 衣：吾主而今看破塵緣，日日靜誦《黃庭》，以煉仙天大道，一切世事毫不與焉。
三 緘：爾主志有所定矣，吾猶孤陋寡聞，一藝未習，不知若何而後可。
赤 衣：相公年富力強，正是煉道之日。
三 緘：無有良朋參考元機，道從何習？
赤 衣：吾主喬居是地，相近貴莊，早晚間彼此來往，可以常晤，學道不有切磋乎？
三 緘：爾言固是，恐爾主以吾為不才而棄之。
赤 衣：吾主言及公子，如天星高曜，難以仰攀。自聞址居，不戀里閭，喬遷以就，其平
日之思君可知矣，何有棄之之說哉！
三 緘：聽爾言詞，開吾胸臆弗少，真不愧高人所使也。
（相談相論，意合情投，信步而行，不知途奔何所。）
（翹首望去，一日高懸。）
三 緘：雲影中萬瓦鱗鱗，紅垣外露者，是何地也？
赤 衣：（赤衣笑曰）相公曾買桃於此，何意忘卻？
三 緘：（三緘訝曰）是乃純陽觀耶？吾前來茲，以在平原，今胡高聳如是？
赤 衣：前者相公意在索桃，視於無心，雖高猶下；今日相公無事，睹之有意，故下亦高
。
三 緘：爾主府宅，其在觀之前乎？
赤 衣：觀左耳。
三 緘：觀左下面，似有小溪旋爾，是耶？否耶？
赤 衣：相公至自知之。
（頃由觀左直下，果一小溪橫亙，泉水潺潺。）
（走過橋樑，見一草亭，矗立於千竿之內。）
三 緘：是亭也，不識誰家逸士所築？
赤 衣：此即吾主悟道所在，故號其亭為『悟道亭』，亭上一額曰『魚躍鳶飛』。
三 緘：真幽人室也。
（復行數武，大第在望。）
赤 衣：相公稍駐行旌，待吾入報主人，然後迎君玉趾。
（言已入第。）
（不逾片刻，出而迓曰）
出 而：知主久候矣，請相公速入。
（三緘由重門直進，兩旁長廊一帶垂楊覆繞。）
（主人立於廊下，見三緘至，迎入西軒，軒內筵已設西。）
（二人挽手入席，暢飲壺觴。）
（酒過三巡，復禮子假作七竅聲曰）
復禮子：程途千里，遍訪吾兄，所恨相會無期，不意今茲仙風吹至，慰吾飲渴之想。特備
薄酌，一洗風塵。
三 緘：（三緘謙遜曰）弟也因兄名而訪兄跡，亦弗辭天水人山，奈幾易春秋，竟無仙緣
以晤仙子，奈何幸於仙緣莊內得睹仙顏乎！
七 竅：仁兄近年所為何道？
三 緘：聽兄一問，不覺汗顏矣。
七 竅：諒是胎息久育，不久可以拔宅而升。
三 緘：一生碌碌，兄所談者，弟不過徒得耳聞，祈吾兄弗吝指陳，弟願學之。
七 竅：兄果未入道乎？俟宴罷時，同入悟道亭中與兄講論一二。
（三緘諾。）
（無何酒肴飲畢，竟上悟道亭。）
（亭外竹影搖青，梧蔭映綠，清幽不異仙府，三緘心甚羨之。）
（七竅暗窺三緘果有慕道之念，於是由淺而引之）
七 竅：三緘兄以習道為難乎？蓋習道無難，得正軌而入之為難；得正軌無難，得正軌而
有恒之為難也。
三 緘：七竅師兄事何人，入道如此其易？
七 竅：師教固不可無，尤貴能自得師焉。
三 緘：聞兄之言，習道若易，兄其略為指點，開弟茅塞，倘得寸進，所賜良多。
七 竅：心不清兮物欲擾，內神困憋難生巧；心清神凝固子精，由茲上達道自好。
三 緘：道中有煉氣之說乎？
七 竅：第一要務在乎此也。
三 緘：氣又如何煉之？
七 竅：煉氣凝神大有功，每從呼吸以相通；要效天地自然處，旁迕用力不相同。
三 緘：吾聞煉氣要下丹田，其信然歟？
七 竅：不但此也。丹田之下有三關，能過三關別有天；尾閭曲折層層上，直到崑崙大洞
前。
三 緘：又聞煉道絕欲為先，固精第一，是如此道，不幾無夫妻子母之說乎？
七 竅：古來成道有童真，夫妻二字不相親；亦有夫妻成大道，若盡童真滅盡倫。
三 緘：聽兄所言，道固易學，奈吾父母尚在，忍拋棄而入深山哉？
七 竅：拋離父母入山深，人倫大道缺一門；即在家底皆可習，總怕幾人不用心。
三 緘：如正煉道，父母呼之，不答非孝，答之非道，當何以處此？
七 竅：隨時隨地皆可習，只在一心不離剔；如形外面使人知，尚未深明道之的。
三 緘：習道之形，到底如何樣耶？
七 竅：用功時節逕功夫，雖然本有視如無；若使人人知我有，皆非正軌是旁敷。
（三緘聞到此，似有會悟）
三 緘：要如是做耳。
七 竅：不如是，不如不做也。
（三緘得此頂門一針，已曉入道之法，啞然自笑。）
七 竅：道中妙趣少人知，得解人來便得之；手舞足蹈原何故，正是《黃庭》得意時。
（三緘頻頻點首，向七竅拜舞不已）
七 竅：若非吾兄招飲貴莊，吾必終身立於道外。他日道若能成，兄即吾師也。
七 竅：何敢當師，但願賢弟胎嬰早結，拔宅仙升耳。
（因見三緘樂道之志已堅，遂於夢魂中送之歸里。）
（三緘且前且卻，依依不捨。）
七 竅：吾喬居於此，與兄甚近，晤自易之。今欲留兄消閒數日，又恐堂上悵望倚閭，不
然即此聚首一生，其心猶未足也。
（言畢，拱手而別。）
（三緘一步一回顧，至不見七竅形影，然後歸莊。）
（甫入莊門，為犬吠數聲，一驚而醒。）
（仙緣莊之情景，宛在目中；七竅兄之言談，猶在耳畔。）
（急急披衣下榻，細將所傳反覆思維，已有三分會意。）
（自是日在家內，常常習之。）
（靈宅子默會得知，欲阻三緘入道之路，奈無有如總真童子之法力而聽為運用者
（，眉上現愁，乘雲空際，極目四顧，天青一片，絕少行雲。）
（剛欲播轉雲頭，忽有毒龍真人飄飄而至。）
靈 宅：（靈宅子遙而呼曰）真人何往？
毒 龍：閒遊四境，以遣愁腸耳。
靈 宅：（轉詢靈宅子曰）真人又何往？
靈 宅：（靈宅子曰）吾亦無事而閒遊者也。
毒 龍：如是雲頭一別，吾將行矣。
靈 宅：（靈宅子曰）真人至敝洞消閒一日，可乎？
毒 龍：恐入仙洞，又多煩擾。
靈 宅：（靈宅子曰）真人何必拘此。
（遂執其手，並雲而行。）
（及至洞中，煮石為黍以款之。）
（席間閒談，言及紫霞闡道一事，毒龍拍案怒曰）
毒 龍：紫霞野道，恃伊仙法無敵，虛無子一道未成，喪吾部類良多，言之令人痛恨。
靈 宅：（靈宅子曰）真人不思復此仇乎？
毒 龍：久欲復之，奈不得其機耳。
靈 宅：（靈宅子曰）今有其機矣。
毒 龍：如何？
靈 宅：（靈宅子曰）紫霞命復禮子夢傳三緘大道，三緘稍得指點，在家學習。真人欲復
前仇，何不化一道裝者流，求與三緘為鄰，乘機阻其學道之志。
毒 龍：倘不能阻，又將如何？
靈 宅：（靈宅子曰）真人現出原神，一口吞之，有胡不可！
毒 龍：此策固妙，但恐道祖見罪，難逃《太極圖》中。
靈 宅：（靈宅子曰）道祖仁慈，若見罪時，吾率群真力保。
毒 龍：如此，吾約老蝦、老蚌、老蛟，化作一家眷屬，求三緘地土為室，早晚以非道惑
之。如能見惑於吾，吾必投其所尚；如不能惑，吾聲不饒彼焉。
（靈宅子聽言大喜，命守洞童子另治黃粱仙釀，為毒龍祖餞。）
（毒龍飲罷，告別靈宅，忙到東海約及群精。）
（群精聞之，無不欣喜。）
毒 龍：（蚌有一女，詢母言曰）兒聞三緘係虛無子一轉，仙根仙骨，妖部皆思惑彼，以
盜元陽。母既許從毒龍迷惑三緘，兒亦願隨化作女嬌。如三緘戀色，百般獻媚，
以求其寵，庶兒升仙之路指日可望矣。
老 蚌：兒言極是，可隨吾行。
（一時海霧紛騰，海雲雜起，群精離了海岸，爭先恐後，競投磐澗谷中。）
（毒龍、蛟、蝦乘雲疾速，不久已至。）
（老蚌母女雲頭緩緩，亦向磐澗而來。）
（將近谷口，前面雲頭立一道姑，笑容可掬，詢於老蚌母女曰）
道 姑：仙姑何往？
老 蚌：在洞無事，特游四境以賞奇觀。仙姑何名，不在洞府，來此阻吾雲頭，有何計議
耶？
道 姑：吾蚌屬也，道號霞英子。
老 蚌：（老蚌笑曰）如是，爾我同類，敢問爾被誰度脫得以仙升？
道 姑：（霞英曰）前歲三緘訪友求道游至海角，有水精欲加毒害，吾化老叟常常護持，
紫霞真人嘉吾護道有功，奏封仙品，脫去水族軀殼。至今逍遙天上快樂無窮，且
得紫霞為師，日日訓吾道旨。可知護持大道，能升仙職；如害大道，其罪難逭。
吾也念爾母女與吾同類，故來阻爾去路，毋助毒龍為虐，以害三緘。況三緘既肩
闡道大任，諸真諸聖群相維持，如可害之，早已收於山精水怪矣，何待今日。毒
龍之為靈宅所使者，不知靈宅曾受紫霞呵斥，今急欲奪闡道之任耳。前命總真童
子與復禮子鬥於半天，道祖知之，收回八卦臺前，命守胎津地界。斥彼時尚未到
，濫出泥丸。夫總真童子千變萬化，尚不能傲此闡道之旨，矧真類成精哉？
（老蚌聞言，顧謂其女曰）
老 蚌：聽霞英言，不如退歸東海。
蚌 女：霞英鬼頭，以甜言抵吾娘母，恐將吾娘母駭退，而彼投磐澗矣。吾娘母不願護道
，倘三緘入吾色界，成仙在指顧之間，其逕不更捷乎？吾勸霞英休得多言，吾將
去矣。
（言罷，口吐妖風，洋洋去矣。）
（其母見女已去，亦將妖風驅動，速速如箭，直向磐澗而墜焉。）
老 蚌：（霞英子曰）忠言逆耳，難挽所向之心。不獨世人如斯，水怪亦然！
（歎息良久，雲頭扭轉，退歸洞府，報與師知。）
（群精齊至磐澗，斂跡潛形，惟毒龍真人化一道士，常於三緘宅外或去或來，使
（彼知之，以為入門地步。）
（他日，三緘功煉暇時，倚門外望，見一位道者去來無停。）
（盼之已久，乃暗計）
暗 計：自那夜夢得良明，傳一二入道法門，即朝夕煉修，頗有進境。然亦有不精悉處，
如再得一友明而指之，則入道更不見難。但是地村野鄙俗，不以財氣是戀，即以
酒色為懷，全無習道者流合志同方。雖欲借助於他山，而其人已渺，由是而功無
可進，不亦虛度日月乎？吾於此深為之慮，不意有是道者突如其來，其或無假以
緣，而為哥道助焉，未可知也。
（三緘有此一番猜度，因於次日假游溪上以待之。）
（剛立溪岸，道士果急遽而至，揖三緘而詢之曰）
道 士：先生莫非雅號三緘者乎？
三 緘：（三緘驚曰）爾何知吾賤號？
道 士：前者訪道四方，偶至聚仙觀中得晤七竅，兼見兄臺筆跡。七竅尋君弗遇，時時嗟
歎不已，吾故知君雅號焉。
三 緘：兄臺道號安在？
道 士：鄙號江清。
三 緘：一聞雅號，知能清心寡慾，入道深深矣。
道 士：道中之事，不過稍知一二，講道之說，則吾尚不敢耳。
三 緘：吾兄家居何所？
道 士：家住渭水，喬遷貴地，未得片址棲身，故碌碌忙忙，時往來於是溪之上。
三 緘：家口幾何？
道 士：四五人耳。
三 緘：四五人口，所居尚易貸之。
道 士：以人口四五，何地不可居住，但人非同類，入目甚厭其煩。倘得如兄臺以為鄰，
則煉道不無長益。
三 緘：道兄不嫌地陋，吾宅之左有空室數間，兄去望之，如其可貯金玉，並不索賃資也
。
道 士：若然，不必另尋他所矣。
道 士：（遂隨三緘入室一顧，顧已而言曰）是室幽深，正堪習道。
三 緘：兄既喜茲陋室，可即喬居。
道 士：盛承顧盼，吾且別去，將家眷呼來，不煩仁兄久候於此。
（三緘歸，倚門暗視，果見道士攜四五家眷，遷於空室之中。）
（三緘喜，以為得此佳鄰，道有上達矣。）
（第二十五回 蚌女精花中獻媚 江清道元外談情）
（毒龍真人統領妖屬，自居三緘空室，不時獨到三緘宅中，饋送美酒珍饈以及仙
（果之類。）
三 緘：累承厚貺，何日酬兄？
道 士：蒙兄賜宅，得與為鄰，深荷另眼相看，敬主之儀，不過稍展一二。兄而言酬，是
愧我也。弟久欲恭書草函，請兄過舍閒談數日，奈家具尚未運畢，家人碌碌，室
裡紛紛，故不敢屈兄以盡賓主之禮。
三 緘：兄太多情，俟喬遷停妥，弟自親臨一賀。
（道士遜謝不已，然將所饋呈獻後告辭竟去，未嘗久留。）
（往往來來，數月有餘，並不與三緘談及道中一事。）
（三緘常望來舍，求彼指示，忽於一月之久，不見饋送，人影俱無。）
三 緘：（三緘暗思）江清道士豈嫌吾室湫隘而另遷別地耶，抑頻來饋送吾未嘗酬答而不
悅耶？不然何以嘗來常往，其情甚稔，至今而棄我如遺乎？
（暗暗使人探之，又見晨午炊煙，家人時種園蔬於戶外。）
三 緘：（三緘疑之曰）是必有故而遠遊，未可知也。
４４＊＊時間： 地點：
（自此望之愈奢，而道士音信愈渺。）
（三緘禁不住心中願望，遂沽果品暨雞魚等物，命家人先達江清道士宅中，然後
（整頓衣冠緩緩而至。）
（剛行至半，道士迎著三緘笑曰）
道 士：吾疏一月敬主之儀，以弟前此所居尚有賃資未楚，吾於咸陽友人處借貸以償，無
如友人復商諸友，故遲之又久，始如數而歸Ａ不覺與兄睽違竟月餘矣。
三 緘：吾見兄久未光臨敝宅，恐兄怪弟不道，相絕乃爾。不意以賃資小數，異地奔馳，
伺不先商於吾，而受此一番跋涉也？
（言談之際，已至宅外，瞥見房廊屋宇，煥然一新，三緘暗驚不已。）
道 士：（道士似知其意）愚弟雅好修潔，每賃一地，必將屋宇粉飾，然後居之，其素性
如是也。
（三緘入宅，左右環顧，廳堂臺榭，件件華美，迥異乎前，心甚懷疑而不便問。
（）
（道士呼茗獻已，席設西廊，廊外亞字欄杆，五色俱備，欄杆以內盆花滿布，種
（有百餘。）
（賓主坐於筵中，連呈十數品肴，饌名多不識，而且酒甜若蜜，氣勝於蘭，兼之
（花風時繞席前，鼻息吸呼，馥入肺腑。）
（一賓一主正酣飲時，道士突為家人所呼，入內而去。）
（三緘酒興已濃，乘主進室，園中散步，團團轉折，竟入花叢中。）
（一花臺以石為之，所鎸人物等形畢極精巧。）
（臺上花枝茂密，乾粗而肥，枝上之花燦爛如斗，顏色嬌好，可奪繪工。）
（其間蛺蝶雙雙，游蜂隊隊，時而咀嚼不已，時而飛舞不停。）
（三緘意曠神怡，盡情賞玩。）
（轉過臺右，聞得紫棠樹下疏疏有聲，向前視之，乃一女嬌，衣服淡紅，美豔絕
（世。）
（見三緘而凝睇，目不轉睛，時帶笑容，而以紅巾塞口。）
（三緘知為道士內眷，速退入席。）
（此女遙從花枝之內，手語三緘。）
（三緘佯為不知，未一矚目。）
（此女不捨，急蹴至席後，復將花瓣拋於首上。）
（三緘厭其擾，離席左行。）
（斜接欄杆有一小樓，三緘梯上樓頭以避此女。）
（推窗下望，蕉梧密密，無殊綠天。）
（望之未久，覺得項上騷癢，以手拂之，花枝也。）
（掉面回顧，前女拈花微笑而立焉。）
（三緘駭急欲下樓，女子牽衣不釋。）
三 緘：（三緘怒目言曰）女子宜隱閨門，以守貞操，胡得猖狂乃爾。倘為家長知覺，豈
不羞愧欲死？爾即愧死，是懷春之誤，不亦將吾連累，無顏見爾家長耶？
女 子：（女子聞言而笑曰）郎君妙齡待聘，久欲求凰，妾亦年幼無家，常懷得鳳。睹君
才貌，與妾容顏，何無紫薇之配芙蓉乎？
三 緘：毋須糾纏，各宜自愛。
女 子：爾如許妾姻緣，妾即釋爾；如其不許，妾即死也不准爾下樓。
三 緘：（三緘誑之曰）如是待吾歸稟高堂，倩媒說合，乃為正道。邪緣若此，吾斷不從
。
女 子：妾出心甘，郎出情願，何邪緣之有？
（三緘久被纏擾，甚屬無奈，左思右想，暗將所牽之衣脫去，急下樓頭。）
女 子：郎既以衣為憑，勝過紅庚多矣。妾之交質，在郎手中。
（三緘聽言而視之，手腕上佩一金鐲，怒去而擲諸女子之前，仍歸席所。）
道 士：（道士候其坐已而言曰）吾候兄已久，兄何所之？
三 緘：自兄入內，獨坐無聊，遍視名花，真如海市蜃樓，美不勝收也。
道 士：野花數種，何足掛齒？
三 緘：石臺之上燦爛如斗者，此為何花？
道 士：富貴花也。
三 緘：花名富貴，繁華似之，直足令人賞玩不置。
道 士：兄如欲此，弟願割愛送兄。
三 緘：吾不過愛其鮮妍耳，敢以兄臺所植而奪之哉！
道 士：花臺中面，此種甚伙，吾命僕人另種一盆，舁送兄宅，以資玩賞，不亦可乎？
（三緘口雖推托，心實甚喜，道士若已知覺，即命家僕擇其美豔者和泥挖來，種
（之盆中。）
（無何宴罷，三緘辭別，道士不許，務留止宿一宵。）
（三緘恐被女子所纏，以父母懸望為辭。）
（道士遂不敢留，送至半途而返。）
（三緘歸宅，昏定後入榻臥之，思及江清所居本屬陋室，今忽化為華麗，應是道
（中法術，不然修砌臺榭，何易易乃爾。）
（一夜在榻，思之不已。）
（毒龍送歸三緘後，詢於蚌女曰）
毒 龍：吾托故入室，爾媚之否？
蚌 女：妾見彼園中散步，因於花叢媚獻百般，彼以羨之慕之，又從而深卻之。至相逼在
小樓之中，妾以為得盜元陽在乎此矣，殊妾牽彼衣，而彼脫衣竟去，空費賤妾一
番飛揚。
毒 龍：彼心正大，女色尚不能惑，又將如何？
老 蛟：不如讓吾以供一飽。
老 蚌：不可造次，徐徐圖之。
蚌 女：毒龍真人欲送彼以盆花，妾寄靈光於花心，日日獻媚，彼豈心如鐵石，絲毫不動
耶？況三緘之母久欲與彼求配，得紫霞三請月老，挫折良緣，意淫、宅女、麼姑
所化後身，皆無辜而斃。三緘不識，以為無福消受佳人。妾托花心入彼室中，媚
之不從，又從而媚其父母。彼父母見吾服事誠懇，必以為媳。
三緘孝子，安肯違背親命乎？待三緘與吾配合，誓不把元陽盜盡，以置彼於
死地，妾不休也。
老 蚌：（龍毒曰）此策大妙，事不容緩，明日速送盆花。
（次早，毒龍真人為三緘父母另辦數色禮儀，一同盆花，親送至宅。）
（三緘迎入，肴款江清。）
（自江清辭歸，三緘置花於書齋之外細細玩賞，其色愈添紫豔，更甚道士園中。
（）
（他日午後，三緘不堪納悶，意欲賞花遣愁。）
（剛至書齋，香風散溢，三緘心忽開爽，急急逞步來至花前。）
（盤桓數周，將欲歸室，突然花心之內，現出前日女嬌，手攜紅巾，身服綠襖，
（緩將蓮步提出，立於盆弦。）
（腰細如拳，迎風欲墜，忙忙伸出玉手，抓著三緘之肩。）
（一時蘭麝薰心，三緘幾為所迷，轉而思之，此必花妖，力推而出。）
（蚌女亦不追逐，獨坐書齋。）
（三緘駭，奔告乃母。）
（其母入視，蚌女下拜曰）
蚌 女：妾也願事兒母以終身，祈母見納。
父 母：無媒為證，豈正偶哉？
蚌 女：吾母之兒以衣為憑，妾以金鐲子之交質已久，恨不認妾，老父老母怒罵頻頻，妾
無奈何，偷身而至，懇祈吾母收留兒身，兒自孝思不匱也。
（母見其言詞哀婉，扶之起。）
（蚌女遂入廚內執烹飪事，凡父母所欲，無不如心。）
（二老得此事奉之誠，不勝喜悅，久則忘其為外來女也。）
（母於是常勸三緘納以為媳。）
（三緘此際已知道士非怪即妖，驟將是女絕之，必遭毒害，只得推諸異日，緩作
（良圖。）
（無如蚌女不時哭泣，累向母哀。）
（母心憐甚，呼三緘而責之曰）
蚌 女：為娘一生，僅育吾兒，兒若不娶，兒之後不幾無嗣以續祖宗血食乎？況父母選配
四方，未能如意，今兒媳從天降，而且賢淑無比，代兒盡孝，此女不配，娘實不
甘。
（三緘欲為言明，恐母受駭，不得已而暫為允焉。）
蚌 女：（蚌女又向母言曰）爾子雖允，乃推托詞也。吾母不如驅之與兒完配。
（母諾。）
（次日，燃點香炬，呼三緘至，強與此女完婚。）
（三緘無可如何，勉遵母命。）
（完配後每每外宿，任此女百般調情，毫不一動其心。）
（蚌女恨甚，復向老母且談且訴。）
老 母：驅兒完配，母固能為，而牀第之間，母又何能驅之？兒其緩待，自如水之浸木，
久則任受也。
（蚌女聽言，惟日日中饋勤操，以俟三緘墜入色界。）
４５＊＊時間： 地點：
（一日，老蚌暗計）
老 蚌：吾女此去月餘未歸，大約與三緘成其夫婦矣。且將花片化作妝奩，去彼家中看吾
兒究竟何若。
（遂命老蛟、老蝦化為僕屬，己身化為老母，乘一巾車竟入三緘之家，將妝奩一
（一排設，請出三緘父母，斂衽言曰）
老 蝦：吾女求鳳數年，一無所就，孰意令郎至舍，二人暗裡交質，何莫非天假良緣。然
自來府中與令郎成親後，妝奩一概毫未送之。今日吉辰，特具些須之物，舁送至
府，祈親翁親母毋嫌淡薄焉。
三 緘：（三緘父母喜曰）有勞親母多費心機。
老 蚌：吾女安在？
三 緘：（三緘母曰）在廚烹鮮去矣。
（移時宴設，老母飲畢，呼其女出，諄諄訓曰）
老 母：兒在此善事翁姑，無違夫子，吾不比他人之母，將女姑息，若有不是，親母須力
責之。
（蚌女咽嗚不已。）
老 蚌：誰人女兒不適夫家，兒毋悲泣，改日自命家僕接爾歸寧。
（蚌女聞言至斯，其悲愈甚。）
老 蚌：兒翁姑賢乎？
蚌 女：賢。
老 蚌：兒夫賢乎？
蚌 女：賢而不賢。
老 蚌：賢則賢矣，賢又不賢，吾甚不解。
（蚌女附耳數語，老蚌）
老 蚌：不賢二字是如此，兒善誘之，自然入彀。
（言已別去。）
（蚌女送母門外，乘車而歸。）
（時值初夏，老蚌與毒龍商議，接三緘夫婦歸寧。）
（巾車來庭，三緘意欲不去，早被老母一番呵斥。）
（三緘迫於母命，乃與蚌女同坐車中，蚌女嬌而無力，常將身體偎傍三緘懷內，
（三緘任之。）
（及到門外，蚌女下車先入，江清道士迎三緘於左廊。）
（稍歇片時，堂上炬影輝煌，道士遂請三緘與同蚌女參拜宗祖，並及老蚌。）
（拜畢，任導入東軒，香茗獻餘，肴饌已設。）
（道士推三緘於首座，慇懃勸飲。）
（酒逾三盞，道士）
道 士：承兄不鄙，賜以住宅，又結朱陳，但吾妹不識人情，家母未嘗深教，三緘兄既聯
姻婭，宜見諒焉。
三 緘：以兄臺待弟之仁，與令妹才貌之美，成此佳偶，要皆天定。然弟心心在道，冀以
童真而拔宅，兄臺別有所教，弟無不從，若欲泄吾子精，以效鸞房，斷然弗許。
道 士：爾煉道，吾亦煉道。聽爾煉道之言，則道字誤人，洵為不淺。
三 緘：大道焉能誤人乎？
道 士：一言元道，必絕人道以習之，假使人人皆絕人道，天地無生之理也。爾言元為大
道，吾則鄙為非道焉。
三 緘：兄言何謂也？
道 士：（道士怒目曰）如兄臺迷於元道深矣，棄舍妹而宿，不與同，立異矯情，甚為吾
所不齒。
（言罷，勝氣而入，商於老蚌）
老 蚌：三緘入道心真牢不可破，不如苦留彼宿，乘機吞噬，以免蠱惑之勞。
老 蛟：（老蛟從旁贊曰）此計高妙，不可泄也。
（恰遇正心子雲頭訪察，慧目俯視，見三緘宅左黑氣凝結，按下雲頭，問及當方
（，乃知毒龍為害，忙回洞府，稟之紫霞。）
紫 霞：毒龍法力極高，兼有蛟、蝦、老蚌相助，如不往救，三緘危矣。
正心子：救之如何？
紫 霞：師命爾暨復禮子、誠意子，各執法寶，隱身毒龍宅內。如見毒龍欲吞三緘，復禮
子以伏龍寶塔擊之，急拋正性寶帳，將三緘籠著，免為群妖所害。爾等輪流與戰
，師自來助焉。
（三子領命，各執寶器，同墜宅內，真言念動，迷卻妖目，常常護定三緘。）
（三緘見江清道士言不投機，起而告辭。）
（蛟、蝦化為老叟，苦苦留宿。）
（三緘於此如坐針氈，剛思逃歸之計，又被毒龍呵氣迷天，雨似傾盆。）
（三緘見不能歸，東軒獨坐。）
４６＊＊時間： 地點：
（忽然一時昏黑，樑上響亮，仰首望去，乃一巨蟒，張牙舞爪而來。）
（三緘見之，魂飛天外。）
（復禮子擊以寶塔，毒龍將頭縮轉，化為三首六臂與之戰於半空。）
（正心子恐傷三緘，忙以正性寶帳拋下。）
（老蚌來奪此帳，正心子以降心杵擊之。）
（一時老蛟、老蚌、老蝦、蚌女與正心子、誠意子亦戰空中。）
（復禮子戰毒龍不過，紫霞大顯仙法，呼集雷公、雷母，同擊毒龍。）
（毒龍口吐白光，橫隔天半。）
（紫霞急噓清氣，將白光衝為兩段。）
（復禮子與雷公、雷母從清氣直入，毒龍化作黑煙一道，竟投氣海而潛。）
（紫霞見毒龍入了氣海，雲頭一指，復禮子直追老蛟。）
（老蛟知不能敵，化為黑霧，老蝦化為紅霧，老蚌母女化為紫霧，如投江之石墜
（入東海。）
（紫霞於是命正心子揭去寶帳，放出三緘。）
（三緘舉目視之，仍在陋室，江清道士渺無人跡，花木臺榭一概全無。）
（啞然良久，歸告父母，父母亦為之咋舌焉。）
（三緘自此，外來道士絕意不交矣。）
（紫霞視諸妖所墜之區，駕動祥光竟投東海。）
龍 王：（龍王聞報迎入）真人駕至，未能焚香遠迎，有罪多多。但不知以不易臨海之身
，今日辱臨，何所訓誨？
紫 霞：群仙闡道，推及吾躬，吾命虛無子肩此巨任，三界共知。未審龍宮胡以遣老蛟、
老蝦、老蚌、蚌女，為毒龍所統，欲吞三緘。如龍宮諸仙有何不服，且同吾去面
奏上帝，以決曲直焉。
龍 王：真人息怒，待吾查之。
龍 王：（鯉學士查已）海內蛟、蚌皆恪守王儀，未敢擅出海濱，以背王命。茲助毒龍為
虐者，乃海角外之老蛟、老蝦、老蚌也。
紫 霞：如是，毒龍不遵，吾自剿除。至於群精，祈龍宮興兵往討。
龍 王：真人之命，敢有不遵，吾速興兵一一討之。
（紫霞聞言，遂辭龍君，竟回仙府。）
（第二十六回 討毒龍西方請佛 誅水怪東海興兵）
（紫霞回得仙府，招聚諸弟子曰）
紫 霞：毒龍真人久歸正孰，已列道祖門下。虛無子脫胎三緘，三界皆知，未審彼被何仙
竦思，欲將三緘吞噬，又逞道法，與吾弟子力鬥雲頭。吾甚恨之，誓必剿除，以
為異日之阻道者鑒。然吾除及此怪，不令諸真得知，必有議吾毒待妖部，而以吾
為不仁者。茲命爾弟子，高插聚仙旗於八卦臺前，待群真齊集，將毒龍為害一一
言明，然後討之。如諸真能助吾者，以護道例待；不助吾者，以阻道例待焉。
（諸弟子領得此命，遂以聚仙旗高插臺前。）
（但見旗尖隨風飄蕩，金鈴響後，四面聚起雲霞，各洞童兒報知諸真，盡皆倉倉
（皇皇乘雲而至，排立八卦臺下。）
（彼此相詢，不知招聚群仙所為何來。）
（立候移時，紫霞身登臺中，拱手）
拱 手：眾真勞矣。弟也不才，僭登此座，不過暫列於諸真之上，其實有以請教於諸真者
。
（諸真拱手同聲，詢曰）
而 詢：紫霞真人招聚吾等，有何計議，願聞其詳。
紫 霞：前承諸真以闡道一任，俾吾肩之，吾命虛無子臨凡，亦屬群仙許可。琢磨至今，
始知奸道毒龍真人統及蛟、蝦、老蚌等妖？設計吞噬。弟命復禮子、正心子、誠
意子往護三緘，彼不惟不斂跡潛形，膽敢持戈相鬥，非吾驅以法力，三緘之躬不
保矣，大道何由而闡乎？吾誓必討此毒龍，以戒來者。諸真以為何如？
（清虛、凌虛、碧虛、雲衣、雪衣、霞衣皆起而言曰）
清 虛：闡道至重，毒龍不畏天律，理應討之。但不知討彼何時，吾等願助其力。
紫 霞：毒龍以氣海為窟，吾思明日晨刻，師興問罪，直入氣海焉。
諸 真：如是明晨齊集，共討此妖。
（計議已定，臺上金鐘三響，群真散去。）
（紫霞囑咐弟子各帶法寶，候至晨光照耀，群仙畢集，雲車駕動，齊向氣海而投
（。）
（紫霞將撤水仙旗向海繞之，海水立涸。）
（毒龍潛身無地，甫出海岸，被復禮子以伏龍寶杵當頭擊下，毒龍措手不及，轉
（投法海。）
（紫霞急駕祥光，同群真隨後追來，仍以撤水旗繞之。）
（殊知法海乃源頭活水，眾水從此化生，撤水仙旗繞之不竭。）
紫 霞：（紫霞顧謂群真曰）撤水仙旗不能治及法海，毒龍潛伏在內，如何討之？
凌 虛：吾葫蘆內煉就三萬六千入水神針，傾在海心，毒龍必出。
紫 霞：（紫霞喜曰）有是寶器，火速傾之。
（凌虛入命，頃刻間海水翻波，毒龍為神針所刺，遂出法海，大聲吼）
大聲吼：紫霞野道，吾前藏氣海，爾以仙旗將水撤乾，吾不能潛身，因而轉入法海，是畏
爾甚矣。爾復追逐至此，是欲與吾試試高下也，吾豈真畏爾乎？
紫 霞：要試高下，有何難哉！然不申明罪狀，則師出無名。
（言猶未已，毒龍厲聲曰）
毒 龍：爾所言討吾者，吾亦知之。不知吾欲吞噬三緘，皆以羞爾停道不闡也。
紫 霞：闡道有時，何可造次，爾以停道不闡咎吾，是爾強辯之辭。如甘受罰則可，否則
以違背天律論。
毒 龍：吾無他錯，罰從何加？
（正心子見毒龍不降，忿將照心磨拋去。）
（只聽一聲雷震，火光直繞毒龍。）
（毒龍手執五彩花囊，向上一拋，照心磨墜入囊內。）
（誠意子見得，忙以洗心劍拋來，萬道霞光憑空而下，毒龍亦以花囊盛之。）
復禮子：二大寶器都已失卻，爾等且退，看吾誅此老妖。
毒 龍：（毒龍笑曰）來，來，吾不畏爾。
（復禮子不答，以鑽心寶銼擲去，又為毒龍花囊所收。）
（二子呆立，無策可施。）
紫 霞：毒龍猖獗如斯，誰去降伏？
凌 虛：待吾收之。
（言已，飛身而至，手持撐天如意，向毒龍吼曰）
毒 龍：爾阻闡道之路，是傲天命也。應押斬仙臺前，去爾首領。念爾異物修煉，功夫不
易，須速向紫霞認罪，了卻此件風波。不然，吾將如意壓爾於陰山地面，永不能
復入人道矣。
毒 龍：道為天下所公，其非紫霞一人之道也。闡道一事，凡仙可任，亦不獨紫霞能任之
也。紫霞縱彼弟子停道不闡，以負命論，其罪甚大，蔑以復加。吾即吞噬三緘，
理應吞噬。吞噬後另遣仙真，化身闡之，亦未為晚爾。凌虛不靜守洞府，安想清
閒，來此戰鬥場中，敢與毒龍真人一試法力乎？
凌 虛：吾以好言相勸，反出惡言回吾，看吾如意仙寶不爾容也。
（遂將如意四方磨動，霞光迷露，火燄逼人。）
（毒龍剛起妖風，早被如意壓下，忙以花囊繞去，如意化作金光一線，滾入其中
（。）
（清虛見失如意，急執靈根寶塔，向毒龍頂上拋之，恰似山嶽崩來，無處躲閃。
（）
毒 龍：（毒龍大叫一聲）吾命休矣！
（殊意將壓至首，以花囊亂繞，寶塔又入其中。）
碧 虛：（碧虛驚曰）毒龍一孽物修成，手中何寶，如此厲害？
（暗將醒心玉鏡拋入空際。）
（毒龍不知何寶響亮，翹首望之，天半日橫一長虹，搖搖欲墜。）
（毒龍不知何寶，亦以花囊繞去，醒心玉鏡金光一道，入囊如前。）
（雲衣子以洗心一巾，雪衣子以穩心銅錘，霞衣子以居心金劍，一並拋入天空，
（無限金光，同雷火齊下。）
（毒龍不徐不疾，接以花囊，諸寶如石投江，一一收入。）
（群真駭甚，束手觀望。）
毒 龍：（毒龍笑曰）再有倒天被地的寶物，只管拋來，吾這囊兒概為收之。
紫 霞：吾等暫退，明日與爾再決勝負焉。
毒 龍：如此讓爾一宵。
（紫霞與諸仙真各駕祥雲，退於八卦臺前，向諸真言曰）
紫 霞：毒龍孽道，概將仙真法器收入囊中，藐視一切，但不知所持花囊，係何仙之物？
凌 虛：吾見老怪持此異寶，常放佛光，仙中必無，諒是佛門所遺，故爾厲害如是。
紫 霞：是寶有於毒龍，深害大道，凌虛真人可到西天訪之。
（凌虛諾，離了八卦臺，直到西天朝拜佛祖。）
文 佛：（文佛詢曰）凌虛真人不在仙府，來吾竺國，必有所求。
凌 虛：紫霞任肩闡道，現阻於毒龍真人，群仙往討，諸般法器為一花囊收之。吾見是囊
常有佛光，不識遺於何佛，故來竺爾，祈佛祖查收此寶，以擒毒龍。倘得大道闡
明，亦釋氏之餘恩。
（佛祖聽言，入定片刻，告於凌虛曰）
佛 祖：是乃無為佛安闡習道所遺，爾當向無為宮中拜請一往。
（凌虛聞說，拜辭佛祖，竟到無為宮，稽首言曰）
凌 虛：紫霞領道祖法旨，命虛無子臨凡脫化，號曰三緘。忽被毒龍真人化為俗道，統及
蛛光蚌女，迷之以色。三緘不墜色界，毒龍陡起吞噬之心。紫霞救出三緘，問罪
毒龍。毒龍忌憚毫無，與紫霞諸真雲端大戰。未審所執何寶，諸真法器皆墜其中
。弟子遍查群仙，無是靈物，方游竺國，稽首牟尼。牟尼入定，查得此物乃無為
佛祖所遺，因之指示前來，懇請佛祖臨塵收茲孽障。
佛 祖：善哉，善哉！善者不來惡者來。待吾持得禪杖去，收卻毒龍入我懷。
凌 虛：（偈畢而問凌虛曰）真人前去，排就陰雲大陣，吾從陣左而入，隱於其中，以收
毒龍。
（凌虛領命，祥光播轉，竟回八卦臺中，告之紫霞。）
（紫霞與諸真等重至法海，頃將陰雲大陣密密排成。）
（毒龍真人統得豹頭道士、虎頭道士、鳳頭道士、蛇頭道士、狗頭諸道士，各執
（仙刀仙戟，威風凜凜，排列波間。）
（紫霞真人手執撐天見性鐘，立於陣外，大呼之曰）
紫 霞：吾今布一陣門，爾敢敵否？
（毒龍未及回言，狗頭道士手執亂心迷入劍，疾聲答曰）
毒 龍：小小陣兒，有何難破。
（將身一扭，打入陣門。）
（其內黑如漆膠，莫分路徑，埋首亂撞，力已疲矣。）
毒 龍：（瞥見南北角上一線幽光，潛形其間，尚未安妥，已被看陣童兒所見，笑曰）陣
中犬子何自來茲，被吾擒之，以俟發落。
（狗頭駭，偷身而走。）
（無何雷聲震動，恍如天崩地裂，狗頭幾無躲處，四面狂奔。）
（看陣童兒見彼奔馳力竭，口吐紅光一線，持索以待。）
（狗頭道士即向紅光透露處，飛奔而來，不知已入童兒索圈之內，忿然曰）
狗 頭：誰在陣中暗使圈套？
童 子：爾自入此，怪得何人？
狗 頭：暗擒大將，不算為很，如釋吾出於青天白日之下以力擒獲，方謂能軍。
童 子：吾即釋爾，二次如被擒著，又有何詞？
狗 頭：任爾食肉寢皮，絕無異說。
（童子甫將項索解下，狗頭得釋，鼠竄而逃。）
（童子恨其奸，復吐白光一線，於陣之左角，躬身大便以俟之。）
（狗頭在陣盤旋已久，腹中饑甚，無由覓食，東馳西奔，竟向日光而投。）
（鼻息呼吸間，肴饌之氣沁入肺腑，尋香近視，大便也。）
（狗頭不勝欣喜，埋首飽餐。）
（童子笑近身旁，以手扭其兩耳，狗頭且食且言曰）
狗 頭：誰與吾頑？
童 子：（童子笑曰）身稱道士，尚食大便耶？
狗 頭：而今學道，原有食臭一則，吾餐大便，即煉食臭之功也。
童 子：食臭豈食大便乎？
狗 頭：學道人一言食臭，其便何分大小？如富貴之家肯與結緣，牛便亦樂吞耳。
童 子：此道之所以壞於爾輩也。
狗 頭：（狗頭哀乞釋手曰）童子先生饒吾一著，他日相晤，自感爾情。
童 子：吾且問爾，毒龍真人此次統何仙真，前來破陣？
狗 頭：吾不言，言之恐爾駭死矣。
童 子：爾如言明，吾暗放爾出陣焉。
狗 頭：爾毋誑吾也。
童 子：決不誑汝。
狗 頭：如此爾且大著膽兒，待吾一一言之。第一仙人豹頭道士，第二仙人虎頭道士，第
三仙人鳳頭道士，第四第五仙人蛇頭、蟲頭道士，至於第六金仙，即屬吾躬，號
曰狗頭道士。
童 子：胡以豹頭名之？
狗 頭：得人錢銀，誑之入道，使彼抱頭憂氣，故曰豹頭。
童 子：何名虎頭？
狗 頭：誘爾結緣，食人無厭之謂也。
童 子：鳳頭、蛇頭、蟲頭，又何謂哉？
狗 頭：鳳頭嘴利，能講玄話迷人；蛇頭善騙人財，爾如捕之，最扳得快；蟲頭至蠢，是
玄也學，非玄也學，只要髻兒立起，做個道士，其實與夢蟲無異焉。
童 子：各名皆有取義，狗頭二字，其義何居？
狗 頭：吾前在充很山為王，帳下狗頭兒最眾也，被豹頭道士勸入玄逕，以此故名。
童 子：爾已說明，隨吾來出此陣。
狗 頭：爾快釋手，如再扭著吾耳，出得陣時，六根怕不全矣。
童 子：不扭定爾耳，安知陣中之門乎？
（狗頭護痛而隨之行。）
（童子稟知紫霞，監於陣底。）
（毒龍真人見狗頭道士入陣無影，飛身上前。）
（凌虛、碧虛接入陣內，引至陣角之左，無為佛禪杖一拋，化作五爪金龍，緊將
（毒龍抓著。）
（佛祖用手擒來，吞於身內，當以花囊付與紫霞，回宮而去。）
（紫霞取出諸真法器，一一給還，至豹頭、虎頭諸道士，盡為陰風陣雷火所誅。
（）
（紫霞見諸妖已喪，率領群真回洞，煮黃粱仙釀以款之。）
（正舉叵螺之杯，忽見海雲直起天半。）
紫 霞：是必龍者興兵以討老蛟等怪也，還冀諸真同到海島觀陣，如龍宮士卒不勝，亦宜
力助一臂焉。
（洞諸真唯唯而退。）
（是時龍王下旨，命大口將軍連江為帥，率及鱗甲三百六十屬，共討老蛟。）
（劍戟如林，旌旗密布，群向海角浩浩蕩蕩而來。）
（老蝦得知，忙報老蛟曰）
老 蝦：龍君倒旨，興起海兵百萬來討吾等，已將海西角外四面圍著，如何御之？
老 蛟：不妨，待吾身坐蛟宮，計議對敵之策。
（升坐後，先傳老蝦而謂之曰）
老 蝦：前者為毒龍所害，阻道未克，彼身已被佛祖收之。今龍君起兵問罪於吾，吾遣蛟
子蛟孫與之對敵，爾家孫子甚伙，亦偕吾去，共同對壘，與大口連將軍決一死戰
焉。
老 蝦：如勝則美，倘若不勝，將如之何？
老 蛟：無非死於連將軍之手耳。
老 蝦：如是則老蚌安然無事矣。論前此老蚌母女先設色界，以害三緘，值茲急難已臨，
何不俾彼蚌嫂蚌妹，蚌媳蚌女，蚌家眷屬一同對敵，以助爾我威風乎？
老 蛟：爾言亦是。
（遂傳老蚌入宮，命彼湊陣。）
老 蚌：吾家盡屬女子，如何能敵雄兵？尚祈蛟王曲為見諒。
老 蝦：爾言差矣。中外之邦，有女兒立帝，以女為士為卒，治國數百載，無敢侮之。吾
水國中老蚌所統，亦何異是。況此際陽衰陰盛，女兵更甚於男，胡言女流不能講
武？
老 蛟：老蝦之言甚善。老蚌遂歸統爾蚌家女子，來宮聽調，不得有違。
（老蚌出得蛟宮，詈曰）
老 蚌：老蝦多嘴，信不誣也。
老 蝦：人人恨我嘴多，若不嘴多，安有今日之禍。
老 蛟：老蝦，被爾一言，亦為吾用。爾可調爾子孫，速速來茲。
老 蝦：蛟王今日只派蛟、蝦二股兵丁，因我一言，派及老蛟。蛟、蝦相合，仍是二股。
蝦兵蝦將，祈王免之。
老 蛟：正在禦敵之際，如何可免？
老 蝦：吾之祈免者，非吾臨難不前，以若子若孫，一時難於調爾。
老 蛟：如何？
老 蝦：吾生平酷愛多嘴，子孫輩尤而效之，而今已在四方多嘴去矣。
老 蛟：（老蛟怒曰）曩者毒龍相邀，吾不去時，爾將言語左簽右奪，今而禍臨眉睫，爾
反推諉如斯。士卒與吾束此多嘴之人，獻於連大將軍，以請前罪。
老 蝦：（老蝦駭退數武）莫忙莫忙，吾即回宮調之。
（第二十七回 戰蛟王連江失計 收蚌女烏澤復仇）
（老蝦歸，將子孫調齊，來在蛟宮聽用。）
（蛟王升坐查點，老蝦子孫個個手執鐵鉗，額上頂刀一柄。）
蛟 王：兵丁要有雄威，不執劍則持戟，爾蝦宮士卒，乃執鉗頂刀，其殆欲與連江當火頭
軍乎？
老 蝦：吾家子孫善使兩鉗，不怕爾飛天漢子，被鉗夾著，以頭一觸，立刻喪亡。
蛟 王：既有如是威風，且與吾蛟子蛟孫試試武事。
（老蝦即命鐵臂大蝦與蛟子鬥。）
（蛟子剛欲舉手，而鐵臂蝦倒於地中，跳躍難起。）
蛟 王：爾之士卒風捲即僕，如何能敵海兵？
老 蝦：吾子孫手足雖多，瘦弱之極，所以易僕。
蛟 王：（蛟王點首曰）無怪世之謙言弱者，輒曰蝦將蝦兵。
老 蝦：誠如王言，吾屬只可為後隊矣。
蛟 王：誰當前隊？
老 蝦：老蚌可耳。
老 蚌：吾家概係女流，被爾刁及蛟王，聽其調用足矣，何可當夫前隊。
老 蝦：爾子孫軀殼最大，而且善於開闔，與世之善用藤牌者無異，以為前隊，擋彼鋒銳
，劍戟不能傷。鏖戰多時，後隊突來，乘其憋而攻之，必獲大勝。
蛟 王：此計甚妙。
（遂調老蚌為前隊，排列以待。）
（連江兵至，遙見海角旌旗蔽日，劍戟如林，即令海兵周圍扎住，前營後哨，密
（密嚴查，不准水妖漏網逃去。）
（營壘紮畢，連將軍登颿茼魽Ａ傳蟹虎、蟹豹、蟹狼、蟹彪四將，來至中營）
蟹 虎：明日五更，命爾四將各領人馬，左右分隊，一由海岸向東，抄蛟營之右；一由海
岸向西，抄蛟營之左。以連珠炮響為號，進兵剿殺。
（四蟹得令而退。）
蟹 虎：（又傳鯉魁、鯉雄曰）爾二將各領兵一隊，由海岸西去，直到島嶼之上，紮營二
座。如連珠炮響時，以半隊守營，以半隊截殺蛟妖退路。
（二將得令，退出中營。）
（帥令復下，調鯨吞、鯨吸二大將軍，囑曰）
金輪大：明晨起兵攻打老蛟，命爾二將為前部，隨帶連珠號炮，如抵老蛟營腳，接連放之
。
金輪大：（復調黃旗總統黃丙、黃寅、黃丁三將入營）明早攻打蛟營，爾三將統爾兵丁為
三隊，再調烏家將士烏乾、烏坤，統領烏旗兵為二隊，其餘青白赤旗兵將留守營
寨焉。
（分調停妥，帥營中鼍鼓初擂，諸營將士飽餐戰飯，二擂各持軍器，三擂炮聲一
（震，耀武揚威，分隊並進。）
（老蛟見海兵如蟻，四面來攻，將蛟部子孫四面迎敵。）
（蝦部分為二隊，以截島嶼之兵。）
（蚌家娘行為前部先鋒，高插鮮紅旗幟，上書「娘子軍」三大字，微風飄蕩，儼
（似春日桃花。）
（蟹部隊伍紛紛，各繞東西而至。）
（娘子軍亦分東西兩路敵之。）
（正酣戰間，東隊蚌女珠光口噴紅珠一粒，吹入天半，愈墜愈大，俟墜下時，火
（光逼人，燄烈難近。）
（蟹彪、蟹虎不能久戰，避入石穴。）
（西隊蚌女珠英口吐一粒黑珠，墜下塵來，遍地煙生火出，蟹狼、蟹豹鬚眉皆失
（。）
（追奔數十里，亦入石穴而潛。）
（連江聞報四蟹失利，連珠炮響，各營士卒一擁殺入。）
（蛟兵奮勇爭先，鯉魁、鯉雄勢不能支，逃入海內；鯨吞、鯨吸均被殺敗，倒旗
（飛奔。）
４７＊＊時間： 地點：
（其時，連江營中只有黃旗、烏旗尚紮陣角。）
（蛟王令下，命珠光蚌女去破黃旗兵。）
（珠光得命，謂珠英曰）
珠 光：吾領士卒去破黃旗兵時，烏旗軍必來夾攻，爾可偃旗息鼓，潛於島側，待烏旗兵
到，乘勢截殺，可獲全勝焉。
（商議已定，直向黃旗陣內殺來。）
（黃丙出陣迎敵，力怯敗去。）
珠 光：（黃寅執戟接戰，將欲敗矣，黃丁手持飛雪寶刀，奔出陣外，指定珠光曰）未出
閨門的丫結醜女，敢與丁爺一戰乎？
珠 光：（珠光笑曰）黃皮瘦骨，身矮而小，恰似海八狗兒，豈要與仙子鬥法耶？
金輪大：（黃丁曰）小丫結，爾恃骨在外面，不能傷及爾軀，今日遇著丁爺，偏有收爾法
術。
珠 光：爾有何法，任爾施出，吾不畏之。
（黃丁緩緩在懷取一海鶴，向珠光拋去。）
（此鶴嘴尖而利，珠光俱傷其體，忙閉兩殼。）
（鶴亦畏嘴被珠光相夾，退後立於珠光之旁。）
（珠光恐為黃丁所擒，兩殼剛張，鶴又旋至。）
（相待甚久，珠光乘其不意，開殼噴珠，鶴睹火光直沖霄漢。）
（黃丁見得，大聲呼）
大聲呼：好厲害。
（遂偕黃寅、黃丙向水而逃。）
（烏旗兵擊鼓催陣，來救黃旗，又被珠英阻定去路。）
（烏乾昆仲與珠英蚌女戰於海濱，珠英口吐黑珠，煙迷四面，兼之煙中生火，烈
（燄彌天，烏旗兵盡皆爛額焦頭，紛然散去。）
（連江見二旗大敗，退歸中營。）
（二女叫罵營前，不堪入耳。）
（連江但命士卒營門緊閉，弗准出戰。）
（蚌女姊妹只得撤兵而還。）
（連江即日修表，命水母速回龍宮而奏。）
龍 君：（龍君展而開之）臣連江自領士卒以討老蛟，海西角外嚴設重兵，深慮該部暗逃
，貽害不小，陰謀密計，無非欲入蛟窟，擒蛟王，誅及蛟子蛟孫，不留餘孽。敦
料今日晨刻興兵，老蛟四面接攻，我師敗績。望龍君另遣能將，速速前來，破此
蛟妖，以清四海。飛表奏聞，祈宥臣不死之罪。
（龍君閱畢，大驚曰）
龍 君：孽蛟久泊海角，僭稱王號，吾未深究者，純以慈仁待之也。茲以烏合之眾，敢逆
王師。若不剿除，終害水國。然海內能將業已遣發，連江表中另遣之說，如何計
議？
（正在龍宮心懷憂慼，烏澤丞相入而奏曰）
烏 澤：水國能將，如鯨吞、鯨吸，絕無敵手，尚且為彼所敗，他將可知。依臣愚見，一
面遣鱸家將士，統及魴氏子孫，同到連江營中以壯軍勢外，修書柬去請鱷氏兄弟
，興兵前來。蛟王聞鱷氏之名，必敗下風，獻降表焉。
龍 君：鱷氏兄弟固稱海中名將，然居心甚毒，恐將老蛟敗後，另起異見，覬覦水國，又
如之何？
烏 澤：鱷氏之素所尚者，珠玉也。君以重寶買其心，自然德王而不仇王矣。
（龍君聞奏，慮一人之識見有未到，復傳赤鯉學士酌議而行。）
（赤鯉來宮朝見畢，龍君以買賄鱷氏之言商之，赤鯉）
赤 鯉：鱷氏兄弟乃化外強寇，事不可共也。如一共事，則戀吾財寶，不時相索，予則喜
，弗予則怒，必枝生節外，俾吾國無寧日，不若老蛟尚有仁心。
龍 君：鱷氏既不可驅使，老蛟如是猖獗，若何退之？
赤 鯉：今日之戰，皆為紫霞真人闡道而起，值此海兵大敗，可命烏澤入紫霞洞府求彼一
助。老蛟孽畜，安敵仙兵？
龍 君：（龍君喜曰）赤鯉學士真大才也。
（遂命烏澤往告紫霞。）
（烏澤領旨，拜辭下殿。）
赤 鯉：（赤鯉謂之曰）烏丞相此去紫霞洞中好好哀懇，倘得仙兵來助，蛟宮可破，蛟王
可誅矣。但爾乘雲天半，不可島上觀兵，如其不信吾言，被蛟營擒著，搬兵仙洞
須絕口不提，不然丞相此去，恐難再入龍宮。
烏 澤：赤鯉學士休以烏氏為悶頭龜也。事到臨頭，當縮首時吾首自縮，以故一生所遇，
無甚大禍焉。
赤 鯉：吾見爾頭小腹大，行路最笨，深為爾慮，不料竟有此妙也。
烏 澤：吾之縮頭法，原本妙不可言，奈傳諸世人，總無有能效者。
（言已，袍袖一展，直上雲車。）
（剛到海島峰頭，正值連江與蛟王大戰。）
（烏澤立在雲際，觀望不捨。）
（珠光仰視島峰之上，黑雲冉冉，不動而凝，心知其中有妖觀陣，暗乘海露衝入
（雲內，詢曰）
珠 光：何處老魅，偷觀陣勢？
烏 澤：吾乃海島遊仙，閒遊至此，遇見對壘海岸，因而停雲相勢耳。
珠 光：觀爾雲頭獨立，怒形於面，其心必有不平。爾休誑吾，可實言之。
烏 澤：吾無他故，將何言乎？
珠 光：爾必龍宮來人，探其消息者也。待吾擒去，以見蛟王。
（烏澤剛欲逃走，早被珠光一手擒著，扭歸營寨，捆見老蛟，被烏澤巧辯釋之。
（）
（珠光遇於營外，偷視烏澤，怒氣勃勃，復又扭回本營，老蚌以繩束而弔拷，烏
（澤受了無數鞭撲，乃哀之曰）
老 蚌：吾名烏澤，因洞中無事，天外閒遊。蛟王既已無仇於我而釋之矣，爾又何苦拷弔
如斯。倘異日落吾手內，此仇不報，實不甘心。
老 蚌：吾欲釋爾，恐爾為龍宮所使，搬弄仙兵。
烏 澤：吾素居島外，自仙道修成，未服管轄於龍君，爾何疑之甚也？
（珠英在側，見其慘切可憐，亦於老蚌前祈情釋放。）
珠 光：吾見此老形容，常常外望，似有急切而恨不能脫身者。若屬龍宮所遣，在紫霞洞
內祈仙助陣，則吾類無孑遺矣。吾妹何以外面之哀情，而不思其內之毒念乎？
（烏澤是時計無所出，又迫於身負王命，哀乞無靈，不得已而現出原形，將頭緊
（縮，掀之不動，麾之不行。）
（士卒稟於老蚌，老蚌笑曰）
老 蚌：可扛至市鎮，售與藥室中，煮之為膠，療人疾苦。
珠 光：有此大龜熔膠售世，甚於千百小龜也。
（烏澤頭在腹內，答曰）
烏 澤：龜可成膠，傳之已久，人人皆識。至於蚌肉清火，吾必傳出，俾世之多火者，搜
盡其肉而食之。如爾十年老蚌，熬膏以治火目，一點即明，亦同傳於世焉。
烏 澤：（言及此，旁一女將吼曰）老龜所言，宜有分別，不然醫人火目，必累我石家子
孫。
烏 澤：女將何名？
女 子：妾石姓，名決明，蚌氏之遠房耳。
烏 澤：爾乃治目之良藥也，即不分別，人皆知之。
老 蚌：老龜多嘴，慵與之談。力士與吾打入土牢監之，待將連江擒來，再作區處。
（力士得令，遂監烏澤於土牢。）
（是夜，珠光、老蚌為蛟王所命去劫連江大營，珠英獨守營中暗自思曰）
珠 英：四海龍君，乃敕封上天，以管轄水族者，老蛟為化外之孽，前助毒龍以害三緘。
夫毒龍乃佛祖無為習道安禪時所制。倏而逃出，大道修成，法力無邊，倘被收伏
，吾輩有何法力抗阻龍兵？倘天仙來助，勢必昆崗失火，玉石俱焚矣。
吾觀烏澤必屬龍宮貴宦，乘以夜靜，試去恬以甜言。如果係水國臣僚，竊意
釋彼歸，他日老蛟被擒，吾身庶有生。
珠 英：（獨至土牢，詢曰）烏大人安否？
（烏澤伸出首來，見是珠英，忙忙縮入。）
珠 英：吾今夜至此者，非有毒念，特為釋爾也。爾將首伸出，好與爾言。
烏 澤：爾言真耶？可盟一誓。
珠 英：如懷假意，死無厝所。
（烏澤聞誓，仍化人形，與珠英同坐牢內。）
珠 英：（珠英低聲詢曰）大人係受龍奉何職？
烏 澤：爾誓已盟，吾為爾告。吾乃龍宮丞相，宮王旨意，向紫霞仙洞以求救援，不意偶
爾疏虞，被珠光所擒，受下無窮挫辱。天兵一到，必掃類而誅。
珠 英：妾欲釋君，君將何以處妾？
烏 澤：老夫季子尚未有偶，爾如釋放吾出，仙兵搬到，破卻蛟王，吾奏龍君赦爾無辜，
納為吾媳。
珠 英：為媳固非所望，得保殘軀足矣。
烏 澤：爾快釋吾，吾不負爾。
（珠英遂將烏澤放出，待以厚筵。）
（烏澤飽餐，乘雲而去，來到紫震洞府，悉訴其由。）
（紫霞率領門人，駕動祥光，頃到海角。）
（停雲俯視，見連江營寨已為蛟王所劫，忙命復禮子、虛靈子、靈昧子各執仙寶
（，暗墜雲頭。）
４８＊＊時間： 地點：
（其時，連江幾被蛟王擒著，正在窮追之際，復禮子以撐天如意當頭擊下，老蛟
（鮮血直噴，死於陣前。）
（虛靈子提綱挈領，布下有條羅網，群妖皆為擒之。）
（無名者釋之，惟將老蝦、老蚌、珠光、珠英，束捆交與連江。）
（連江拜辭紫霞暨復禮諸子，率領士卒，奏凱回宮。）
（龍君升殿，晉封烏澤以國公之爵，加連江為平妖治怪奮勇安瀾大將軍。）
（誥封后，連江帶上老蝦、老蚌、珠光二女，奏請龍君發落。）
（龍君審詢叛逆情由，蝦、蚌皆答以毒龍、老蛟勢迫乃躬，不得已而任其調用之
（語。）
（龍君未下斷詞，旨命國公詳審議奏。）
（烏澤帶回府內，審詢老蝦曰）
烏 澤：爾家蝦將蝦兵，武事一無所能，何敢叛逆水國？
老 蝦：（老蝦叩首泣曰）老蛟勢迫，不得不然。
烏 澤：此時爾胡不奏聞龍君乎？
老 蝦：老蛟子孫兇惡異常，而且阻定四隅，水國從何而入？
烏 澤：爾雖強辯，情有可原，若以國法論之，不將爾為湯蝦，必以爾為鹽蝦矣。念爾勢
迫二字，吾奏龍君，俾爾得以生還。
（老蝦聽言，叩首不已。）
（老蚌見老蝦有此生路，遂向烏澤哀曰）
老 蚌：烏國公如釋娘母歸洞，願於每歲進珠一粒，以為大人壽。
烏 澤：（烏澤怒曰）爾吾仇也，與吾弔在西廊，明日再詢。
（第二十八回 白鹿洞雪中三顧 黃粱夢榻上重逢）
（次日，烏澤升座，將珠光娘母帶至大堂跪下，拍案罵曰）
烏 澤：爾母女原受管轄於龍君，為何烏合老蛟，叛逆水國。無容別議，可付斬妖臺碎段
身軀，以為後之叛道者鑒。
老 蚌：吾娘母皆係女流，本為老蛟勢迫受害，望國公原諒。
烏 澤：既係老蛟勢迫而然，何吾觀望雲頭，珠光丫結膽敢衝入，擒獻老蛟。老蛟被吾飾
詞，原情釋放，珠光復行扭返，束其手足，弔拷營房。吾於此時苦楚受盡，哀憐
萬狀，爾竟置若罔聞。吾無如何，只得現出原形，憑爾處治，爾反以惡言戲謔，
監入土牢。幸國公乃上天星宿臨凡，不應死於爾手，為珠英救出。吾奏龍君，珠
英救得國中大臣，罪赦萬死。至爾母女，刀斧手與吾押赴斬妖臺，候旨斬決。
（刀斧手聽得鈞旨，遂將母女押去，跪於臺中。）
（烏澤入宮，縷晰復奏。）
（龍君下旨一道，國公捧出宣讀云）
龍 君：蝦精原屬水國之臣，突為老蛟勢迫同逆，然水國士卒，彼未傷及一人，顯見身服
老蛟而心仍歸於龍主，罪在可赦。若蚌婦珠光，以女流而迫從老蛟，叛逆龍宮，
朕所不咎，何以烏澤奉旨求救，輒敢監之土牢，是明與老蛟同謀叛逆無疑矣，應
付斬妖臺立決無詞。至於珠英釋放國臣有功，欽賜宮花妝奩，與烏澤次子烏霖拜
為夫婦。朕豈厚於老蝦以及珠英哉，當賞則賞，恩有由施；當誅則誅，罰所不宥
。水國諸臣，一體同遵，以為鑒哉可也。
（旨意宣畢，三聲炮響，珠光母女首冒紅光。）
（烏澤復旨回府，即發彩輿，親迎珠英與子完配，龍宮僚屬紛紛拜賀，幾屬水國
（樂部，無不各奏其能。）
（一時裊裊清音，達於府外。）
（紫霞得知，亦命復禮子賀之。）
（龍君聞有仙子辱臨水國，忙命大臣請入龍宮，款以御宴。）
（酒逾三盞，龍君）
龍 君：今承眾仙解釋此厄，恩施水國多矣。
復禮子：龍宮遭此戰鬥，皆為闡道所致。他日大道闡明，亦君賜焉。
龍 君：三緘仙子為毒龍害後，而今所造何功？
復禮子：今在家庭奉彼父母，時習清心寡慾進門功夫耳。
龍 君：爾師當有以進之，俾彼大道速成，闡諸人世。
復禮子：吾師自有引誘之法，特未明言於吾輩也。
龍 君：紫霞老仙為此大道，辛勤費盡，即吾水國稍竭其力，分所當然。但吾五子龍賓桀
驁不馴，如三緘大道得時，願拜門下。有煩仙子早將此意達於仙師。
復禮子：龍君旨意，敢不承之。
（言已，辭謝出宮。）
（龍君送至殿前，叮嚀數語而別。）
（復禮子回到宮中，拜見紫霞，將龍君所托言詞詳細以告。）
紫 霞：三緘首步功夫，已在將得未得之際。師命正心子前去磐澗谷左，化一洞府，命爾
化一老道，居處其內，以引三緘入洞，必待彼誠求不已，然後為之指示焉。
（正心子領得師命，墜下塵世，大顯仙法，頃將洞府化成。）
（復命後，紫霞傳復禮子而告之曰）
紫 霞：以道傳人，必要得諸心而應諸手，不可潦草塞責，俾學者由於疑似而道難成。
復禮子：倘三緘得吾指示而不能任受，又將如何？
紫 霞：隨機引誘，不拘一定，方使學者易入耳。
復禮子：師言謹記。特恐傳道差有悖謬，望師正之。
紫 霞：師自不時來洞一考。
（復禮子拜別紫霞，駕動祥光，竟入洞府。）
（住居數日，未見三緘影形，轉而思之，引導無人，彼胡到此。）
（遂將真言念動，以喚當方。）
（當方至，拜舞洞前）
當 方：仙子傳宣，有何見教？
復禮子：呼爾無別，因命奉吾師，道傳三緘，一時難於相晤。爾能設計引彼來茲，自於他
年加升官級。
（當方得令，化一道士，時向三緘莊外執杖閒遊。）
（三緘視之已熟，恐如江清故事，未敢與彼交談。）
（當方見其格格不入，計無所施，日夜思維，忽然想到毒龍前害三緘，先以道士
（誘之，所以化吾道士而彼不一問。）
（且待明日化作鄰翁持柬去請，然後導彼游至洞中，則吾千斤擔兒庶可釋也。）
（但是柬請三緘，理應設筵以待，吾在此地冷淡不堪，財帛又無，筵如何設？不
（免往祈仙子賜吾一筵，一則以款三緘，一則仙酒瓊漿，吾亦吃飲。）
（主意已定，遂駕風車，來至洞前，詳告此策。）
（復禮子即命守洞童兒，與當方設筵衙內。）
（當方執柬，到三緘宅外呼之。）
三 緘：（三緘出而詢曰）老翁呼吾何說？
老 翁：吾與相公為鄰，久聞相公賢名遠播，特請過舍一敘寒溫。
（三緘接柬，笑曰）
三 緘：承叟厚意，吾即隨去，倘叟先行，吾不知其所居，又多一番訪問。
老 叟：吾正欲候君同行，敢先往而不顧哉！
（三緘轉入室內，拜辭父母，與叟同游於大道之中。）
老 叟：（老叟路詢三緘曰）相公近日所習何業？
三 緘：淺習道中之理，惜不深知，欲訪高人以為指點，又恐被異道所惑，道未習得而身
入虎口，不如不習之為愈焉。
老 叟：今世人情，險詐多有。賴道逃生者流，外假學道之人，內抱貪財之念，甚以迷人
法術，熟習於懷，且猶詡詡然常談道脈，而不知實玄門之盜臣也。相公如參師友
，宜慎擇之，不然造次而行，必貽後患。
三 緘：世之習道者甚少，安得一真實習道之士而互相考證乎？
老 叟：吾宅東偏舊有古洞，名曰『白鹿』，內一道士，不知其人若何？
三 緘：彼在洞中，其時有幾？
老 叟：吾自髫齡時即見居此，而今道士將進百歲，童顏鶴髮，儼似少年。吾日日洞前來
往，見彼暝目獨坐，未嘗行動。屈指計之，其不出洞者，已幾歷春秋矣。
三 緘：如叟所說，豈彼不需飲食耶？
老 叟：人傳此道，不飲不食者三十年。由是以觀，其殆真正學道而得道者也。相公有志
學道乎，胡弗訪於洞而師事之？
三 緘：叟年如斯，諒所見所傳無虛語也。
老 叟：吾乃道外人，弗知道中事，不過聽相公學道無傳之語，而借口傳言於聞見者，僅
如是耳。
三 緘：果爾，厚擾老叟，後且入洞以觀之。
老 叟：相公欲訪此道，吾今歷洞甚近，尚不煩遠奔之勞。
三 緘：叟家可即到否？
老 叟：（老叟立而指曰）矮屋之下，茅簷露出者即寒家也。
（三緘喜，促叟疾行。）
（行不逾時，已入叟宅。）
（筵罷後，三緘祈叟前導。）
（頃至洞中，仰視石磴之間，果坐一道，鬚眉皆白而面似髫齡。）
（三緘拜舞於前。）
（老道緊合雙眸，不言不動。）
（約跪數刻，將身起立，揖老道而出，視之則煙布露生，夕陽西墜，遍尋老叟，
（不知所往，意以為先歸去矣。）
（於是疾趨下洞，尋途而返。）
（歸來暗思，老道形容古峭，與江清迥別，因熟記其所由之途，恐其或忘不得常
（至。）
（時當冬季，彤雲密布，素雪紛紛。）
（三緘思及訪道於人，理應誠求指示，何得以一次拜舞，歸而遂已乎。）
（趁今素雪當頭，冒寒而往，如或老道見吾心誠一片，樂為指點，幸莫大焉。）
（計定，告之父母。）
父 母：寒氣逼人，何不待諸異日？
三 緘：必如此而始見其心之誠也。
（父母許之。）
（三緘出得門庭，天空碎剪鵝毛，愈吹愈密，途未至半，雪積於地者，約有寸餘
（。）
（三緘純從雪中步至洞內，睨視老道，仍於石磴趺坐瞑然。）
（三緘拜餘，跪地請教。）
（老道閉目，恰如酣睡一般。）
（從午跪至日西，洞外雪深尺許，三緘冒雪歸宅。）
（詰朝復至，拾級而入，拜已長跪，到晚又歸，暗自忖曰）
暗 自：吾以兩次立雪，而老道無一言告之，豈吾非學道人歟？誓必三至洞府，看彼情景
若何。
（殊知天欲曲全學道之人，雪潔如銀，比前二日更甚。）
（三緘莫辨路徑，凡足行處，雪沒其脛者累累然。）
（雖寒透骨髓，心無悔恨，口亦未出怨言。）
（及至洞時，極目四顧，午煙已起村莊矣。）
（三緘拜跪不懈，但苦於日短多風。）
（無何天色瞑然，難以歸去。）
（三緘於此，決意長跪一宵，以盡求道之誠。）
（如其老道無詞以教，自茲不復來焉。）
（跪約更初，忽覺身較暖和，不似東風凜烈。）
（三緘心甚驚訝，知非得道者居此，不能有異如是，愈竭誠以跪之。）
（跪至二更後，始而洞內發一線幽光，繼而滿洞生輝，如同白晝，終則老道若睡
（夢初醒，雙目微睜，望三緘而言曰）
三 緘：子何人歟，跪求何事？
三 緘：（三緘稽首曰）弟子三緘冒雪三至，特求吾師指示大道之方耳。
老 叟：傳道不易，必選其能受者傳之。傳一入，必望一人成之。如至半途而廢，枉費傳
道一片苦衷矣。
三 緘：弟子無心於道，不至三次冒雪來茲。
老 叟：吾非見爾求道心誠，安肯今宵與爾相晤。大凡求道者，必考昔日過失，一問一答
，其過不聞，乃為受道之子。爾願認其過否？
三 緘：願。
老 叟：人生斯世，所易犯者淫也，師問爾曾犯此惡乎？
三 緘：身犯無有，心犯無時不然。
老 叟：如是則先洗淫心，淫心洗除，道心自至。
三 緘：弟子洗此淫心，其時已久，然平居不見冶容，則一絲不動，若遇美婦，其心雖不
欲動而又不得不動者，此功當如何造之？
老 叟：見美女而心動，功夫在先治心。
三 緘：心如何治耶？
老 叟：法在閉目不觀而已。
三 緘：弟子亦知此法，凡見美女則閉目以避，而此心此念總不能忘者，何也？
老 叟：爾於美女當前，思及陰府好淫之輩多受極刑，將有所畏於心，斯淫念自淡，此所
謂以畏治心者也。
三 緘：弟子謹領師教，但未知治心而外，猶別有傳乎？
老 叟：酒氣與財均為道害，於斯三者，爾心如何？
三 緘：酒字生平所惡。至於財氣，自充配遼陽後，已絕無矣。
老 叟：四害中僅有其一，孺子可教。爾歸將此淫心去淨，再來洞內，師自別有以教之。
（言畢，瞑目如前。）
（三緘拜謝指點之恩，掉面外視，天色已曉，仍復踏雪而歸，日日洗滌淫心，約
（有月餘。）
（試與村莊婦女相見，入目猶如未睹。）
三 緘：（三緘喜曰）今而後可以見老道矣。
（是心剛舉，神倦難支，忙進室中橫臥於榻。）
（入夢未久，耳聞門外有人呼之。）
（三緘出視，乃一年少道士也。）
（詢其何來，道士）
道 士：是奉白鹿洞老道之命，邀爾會赴群仙。
（三緘聞得，不勝欣喜，即與道士同至洞內重晤老道焉。）
老 叟：爾近日治心有功，特招爾去赴群仙大會。然此會中有姬娥少女數十人，切不可稍
起淫心。如淫心一起，必從半霄墜下。
三 緘：師教敢不遵之，況弟子自承師訓，常見美女而心不亂動。試已久矣，吾師不必為
弟子慮。
老 叟：果能如是，可隨吾來。
（出得洞門，突現無數階級。）
（三緘緊隨老道，由下而登，愈上愈高，直入空際。）
（忽而天河橫格，忽而雲漢在眉，忽而日宮高懸進如烈火，忽而月窟在望朗似晶
（光。）
（曲折紆徐，行至一池，寬無涯岸，池之橫順皆金嵌玉砌，光彩奪目。）
（其內蓮開五色，鮮豔可愛，香氣逼人。）
（岸有仙桃數百株，花大如斗，結實者巨過於盤。）
（三緘正顧盼不窮，又聽鶴唳龍吟，鸞鳴鳳噦，駭而視之，乃各仙所乘而來集於
（瑤池者。）
（移時席設池畔，群仙列坐，三緘亦傍老道而矮坐其間。）
（但見玉笛瓊簫，一齊按奏，姬娥數十隊，拂袖翩翩，望之如蛺蝶迎風，徐飛欲
（墜。）
（三緘留神細視，嬌姿媚態，皆人間所無，不覺動於心而出諸口曰）
三 緘：翠袖飄飄舞未停，嬌容更比碧蓮新；一經觸目魂銷卻，況訴前因共枕禽。
（詠已，中坐一白髮仙翁，怒目）
怒 目：今承王母懿旨，大會群仙，能結胎嬰，出神象外，赴會宜也。焉許初入道門，塵
心未斷者僭入此會？金甲力士逐筵查之，查其敢題淫詩者，擊之。
怒 目：（老道起，哀乞老仙曰）吾錯矣，不應以初入道門者會赴瑤池。老仙仁慈，祈為
寬恕。
三 緘：（老仙曰）念爾情面，姑免鞭擊，與吾拋下天階。
（力士應聲，當將三緘扭於掌內，向下拋之。）
（三緘緊閉雙眸，兩耳風聲濃濃，勢如梭疾，心恐墜地身軀有損，一驚而寤。）
（夢中情景，在目宛然。）
（次日辭別椿萱，往見老道，老道笑曰）
老 叟：吾剛提爾夢魂會赴群仙，爾何見舞樂姬娥，而口出淫詩，觸怒仙長，是皆治心之
法未嘗密也，安可傳以大道乎？
三 緘：贊美姬娥，似無大害，胡即為仙長所惡，拋墜紅塵？
老 叟：詩美女嬌，心必有所戀也，烏得無罪？所以世之名儒才士，每每自號風癱，豔曲
淫詞贈之美婦，文帝惡其大損陰騭，尚且籍削玉樓。況乎欲成仙品而煉道者，敢
出此哉？
三 緘：此係夢中所出，原非非夢耳。
老 叟：夢中足以形非夢之意，爾自今為始，將淫念剪除殆盡，他時來晤，師乃見之。不
然學道一學，徒付之黃粱中也。
（三緘聞師責斥，自覺汗顏，方欲請罪師前，師已瞑然若昔。）
（第二十九回 入靜境神能冶性 居鬧市念已無塵）
（三緘知老道見畢，不屑以大道相累，即久在洞中，亦屬無益，不若歸得家內，
（自為修省，以寡乃欲，以清乃心，俟功造深深再為請教未晚。）
（意計已定，向老道拜辭而歸。）
（歸來絕跡不出門戶，惟永朝永夕獨居密室，靜坐瞑然，常把此心盛在腔內，如
（心一動，速又緊緊按之。）
（前半月每致亂馳，後半月漸歸於舍，待至三月之久，可以坐到一日而是心寂然
（焉。）
（所造若此，思欲入洞求指進步，恐未習熟又見擯於門牆，於是日日加修，為他
（時求教訓，久之而清心寡慾，功已純自自然矣。）
（復禮子自夢示三緘後，假意棄諸門外，激彼修道真衷。）
（屈指計之，三月有餘未在洞中求其指示。）
（默會片刻，始知在家寡慾清心，急力苦煉，因隱身於三緘室內，不時擊物作響
（以驚之，視彼之心可能堅穩不動否。）
（三緘是時靜坐已慣，心清無擾，暗自誇功，突得復禮子驚心法兒，不入於恐懼
（之偏，即出於疑似之地，自知心不居舍，忙忙合目收回。）
（復禮子又於不覺時驚之，三緘始而矜持，繼能勉強，終則驚之不聞矣。）
（復禮子見彼心中能煉神不動，又試以引目動心之法。）
（三緘不知，每於開目時見有美女形容繞目而過，此以目所常羨者動之也。）
（三緘未免初視而動其心，然心剛一動，速又合目凝神，不使心猿亂躍，〔則不
（惟能卻不顧，且至於見如不見焉。）
復禮子：美色當前，不使彼心稍馳騖外，是能見愛不愛，其功又進一境。
（於是不動以色而動以財。）
（財字一關，三緘久淡，任白鏹滿室，度外置之。）
（復禮子化一家人，轉而動以氣。）
（正值煉心之候，痛罵乃躬，並罵乃父，言詞暴厲，辱及祖宗。）
（三緘坦然於懷，一無所動。）
（家人又扯其髮，擊之以掌。）
（三緘亦任其擊，而瞑然自如。）
復禮子：（復禮子暗自歎曰）煉心之功至此以難，吾且再以駭目法試之。
４９＊＊時間： 地點：
（一日，三緘靜坐未久，忽一猛獸逼面而來。）
（三緘之心幾為恐懼所亂，凝神頃刻，知室中無此，心寂然。）
復禮子：（復禮子喜曰）不意三緘清心之功，已至於是，引以進境，此其時也。
（遂隱身而返，常冀三緘來洞指以煉神煉氣之方。）
（三緘自得復禮子試以驚恐，擾以四害，此心已如白璧，無貪無欲，無癡無愛，
（即有外物，不能繞之。）
（所以復坐一二月，愈坐愈靜，愈靜愈穩，靈根若此，可謂固矣。）
（孰料蚌婦、珠光身死斬妖臺上，靈氣不散，時駕雲霧鼠竄四方。）
（一時鼠竄至磐澗前，瞥見清氣凌空，旋繞天半。）
珠 光：（蚌婦謂珠光曰）這縷清氣常凝結於此室之上，不識其內煉道何人？
珠 光：母忘之乎？前日毒龍邀吾母女戕害三緘小子，即是此地。而今三緘為復禮子指示
，頗得清心寡慾之道，苦煉室中，故清氣充盈，泄於室外耳。
復禮子：（蚌婦曰）卓爾，吾母女遭誅是為此子，豈肯使彼煉道成真耶？
珠 光：母意如何？
復禮子：（蚌婦曰）不如將吾母女靈魂按下，入室亂之，彼如道根淺薄，得近身側，置諸
死地，母女之仇已復矣。
珠 光：凡真心煉道之子，必有天神護及，恐吾母女一犯再犯，律不姑寬。
復禮子：（蚌婦曰）吾母女為冤而至，若遇天神，將冤訴之，或彼憐念修道之苦，另有顧
盼，亦未可知。
珠 光：母欲如是，兒敢不從。
（遂墜下靈魂，碌碌忙忙，乘隙入室。）
（三緘正瞑然趺坐，蚌婦、珠光嚶嚶啜泣於兩耳之中。）
（三緘心雖不動，而耳側常聞泣聲曰）
三 緘：吾死甚苦，皆為爾害，快還吾命，吾即罷休。
（三緘厭聽已甚，另覓一室，始入靜坐，似已寂不聞聲。）
（一二日後，母女又入，泣聲愈高，而煉道者不堪其擾矣。）
（三緘無可如何，頓起求師之念，閉了密室，拜辭父母，竟向白鹿洞而來。）
（剛到洞門，老道正裸體牽衣向陽捫蝨，捫一蝨以口嚼之，愈捫其蝨愈多，似乎
（嚼之不及。）
（見三緘跪地稽首，笑而稟曰）
笑 而：前者子來吾洞，一無所予，空腹而返。今來甚好，吾捫蝨最伙，與爾二三。此蝨
係吾陰側所得，故肥而大，吞入腹內，可當紅豆二三枚。
（三緘接在手，蝨烈而行疾，恐其失卻，急拋入口。）
（始嚼則聲如爆竹，繼而濫嚼，其味如飴。）
（三緘吞之，自覺精神爽快。）
老 叟：（老道笑曰）蝨味美乎？
三 緘：承師所賜，味美甚焉，敢求吾師再賜一二。
老 叟：此次業已尋遍，捫無遺類，他日捫得，再與子食。但汝今日何事來茲？
三 緘：特有所請於師也。
老 叟：所請者何？
三 緘：弟子在室苦煉清心之法，忽有婦女泣聲填耳，易室亦然，究不知是何妖魔相擾乃
爾？
老 叟：此正所謂道高魔至者也。汝歸，閉目凝神，盡心再煉，煉到無聲無聞之境，自有
驅怪神至。汝於靜中合目，亦可視之。
（三緘聆其所教，拜辭老道，轉回家庭。）
（入告父母畢，仍歸密室盡心而煉。）
（其初泣聲尚聞，三緘任之，不介於懷。）
（越四五日，三緘合目，見老少婦女被一金甲神祗驅出門外，榻前有道冠道服二
（小童侍立左右。）
（微睜目視，又屬空空。）
（自是絕無泣聲以雜於耳矣。）
（三緘得此清心妙趣，愈力造之。）
（復歷月餘，老道命前老叟呼三緘至洞）
老 叟：師所傳者，驗耶，否耶？
三 緘：師傳無不驗，第不知煉道之法，還有進境否？
老 叟：爾今所得，不過十之一耳，烏可謂其盡此乎？
三 緘：道果多乎哉，師何吝而不教？
老 叟：儒門之道，最忌躐等，元門亦猶是也。師必俟爾竿頭再進，然後次第指示焉。
三 緘：必如何而後，師為我傳之？
老 叟：爾之功夫固稱堅穩矣，若云靜境中之微乎其微，尚未造於至極。須入鬧市，為繁
華所炫，美色當前，俱如處密室一般，清心寡慾之功始得。世之習道者多矣，身
居密室，靡不自詡功深。一臨鬧市之中，引於目者，極目所樂而心不克存，所以
道不僅煉於靜，而於動處愈徵其功。
三 緘：鬧市者，非市廛耶？市廛為貿易之所，安得隙地而煉之乎？
老 叟：煉道人不必盡覓淨室，即身在廛市，而是心不出腔子，堅穩亦如靜坐之際，方詡
道無時而不在，無地而不存焉。
三 緘：師言如是，弟子詰朝即入市座，試吾所煉，看動中境象又如之何。
（言己歸去。）
（次日晨餐後，身入市廛，但見抱布貿絲之儔，接踵摩肩，絡繹不絕。）
（甫入市內，戚屬見之，彼以邀飲而來，此以待酌而至，三緘力卻不往，則牽衣
（掣肘，不斷喧嘩。）
（三緘弗能脫身，俄而戚屬愈眾。）
三 緘：（彼則曰）相公足跡入市甚難，吾先見而請之；若棄不前，吾面羞見市人矣。
此 老：相公入市，吾躬久已治筵，若應爾招，避吾不至，吾面又奚存乎？
（三緘於此應之不暇，卻之不能，中心搖搖，惶然得主，或時欲怒而忍，或時惡
（煩而雜，或時欲喜而亂如蓬絲，擾攘難治。）
（於無可如何時，只得誑諸戚屬曰）
三 緘：爾等各設肴饌，待吾依次赴飲。
（戚屬聞說，四散紛然，爭設厚筵以希寵愛，此貧賤恬於富貴若之常態也。）
（豈知三緘厭其煩瑣，抽身而返，竟至洞中。）
三 緘：（老道見而笑曰）鬧市內不能使心如靜時耶？
三 緘：鬧市治心之法，弟子尚無功力，祈師指陳。
老 叟：吾有四語，爾謹記之：人自鬧時吾自靜，全在一心去安頓；方寸有常而有主，有
然不使虛靈遁。
（三緘得此四語，詳會其意，不時心維口誦，而以兩手作揣摩狀。）
（會之既久，總在一知半解之間，道心未明，不安坐臥。）
（於是閒遊莊外，心心念念解此四語。）
（恰遇正心子雲頭俯視，見三緘情景如斯，知是煉心未得其竅）
正心子：吾且化身入世，試彼近日操修若何？
（計定，化一貧叟，攜筐執杖，傴僂而來。）
（三緘正以兩手作推解狀，未曾視及，突將貧叟推倒地中。）
三 緘：（三緘駭曰）老翁蹷乎？
貧 叟：素與相公無仇，何以毒手加我？茲足已損，不能四方乞食，命必休矣。然人生百
年，皆歸於盡，有若死於餓莩，不若死於相公之手之為愈也。相公可再擊之，吾
死不怨。
三 緘：吾未嘗擊爾，爾何藉此顛撲騙吾耶？
（言畢欲行，貧叟牽衣不釋。）
三 緘：（三緘慰之曰）爾釋吾歸，吾與爾食，可乎？
貧 叟：如今世情偷薄，於身難脫時，許以千金而不吝；既身脫後，欲求一毫而不予。相
公欲要脫身，須負殘軀在爾家中，朝夕飲食供奉，俟吾足健如昔，攜筐自去，不
能取爾絲釐。
三 緘：如是，爾暫候此，吾歸命僕負爾，何如？
貧 叟：爾如歸潛於室，村莊若是其眾，吾敢沿門呼之哉？
（三緘無可為計，不得已而自為負焉。）
（貧叟在肩，呻吟不絕於口，兼之鼻涕時時零落，三緘幾不相容。）
（轉而思之，怒動於心，心使氣動，氣動而神散，有害前此靜養之苦，將心安定
（，忍耐負之。）
（正心子見前面青松四五挺立，以手一指，化為老婦兒女牽衣而來，諦視三緘所
（負貧叟而詢曰）
正心子：爾陳翁乎？
貧 叟：然。
老 婦：自爾出門乞丐，娘母在家，候爾早攜食歸，以活老少，爾胡不自行步，而資人背
負耶？
貧 叟：吾被此少年掌推在地，足已傷損，行動不能，因強彼負歸調治痊癒，以寢其事。
老 母：（老母泣曰）吾家所靠者此翁，那家小子於翁何恨，損翁之足，翁難行動，覓食
無人，不將吾一家莩死乎？
（一時之間，兒女悲聲嘈雜難聽。）
（三緘負力已竭，放叟於溝壑坐定，喘氣在旁。）
貧 叟：爾輩不扭著少年，倘被狂奔，吾足若斯，爾輩何有生活？
（囑後，老母扭三緘之髮，兒女四人四面牽衣。）
（三緘哀祈釋手，老母不允，扭之愈厲。）
（三緘不敢稍動，惟向貧叟哀曰）
三 緘：爾即人口四五並住吾家，待爾足愈同歸，飲食斷不敢缺。
貧 叟：既如此，仍負吾行。
（三緘起，負叟前去，老母兒女在後跟隨。）
（及至里門，父母睹茲情景，詢為何事。）
（貧叟且泣且訴，訴之未終，老母接訴而泣曰）
老 母：吾家靠翁覓食，以活妻兒，如翁不測，吾家四五人口生路皆無。
（訴到心酸，娘母同聲一哭。）
（三緘此際愁結滿腹，而道心不知失於何所。）
（幸母賢能避禍，與以酒食，又設牀榻以安之。）
（殊意老母老翁性情古怪，每於二三更後，始索湯餅，如其不予，則悲啼慘切，
（若喪葬然；如其予焉，不說餅鹹，便說餅淡，自夜自旦，言語刺刺，稍停不過
（片時；且於每食之餘，或老翁食矣而老母不食，或老翁老母食矣而兒女又不食
（，食後又索食頻頻，操中饋者幾使烹飪無暇。）
（擾攘十餘日，而三緘為前所動心動氣者，已安之若素焉。）
（然雖借此絮絮叨叨，以煉心於鬧攘，又恐父母不樂，煩惱於懷，因思入洞求師
（，以解翁嫗糾纏之孽。）
（晨起而往，遽入洞中。）
（老道佯為不知，顧而謂曰）
入 洞：鬧市治心，而今能乎否乎？
三 緘：弟子功力尚淺，究不能如靜時之不動也。
老 母：治心之道，必要動靜如一，方可引入道境，欲稍一躐等而不能。汝於鬧市中，其
心尚不克養，苟臨切身之禍，而此心不幾流於哀怒乎？
三 緘：弟子之來，正為此也。弟子無故遭翁嫗煩瑣，前則心難把持，哀怒恐懼，靡所不
至，今則心無外馳焉。
老 母：要於猝然相驚時，始可見治心之力，久則事平視慣，心可養矣，有何難哉！
三 緘：謹凜師教，但翁嫗之事，祈師為弟子解脫，以免堂上焦思。
老 母：（老道笑曰）爾歸，翁嫗自去矣。
（三緘於是務祈老道指一進境。）
老 母：鬧市之心與橫逆之來，尚多驚畏，待純熟後，再求進境不遲。
（三緘唯唯而退。）
（歸問父母，不知翁嫗何時已去。）
（三緘自此常游鬧市，幾遇非禮相逼，而心地無塵，自知道境有進，以待師承引
（誘，特未敢為老道請之。）
（第三十回 珠光女魂遇靈宅 郝丞相姻結探花）
老 母：（老道已知三緘道有可傳之地，命一少年道士來谷呼曰）老道有言相告，爾可隨
吾即速去之。
三 緘：（三緘暗自喜曰）吾功至此，諒師有所傳矣。今之呼吾入洞者，殆為是歟。
（遂辭堂上，偕少年道士逕到洞中。）
（老道見彼入洞時，隨身黑氣旋繞，合目默會，知是珠光靈魂雖被驅逐，尚餘一
（線糾纏三緘，欲乘隙而圖復仇之舉。）
（默會後睜目下視，三緘跪在座前。）
老 母：近日治心之法，弟子習熟乎？
三 緘：承師指示，已得半矣。
老 母：心法之傳如此其盡，而氣又不可不煉也。吾有四語，照此煉之，自不入旁敷而誤
爾進步。
三 緘：四語如何？
老 母：人稟天地生，要順天地氣；出入聽自然，即是天地意。
（可知矯揉造作者，即非正孰。）
三 緘：四語何解？
老 母：顯顯明明，有何難解，汝宜照此煉去，自有進境焉。
（三緘唯唯，剛欲辭歸，老道）
老 母：吾見弟子身旁黑氣一團，到洞始散，為師默會，此際固無大害，然必為他日寇仇
。汝其好好修煉，敵此魔障。
三 緘：吾師胡弗為弟子解乎？
老 母：自有當解而解之時，弟子無容預慮。
（三緘聞說，亦不介意。）
（辭師出洞，歸於密室，詳解四語，以為煉氣之法，固不必言。）
５０＊＊時間： 地點：
（且說珠光母女前入三緘室內，亂彼治心之道，只意仇冤可復一時。）
（誰知煉道心誠，有神司監，早被金甲力士逐出境外。）
（母女分離，珠光孤獨一身，隨風飄卷，時起時墜，無所依歸。）
（靈宅子天半閑遊，忽見女魂飄飄蕩蕩，似有冤而無以為報者，因命童兒招之。
（）
（珠光尾童兒後，來至多意洞前。）
（靈宅子按下雲頭，身坐洞中。）
（珠光入洞拜見畢，靈宅子詢曰）
靈 宅：汝何冤氣不散，隨風起伏，魂無定所，可將來歷為吾訴之。
（珠光聞靈宅子之問，泣而）
泣 而：妾乃海角蚌女珠光，道修千年，不能天府飛升，以成正果。曩日毒龍真人欲阻闡
道之路，約妾同去迷弄三緘。其計未成，毒龍已為天仙所戮，妾與老母退歸海角
，旋被東海興兵剿除。母女勢恃蛟王，嘗與連江大戰。連江敗績，龍君命烏澤丞
相搬兵仙府，被妾擒著，監入土牢。可恨吾妹珠英釋放烏澤，仙兵搬到，擒獲母
女，押赴斬妖臺前廢命。心實不甘，故復入三緘室中，啼哭以亂其心，又為鑒察
神驅出境外，母女從茲分散，飄泊無依。懇祈仙子提攜，恩自銘諸肺腑。
靈 宅：（靈宅子曰）毒龍之來，係吾所使，不料累汝母女至於如斯。吾與汝尋一復仇路
徑，自使三緘他日藏身無所，亦猶汝之今日焉。
珠 光：果承仙師如此顧盼，若遇三緘小子，誓不容彼獨生。
靈 宅：（靈宅子曰）為師別無指點，而今郝丞相一女，名曰珠蓮，已沒二日。丞相只有
此女，痛心刺骨。爾此即去附珠蓮之屍，異日七竅名成，丞相必將珠蓮贅彼為婿
，得至官階大日，汝作內應，不難得三緘而誅之。
（珠光喜不自勝，拜辭靈宅，妖風駕動，直向郝府而投。）
（正心子命奉紫霞巡察空中，忽見一股妖風從雲腳直過，疾聲吼曰）
正心子：何處精怪，敢逞妖勢擾害人間？
（珠光不答，驅風竟去。）
（正心子乘雲追逐，查其落點。）
（珠光恐其相阻，有誤時刻，弗得魂附女屍，極力前奔。）
（不久已到郝府，妖風按定，魂入軀殼，四肢搖動，閃閃而起。）
大聲吼：（群婢奔告丞相夫人曰）可賀，可賀，小姐活轉矣。
正心子：（丞相夫人喜曰）吾兒活轉，吾心無慮。
（趨入視之，果見珠蓮坐於榻上。）
夫 婦：（丞相夫婦）吾兒已死，如何又得回陽？
珠 蓮：兒沒陰府，得遇觀音大士救兒而歸。兒見冥途行人甚廣，貪玩片刻，不遽歸來，
突被一童子推之，如夢初醒。時似未久，不謂家婢以為兒死數朝矣。
（丞相夫人悲喜交集，忙命使女進以湯餅。）
（曾不幾日，其疾若失，而體健如常。）
（日日對鏡繡闈，學習粉飾之華，以待七竅來茲完其婚配，故常倚樓外望。）
（凡見少年，口中輒云）
少 年：七竅胡不來，枉妾對妝臺；雲山頻悵望，空自費疑猜。
（其婢春容心尖而猾，聆得「七竅」二字，不解所謂，陰與小婢春花言曰）
春 容：吾家姑娘自還陽後，一舉一動恰似兩人。不然胡平日樂食羊髓，而今絕口不言，
什麼七竅之名時稱口角，吾心甚惑，恐為他魂所附亦未可知。今日尚閒，且烹一
碗羊髓進之，看彼知其名否。
（春花諾，遂進廚內，將羊髓烹就，捧至繡樓，進與珠蓮。）
珠 蓮：（珠蓮詢曰）爾等所進何物？
春 花：是物乃姑娘生平所樂食者，胡不能識乎？
珠 蓮：吾自疾愈，幾多食物，皆忘卻之而不思矣。
春 容：姑娘常思七竅，此即七竅髓也。
珠 蓮：七竅之髓從何而得？
春 容：前日相爺聞姑娘思念七竅，故命人四方尋找，得而殺之，烹熟以進姑娘也。
珠 蓮：（珠蓮驚曰）七竅之形，究如何樣？
春 花：兩耳下垂，覆著兩目，嘴長尺許耳。
珠 蓮：汝所言者豕也，豕豈亦名七竅耶？
春 容：豕竅在乎蹄，有二三竅者，有四五竅者，而七竅絕少。竅至於七，則劫數如之矣
。
珠 蓮：（珠蓮笑曰）否，否，七竅者，汝姑夫也。
春 花：相爺遍尋七竅豕肉，烹進姑娘，姑娘食之，有何辜負？
珠 蓮：汝聞誤矣。吾之所謂姑夫者，即汝輩之所稱姑爺也。
春 容：婢子原無叔爺，不然父死有依，何至在茲為婢。
珠 蓮：（珠蓮詈曰）汝耳聾耶，胡聽之不明而顛倒如此。吾言七竅，乃他日入選王朝，
與我配為夫婦者。
春 花：姑娘要食豬肉，吾將羊髓換去即是。
（珠蓮忿將二婢拉近身側，附耳言曰）
珠 蓮：七竅與吾，夫妻也。
春 容：（春容謂春花曰）姑娘不食豬肉，要食母雞，速去烹之。
（珠蓮怒入室中，不復與語。）
春 花：姑娘之言，究作何解？
春 容：大約七竅如相爺，姑娘如夫人，同榻而臥耳。
春 花：吾家蠻蠻老僕，骨現額邊，無異兩角，手抓似蟹，背彎如弓，頭昂如龜，若以數
言，殆不止乎七竅。待相爺朝中議事，夫人去胡侍郎府中，假以蠻蠻為七竅戲之
，看看姑娘情景如何。
春 容：妙，妙。
（次日，相爺、夫人乘輿並出，二婢同至繡閣，謂珠蓮）
謂珠蓮：昨日七竅已到相府，相爺見其人品俊秀，留在府中，攻讀詩書。姑娘欲見之否？
如其欲見，趁相爺、夫人出府，導遊園內賞玩花卉，姑娘身隱樓上細細睹之。
（珠蓮信以為真，乃私語二婢曰）
珠 蓮：既是如此，切毋與外人知也。
（二婢應諾而出，命一丫結呼蠻蠻老僕易服入園，撿點枯色花枝。）
（老僕聽得，以為夫人吩咐，即著新色衣服，一跛一拐，一點一啄，來至園中。
（）
春 容：（春容二婢奔告珠蓮曰）七竅相公已入花園，姑娘可速登樓一望。
（珠蓮喜，輕移蓮步，轉至樓上，推窗而視。）
（果見一人賞花閒遊，諦視其貌，醜之至極，暗暗自悔不應為靈宅子所誤。）
（春花見彼默然不言，已知乃心嫌其貌醜，假與春容同誇之曰）
春 花：姑娘朝夕常念七竅，婢子等起初聽之，以為七竅豕也，不知乃吾姑夫，無怪姑娘
念念不忘。今一見之，真可謂第一美男也。
春 花：未諳姑夫果有七竅否？
春 容：（春容數之曰）背之駝也，此為一竅；首之仰也，又是一竅；兩額如角，合為四
竅；兩手皆抓，豈非六竅，下腮長垂，總成七竅。
春 花：如是言之，爾名七竅，吾以為還有八裂耳。
春 容：八裂安在？
春 花：兩足反覆，二裂在焉；兩目歪斜，又二裂焉；兩耳缺而不全，乃六裂也。
（言此不語。）
春 容：尚有二裂，何不道之？
春 花：此二裂在隱微之處，不便明言，總之有八裂焉。
（言已大笑。）
（珠蓮面赤難安，閉窗而退，從此再不言及七竅矣。）
（七竅自服青衿，苦造儒功，得舉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