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 至 第一九〇
181**時間: 地點:
(一日,報關帝廟修整告竣,軍師即約竺講同去行香。)
(禮畢,軍師偶有所得,題詩於粉壁上云:坐鎮荊門控許都,心懸漢帝運將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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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劉豈在西吞蜀,討賊何須東結吳。)
(一卷《春秋》名自正,百年兄弟道猶孤。)
(蒼茫浩氣歸空後,太息三分小伯圖。)
舉 手:(吳侍講大尺,贊道)此千古法眼也。人但知關侯以浩然之氣面成神,而不知所
謂浩然者何在。愚意亦嘗論之。蜀之臣子,其心皆為蜀而不為漢,為先主而不為
獻帝,諸葛且然,況其下者乎!蜀與漢原略有分別,晦庵以正統與之者,蓋因獻
帝被廢,勢不得不以蜀為漢,而黜曹、吳之僭篡。若雲以先主為中山靖王之後,
可以,則西川之劉焉、劉璋、獨非漢之宗室乎?
何得扼其吭而奪之,拊其背而逐之哉!叭神武不與蜀事,坐針荊州,以計賊
為己任,是其滅曹興漢之心為獻在為先主也。即先主亦為獻帝之臣,故可以兄事
之,而不可以君事之。所謂『一卷春秋名自正,百年兄弟道猶孤』也。武侯雲『
東連孫吳,北拒曹操』,亦因先主孤窮之時,不得已而此策。至於平曹之後,再
議伐吳,未免所用者權術。若神武之視吳,與曹等耳。吳之割據,與曹之篡竊,
易地皆然,斷不可云彼善於此而與之連結。
所云『興劉豈在西天蜀,討賊何須東結吳』也。此所謂浩然之氣之本也。先
生今日之為建文,與關公同一心事,所以有此舊風。拜服!軍師固謙謝之。
(隨回帥府,手草五疏,一薦這誠先達名臣,宜膺師保之任,以副四望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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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薦姚調味品才器沈毅,文武歉成,宜令開府荊州,彈壓敵境。)
(又沈珂可任荊南監軍道,董春秋可授荊北監軍道之職。)
(一薦俞俞如海為鎮守德安將軍。)
(一言京營不可缺員,瞿雕兒、阿蠻兒等,仍令回京。)
(唯劉超暫留臣所。)
(請以郭開山代其缺,外齊卒一萬,並令回京護衛,以遂其室家之思。)
(一言比年以師旅饑饉,停科六載。)
(今中原底定,吳楚懷來,皆願觀光。)
(請於本年六科並興,以收人傑。)
(遂設筵與侍講烏得。)
(吳學誠即攜了胡復赴濟南闕下。)
(去的數晶日,忽報方外祭酒我錢芹回來復命,病在舟中。)
(軍師即令三暖輿舁進帥府。)
(一面延醫診治,一面具疏報聞。)
(請看名臣一出,四海傾心,義士三呼,千秋墮淚。)
(下回分說。)
(第八十一回 卜兑卦聖主驚心 訪震宮高人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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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錢芹,卉文十六年上朋在開封府辭別了軍師去請龍輿復位。)
(他是草茅布衣,從未瞻謁天顏,原要約同史彬、鄭洽去的。)
(那時廣陵甫定,沿江兩,各有重兵把守,南來北往的,總不許行走,錢祭酒卻
(從維揚而走通州,到如臯渡海,至江陰,便達吳門。)
(史彬與錢芹,原是素交,闊別已久,只道是死生不能再會的,今忽遠歸相訪,
(又約同請帝主復信,史彬不勝大喜。)
(即同起身到浦江,約了鄭洽,自衢州而至江西,轉入湖廣,達黔中,抵雲南之
(和曲州。)
(尋至獅子山之半岩,深林密箐,逶迤曲折,在層巒幽奧這處,和一茅庵,顏曰
(:「白龍」,蓋取白龍魚之意。)
(史彬啟扉而入,止有五椽。)
(帝獨坐薄團之上,病容憔悴,孤影淒涼。)
(三人泣拜於地,帝而悲,相對大慟。)
史 彬:(史彬亟問)希賢等何在?
帝 師:應能、應賢,皆卒於鶴慶山之大喜庵。止剩程濟一人,因我足疾未愈,下山求藥
,今日止餐得一盞糜粥,不物無齋米,亦無人炊爨。
(言未畢,帝與三人又不覺失聲慟哭。)
史 彬:(史彬等泣奏道)這次因錢祭酒匆匆起程,未曾帶些方物,幸囊中有薏以米,尚
右充饑。
帝 師:我正不識錢祭酒,無從思想。
(史彬就將錢將同姚善勤王,及今始末具奏。)
(鄭洽便去拾取鬆枝,汲泉敲火,煮薏以仁粥送至帝前。)
(帝略進少許,向史、鄭二人)
二 人:錢祭酒草野之士,乃始則勤王,洎而破賊,今又訪朕於裡之外。自揣德薄以致飄
零,何克當此愛戴?
(史、鄭齊)
鄭 洽:錢芹匪止請謁聖容,特為奉迎聖駕復信而來。
錢 芹:帝師、軍師與耆舊大臣、忠義子北及四海黎庶,爺望聖主回鑾甚切。今者淮揚已
拔,中原亦定,取南取北,易如反掌。內外交武,均有職事,叭臣乞得閒身,可
以跋涉,特約二臣同來敦請。伏惟聖主不以草茅而責之,臣實幸甚。
帝 師:朕足疾未愈,身體未健,爾等且暫住於此,相商就道。
(次日,程濟已是藥餌並齋米回來,琚人相見,各欷一番,備述了來意。)
程 濟:(帝謂和濟曰)朕今欲往,未知將來始終,妝其為我卜之。
(濟乃焚香布蓍,與諸臣隨帝向南禱拜畢,筮得「兑之歸妹」。)
諸 臣:(濟愕然失色曰)大凶!大凶!此行斷乎不可。
(錢芹等詢其卦繇,濟曰)
錢 芹:況主口知而屬金。金者,刀兵之象;口舌者,釁變之端。方今春令,金未能勝木
,自然無賴,一交夏令,火來剋金,其勢必敗。且太歲干支皆金,必與火戰,戰
則危亡矣!又歸妹,女之終者也。看起來,大師一去,而帝師之事已畢,必將飄
然遠舉,則內之釁變生,而外之兵戈亦至。與其不能終始,莫若再觀動靜,庶無
後悔。
程 濟:(帝沈吟曰)這不負了他十幾載辛勤戎馬之功麼?
錢 芹:(隨問三人)妝等詳察可否,各抒已見,以定行止,何如?
鄭 洽:臣未至濟南,實不敢臆測。
史 彬:臣雖到過濟南,見過他君臣,亦未能逆料將來。唯帝師確是金仙降世,不戀塵埃
富貴的。若大師復位,則君臣之禮,既有難言,而男女之嫌,又復易起。卦兆之
飄然遠舉,乃理之所必然,亦拋之所必至。帝師一去,脫有內釁外侮,又誰得而
禁之?程道人所也。
錢 芹:史彬、程濟言帝師行止自是無錯,但臣與呂軍周旋數月,見其作用,真命世奇才
,所謂天生李晟以為社稷者。又高咸寧,向為鐵鉉謀士,丹心凜合德,自能為陛
下削平逆賊,奠安五室,何在乎帝師之高飛遠舉哉!
鄭 洽:祭酒之言,誰曰不然?然亦有說焉。人心不同,咸如其面,那能人人忠義,個個
同仇?即如大師當陽之日,在廷諸臣,誰忠誰奸,誰能首席得?不到利害關頭,
安見薰蕕各別?帝師不去,似乎萬人一心;帝師一去,或亦人各有心,安能以二
三人之忠而概其馀哉!
程 濟:鄭洽之言,真勘得破。
鄭 洽:(帝又問史彬曰)向者高熾請的江西張道人,斬了他一個猴精,朕雖未目擊,但
得之道途傳聞。果有此事麼?
史 彬:然。誠有之,臣亦不能知其委曲。
帝 師:若無此一端,朕已早赴濟南,且復了大位,再圖始終。只為此事可疑,所以向者
躊躇未定。目下卦兆又見大凶,朕之不往決矣。
程 濟:若回絕他不往,則又不可。當日在神樂觀卜得坤卦,第三爻『無成有終』。臣已
斷定,今日之『歸妹』,亦正與此四字相合。
大約主其事者,皆實心為國,所云大凶之象,不生於其下,則發於其外,豈
可並忠義而絕之?臣有一策,莫若暫以足疾辭之,而諷其直搗北平,殲彼燕冠,
然後大師意據北闕而復位,則已無外侮,即有內釁,容易消除。至若金陵高熾,
自可招撫之,以徙封於他處。
鄭 洽:彼亦不服,當如之何?
程 濟:縱使南北平分,然自古以來,北可並南,南不能兼北。以士強,總在西北。這且
些復位後,再行商榷。
(史、鄭二人,皆以程濟之言為善,叭錢芹)
錢 芹:鑾輿不住,則忠義失望,舊臣遺老,必致散去。莫若先發手詔,俾臣等齎赴闕下
,令即興兵討寇,聖駕徐徐而來,駐蹕荊襄之上游,以俟北平底定,庶幾可以安
慰人心。
(帝沈思一會,謂程濟等)
程 濟:錢芹之言,深為社稷,豈可空言以復之?朕之子文火奎,今已長成,現在黔中黎
平地方,先去尋他,送至濟南,權為監國。再有朕祭死難諸臣之文,及從亡諸臣
之列傳百馀篇,皆朕之親筆。再有懷想宮闕諸詩,一並封去。俾諸臣見之如見朕
顏,何如?
錢 芹:(四臣皆泣而頓首曰)聖裁甚善。
(其祭文與列傳,皆係原稿,唯詩另錄一冊,略記數首於左:風塵一夕忽南侵,
(天命潛移四海心。)
(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雲深。)
(此微有象星還拱,玉漏無聲水自沈。)
(遙想禁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
(右題金竺羅永庵)
(閱罷《欏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飄。)
(南來癉癘千層迥,北望天門萬里遙。)
(款段久忘飛鳳輦,袈裟新換袞龍袍。)
(百官此日知何處,唯有群烏早晚朝。)
(右題鶴慶大喜庵)
(露滴鬆梢濺衲衣,峨眉山半月輪微)
(登臨不待東翹首,遙見雲從故國飛)
(右登峨眉口占)
(霸氣涼事已非,荒台故跡尚依希)
(楚歌趙舞今何在,但見春禽繞樹啼)
(右登章台懷古)
錢 芹:(帝親手寫畢,與文章合作一卷,加以緘封,上題)祭酒錢芹轉奏帝師睿覽。
(錢芹拜手而受。)
錢 芹:(帝復論曰)朕病未詮,須得一、二人陪侍。史彬留在於此,汝與鄭洽二人,可
至黎平曾長官家,問有廖平於某年寄養的曾文火奎,本姓朱氏。一會著了,便述
朕命,同赴濟南監國。或即登基,亦無妨於大體,比不得唐肅宗靈武即位也。那
時朕回靜養以娛晚景,更覺遂意。
錢 芹:臣等去訪東宮,必有個憑據才好。若只空言,彼上如何肯信?
帝 師:朕父子別已十年,如今相會,也認不得。當日東宮臂上,帶著一副漢玉雕成玲瓏
盤龍的鐲兒,倉皇之際,跌壞其一。只這句話當作憑據罷。
(錢芹、鄭洽,遂拜辭啟行。)
(且問帝的太子,怎在笏平昌姓了曾氏?還未分明個來由。)
(當帝出亡之日,太子止有四齡,勢不能攜挈同行。)
(兵部待郎廖平,泣請於帝,匿之而去。)
(廖平原籍襄陽,帝往還吳楚,每至其家,不免為人知覺,就有奸臣密告於燕王
(,燕王即發緹騎抄家查勘。)
(幸虧先一日,有黎平曾姓,客於襄陽,與廖兵部契厚,潛以東宮托之,攜入黔
(中。)
(迨緹騎至察勘無獲,燕王不能加以殺戮,乃籍沒其產,流徙於蜀。)
(後廖平訪於大喜庵,已經逐細奏明。)
(所以建文帝向知太子在曾長官家也。)
(那時黔中尚未設有藩臬道府,皆屬流官土目所轄,安然無事。)
(鄭洽二人不則一日,尋到思州地方,凡屬曾氏,排家訪問。)
(有雲原是廖兵部領回川中去了。)
(大抵認不得二人,以此推辭,賺到四川同了廖平來,自然交還的。)
(莫道蠻夷無信,這就是他不輕負托之意。)
(於是地人復返成都,訪到平流寓所在問時,恰又到行在請安去了。)
鄭 洽:如今有個道理,先生先到濟南復命,待我仍至帝所,自然遇著廖司馬,內陸再往
黎平,迎請東宮,豈不兩便?
錢 芹:甚妙。
(於是分手而別。)
(鐵芹下至夔江,一路害起病來。)
(總為則勤王,大志不申,今請復辭,素心示遂,一團忠義之氣,結成憤鬱。)
(萬里間關,路途辛苦,又受了此春寒,暮年之人,如何禁得?正合著古詩兩句
(云:疲馬山中愁日暮,孤舟江上畏春寒。)
(幸而一葉扁舟已達荊州。)
(呂軍師即令衣入帥府。)
(見其病體困頓,不便問及復命。)
(過了幾日,愈加沈重。)
(軍師醫理通神,早知不起,遂緩言於祭酒曰)
軍 師:先生脫有不諱,迎鑾大事,誰能代奏?愚意不妨從容寫成一稿,以備意外。
錢 芹:某已念及於此。
(軍師隨令善書者捉筆是,祭酒逐句念出大略云:臣芹同史彬、鄭洽,直至滇南
(武定府之獅子山,幸得覲帝於白龍庵內。)
(帝久患足疾,龍顏憔悴,聖體贏不能命駕。)
(奉帝俞旨,令鄭洽及臣,前往黔中之思州長官司家,敦請東宮先來監國。)
(不意曾姓以昔日兵部侍郎臣廖平付托,必欲原人見面。)
(臣等隨訪至西川,兩月有餘,方得住址。)
(而廖平又於數日前赴行在請安矣。)
(鄭洽遂與臣分路,令臣先復帝師之命,洽一遇廖平,好請元儲與帝駕同幸濟南
(也。)
(獨是臣年衰福薄,不獲追陪耆舊之班,睹聖明之大典,仰負帝師栽培,死有餘
(憾!外皇帝敕付祭文、列傳,並詩一函,命臣轉奏帝師睿覽定奪。)
(呂軍師看了,方知錢匠已經面聖,復位有期,心切欣喜。)
(遂略為潤色,繕成疏表。)
(越三日,錢芹大呼)
錢 芹:聖主,何時復泣!
(三聲而卒。)
(軍師亦為揮涕,隨草疏為請贈諡,並錢芹遺表飛奏闕下。)
(開府姚襄親視含殮,撫棺慟哭。)
(後卜葬於荊山之陽,贈為「方外少宗伯迎鑾使」雲,漫雲死死生生,耆舊不歸
(行闕;誰知先先後後,俊乂盡達明廷。)
(看下回敘出何如。)
(第八十二回 收英才六科列榜 中春闈二弟還家)
(建文十九年秋作月,吳學誠至濟南朝見帝師,自陳知識寡昧,赴闕獨後,猶幸
(軍師垂鑒,不棄封菲,臣實怕悚。)
月 君:(月君諭曰)自古以來,遭逢國變,忠烈之士,唯今為盛。皆由高皇之載植,聖
主之涵育。其殺身夷族者,正氣塞於天地;捐生殉國者,大節貫二古今;扈從出
亡,與追求行在者,至義充乎宇宙。事雖殊而忠則一也。呂律薦爾才堪參贊,道
可經綸。以彼之明。焉得有爽?
(隨拜學誠為太師,任元相之職。)
(趙天泰為太傅,任左相。)
(金焦為太保,任右相。)
(梁田玉為少師,王璡為少傅,郭節為少保,皆任亞相之職。)
(再品律所薦姚襄,特授荊門開府。)
(以寧義、餘慶二將,隸入標下。)
(俞如海授為鎮守楚塞將軍。)
(餘悉照請補授。)
(六科並舉一疏,敕下宗伯衙門議復,亦如所請。)
(君批示曰:人才者,國家之楨乾;文章者,廟堂之黼黻。)
(比因饑饉洊臻,軍旅孔亟,致曠大典。)
(茲據呂律奏請六科並舉以補缺略,廣為搜羅,任此盤錯,正合大臣以人事君之
(義。)
(著速欽遵施行!)
(統行各開府、各將軍遵照,不消說得。)
(未風,軍師題報錢芹復命及其遺表,與建文皇帝御制詩冊,並請贈錢芹爵諡奏
(章,接踵而至。)
(月君覽過,交御制詩文發與史館,載入本紀。)
(諸舊臣見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悲。)
(悲者,為帝眷念從亡之士,與思悼殉節之人;喜者為鑾輿之復不遠,泰階之平
(有日。)
(忽忽過了殘歲,又是建文二十年春王正月。)
(五開府及監軍道,並各將軍所屬文武之士,已次第送集濟南闕下。)
(月君隨命吳學誠為文場正主考,王資為副主考,同考官:經術科呂儒,經濟科
(陣鶴山,詩賦科劉炎。)
(其試經術者,專經一篇,四書兩篇,文以八家為主。)
(有能兼通兩三經及五經者,皆從超等兼齲經濟科,試策一篇,係當今之務;論
(一篇,係往古之事;奏疏一篇,聽其自發已裁。)
(文亦以八家為宗。)
(詩賦科,試古詩、近體並賦各一首,賦以六朝為則,篇段不拘長短;詩以三唐
(為法,體格不拘五言、七言,但流入詞曲調者概不錄。)
(請問:這樣取士之法,豈不太簡?然以作書者論之,尤為繁也。)
(如春秋列國游說之士,皆以立談取卿相,而人才輩出,即孔門之徙與孟氏亦然
(;漢重處士,名曰征君,起自岩阿,登於郎廟。)
(而文章經術,莫盛於漢,且有出身從事,位至三公者,未聞試其文也;唐之進
(士,皆試詩賦一篇,甚有止以五言絕句,甲於名榜,而為天下所稱道者;至宋
(以策論取士,亦止兩篇,而歐、蘇、曾、王之手筆,凌轢今古,亦為一代之盛
(。)
(自五安石造為制藝之文,而奇才窘束;朱晦庵集成經書之注,而學者眼孔錮蔽
(。)
(臨場搜檢,等之盜賊,於是豪傑之士,且奮而掉臂去矣!從此制科之文日多,
(五年莫載。)
(即衡文者,亦未窺千伯之什一。)
(是使庸流得以抄襲而掇高魁,不亦濫觴之至哉!尤可怪者,春秋兩闈,悉係手
(,試文至於七篇之多,策、論、表、判無一不具,既有總裁,正、副主考,分
(房同考,公同甄拔,又有監臨提調,彌封謄錄,用印收卷官,防閒稽察,而卒
(不得一才士。)
(何者?其文不由中出也。)
(孔子論《詩》三百篇之旨,只「思無邪」三字盡之;今以數句之題,而必律以
(八股排比之文,其策論亦必囿之以格式,表間則律之以駢詞,皆娓娓數千言不
(止,即使班、馬再生,亦無兼善盡美之法,斯得不出於拾牙慧、竊唾餘,以粉
(飾一些。)
(是故人闈所中之文,皆其平日在窗下熟讀強記文也。)
(甚有黠者,師作之面弟讀之,不假思索,寫之而已。)
(其間庸有長才,能揣摩人彀者,亦脫不得「油腔熟調」四字。)
(昔者韓昌黎以曠古雄文,試輒不中,只得違心勉效時作,方獲一第。)
只 得:(公自閱其文而笑曰)不意我文庸腐爛惡至此!
(唐季且然,而況後世?乃今之校勘科闈者固何在也。)
(若夫法愈繁而弊滋甚,又有不悄於言專利號矣!御陽子有鑒於此,一切法網,
(盡行削之,但取真文而拔奇才,以吐英豪之氣。)
(一在不攻冒籍,天之生才,不囿於隅,所以湯孰中立賢無方,不但越郡縣由之
(,即越省分亦由之。)
(王者以四海為家,何處不可應試耶?一在不定額數,每郡、縣取十人亦可,一
(、二人亦可,至於並無一人亦無不可。)
(夫才者,豈若草木之有地即生耶?奈之何定以每邑幾名也!餘足跡遍天下,見
(一縣有童子試而至於千人,及二、三千者,有不及百人,或十許而僅止四、五
(人者。)
(至其應取額數,大概不甚縣絕,故有目不識丁而跡列入黌者矣。)
(一在不行搜撿,夫取之於我心者方謂之真文。)
(文既真,則才亦無不真。)
(有真才之人,苦泉之有源,浩科充沛而不可遏。)
(即使書笥、書囊雜陳於前,不但不要看,而亦不悄看,又豈肯在袖中攜帶一兩
(而之文字哉!而其取法這嚴,則在於其應試。)
(蓋不決於一日之文,而決其平素之經給予學業。)
(大抵人在二十以內,尚有你師督責,中才力學,變甚淺保縱使神單,不過文詞
(敏給,安能通達聖賢大道?孔子三十而立,孟子四十不動心主是出臨民社之候
(。)
(所謂學優則仕?者如此,苦彼後世有弱冠登第,少年拜爵者,反優於於孔、孟
(也耶?然其至嚴之中,又具至簡至捷之法,而使人樂從。)
(初試於郡、縣,再試於科闈,中者即成進士,其被黜者仍為布衣。)
(雖若放棄之,而實寓磨勵之意,蓋激之再讀書而再進也。)
(今者取士,至於三試而甫得為秀才,又再三試而後得成為時士,舉天下之秀才
(,而能得中春、秋兩闈者,不啻千百之什一。)
(究竟進士之文,變不見其果優於舉人、貢士、秀才者,何也?以黜陟者總非真
(文也。)
(且彼之為秀才者,亦既薄有前程,而又不能登於仕途,往往武斷鄉曲,挾制官
(府。)
(甚或作姦犯科,骨玷宮牆,亦安用此秀才、貢士名色為哉。)
(至於取武三科,將材則取知勇兼全,試之兵法二篇,閱其練士百日。)
(其或有知而無勇者,果有將略,亦必甄拔。)
(若武藝一科,試之以千斤之鼎、十石之弓、三十餘近軍器,各就其所長而試之
(。)
(如善用槍者不試刀,善用刀者不試鞭、鐧,善弓弩者方試其射。)
(一藝果精,自可臨陣,取其真武藝,亦猶之乎取真文章也。)
(今之武科,反以策論為主,何人不可能乎?所以武童不進,忽然改而為文;文
(童不進,亦忽然改而為武。)
(若此者,其可臨陣乎?備邊乎?既曰取其武藝,正不必又責其能文也。)
(外此而有山林處士,學貫天人,才通文武者,責令郡、縣徵聘,如其齒德兼尊
(,召以安車蒲輪,天子與之坐而問道,不以臣禮待之。)
(夫如是,則天下之賢才,莫不登於廊廟,而不肖者不得以幸進矣!夫人苟無才
(,則一官只供一職,猶慮其意闒茸;誠有才,則一人常兼數事,曾不患其隕越
(。)
(苟非賢才,雖一年而常易數官,終屬無濟;誠是賢才,即十年而不出一缺,正
(可收其成效。)
(如趙充國之治兵,於定國之治獄,劉晏、韓滉之理財,皆久於其職任,而後為
(千古之名臣。)
(孔子雲才難,不其然乎?乃後世一秋闈而進者千餘,一春闈而進者數百餘,及
(其服官而升遷,則禮、樂、兵、農諸務,皆使之周流歷遍。)
(初則泛然而取之,繼則泛然而任之,豈非舉名器而棄之,舉民社而廢之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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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時間: 地點:
(如今且說各開府將軍所貢文士,積至六科之久,止六十有三名,武士二十有九
(名。)
(吳學誠等典試文闈,又黜一十七名。)
(董彥杲等考校武場,又去了八名。)
(文者進呈試卷,武者進呈武藝冊,俱請殿試。)
月 君:(月君臨軒諭曰)卿等居心至公至明,閱文至允至當,曷用再試?但孤家閱經術
科,第一名黃述祖,而又有黃纘祖、黃念祖二人,孤欲並登於榜首,以為盛典。
其先後次序,當聽於天。
(隨令將三人名字貯於玉瓶,供於金案,先命吳學誠以龍箸夾起一名,是黃纘祖
(,遂定為殿元;又命趙天泰、金焦各夾起一名,黃念祖為第二,黃述祖為第三
(。)
(月君又以經濟科第一名是王者興,而詩賦科第四名有王者師,因其姓名有讖,
(亦拔為本科第一。)
(其武科將材並無一人,劍術科止有一名曰尹伐夏,武藝科第一名曰屠龍,皆無
(所更易。)
月 君:(月君諭三公曰)唐朝之制,既中進士,人主又必面考身、言、書、判四者,然
後授官,此法極善。大約一命之榮,皆為庶人所瞻仰,若使面缺耳鼻,身壞肢體
,或口眼女曼斜,其何以臨民上?
至若言者,身之文也。施教聽政,決獄斷囚,所關甚大。倘或有舌蹇鼻塞、
聲音模糊之人,胥吏尚不能聽其語言,何況庶民?
縱有才能,不宜授職。孤亦不須親察以揚其丑,但示令不赴殿試,仍以進士
終身可也。其武士不在此例。
(退朝而散。)
月 君:(至第三日,百官會集傳臚,第一名黃纘祖奏曰)臣父禮部侍郎黃觀,殉難於羅
剎磯;母翁氏,與二姊盡節於淮清橋。
臣向逃匿郢中,謬承丞相呂軍師鑒拔送試的。
只 得:(第二名黃念祖奏道)臣本姓唐,先臣諱夔,字堯舉。流寓蒲台,已經四世。
臣隨舅氏遷在江陵原籍,向叨教育,所以冒了外姓。而今黃述祖就是舅父之
子,與臣為中表昆弟。
(念祖奏出履歷,廷臣咸知一為帝師之弟,一為帝師之內姪。)
(而月君默無一語,若絕不相關者。)
(又傳唱第三名黃述祖,月君乃問)
月 君:汝父是何官?
只 得:臣父是布衣。黃念祖之父,是臣之姑父。
月 君:汝父母尚在否?
只 得:父母俱在。
只 得:(唱到第四名井宿五,前奏道)臣父工部侍郎張安國,與母賈氏,鑿舟沈於太湖
,全家殉國。唯臣托於故舊井家,因從其姓。
月 君:(月君諭道)張亦為第五宿,可複本姓為張宿五,毋忘宗祧。
諭 令:(第五名甘采薇奏道)臣父監察御史甘霖,殉節之日,遺命帝不復位,子孫永遠
不許出仕。今幸乘輿將返,赴闕應試的。
諭 令:(此五人各專一經,因題曰)五魁榜。
諭 令:(又傳經濟科第一名王者興,前奏)臣父監察御史王度,奉敕勞軍徐州。聞燕王
渡江,馳赴國難,時臣甫五歲。臣父托孤於中州義士晉希嬰,攜歸撫養。所以合
族被戮,臣得免難。尚有一王者師,是浙江殉難臬司王良之子,晉希嬰在錢塘收
匿回家的。與臣同堂誦讀,今亦叨中詩賦科。臣二人在顛沛之時,豈復知有今日
?
月 君:(月君顧謂大臣道)忠義之子,咸得登科,此天之所以報施也!
(其第二名戴天蒼,詢是殉難給事中戴德彝之少子。)
月 君:(月君呼之使前曰)汝伯母項夫人,受盡炮烙慘刑而死,方得免一家之難。此等
奇烈,亙古所無,汝知之乎?
月 君:(天蒼悲泣不勝)伯母仰邀帝師旌典,光垂百世,臣一門幸甚!
(又第三名胡復,即元相吳學誠收養少師寇胡昭之姪子,近日同歸闕下者。)
(又唱詩賦科第一名王者師,正是王良之子。)
(第二名金南,為合門殉國修撰王叔英之少子,育於外家襲姓金氏。)
月 君:(月君諭曰)爾複本姓為王南,亦是佳讖。
(第三名林挺瓊,即御史林英之子。)
(林英與袁州府太守楊任共圖起義,謀復建文帝,事泄而自縊者。)
(以上六人,皆忠臣之令似,不出三名之內,因題曰)
太 守:鼎甲榜。
(三科傳臚已畢,人數雖多,其無關係者不敘。)
太 守:(內有經濟科第五名,面若獅形,聲如鯨吼,向前奏道)臣父兵部郎中譚翼,當
國難時,舉火自焚。母鄒氏、兄謹,與妹瑛姑皆縊死。
臣幼出嗣,不曾與難。
月 君:(月君隨問)汝知兵乎?
太 守:粗知大略。
月 君:汝好武乎?
太 守:臣重文而愛武,前曾應過武闈,適以病疾中止。
月 君:(月君諭曰)今者忠臣之後,咸在元魁之列,以汝文武通才,屈於五名。目下將
才缺典,是天欲使爾一人任之,以光令典。
月 君:(遂以譚符獨佔將材一科)武甲榜。
(譚符大喜,叩首遵命。)
(又唱武藝首名曰屠龍,善使大刀,重三十六斤。)
月 君:刀法如何?
賓 鴻:(賓鴻代奏)本朝考武的刀,重八十一斤,這些武舉,臉紅頸赤,狠命使個背花
,總是和身轉動,不是真正力氣;若到上陣,就給他十來斤的刀,也手顫筋麻,
動不得半分。屠龍的刀法,可以上得陣,殺得賊的了。又且善用飛叉,能殺人於
百步之外,所以取為第一。
月 君:武比文,更為難得如此。
賓 鴻:(屠龍隨奏)徽州府太守陳彥回,是臣之姊丈。當日起兵勤王,先兄屠蛟,同日
被難。
臣願得殺身報仇也!
月 君:大有志氣!足稱第一名。
(第二是朱飛虎,係陣亡都指揮朱鑒之子。)
(生得鐵面虯髯,尖鼻弔眼,身材瘦削,骨格稜崢,卻是拐一足的。)
(而能徒步跳躍,馬上如飛,因此上人稱為「飛虎」。)
月 君:(月君諭道)首名是龍,次名是虎,有龍虎風雲之兆,應題此科曰:『龍虎榜。
(』賓鴻)
賓 鴻:當日失一朱飛虎,今日又得一朱飛虎,二虎膂力不相上下,獨是所用兩柄鐵錘,
五師傳授,只可以當步戰。但壞了一足,必須跨馬,而又不能用長大軍器,所以
列為第二。
(又唱第三名,叫做小貫蝨龔殳。)
(其父龔翊,原是金川門的守兵,因李景隆開門降燕,他就逃去不食而死,是儲
(福一流人物。)
(伊子在童稚之時,便好的射箭,百發百中,人比之沈休貫蝨,故有此號。)
董彥杲:論他的箭法,可以與由基、皂旗二人相較。只因弓軟了些,不能穿札,屈為第三
。
賓 鴻:(龔殳奏道)臣父本一小卒,雖然殉國,世無知者。臣不自量來應武科,冀得為
先父顯揚大節!
月 君:(月君慰諭道)忠、孝本無二致,爾父為不亡矣!
(隨看第四名陳鉞,年甫弱冠,用的是鉤鐮槍。)
月 君:有人傳授否?
賓 鴻:(陳鉞奏)是先父授了,又經自己操練出來的。
月 君:汝父是甚名字?
賓 鴻:都督陳暉。曾與燕王百戰陣亡的。臣今來應武科,不貪富貴,只要學得先人,與
燕賊進個死活罷了!
彥 杲:他的鉤鐮槍法甚精,可以敵硬鬥強。
演他一軍,亦顯威武。
(以下幾人,雖各有武藝,總不能超越尋常,只可充偏裨之數。)
(武科唱畢,月君乃問尹伐夏)
月 君:汝能劍術,從何處得來?
彥 杲:臣父即鄖陽國國師尹天峰。授臣以飛劍法術,不論遠近,能取人首級。特來應試
,輔佐中朝的。
月 君:飛劍斬人,還能飛回否?
彥 杲:不能。要斬是斬個主兒,曷用飛回?
月 君:(月君降諭道)飛劍法術,只有得劍仙,其劍能屈能伸,能剛能柔,能短能長,
可以通靈變化。若在劍俠,只講得擊刺,算在武藝之列。如今尹伐夏的劍術,大
抵用符咒遣著鬼神去的,若是正神,豈有助人行殺?若是邪神,擅行殺戮,必致
上千天怒,這算是邪術。堂堂天朝,曷用此為?但彼既遠來,孤家別有調度。以
後劍術一科,只索虛懸罷了。
(隨退朝回宮。)
(粵三日,賜宴於西湖之歷下亭,文武進士咸集。)
(比漢之上林、唐之曲江止宴文者為殊也。)
(月君又降敕三道。)
(其一日:黃念祖為孤之弟,雖原籍江陵,而流寓蒲台,已經五世。)
(曾祖、祖、禰墳墓,咸在於斯,其可捨此而去乎?汝其仍復唐姓,原歸蒲邑,
(田園未蕪,鬆菊猶存也。)
(古人四十強仕,方為道明德立之時。)
(汝尚須閉戶讀書,潛心養氣,學成而名自立。)
(當以不朽之業為己任,勿以暫時之榮華為可悅,方得謂古之學者,可以繼爾祖
(父之志矣!黃述祖為孤之表弟,年輕學淺,驟得科名,若不能謹身修德,殊非
(家門之美事。)
(況汝雙親已老,晨昏溫清,正宜常依膝下。)
(古人有云:「報君之日長,報親之日短」矣!餘今為帝師,爾二人比肩立朝,
(非使其子弟為卿,大有乖於聖賢之旨乎!恭候皇帝復位之日,爾等方可出仕。
()
(各賜白金一千兩,速歸故里。)
(欽哉,毋忽!)
(敕下之日,諸元魁俱在相府,吳學誠讀罷,矍然大驚)
吳學誠:帝師非仙人,乃聖人也!
月 君:(念祖隨稟道)某等若希富貴,早就尋來,何俟今日?舅父有命曰:『恐帝師不
知汝輩下落,未免縈懷,若去請謁,又涉干求。是以假途應試,微帝師降敕,亦
即辭歸也。』
吳學誠:(諸大臣皆大贊道)唐介公真可謂世其家者!
(餘兩敕,一文科忠臣之後,先行補缺,黃纘祖、張宿五、甘采薇、王者師,均
(授學士;王者興、金南、林挺瓊,皆僉憲御史;胡復、戴天蒼,並除監軍道。
()
(一武科譚符,授為京營監軍;屠龍、陳鉞畀為左右翼;小貫蝨龔殳為前鋒使;
(朱飛虎發往司韜軍門,任中營副將之職;尹天峰發往登州董彥嵩軍前,防海擢
(用。)
(其餘文武,皆由大塚宰次第掣選,不在話下。)
(忽報建文皇帝,差侍臣二員,齎敕旨到來。)
(諸舊臣大喜,整頓出郊迎接。)
(正是:鑾駕未還,先下九天鳳詔;朝儀已定,允稱百世鴻猷。)
(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建文帝敕議君臣典禮 唐月君頒行男女儀制)
(奉建文皇帝敕旨來者,正使是程亨,副使是鄭洽。)
(程享原官戶部侍郎,當日在宮中見帝祝發,願隨出亡。)
(帝以其大臣,蹤跡難掩,麾之使去。)
(後於吳、楚間再謁行在,至是又覲帝於白龍庵,適與史彬、鄭洽相遇。)
(留侍匝月,帝足疾稍愈,遂令史彬暫回吳門,程享、鄭洽面授天語,齎手敕御
(詩,來到濟南。)
(當下眾文武官員於皇華亭接著敕旨。)
程 亨:行在詔書,不宜到闕下開讀,就此排班跪聽。
(鄭洽隨宣讀曰:朕以涼德,薦膺大寶,方幸四海承平,豈意一門戕賊,或者朕
(有乖親親之義與!然而火婿深宮,鬼門倉卒,願從亡者,至於稽顙泣血,抑何
(其眾多而哀迫也!迨黼座潛移、掛冠遁跡者若干人,擊笏碎首、嚼齒穿斷者若
(干人,蹈鼎鑊、甘斧鍁者若干人,屠三黨、赤九族、株連鄉間、抄洗朋類者若
(干人,間關萬里、訪求行在、之死靡悔者又若干人。)
(甚至童稚涂血於囹圄,婦女碎骨於教坊,又不知凡幾人。)
(嗟乎!是皆為朕一人,朕獲罪於天矣!稽之唐、虞天代,君臣一體,如元首之
(與心膂股肱。)
(至秦而始制君尊臣卑之禮,若奴隸之于家主、胥役之於宮長,歷代沿之。)
(由此而世風益薄,人心益偽。)
(君臣之際,以面相承,朕有何德,而致忠臣義士、孝子烈媛,若此其同心一德
(哉!夫殺身之忍,殉死之慘,雖父兄子弟,秉天性之親者,尚且難能,何況君
(臣以道合者乎!朕清夜思之,轉輾而不能自得於心也。)
(今帝師以女子之身,起義於草莽,黃旗一舉,奄有中原。)
(邀皇天之眷佑,藉祖宗之廕庇,乘輿之返,當自有日。)
(我太祖以三尺劍而定海內,出天縱之聖,蕩蕩乎民無能名,君尊臣卑,理固宜
(然。)
(若朕則顛覆之餘,安得硯顏日吾君也?至尊無對,而亦可以蔑視夫臣子乎?爾
(諸文武、新舊大臣,務考三王之典禮,二帝之儀文,固何道之由,而直使如家
(人父子之同聚一堂也。)
(廷議僉允,奏請帝師裁正,後送朕覽。)
(非敢更議祖宗之制,蓋因適當其時,有可復古禮之機,復之而已。)
(手敕。)
(建文二十年秋八月□日。)
(諸舊臣聽畢,感激帝旨諄切,嗚咽流涕,皆俯伏不能起。)
(其新文武諸臣,亦皆欷欷太息,隨將敕書交與黃門官員轉達帝師。)
(百官遵旨會議,自不必說。)
(次日,程亨、鄭洽隨同眾文武朝見帝師於正殿,月君詢帝起居,程亨前奏)
程 亨:聖躬甚安,只是兩足受了濕氣,步履艱難。
近來服薏苡粥,頗有效驗。
鄭 洽:(鄭洽即呈上御制詩函奏道)帝諭,詩意內有復位之期,令臣轉達帝師睿覽。
(啟函看時,是絕句二首。)
(云:出震乘乾黼座新,誰知矛盾在親親。)
(玄黃交戰龍潛去,天地溟蒙不見春。)
(三界鬟華梵帝春,廿年飛錫出風塵。)
(只今欲脫雙芒昇,踏破燕雲入紫宸。)
(月君覽畢,以示諸臣曰)
月 君:帝意在先取北平,然後復位。
今兩軍師各領重鎮,不可調遣,孤家當親率六師,克取燕山,奉迎鑾輿也。
(諸臣皆頓首稱謝。)
(程亨、鄭洽)
鄭 洽:臣等臨行,面奉帝諭,俟兵部侍郎廖平來謁,即令前赴黔中,敦請東宮,先來監
國。
月 君:帝旨良是。青宮監國,可以係四海臣民之望,即孤家北征,亦心安也。
(時大塚宰周尚文已經予告致仁,月君即命程亨為天卿,鄭洽補黃門侍郎,同議
(典禮,罷朝各散。)
(程亨蒞任之後,一面抄錄敕書,行知兩軍師及開府大將軍外,齊集眾文武官員
(於行闕下會議,皆垂紳委珮,肅然拱立,不敢創發一語。)
(互相遜讓,商榷竟日,絕無個主張。)
(只因三代典章,毀於秦燄,無可考據。)
(自漢叔孫通摭拾秦制,參以己意,定為一朝制度。)
(君太尊而臣太卑,非復古禮。)
(歷代雖有損益,要皆大同小異。)
(至本朝太祖命李善長等酌定朝儀,大約不出唐、宋舊制。)
(今日要改弦易轍,原屬繁難,況且建文帝主意,要臣不太卑、而君不太尊,就
(是孟子所云「天子不召師」的議論。)
(為臣子者,越不敢專擅了。)
(程亨亦沒奈何,遂去請教於相府。)
吳學誠:帝旨原請帝師裁正,今不妨取其可更易者,更易幾條,其不可更易者,奏請帝師
定奪便了。
(於是諸臣等只將細微之處略為損益,交於相府上達帝師。)
(吳學誠、趙天泰、梁田玉等又面行奏請月君,乃更定數條,計列於左:一、大
(會朝三公、三孤,總率百官朝賀畢,公、孤並賜榻重茵,分左右帶斜而坐;正
(六卿與黃門尚書、薇省大學士、都憲御史,並賜錦墩;亞卿與黃門侍郎、薇省
(左右學士、僉憲御史,及京尹,皆賜茵席地而坐;祭酒、通政、監察御史、侍
(讀、侍講與撰文學士,並都給諫,及靈台正,皆賜席地而坐;外起居注官一員
(,立於黼座之側,簪筆御史一員,立於殿楹之內。)
(餘皆兩行鵠立,其右班,以元勛封公侯者,與六卿對坐;封伯爵,並京營大將
(軍,與黃門尚書及亞卿等對坐;將軍、副將、參將,與京尹、祭酒、靈台監等
(對坐。)
(餘依品次待立。)
(並再賜蔡荼。)
(天子玉鐘,公、孤金鐘,六卿銀鐘,以下統用瓷器。)
(天子舉手,公、孤鞠躬半揖,六卿以下皆全揖,飲畢而退。)
(如有大元帥與朝,照依文銜,列入左班之內。)
(若外而開府與朝,當列都憲御史之次,若外鎮大將軍與朝,應在京營大將軍之
(下。)
(一、燕饗)
(文武列坐如大會朝儀,其小臣統賜席地而坐。)
(天子降榻,北向正立,令二內監執爵、箸,為公、孤定席。)
(天子舉手,公、孤向上三揖。)
(天子就榻南面而立,令內監為六卿定席。)
(天子亦舉手,六卿向上三叩首。)
(天子就坐,令內監自亞卿以下至靈台正止,均送酒畢。)
(餘小臣,每席各賜一壺。)
(自斟酒畢,三公乃舉玉爵,同三孤跪獻天子三爵,天子降榻,拱手親受。)
(六卿候御坐畢,方舉玉爵,率亞卿以下至京尹,叩首獻天子三爵,天子於御座
(上舉手,內臣接受。)
(以下祭酒、都諫、靈台正,各舉玉爵,率同諸臣等咸叩首,獻天子三爵。)
(不舉手,內臣接受畢。)
(然後作樂,飲至九爵,公卿率群工謝恩。)
(小臣先退,次第至於六卿、公、孤出。)
(天子下座送至殿簷,看公孤降陛,由通道將出門。)
(公、孤遙向上再揖,天子舉手回宮。)
(其武臣大小各員,統隨文臣班次行禮,不令執爵。)
(一、常朝)
(天子平日視朝,三公、三孤總不與,唯六卿率百官朝謁。)
(賜坐如大會朝儀,並賜茶一次,文職至靈台官止,武職至參將止。)
(餘小臣皆不賜。)
(天子不舉鐘,飲畢而退。)
(若天子召公、孤問道,或諮詢軍國事宜,公、孤方同入朝。)
(其大元帥有公、孤銜者,常朝亦不與。)
(或天子召問軍政,及邊塞事宜,方與朝會。)
(其儀制悉如大會朝之禮。)
(一、燕見)
(三公、三孤入殿,天子降榻相迎。)
(公、孤扶杖三揖,天子答以半禮,南向就坐,公、孤皆兩帝北向斜坐。)
(外六卿等,若在偏殿,賜坐如大會朝儀;若在內殿,六卿等賜榻,亞卿等賜錦
(墩,祭酒等賜茵,餘皆席地賜坐。)
(武臣官職大小,悉照文官之制。)
(一、奏對)
(凡日行政事,自六卿至靈台正,叩首畢,皆立奏,天子有問,亦立對,均不賜
(坐;餘小臣皆跪奏,天子有問,拜手而對。)
(若係特奏事宜,自六卿至靈台,皆俯伏跪奏,天子命平身乃起;若小臣特奏,
(無面對之禮,許封章奏,從黃門上達,伏地候旨。)
(三公、三孤,無常奏事情,其有特奏,但就座上起立,奏畢仍坐。)
(外武職亦悉從文官儀制。)
(一、經筵)
(天子南向坐,講官側坐。)
(三公、三孤,左右帶斜坐,同聽。)
(義理有可辨者,公、孤正之。)
(外起居注官一員,席地而坐。)
(講畢賜茶。)
(青宮講筵,太子北向坐,講官西向坐,紫薇省大學士,並左右學士,皆東向坐
(,陪聽。)
(意旨有不當者,辨之。)
(外簪筆御史一員,席地坐,專糾太子失儀。)
(凡三進茶而畢。)
(一、游宴)
(謂游林苑,登台榭,泛舟之類,止紫薇學士及黃門官員陪從。)
(其餘大小諸臣,皆不與焉。)
(或賦詩飲酒,征伎聽歌,侍坐侍立,均無一定禮儀。)
(但於日夕告退,若秉燭不散,給諫、御史共彈之。)
(一、稱呼)
(天子稱公、孤曰先生。)
(其拜起,令內侍扶掖。)
(不鳴贊,不蹈舞。)
(正六卿並紫薇大學士、都憲御史、黃門尚書及亞卿等,皆稱為「卿」。)
(紫薇左右諸學士與黃門侍郎、僉憲御史、大司成、都給諫等,皆呼官銜。)
(監察御史、給事中及各衙門五品以下,悉呼名字,凡經筵官進講之時,天子亦
(呼為「先生」,其平日仍照品稱呼。)
(若東宮講官,皇太子自始至終,總稱為「先生」。)
(紫薇左右學士,不在經筵,亦稱為「先生」。)
(若大學士,稱為「老先生」。)
(三公、三孤,則稱「元老先生」。)
(其正六卿與都憲御史、黃門尚書,皆呼曰「先生」。)
(加以官銜,如大宗伯,稱為「稱宗伯先生」。)
(大司空,稱曰「司空先生」、「都憲先生」、「尚書先生」之類。)
(亞六卿起,至黃門侍郎、僉憲、京尹、司成與薇省諸學士,悉稱為「卿」。)
(都給諫、監察御史與給事中、眾御史及各衙門五品以上,悉呼官銜。)
(餘小臣各呼名字。)
(以上皆平日常行制度。)
(其吉、凶、軍、賓、嘉五大禮,別有儀文。)
(字跡繁多,茲不能載。)
(月君草創畢,以示諸仙師曰)
月 君:禮儀制度,古來創自聖賢,後代因之考據。而今杜撰出來,也可行得否?
鮑 師:這也與古禮多有相合,怎行不得?
曼 師:舜何人也?予何人也?難道後世就沒有個可以制禮作樂的?畢竟後人做來,說是
杜撰。當時未有禮儀,驀地造出,有個不是杜撰的麼?秦之李斯、漢之叔孫通,
他是何物?尚且說白道黑,造起一代典章,至今也還宗他些制度。何況帝師,道
統天人,學貫今古,半述半作的?諺雲『禮失而求諸野』,帝師起於草野,正合
著這句話。若說行不得,就是不知禮的皇帝了!
(鮑師等皆大笑。)
公孫大:還有一說,君太尊,臣太卑,猶且不可,若帝與後原係敵體夫妻,因何跪拜迎接
,無異僕婦之見家主。
今帝師以女子而登九五,也要定個典禮,使皇后像個皇后,與眾妃嬪之俯伏
跪叩者,有些分別,未為不可。
鮑 師:公孫仙師說得極是。帝為幹道,後為坤道。《羲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
。至哉坤元,萬物資生。』雖尊卑有體,要亦不至懸絕若是,且後字與帝字同義
,豈可稱曰『帝後』,行的是僕妾之禮?
月 君:皇帝之女下嫁,亦夫婦也。何以舅姑之尊,尚用臣禮相見?堯降二女於媯,不聞
瞽瞽、瞍夫婦,跪之叩之?
這也是最不平的。我當折而衷之,定個儀制。
曼 師:我看帝師只是護短女人,那裡行得去?
月 君:(月君笑道)這是裁其過而補其不及,曼師因何反說?
曼 師:反說,反說,反轉來卻是正說。你看天下婦女與男人行禮,男子深深一揖至地,
女人只把膝磕子來一典,直挺挺的立著,也算個行禮麼?平等親戚尚使不得,何
況見了尊長,也做出這個模樣,豈不可笑?
唐朝武墨登極,受享四海,臣民朝謁,就把女人抬貴起來,造下這曲膝之儀
,美其名曰『萬福』,流傳至今,把鄉村里巷之匹婦,也都尊重了!何況公主是
皇帝的女兒,豈不應該的?今帝師但要把至尊之女抑他下來,到不議及至賤之婦
人,豈不是與武墨一般護短的了?
月 君:(月君笑道)曼師舉一世而變化之,固出於大公至正,但帝旨只為朝儀起見。后
妃朝帝主,駙馬朝公主,似可類及,若說到民間婦女,則絕不相涉,如何可以牽
連奏聞?
聶隱娘:定個典禮,竟自頒行,何必連著朝儀啟奏呢?
公孫大:如今怕老婆的,一百個裡到有九十八九個,難道個個是絨男子?也有錯認了周公
制禮,只道婦人是應大的!帝師移風易俗,整飭他轉來,也為鬚眉吐一吐氣!
曼 師:如今帝師威風,九州之外,八荒之內,沒有個不震服的,自己也要存個地步,怎
肯把這些女人來屈抑他?
月 君:(月君笑道)曼師用著激將之法了!
鮑 師:帝師不知。他一個問訊,直要曲腰俯首至地,那女人只說個『師父不勞』,連膝
磕子也不曲一曲,他心上好不惱麼?
(眾仙師皆大笑。)
(於是月君草定《女儀》數則,開列於左:一、后妃未經冊立者,雖元配,仍從
(妃制。)
(必告之宗廟、百官,進冊奉璽綬者,方名曰「后」。)
(帝至後宮,則後出殿簷,降階俯躬而接。)
(帝舉手下輦,肩隨同行進殿。)
(後拜,帝答以牛禮。)
(設位,帝南向,後北向坐,設宴亦如之,不同席,不並肩也。)
(帝出,送之階下,候帝升輦,後乃還宮。)
(若宮中有廣筵宴會,眾妃畢集,帝與後皆正席南向,妃皆側立,俟後賜坐,乃
(坐。)
(宴將畢,後選辭帝行,帝起送後至殿簷間,諸妃皆下陛跪送,俟後升輦出宮,
(乃還。)
(其平日,妃、嬪見後,一如見帝之禮。)
(後不賜坐,雖位至貴妃,亦不敢坐。)
(後有失德,非淫、妒、悍三者不廢。)
(廢必告之宗廟,宣諸公、孤,無專廢之禮。)
(一、公主下降,無論是何等人家,凡未經廟見之前,翁姑、夫婿,皆行臣下見
(公主之禮。)
(禮未廟見者,不執婦功,故《魏風》之刺儉不中禮,令未廟見之婦縫裳者,日
()
一 個:纖纖女手,可以縫掌,
(仍謂之女而不謂之婦;若已經廟見,乃應執婦功之候,雖天子之女,其奉翁姑
(與事夫婿,皆須恪盡婦道。)
(與臣、庶家無異也。)
(若有故而出,亦總照七出之例。)
(若公主留於宮中,而駙馬入見,仍行臣禮。)
(在國與在家,各盡其道。)
(一、臣、庶家女子末出閣者,除拜見叔、伯、母舅,餘皆不見;其已出閣者,
(凡九族親戚在五服以內者,有事皆得接見。)
(凡三黨親戚平等者,男子向上拜,婦人側向答拜;若男係長親,婦人向上拜,
(男子側向答拜;男子係卑幼,亦向上拜,婦人側立答以半禮。)
(若作揖,男子俯首至地,婦人俯躬,衣袖至地而止。)
(其有通家、朋友,與鄰里往來相見者,無論長幼,總照平等親戚之例。)
(若孀居婦人,年五十以內者,止與己之胞弟兄及內姪,與夫之嫡姪相見,,並
(照平等及卑幼之例;其五十以上者,一切接見,均得與有夫之婦人同一例。)
(向來曲膝萬福之禮,永行禁絕。)
(月君方才寫竟,曼師大笑道)
曼 師:婦人揖不至地,到底護短!
月 君:(月君也笑道)雖然,婦人高髻雲鬟,教他垂首至地,恐釵卸冠傾,不好看相。
曼 師:這也罷了。倘有和尚、道士、女尼、女冠,係是應見的親戚,作何行禮?怎不定
個制度?怪不得帝師與我等道姑、尼姑混在一處了!
(鮑師等又皆大笑。)
月 君:雖齣戲言,然其間到是要防閒的。
鮑 師:還要防閒的哩!譬如奴僕、丫鬟,見主子、主母,雖然貴賤有別,到底有男女之
嫌。而今世界主奸僕婦,像個理所當然;還有奴才奸主母的,其主礙於體面,竟
至明知不問;或有己奸其僕之婦女,自覺內慚,不便究治,大家和同混一起來,
也還成個人麼?
從來刑罰治於已然,禮法治於未然,帝師何以不慮及耶?
月 君:(月君點首道)善哉!善哉!此等深意,皆補聖賢所未備。
(正欲染筆起草,素英又進言道)
素 英:我最惱的是婦人搽粉塗朱,妝得似小鬼一般。亦應禁止才是!
月 君:定的是禮,這等妝飾之事,不在禮文上的,如何說到這個地步?
曼 師:怎說不到?只教他在禮上梳妝便了。
月 君:我有個道理在。
(隨又寫出數條,云:
( 一、奴僕與主母,平常無事不許相見;其有叩節拜壽,並吉凶事宜,或奉
(使稟令應入見者,主母出中堂南向,奴僕於階下背跪叩首,起亦背立,稟命已
(畢,即趨出;如非緊要之事,令小童或婦女傳言,不得擅入中門。)
(若主母孀居,則垂簾而見,奴僕仍行背叩之禮。)
(其傍主母,若家主之嫂與弟婦,並姊妹之親,均照此背叩,只行半禮;唯家主
(之母年五十以上者,見而稟對與家主同。)
(一、家主與僕婦,除自幼以丫鬟、婢女配合童僕,照常服役外,其餘收買僕從
(,另居外宅者,苟無正事,婦女與家主亦不見面。)
(其僕與婦同見家主,一體面叩;若止僕婦入見,亦行背叩之禮。)
(有稟令事宜,但請命於主母。)
(若僕婦寡居,止許見主母,不見家主。)
(或奉命至親黨之家,亦止見旁主之婦,雖家主之嫡叔伯、胞弟兄,亦不見面、
(行禮。)
(若係祖父傳下之人,未經分析,體統宜一;若已分析,則各有各主,其僕見家
(主之弟兄、叔伯,仍行全禮。)
(其餘只行半禮,若僕婦,概止行半禮可也。)
(一、大家閨門內服役者,男係童子,女係丫鬟。)
(若已匹配,均出中門外居祝其小戶人家,既無內外之別,亦不可有奴婢之名,
(當稱為義男義婦,其體與子孫同。)
(一、凡和尚、道士,已是方外,雖至戚婦女,無相見之禮。)
(若係婦尼、女冠,無論是親非親,尊卑長幼,一體平行。)
曼 師:差了!差了!倘若祖太太一輩出了家,也與子孫婦輩平行,有這理麼?
鮑 師:好胡說!現今你做尼姑,見了你外甥剎魔主,還怕得他狠哩!
月 君:(月君笑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我如今依著曼師,除親姑、親祖姑外,方照
此例而行,何如?
仙 師:(公孫仙師)這個沒得說。
(月君隨添注在方外條下。)
(又將汝飾事宜,另寫一款,云:一、夫婦百年偕老,終日相對,須如賓客一般
(。)
(所謂情慾之感,無介平儀容,燕私之意,不形,乎動靜,方為君子、淑女。)
(正不必蘭麝薰肌,粉脂塗面,以為容悅之態。)
一 個:(諺云)丑婦良家之寶。
(無鹽、德耀,為千古第一丑婦,即為千古第一賢嫒,不聞其稍有妝飾也。)
(丑者尚不須妝飾,況其美者乎!然而詩云「刑於寡妻」,此尤在為丈夫者,整
(其大綱,而使閨人不屑屑於畫眉點額,如謝女之有林下風范,豈非絕代佳事?
(至夫侍妾、媵婢,舞女、歌姬,粉白黛綠,爭妍而取憐,處其地位,理所當然
(,不在禁例;又若娼家樂戶,獻笑倚門,迎新送舊,全在乎異樣新妝,作為狐
(媚以惑人心,尤不在此禁例。)
(鮑師諸師看了,大贊道)
鮑 師:禁得妙!禁得妙!不禁的尤妙!
從此天下閨中,皆化為淡汝真色矣!
(月君遂命素英,一並封發相府,除會朝儀制與后妃、公主二則應奏覆皇帝外,
(其臣、庶家五條,即頒敕各郡、縣一體遵行。)
(越數日,呂律與高咸寧各有聯銜奏疏二道,不知也為朝儀大典與否。)
(從來草野師儒,每負禮樂典章之學問;廟堂君相,寧無損益因革之權宜?且看
(下文。)
(第八十四回 呂師相奏正刑書 高少保請定賦役)
184**時間: 地點:
(卻說兩軍師的奏疏,原因建文皇帝敕令新舊文武諸臣會議朝儀,行到各郡開府
(,廣諮博訪。)
(呂律與高咸寧出鎮在外,未便懸議,況且歸於帝師裁正,更無可以贊助高深。
()
(到因本朝刑書太繁,賦役太重,二者皆屬治平要務,均宜釐正以為一代制度。
()
(從來英雄之見大略相同,先經移文會商定了,於建文二十一年春三月,聯名上
(奏。)
185**時間: 地點:
(如今先說刑書怎樣更正。)
(其疏略曰:臣聞禮者,禁於未然之前;刑者,旋於已然之後。)
(倘未然者不可禁,則已然者不可不治。)
(故禮與刑二者,乃聖人馭世之大權也!本朝創國之始,禮儀制度、刑律典章,
(亦既詳且備矣!)
(雖然,禮可過於繁,而刑不可或繁也。)
(禮之在下者,或可繁,而禮之在上者,亦不可太繁也。)
(茲承皇帝陛下睿鑒及此,已奉敕旨廷議因革外,臣請得以《刑書》論之。)
(古者五刑,墨、劓、炁、宮、辟;今之五刑,笞、杖、徒、流、斬。)
(其重與輕,大相懸殊。)
(豈古聖王不仁之甚,而必欲殘刻人之肢體以快於心哉?夫刑罰重,則民畏而犯
(者少;刑罰輕,則民狎而犯者多。)
(夫斷者不可復續,民未有不感激涕泣而日遷於善者。)
(是刑一人,而使千萬人懼也!所以虞、夏、商、周,皆相傳而不變。)
(刑措之風,於焉不甚。)
(自漢至唐遞加損革。)
(肉刑遂皆廢盡,而後世之犯法罹罪者,百千倍於往昔。)
(何也?笞、杖、徒、流,無損於身,不足以懲其奸也!在良民之誤犯法者,猶
(知自省,若奸狠之徒,則多甘心而故犯,犯而受刑之後,反若加了一道敕書,
(為惡滋甚。)
(天下之民,惡者日多而良者日少,不可謂非法之使然也!其弊至此,烏可不思
(所以更變之哉?一、笞罪宜革也。)
(聖王之世,法網寬大,些微過犯,何足加罪?《虞書》鞭作官刑,樸作教刑,
(原在五刑之外,但施之以鞭、樸而不名為罪,以其所犯者輕也。)
(是故定爰書者方謂之罪,罪乃重矣!今之笞罪二十者,折責止數板,杖罪至一
(百者,折責不過四十板。)
(而酷吏之鞭樸人者,動輒至四十、五十,即再越而上之,亦無界限。)
(是有罪者刑之甚輕,而無罪者刑之反重。)
(顛倒若此,亦何所用其笞刑也哉!一、軍、流二罪均宜革也。)
(夫移於衛籍者謂之軍,生子若孫,無異於民。)
(徙於遠方者謂之流,生子若孫,仍為土著。)
(王者四海一家,軍民一體。)
(安在家於故土者謂之良民,而徙於遠方者便謂之罪人乎?安在占於民籍者謂之
(良民,而移於軍籍者便謂之罪人乎?且為惡之人,豈有於此地能為惡,而移於
(彼地便能為善乎?豈有於民籍則為惡,而改於軍籍竟能為善乎?是誠不可解也
(!夫宦游與流寓之人,多隨處為家,離其故上有二、三千里,甚至四、五千里
(者,曷常不與流罪相若哉?一、六贓內常人盜一款,所當革也。)
(夫監守盜者,原係有職之人,監守官物,而反侵沒入己,推其心為欺上,論其
(罪屬故犯,非盜也,而名之曰:「盜」,是深惡之詞。)
(所以計贓之多少,而定其罪之輕重。)
(若常人之盜在官之物,與盜民間之物,推其心,不過鼠竊狗偷,均之盜也!今
(常人盜之律,與枉法贓同科,八十兩便絞,竊盜之律,與不枉法贓同科,至一
(百二十兩乃絞。)
(所犯本無以異,而律則大有攸別。)
(特為上者所重在貨物,故並其罪而重之耳!昔漢文帝為三代以下之賢君。)
(有人盜去太廟玉環,必欲誅之,而廷慰張釋之論止罰金)
一 人:若盜長陵一抔土。其罪又當何以加諸?
(嗟乎!釋之之論罰金,雖過於從輕,然止以盜論,而不以盜官物為重於盜民間
(之物。)
(則其義當矣!後之人君,若漢文帝之以怒動誅者,正恐不少;而欲求刑官如釋
(之之犯顏直諫者,恐千載而不可得一二!則莫若並常人盜之名色而革之,無分
(官物與民物,總入於竊盜同科為善乎!一、竊盜以贓定罪之律,亦所當革也。
()
(《春秋》之法,首重誅心。)
(彼為盜者,得贓雖有多寡之殊,而原其為盜之心則一。)
(若必以贓數定罪,則輕者不過笞杖,重者乃至於絞。)
(何以同一盜心,而罪之懸絕若是?夫不幸而得贓少者,猶幸而罪甚輕,其盜心
(固不容已;即不幸而罹重罪者,猶幸而得贓多,其盜心亦斷不肯止。)
(是則生之、殺之,皆不足以勸懲其後。)
(要知偷兒之入人家,必盡其所取而後已,烏得有詭避夫絞罪,而兢兢焉以一百
(二十兩之內為準則乎?故計贓定罪,但可施之於枉法不枉法,以事取人之財者
(,斷不可加之於為盜者也。)
(一、坐贓致罪,尤所當革也。)
(夫所謂坐贓者,不過寮彩饋送之禮,與上下交接之儀。)
(其間吉凶慶弔、幣帛往來,雖聖賢亦不能免。)
軍 師:(孟氏云)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
(即「坐」之一字,顧名思義,原屬非贓而坐之,又烏足以服人之心?聖王之世
(,法網寬大,豈宜有此?將欲舉天下之臣民,皆為於陵仲子,如蚯蚓而後可哉
(!若其結交請托,暮夜投金,自有枉法與不枉法。)
(二者律文,森然具在,原不可以此藉口而倖免也者。)
(一、七殺內「故殺」之條宜革也。)
(夫殺人者償命,乃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
(今以鬥毆、殺為可赦,而以故殺者為十惡不赦,豈死於故殺,乃死於鬥、毆殺
(者,其死有以異乎?若曰臨時有意,曰故為其心必欲殺之,與鬥、毆之不期死
(而死者有異,是則舛已。)
(夫為盜之心,顯而易見,即謀殺之心,亦可推求而得,若至拳棒交加,紛紜爭
(鬥之際,而必曰此固無欲殺之心,彼固有欲殺之心也,即鬼神亦有所難明者!
(若謂故殺之條,亦誅心之律,則當罪有輕重之別。)
(今同一死耳,又何必分故與不故乎?且今之殺人者,千百案之中,而律以故殺
(者,曾未聞有一二,至律以鬥、毆殺者,則千百案之中,如出一口。)
(迨秋審之期,多入於可矜可疑,或緩決之內;其抵命者,亦曾未聞有一二。)
(寧不滋長兇人之燄與?若曰在上者好生之心,慎重決囚,則此命可活,彼命可
(獨死乎?生者可受矜全,死者可受沉冤也乎?王者之生殺,如天道之有春秋,
(相須而行,豈可以煦煦為仁,而有害於幹道至剛之用?夫鋤稂莠,所以養禾苗
(;誅奸凶,所以勸良善。)
春 秋:(孟氏云)殺之而不怨。
(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則是殺人者殺無赦,不必另立故殺之條,以滋其出入
(之端也耳。)
(一過失殺之律,贖絞以金,可革也。)
(所謂過失者,乃轉瞬所不及,措手所不逮,匪特細人也。)
(即仁人君子,容亦有罹此厄者。)
(不可加之以罪,故虛名曰:「絞」,而實取罰金十二兩四錢有奇,以為營葬之
(資。)
(豈人之一命,止值此數乎?絞之一罪,亦止值此數乎?夫徒罪收贖,尚有十八
(兩之多。)
(顛倒若此,殆難為作律者解矣!而且殺之一字,尤不可以混入。)
(自我殺之之謂殺,此不特非我殺之,亦並非因我而死,焉得標之日過失殺乎?
(過失既不可名曰:「殺」,絞罪亦不容以金贖。)
(如之何其不去諸?)
(凡有當此案者,察其人之富貴、貧賤而罰金之多寡,以惜死者之家口,於義當
(矣!昔子產制《刑書》,蕭何造《律法》,原本均無傳焉。)
(今之所謂律者,類皆後代所改作,而又添出如許條例,紛紜錯雜,令人莫所適
(從。)
(夫曹參代何為相,贊其政令畫一,守而勿失,則知蕭之律,斷斷乎其畫一者,
(律之所載紛紜錯雜之例,斷斷乎亦宜盡行革之。)
(而後得成為畫一之典章已爾!)
(臣等不猜僭妄,酌古斟今,因時制宜,更定《五刑》,並《四贓》、《六殺》
(大綱於左:五刑減去今之笞、軍、流,增入古之非刂、宮二罪。)
(一、杖罪。)
(斷自杖六十起,至一百止,為五等。)
(一切的決不收贖。)
(婦女犯者,除不孝姦情,本身受刑,餘皆責其夫男,無夫男者赦之。)
(七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並廢疾之人有犯者,亦赦之。)
(其律內所載應得笞罪,盡行削去,犯者量責。)
(《虞書》所謂樸作教刑,不以罪名也。)
(一、徒罪。)
(斷自一年起,至五年止。)
(向以三年為五等,茲以五年為五等。)
(徒一年者,發五百里;徒二年者,發一千里;徒三年者,發一千五百里;徒四
(年者,發二千里;徒五年者,發三千里。)
(凡犯監守、枉法二罪應充徒者,皆雙頰刺字:監守刺「侵盜」二字,枉法刺「
(壞法」二字,左右頰各刺一字。)
(犯此監守、枉法二罪,如老與廢疾之人,坐其子弟,婦女罪及夫男,不赦外,
(其以他事犯徒者,老、幼、廢、疾、婦女,悉以寬宥。)
(此寓流於徒,徒為賤役,流屬安置。)
(是故流三等均行削去。)
(其充軍諸律,邊遠者徒五年,附近者徒四年可也。)
(一、非刂罪,刖足也。)
(唯竊盜及搶奪用之。)
(無論官物與民間之物,罪皆一體。)
(初犯者,頰上各刺「竊盜」、「搶奪」二字;再犯者,各刖足;三犯者,竊盜
(斬、搶奪絞。)
(但是贓即按律行,不計數之多少。)
(婦女初犯量責,再犯刺字,三犯刖足而止。)
(外有強盜而未得財者,亦刖足,仍刺其面。)
(一、宮罪,閹割也。)
(唯姦情干名犯義者用之。)
(如翁奸子婦,本律皆斬。)
(翁固可斬也,而使為人了者,以其妻之故,而坐視父之慘受極刑,苟有些微孝
(心者,我知其決不忍也!易以宮刑,庶幾其無傷於天性乎?又如婿奸妻母,其
(服制不過三月,而律之以絞,亦覺太甚。)
(夫為其妻者本無罪也,而使之頓失所天,又豈仁者之用心?亦當以宮刑代之,
(推此而凡異姓之親,因奸而得死罪者,宜悉易以宮刑者也。)
(至其奸婦之死、生、去、留,一聽本夫。)
(若係孤孀,照奸律杖責,外同姓之親,因犯奸而罪應斬絞,悉從本律。)
(一、大辟,絞、斬、剮皆是也。)
(除姦情內應易宮罪以外,如偽造曆日、茶鹽引、私錢,與棄毀各衙門印信,邀
(取中途公文,稱頌大臣德政,凡屬法重情輕應斬者,均宜易以絞罪;又如師巫
(假降邪神,空紙盜用印信,詐傳親王令旨,應絞者,亦屬法重情輕,均宜易以
(徒罪;再監守、枉法與不枉法,應服大辟,在下文贓款之內。)
(四贓本律內六贓。)
(常人盜贓、與坐贓皆已削去,其竊盜不計贓而定罪,與常人之盜官物亦然。)
(共去三款,添入「那移」一條,共為四贓。)
(一、監守盜贓,五百兩徒一年,一千兩徒二年,一千五百兩徒三年,二千兩徒
(四年,二千五百兩徒五年,三千兩以上斬。)
(追贓不完者勘產,除妻孥外,其妾、婢、僮、僕皆入官。)
(若犯贓止五百兩以下,均滿杖,與五等徒罪皆刺字。)
(第杖罪之贓,產盡者赦之,人亡亦赦之,餘皆不赦。)
(至律內有准監守盜論,如虛出通關,轉貸官物之類,原非侵匿入己,但應追帑
(完公,罪止於革職。)
(所謂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法當寓嚴於寬爾。)
(一、那移。)
(那移者,或以彼而那於此,或以後而那於前。)
(推其心則屬因公,論其事則為濟急,究竟此項仍可以還彼項,前款仍可以還後
(款,不過倉卒擅動,絕無一毫私意於其間者,不議外,其有費去雖屬因公,而
(事則原非濟急,庫帑已虧,無款可補,藉口以為開銷之地,而實有僥倖之心,
(方名曰:「那移」。)
(其贓比監守多一倍者,罪亦如之;至死者絞,三月以內完者,減等發落;不完
(者,罪及本身,勘產而止。)
(幸而遇赦,亦得減等。)
(一、枉法。)
(贓至一百兩者杖。)
(每徒一等,遞加五十,計滿三百五十兩者徒五年,五百兩者斬。)
(追贓不完者勘產,妻、孥、妾、婢、童、僕盡行入官。)
(雖贓止一百兩以下,犯五等杖罪者,亦不赦,與徒五等皆刺字。)
(其有准枉法論者,贓數相等,罪亦如之。)
(唯至死者絞。)
(追贓不完者,勘產而止。)
(妻、孥不問。)
(若犯杖罪者,但免刺字,統不援赦。)
(一、不枉法贓。)
(其數倍於枉法者,其罪同。)
(至死者,絞。)
(限一年以內完贓者,減等發落;不完者,但刑本人,不勘產,若遇赦仍得減等
(。)
(外有准不枉法論者,罪止滿徒。)
(追贓力不能完者,赦之。)
(六殺分出鬥、毆、殺,減去故殺、過失殺,增入威逼殺。)
(一、謀殺。)
(悉從本律。)
(一、誤殺。)
(悉從本律。)
(一、鬥殺。)
(不論人之多寡,但執持兵器,爭鬥致死者曰:「鬥殺」。)
(是皆有意於殺人者,斬;若於拳腳相毆之際,遽搶兵刃,因而殺入者,亦斬;
(若係木器,仍從毆殺論;其有老幼及婦女犯者,並如律。)
(一、毆殺。)
(彼此不拘人眾,但以拳腳互毆而死者,曰:「毆殺」。)
(是尚無意於殺人者,悉從本律絞;若老人及婦女犯者,皆如律;其有彼此幼童
(相毆致死者,亦如律。)
(鬥殺、毆殺二者,皆勘實立決。)
(倘有倉卒救父、兄之難,出於迫切之衷,或驟見妻、妾為人調戲,情難容忍,
(實有所不甘者,監候。)
(遇赦減等。)
(其外即係瘋病之人,亦並如律,不容少貸。)
(一、戲殺。)
(並從本律。)
(但律文所載過失殺條款內,有馳馬街衢、放槍林野之類,為耳目所不及、知慮
(所不週者。)
(若其事出於奉公差遣,似可以過失論;否則屬於遊戲為樂,當歸之戲殺項下也
(。)
(餘有類者仿此。)
(一、威逼殺。)
(威者,勢燄也。)
(小民懾其勢燄,既不能與之抗衡,又不敢與之爭辨,而甘心於一死者,其氣之
(鬱塞而無可申,其情之冤抑而無可訴,為何如耶?孟氏云)
以 一:以刃與政,有以異乎?夫在上者以虐政殺人,尚與加刃無異。
(今以齊民而其威燄竟足以殺人,雖不手操兵刃,而實有甚於操刃者!此其人必
(大憝元惡,誅之唯恐不速。)
(本律止於杖罪,有是理乎?)
(今應改威逼殺者斬,不赦,庶刑罰之中於義哉!若死者非其本身,是伊衰邁、
(殘疾之父母,減罪三等,若係妻妾、子女並從本律。)
(若亦有廢疾者,減罪五等。)
(臣竊思之,古者五刑,從無減等之制,亦無贖金之法,所犯不同,其罪各別。
()
(大辟之不可減而為宮,猶荊之不可減而為劓、為墨也。)
(至後世之五刑,則絞、斬而可以減流;流與徒,均可以減至於杖與笞。)
(是亦省刑之意,茲者古今參用。)
(凡死罪減而至於流者,應改為徒五年,徒則遞減,杖亦如之。)
(雖減而罪猶存,尚可行也。)
(若贖金一道,則罪盡豁免,是朝廷以刑法而賣金矣!(下疑有缺漏)
(故凡律載以私犯罪而贖者,宜盡革除。)
(若因公而犯者,既罰以金,又當並其罪名而泯之,但謂之贖刑可也。)
(如有祿之人,則罰俸降俸、降職降級,足以盡之;無祿之人,則輸金罰粟,或
(力役足以盡之矣!或曰五刑贖鍰,創自《周書.呂刑》篇,豈可擅論?而不知
(周之穆王亦為叔世,豈大舜之法,反不可法則與?至鞭作官刑,樸作教刑,此
(以私犯罪而細微者,故以樸責教之;若師之樸責其弟子然,今亦定為限制,斷
(不容樸責至二十以外而入於杖罪之數也!夫如是,則公私有別,輕重有權,而
(於古人制刑之意不相悖矣!臣等謹以本朝律書,綜核釐正,並奏睿覽。)
(伏候帝師裁奪!月君批示曰:子產《刑書》、酇侯律法,不遺於後,未知何若
(也。)
(呂律以古今五刑參酌互用,皆折衷以聖賢之旨,允宜為當代之憲章。)
(惜乎天下未一。)
(不能通行宣佈,俟奏聞行在,編之國史,以為百王取法。)
(而今再說更定賦役的制度。)
(疏曰:臣竊聞之,邦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
(財者,食之原也,故治國之要,必先養民;養民之要,必先薄賦。)
以 一:(古語云)衣食足而後禮義興,禮義興而後教化行,天下乃王。
(苟為人主者使民失其所天,則饑寒迫於肌膚,欲民之無奸偽,不可得也!)
(奚暇治夫禮義哉?夫興王之世,民未嘗不足,而衰敝之時,民又未嘗不困。)
(君民原屬一體,未有民足而君不足,未有民不足而君自足者。)
(茲幸逢皇帝陛下敕議朝廷之禮,臣請得言其行禮之本。)
(夫禮,不獨在朝廷也。)
(上而行之,下而效之。)
(登斯世於熙皞之域者,莫禮為若;而欲使民安於禮讓,而莫知所以使之者,莫
(足食為務。)
(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九年耕,則有三年之蓄。)
(故猝遇水旱而民若不知。)
(今之民,則終身耕而無一日之蓄,舉家耕而無半年之需者,雖常遇豐亨,亦若
(不聊其生。)
(何也?在上之人,取之者眾且多也!考之「井田」之制,無賦稅亦無傜役,不
(可復矣!自七國爭而井田日廢,賦斂日重。)
(漢有夏稅、秋糧之制,唐有租、庸、調三者之法,至宋而鹽、鐵、酒、茶,及
(今而齒、革、毛、羽。)
(凡有利孔,莫不與民爭較錙銖,甚非王者之大度矣!臣等不揣固陋,揆衡今古
(,擬定賦稅、傜役,並榷關、錢法、鹽政諸條於左:一曰賦。)
(蓋出自田土所貢者。)
(古者「井田」,無斂於下,但寓兵於農,而以田賦出兵。)
(所謂「賦」者,兵也。)
(後世兵、農分而夏脫、秋糧,總謂之賦。)
(又有按其戶口而征之者,謂之曰:「丁銀」。)
(大約昉於魯莊公之料人,而以其所征者為養兵之用也。)
(其丁有人盯門盯匠盯灶丁之別,其額有上、中、下之等第。)
(小民孜孜汲汲,日不暇給,而納一丁之上者,幾至一兩,下者亦有數錢;歲遇
(災荒,田有捐稅之時,而丁則無緩征之日。)
(迄今額在而丁亡,丁亡而征輸如故,累及閭裡。)
(臣議將以丁額統歸於田賦之內,俾丁隨田轉。)
(有田之家,方納人丁,譬如以百畝之田,而入二丁之重則,則每畝亦止多二分
(之數,歲豐則完,歲凶則赦。)
(庶幾田之所產,可以不勞餘力乎!雖然,夏稅折色也,秋糧本色也,而又加以
(丁銀,則一田而三賦,其為定額,斷不可出於十二之外。)
(二曰稅。)
(蓋取之於市者。)
(古者貿易,有市官治之耳,無所征也。)
(後乃有征其市地之廛者,即今地租、房稅之類,而尚未稅其貨也。)
(今則既征其房地,而並稅其貨物,如牙行有稅,市集又有說,麻、縷、絲、枲
(、粟、米、豆、麥,牛、羊、驢、馬等畜,莫不有稅。)
(蚩蚩小氓,抱其些微之物,入市即從而稅之,近於攘之矣!尤奇者,神廟香火
(稠盛之處,則有香稅,是稅廟宇乎?抑稅鬼神乎?誠莫可解已!臣議將一切諸
(稅盡行除革,其應留者止三項。)
(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則房地宜有租稅;典商為富厚之民,本大利廣,是亦
(不妨有稅;至於田產交易,令其請官印而稅之,所以杜日後爭端,亦便民之事
(。)
(夫如是,則上之誅求稍減,而下之民生亦得以漸厚矣。)
(三曰傜。)
(役民之力也。)
(自古有之,第從無不役富貴而但役貧賤者,先王用刑自貴近始。)
(而行賞則先於疏遠,豈以傜役而不加富貴乎?論者謂卿大夫位列朝廷,宜敦其
(體,不可任之力役。)
(夫卿大夫固宜敦其體,豈卿大夫之奴僕,亦並宜敦其體耶!)
(曷不使之供役於上也?且甚而至於胥吏,亦多優免,是則胥吏亦在敦體之例耶
(?或以為婿吏役身於官,一人不能兼二役,夫其役身子官者,乃彼之生計,非
(上之人役之也。)
(彼小民者,孰無生計,而可獨任國家之力役,並代任縉紳、胥吏之力役哉?)
(臣愚以為優免傜役,宜加於士之貧者,不宜加於大夫之富貴者;宜加於煢民之
(賤者,不宜加於胥吏之賤者。)
(庶幾王者至公無私之意乎?否則荊公僱役之法亦可。)
(司馬溫公廢新法,而東坡先生不以人廢言,獨以僱役為決不可廢。)
(卓哉,見之遠矣!)
(四曰關榷。)
(譏而不征不可說矣。)
(第有貨而後有榷,有商而後有稅,未聞無商無貨,從而榷之者也。)
186**時間: 地點:
(如今宦游之人,或客游之子,行李之中,偶帶些微為需用計耳,原非貨賣者比
(,雖一冠一履,亦必榷而稅之。)
(何也?然此尚有一物之可稅,乃虛舟而行者,並其船而稅之,使天下之人,舉
(足動步,必先有輸於朝廷。)
(誠不知其好利之心,一至於此!愚意以為商賈可稅,使非商賈、非貨賣者,均
(不可稅;舟之載貨者可稅,若空舟往來者,亦何可稅之?而貽怨於小民,貽譏
(於後世乎!是則所謂上船料之關,均可革也。)
(五曰錢法。)
(古者謂錢為泉,言如泉水之可以通達四海也。)
(今之錢則不然,有行於此邑而不能行於彼邑者,有鑄於彼郡而不可以通於此郡
(者。)
(俗語云「錢使地道」,其故安在耶?在於上之人,先以此取利,夫王者鑄錢,
(以通天下之貿易。)
(奈之何司農錢局之中,歲必計其獲息多少耶?於是外省之設爐者,尤而效之,
(必以獲息之多逢迎其上,而其息則又三分之一入於國,一進於官,一沒於吏胥
(,其錢至於瘦削而不可問。)
(然後奸民私鑄之錢,得以參雜於官錢之內。)
(即一邑之市鎮,彼此之錢,尚有不能相通者,又豈能通達於四海而謂之泉也哉
(!臣愚以為京局鑄錢,先定其規式,次定其輕重,再定其厚雹大小,每歲所鑄
(而發於民者,僅取其本值,更不浮取釐毫之息。)
(凡各省藩司之鑄錢者,照依京局一體遵行。)
(庶幾鵝眼之錢,不復見於今矣!)
(六曰鹽政。)
(古者魚鹽不禁,無所謂鹽官也。)
(自管子煮海為鹽而通商賈,始擅其利。)
(漢則取其稅而無官,迨後則有官而復有稅矣。)
(今者鹽池、鹽場既有大使,又設轉運諸司、巡察御史,一處之供億,動以數十
(萬,反浮於國課,朝廷亦何樂乎有此官也!臣愚以為商人之赴場掣鹽者,止大
(使已足司其出入。)
(照其螙載之數,給與官票,過關則徵稅,至發賣地方則征課,一胥吏事耳,曷
(用多官,悠游無事,朋分此數百萬金乎?夫此數百萬金者,將謂出自商之本乎
(?抑亦出於商之利於?若出於商之利,則所取者仍屬小民之資。)
(故商之所費者簡,則鹽賤而民亦日有所剩譬如漏甕,日減一滴,終年而謁,不
(漏則常盈矣!)
(夫如是,則商富而足。)
(國亦省費,不亦善乎?)
(抑臣更有請者。)
(我朝太祖高皇帝憤張士誠據吳不服,乃籍富豪家租冊為稅額,由是蘇郡之賦為
(最重,而鬆郡略次之。)
(考二郡之賦,竟居天下十之有二。)
(至建文二年特頒恩詔。)
(悉減舊則,每畝米不過一斗,銀不過一錢,未幾而燕藩僭位,仍復洪武之制。
()
(在元時,蘇郡賦止三十六萬,今已加至二百八十餘萬。)
(小民終歲勤動,而供於上者十之七八,即大豐之年,亦必稱貸以輸將,權其子
(母,盡歸烏有;若遇歉歲,臣不知其如何也夫!)
(吳門密邇皇畿,素稱文物之邦,使民興於禮讓,當自此始。)
(臣知皇帝復辟之先,發政施仁。)
(首所念主,不揣固陋,謹具奏帝師云云。)
(月君覽畢,贊道)
月 君:兩軍師皆具濟世之才,可惜未遇主耳!
公孫大:已遇帝師,何為不遇?
月 君:噫!遇孤家,猶不遇也!
聶隱娘:這是何說?
月 君:世人多以成敗論也。
(遂援筆批云:呂律、高咸寧敷陳賦役,言言皆中綮壤。)
(循而行之,實膏肓之盧扁也!第孤家益嗟世風日降。)
(王道竟不可復耳!俟奏請行在,與《刑書》同入國史。)
(以上二疏,並附議復典禮一疏,擇日遣使奏達建文行在。)
(正是:方袍聖主,徒懷王道之興;韋帶儒生,略顯霸才之用。)
(下文又演何說?)
(第八十五回 大救凶災剎魔貸金 小施道術鬼神移栗)
(建文二十一年冬十月,月君臨軒,命鄭洽、程智二人齎奏行在,並諭之曰)
月 君:孤家已發符敕,調遣各郡將士,俟會齊之日即行北伐,克取燕山祗候回鑾。爾其
代奏。
(鄭洽二使遵命,叩謝出朝。)
(又別過百官,自赴滇中獅子山白龍庵,面帝復命去了。)
(荏苒之間,已是新春,為建文二十二年。)
(從上元下雨起,直陰至五月初旬,田疇浸沒,廬舍衝塌,陸地竟可行舟,百欲
(不能播種。)
(偶爾晴霽,返似亢陽為祟,濕熱交蒸,疫癘大行,兵民俱玻卻像個天公知道月
(君有伐燕之舉,故降此災殃以止遏他的!春麥既經朽爛,秋禾未經藝殖,兩收
(絕望。)
(富者尚多釐慮,貧民唯有咨嗟。)
(月君先蠲賦稅,而又發倉糧以賑濟,並溥施靈丹,全活無算。)
(秋末冬初,復又發資本種麥,接濟來春。)
(誰料天道奇寒,陰霾蔽日,烈風霰雪,動輒兼旬,林木鳥獸,莫不凍死。)
(過了殘冬,是建文二十三年。)
(大下一場冰雹,無多的麥穗,盡被打得稀爛。)
(連忙插種秋稼,又遭亢旱,月君祈得甘霖,方幸收成有望。)
(不意禾根底下,,生出一種蟲來,如螙之蝕木,只在心內鑽齧,雖有三千繡花
(神針,若要殺蟲,就是殺禾,竟施展不得。)
(又像個天公為月君道術廣大,故意生出這樣東西來壞他國運的。)
(月君盡發內外帑藏,多方救濟,僅免於流離載路。)
(尤可怪者,人家所畜雞、豕、牛、羊之類,好端端跳起來就死,那犁田的牛與
(驢,竟死得絕了種。)
(縱有籽粒,也沒牛來犁土;縱有金錢,也沒處去買牛畜,這叫做六畜瘟。)
(百姓都是枵腹的,眼放著這些畜類的血肉,怎肯拿來拋棄?排家列舍起來,且
(用充饑。)
(那曉得竟是吃了瘟疫下去,嘔又嘔不出,瀉又瀉不下,頃刻了命。)
(初時這些愚民,只道女皇帝是位神仙,風、雲、雷、雨,反掌就有,怕甚水旱
(災荒?到這個地步,方知天數來時,就有八萬四千母陀羅臂,也是遮不住的。
()
(到底百姓死不甘心,逕聚了數十萬眾,跪在闕下痛哭。)
(月君用個急智,煩令兩位劍仙慰諭道)
月 君:五日之內,帝師求天雨粟,求地產金,來活爾等之命。
(眾百姓方歡呼而散。)
(月君乃請諸位仙師商議。)
公孫大:(公孫大娘進言道)今且化石為金以濟之。
鮑 師:不可!鍾離子所謂五百年仍還原質,純陽子所不願學。月君其可用此術乎?
聶隱娘:請於大稔之處,運米以賑之,何如?
鮑 師:更為不可!即如五鬼搬運之法,總是豫為買下的東西,所費止兩許錢許,尚且白
取不得,何況令神人從空運取百萬之數耶?
素 英:運米之後,慢慢償其價值,也還使得。
鮑 師:怕使不得。但人家倉廩之內,忽地少了米石,豈不冤賴他人?以致毒罵咒詛。我
雖不聽得,冥冥中自有聽見者。一人咒詈且不能當,何況於數千百人耶?
曼 師:左使不得,右使不得,你把個使得的法兒出來與我看!
鮑 師:曼道兄技癢了!我是沒有法,你定有個妙法在那裡,要帝師來央及了。
曼 師:(曼師笑道)老道婆,且莫打趣!我有一粒粟中藏世界的法兒,把這幾郡地方總
藏在粟谷之內,那裡還有什麼災荒呢?
鮑 師:老乞尼,莫裝你幌子!我就用半升鐺內煮山川的法子,連你那無門洞天一並煮個
粉碎,怕不做喪家之狗?比災荒還利害哩!
(眾仙師皆笑。)
月 君:(月君獨嗟歎道)我枉有七卷天書,卻沒有個回天的法!
俗語雲『戲法無真,黃金無假』,倒是句真話。到了在陳絕糧,就是聖賢也
沒奈何的!
曼 師:(曼師又笑說)帝師太謙了!再過兩日,天就雨粟,地就產金,取之不盡,用之
不謁哩!
月 君:曼師莫笑話,端的要求曼師顯個妙法。
(眾仙師見曼尼說的都是冷話,便和聲齊贊道)
仙 師:曼師是南海法門,我等都要叩求的了!
(素英、寒簧先向跟前跪下。)
曼 師:(曼師忙扶起道)我是說要耍,那得有恁麼法兒?
鮑 師:你哄耍著人跪了,卻沒得說,問你個欺詐的罪名,該發配沙門島!
曼 師:沙門是我故鄉,帶你去舞個鮑老與人看看!
(眾仙師又笑。)
月 君:(月君沈吟道)二師真是無法?
鮑 師:怎沒有法?從來天道可以勝人,人道亦可勝天,還須在人道上講究才是。
(月君隨稽首叩問人道勝天之法,鮑師)
鮑 師:要近理著己,除非借債。借債就是人道,借得來,就可勝天。你看如今大小官員
,那個不借債來妝些體面?況且小民欠了債,要被人打罵,或送官整治;若是做
官的欠了債,就要讓他些體面,即使沒得清還,也要相待他些。
曼 師:帝師稱孤道寡,與帝王無異,只可放債,怎麼向人借債?這老道姑一味胡言!
鮑 師:像你那樣不通文理,怎知讀書君子的話?皇帝若不借債,周天子因何有避債台?
官府若不借債,因何叫做債帥?帝師做過女元帥的,考古證今,做個債帥,亦何
害於事?
曼 師:(一手指著曼師道)只要他做保人就是。
曼 師:(曼師搖手道)不做中人不做保,一世沒煩惱。我知道債主是誰,肯要我這窮尼
作保?
鮑 師:(鮑師笑道)債主,債主,有個『主』字,便是放債的了!
曼 師:(曼師乃笑說)他麼,我一時想不到,只怕利錢太重,日後帝師還不起,累及我
保人准折去哩!
(那時月君已心下了了,就道)
月 君:則天在彼,難道做不得中人?
鮑 師:是耶!他受過帝師情的,不要說做中,就把他抵在那邊,也是應該的!快寫借券
起來!
(寒簧即遞上五尺素花鮫綃,月君信手揮道:前生上界月中天子,今生下界塵中
(帝師唐某,特倩南海尊者曼陀尼,將契書一道,送至須彌高頂九華珠闕、至聖
(至神剎魔大法主姊姊台前:貸銀二百萬兩,為建文皇帝賑恤災黎之用,賢姊姊
(唯大量,愚妹妹故至誠也!歲在屠維大荒落中元日。)
(若問保人,念彼觀音力。)
(諸位仙師看了,皆不解後數句之意,但贊道)
仙 師:債主,借主,中人,保人,皆古來未有之奇人,只這借券,亦古來未有之奇券!
曼 師:這樣奇事,請你們去做!
鮑 師:明知剎魔處只有他去得,故意做個身分!
曼 師:取笑是取笑,當真是當真,我可學那暴得人身的,帶頂紗帽,就汝身分的?
帝師寫這句『念彼觀音力』要與我妝體面,卻是壞我的體面!
剎魔甥女,惱的是我皈依了觀音,而今倒獻將出來,還是可以壓制他,可以
勸化他,拿這契書去時,正合著《西廂》上一句曲兒:『嗤!扯做了紙條兒!』
你奉承他『大量』,自己說個『至誠』,把我這保人,說仗著南海觀世音的力道
,不怕他不肯,只怕連這姊姊妹妹的稱呼,一刀兩段了!
(月君直等他說完,慢慢的分剖道)
月 君:是我這些話兒說得不明白,倒惹了曼師的氣。
那『故至誠』一句,是說沒有利息的,《中庸》上雲『故至誠無息』;『念
彼觀音力』句,是說與保人不相干,《大士經典》有雲『念彼觀音力,還著與本
人』,若要清還這項錢財,原著在本人身上。
(眾仙師笑個不止,曼尼啞口無言。)
鮑 師:你這光頭!學了坐方丈的善知識,仗著有些機鋒,不問長短,劈頭支扛人家!我
且問你,小時不曾唸書,《大學》、《中庸》不曉得也罷了,特地送你出了家,
連你師父經文上的話也不記得半句兒,做的是什麼徒弟?怪不得剎魔主把你不當
個人!
曼 師:(曼師忍不住笑起來道)只有個歇後鄭五作宰相,那有個歇後作帝師的?宗師歲
考出題云:『非帷裳必殺之。』一生當作『殺』字解,破題云:『服之不衷,身
之災也。』宗師見這兩句原出古文,不像個沒學問的,卻又一時猜不到他的可笑
處。而今這紙契書,與這破題無異,我這文宗如何解得過來?
(月君與眾仙師皆笑。)
曼 師:冬日則飲湯,夏日則飲水,如今這樣亢旱,百姓要作人疤了!你們只是頑笑過日
子,待我發個慈悲,送他些清水吃!
(遂手掣了那幅鮫綃,騰身半空,打個筋斗,顛倒直入地底,絕無痕跡,止有針
(大一孔。)
(下達黃泉,噴出一縷水來,逼立萬丈,上凌青漢,霎時煙蒸霧湧,驟雨如注。
()
鮑 師:觸了他性子,弄出神通來了!
月 君:正是井泉涸竭,這雨卻也濟事。
187**時間: 地點:
(且說曼師從黃壤之下直透至須彌山北頂剎魔宮內,在九彩寶石階中突然而出,
(端端正正站在魔主面前,朗聲說道)
曼 師:我到甥女大邦,行的是大邦的道,所以在這底下番一筋斗出來!
魔 主:(魔主笑說)還虧姨娘不曾忘卻本來面目,且請問為誰而來?
曼 師:非為姊姊來,乃為妹妹來耳!
魔 主:姊姊是飛燕,妹妹是合德,你一棒打倒兩人,可惜學的是謅文!
曼 師:適才在汝賢妹宮內,被他一片謅文,把我禁住了。我如今在背後學謅幾句,竟顧
不得把個掌教甥女,都謅在裡面了!
魔 主:(魔主笑道)也罷,讓你老人家出口氣!但他們是恁樣的謅法?
試與我道來。
(曼師便向袖中取出鮫綃契書,遞與魔主道)
曼 師:這便是證據。
(魔主看了,鼓掌大贊道)
魔 主:好雙關文法!雖作歇後語,倒底說著姨娘皈依觀音的意,咳,出了丑哩!
曼 師:你們姊妹兩個,都是我老人家的兒女,就出了些丑,有何妨礙呢?但你妹妹近來
窘極,若是你這樣一位姊姊不扶持他,這個丑出得大哩!
魔 主:我妹子做了人間帝師,該受享不盡,怎麼會窮起來?
曼 師:他只是保養百姓,曷常受享半星?
就像個人家父母,粗衣蔬食,省著銀錢,只與兒孫受用。近來頻遇災荒,賦
稅全免,庫帑賑發已空,又把自己宮中東西盡行變易,只剩得幾件不是人間應用
的。現在百姓日無半餐,帝師的道術,真是滿腹文章不療饑,所以說為妹妹來的
,原是句真話。
魔 主:(魔主笑道)他不去『五賊』,自然要這樣窮的。只怕要窮得上天無路,入地無
門哩!
曼 尼:(曼尼也笑道)仙、佛兩家,要去的是『六賊』,我們本教中,不要去的是『六
賊』,怎說要去『五賊』?留的是那一賊呢?
魔 主:(魔主大笑道)耳、王、鼻、舌、身、意,彼謂之『六賊』,我謂之『五官』,
全靠的五官為賊,方能富貴,怎有去的道理?我所謂『五賊』者,是仁、義、禮
、恥、信五種之賊!
曼 尼:仁、義、禮、智、信,因何改了『恥』字?
魔 主:『智』字是賊中之王,有了這『智』,方能運用五官,五官皆隨我『智』的號令
而行,則五官之賊勝,而仁、義、禮、恥、信之五賊亡矣!即如項籍欲烹太公,
劉季笑曰:『願分我一杯羹!』此『仁』賊亡而天下得矣;李世民殺其兄建成、
元吉,此『義』賊亡而帝位得矣;楊廣逼奸宣華夫人,此『禮』賊亡而太子定矣
;朱溫逼奸子婦,此『恥』賊亡而愛禪命矣;越匡義殺其姪延美、德昭,此『信
』賊亡而子孫承帝業矣!反是,則宋襄之行仁義,魯昭之知禮,夷、齊之恥食周
粟,夫差之結信勾踐,重則亡國,輕則喪命,纖毫不爽!
做官員的,做士民的,總要去盡了『五賊』,方能保守富貴。
我今妹子年幼不省人事,也學行些煦煦之仁,孑孑之義,謙謙之禮,硜硜之
信,又不用『智』去號令五官,而反用『恥』去禁閉著五官,其有恥到極處,便
是『五賊』強到極處,即與之百萬金銀,總不能保守!
曼 師:(曼師隨截一句道)你若真個給他百萬銀子,我料他『五賊』便能去卻四賊。
魔 主:這是何故?
曼 師:那有個借債領銀是整幾百萬的?他先打算著不還人家,方有這事。
負了恩錢、恩債,就為不義。做小妹妹的,敢來哄著大姊姊,豈不是無禮?
他哄騙了人家錢財,自己卻去裝體面,做個大老官,這也無恥已極。我是與他終
日相對的,哄著我做保人,是決然要失信的!
(尚未說完,魔主大笑道)
魔 主:從來慈不掌兵,他殺人也不少了,我說他還有些『仁』,若在三教中看起來,焉
得『仁』?我這銀子給得他了!
曼 師:(隨把鮫綃券遞還曼師)不要在庫中取得,只濟南建文後殿北簷下靠西邊掘去,
有白金八十五萬,黃金十五萬,在地窖之內。本是元季某行中書去盡了『五賊』
賺來的。怕的閻羅神拿他游地獄,投在我這邊,還要保全他後世富貴的。總給我
妹子用罷!要知道沒有了『五賊』,憑是誰都怕他哩!
曼 師:怪得貪官污吏,竟不怕的閻羅,原來有這樣個去井五賊的大主兒庇護著他!獨是
詐了人家多少金銀,究間受用不得,如今卻是我去掘他的哩!
(說罷,鼓掌大笑。)
(雙趺一蹬,直下地底。)
(月君正與鮑師閒坐,忽見那噴水的小針孔內,噴出一線火光,足有萬丈長短,
(月君亟立起道)
月 君:多分曼師來了!
(但聽得院內一聲震動,平地裂如方鑒。)
(周圍各四尺許,曼師坐在紫金玲瓏龕內,冉冉而升,萬丈火光,已斂入泥丸宮
(內。)
公孫大:這座紫金龕想是借來金子要熔化的了!
(曼師提起龕兒一灑,即是這幅鮫綃文契。)
鮑 師:(鮑師便冷笑道)我知道剎魔把你不當人子,就該撞死在那邊,怎回來見帝師的
面?
曼 師:魔主要老鮑作保,日後若有虧欠,好把葛洪拿去!律上說得好『婦女犯法,罪坐
夫男』哩!
月 君:(月君見說的是趣話)那有曼師做不來事的?
曼 師:不敢,不敢,還要費好些氣力哩!
(就把前前後後問答的本末備細一說。)
月 君:(月君大笑道)若不壞良心,怎麼哄得人,借得債呢?
(隨取素紙一幅,揮下兩三行云:天雨粟,地產金,無界限,爾民爭。)
(孤有法,與汝分,無彼此,最公平。)
(每一日,每一人,米十合,銀二分。)
(若一家,有十人,米一斗,銀二星。)
(度殘歲,到新春,不與富,只與貧。)
(寫畢,立刻御朝,召集群臣,令照敕語寫發各郡,並諭六卿,會同京兆尹齊向
(行闕後殿北簷下正西方掘藏,果得黃金、白金,適符其數。)
(用君命貯大司農庫。)
(自後,凡屬饑民之家,每晨釜中有米,篋中有銀,取之無盡,用之不絕,而庫
(內所貯金銀,暗暗逐日減去矣!)
(向來百姓都知道帝師法力與佛菩薩一般,恬不為怪,唯有感恩稱頌;卻有一種
(貪夫,於尋常日用之外,尚多妄想,朝暮磕頭禮拜,希冀多得些的,豈不可笑
(?那裡知道天要生人,人不得而死之;天要殺人,人不得而生之。)
(黃金是煉不成的,米粟是吸不來的,一絲一粒,皆有命在。)
(月君費盡無數經營,也只是掘得一藏,乃世間所有之金銀。)
(然後役使鬼神,以銀易粟。)
(就是梁惠王移粟之故智,一用人力,一由神道耳!究竟能享此銀、此粟者,亦
(皆止應受災,不應受死之人,至若應死於劫者,已早死而無遺。)
(此等救星,卻造化所藉以斡旋大難者也!)
(兩年以來,月君救災不暇,奚暇北伐?而又值歲星在燕,亦不敢北伐。)
(大臣莫不歎息,卻有廬郡開府景星,特上一疏奏請伐燕。)
(只落得水府將軍,再顯片旗靈異;郵亭衲子,頓生一杖威風。)
(下回方知端的。)
(第八十六回 姚少師毒計全憑炮火 雷將軍神威急顯雲旗)
188**時間: 地點:
(卻說中原地方連歲災荒,最慘之處,莫如山東、河南、北直。)
(其江北、淮楊諸郡,尚有一半收成;唯淮西之廬州,與安慶、蘄、黃一帶,是
(年年大稔的。)
(景開府練兵教民,休養數載,已成富強之勢。)
(聞得濟南兵困民疲,不能北伐,日與馬維騮等商議,要進取安慶、蘄、黃,為
(渡江這舉。)
維 騮:安慶三面環江,在孫吳時為重鎮。若南人據此,可以北窺中原,西扼三楚,即荊
襄上流之師,亦不能直下,乃要害之地。今與廬州唇齒相接,非我去克彼,即彼
來襲我。彼之慎重而不敢進者,力未足耳!今開府兵精糧足,將士齊心,艨艟戰
艦,不下數千。
我從濡須水出臨大江,合舟師三面攻之。其東北一面為大龍山,逼近城隅,
挑選三千壯士,佔據山頭,俯瞰城中,彼何所恃而無恐?此陳友諒之所以破餘忠
宣也。
(諸將士皆稱勝算,各願盡力致死,所以景僉都上疏奏請出師的。)
(月君素知景星英氣過人,既不可阻遏以隳忠義之心,而又恐輕進失律,反成辱
(國之舉,乃批下六卿僉議。)
(不期僉都又上一疏,言於某月某日,督率將士誓師江滸,先定安慶,隨渡江而
(取池州、太平,逕下南京以定帝闕等語。)
(諸舊臣皆喜之不勝,竟不須再議定奪了。)
(按下這邊。)
189**時間: 地點:
(且說燕世子留守南都,其軍國重事全仗著姚少師措置。)
(向聞知呂軍師取了荊州,伐楚山之木以造戰艦,有順流而下江南之舉。)
(道衍就調關陝將士駐守漢中以縋其後,又於漢口及鄱陽湖操練水師,為重關門
(戶以扼其來,又慮安慶為江淮之屏蔽,景家軍必來爭齲已調集江右兵卒屯守。
()
(自己潛住城中,差人探聽。)
190**時間: 地點:
(未幾報到,景家軍已出無為州,從大江溯流而上。)
道 衍:(道衍呵呵大笑)果不出我所料!
(遂傳集諸將,發令)
發 令:大龍山為府城之廓,守住山頭,便有金湯之固。舟師攻城,雖百萬無能為也!這
是極重大的責任,誰敢當之?
(帳下兩員大將同應聲願往,道衍視之,一員是羽林宿衛大將、官居左都督,姓
(劉名江;一員是番騎戲將,官居都指揮,姓薛名祿。)
(二人皆武藝超群,智略出眾。)
二 人:(少師道)汝二人足當此任。雖然,可押下軍令狀來!
(二將欣然寫遞了。)
二 將:(隨諭薛祿)汝領藥弩手一千、火槍手一千,去守後山。揀擇稍平處屯紮,再令
健卒一千二百名,一半專運灰瓶、炮石、擂木等項,堆垛山凹;一半多帶金鼓、
旗幟,凡有林木所在,遍行插滿,各挾弓矢等候。其大路上山之處,不須把守。
若賊搶上來時,便放號炮,但用火槍、藥弩打下。其四處林木中,一聞炮聲,便
金鼓齊鳴,磨動旗幟,吶喊助勢,彼必懼而不敢進。退去則已,不許追殺;其有
賊從小路搶上山來,但用擂木、炮石打下,若突到林木處所,以亂箭射之。賊退
則已,不許追擊。如違將令,即使殺敗敵人,亦必斬首!
二 人:(又諭劉江)汝度領馬步精兵二千,去守前山。山上大路平衍地方,分遣騎卒屯
守,其小路偏頗地方,悉令步兵把守。
每日放炮揚旗,虛示威武。賊恐我城中夾擊,決不敢來爭山險,如其亡命而
來,督率騎兵從上壓之,勢若建瓴,彼豈能敵?賊退即行斂兵,不許追奔。故違
者必按軍法!十日以後,別有號令。又須日日令探馬往來,若報軍情的樣子,其
間真報假報,總使賊人莫能測我機關,最為要著!
(二將得令自去。)
(又發令箭提調鄱陽湖戰船,泊向大姑塘,每船都要整備火弩、火箭、火槍、火
(銃、硝瓶、硫球等物。)
(請問硝瓶、硫球,古來無此名色,是怎樣製造的?那硝瓶的法,純用火藥硝填
(實在磁瓶之內,煉泥封固,引出藥線一枝,其瓶要薄而小,止盛斤許藥物。)
(那硫球的法,形如氣球而小,內純貯硫黃,亦引藥線一枝,用裱厚毛頭紙並桑
(皮紙六瓣攢成的。)
(但點火於藥線,擲向敵人船內,硝瓶一裂,聲如火炮,著人立刻齏粉。)
(硫球一裂,火燄橫飛,著物頃刻灰燼,是最惡不過的火器。)
(又有密令,期在十日前後,不論雨、雪、陰、晴,但看西北風大作,五百戰船
(,齊出大江,扯起兩道風帆,順流而下,衝入敵舟之內,只用火器攻打,並截
(住清水塘口,把塘內攻城的敵船,燒個罄荊誤者全家處斬。)
(又部署諸將士嚴守各門,皆暗伏城堵之下,全不露出形相。)
(然後自登城樓眺望,遙見景家戰船蔽江而來。)
(有詞為證:東風淡蕩,旌旄爭輕靄飄揚;曉日輝煌,劍戟競寒威肅殺。)
(聲喧畫角,江豚不敢拜風來;韻咽金鉦,石燕偏宜隨雨去。)
(虎賁三百,秋林虎嘯已潛蹤;鼍鼓十千,寒窟鼍吟如應節。)
(馮夷效順,黃龍與青雀齊飛;川後揚威,義膽與忠肝並奮。)
(正是:王氣不勝殺氣盛,濤聲莫敵戰聲多!)
(建文二十四年春正月,景開府的大戰船五百餘只,其名曰:「舟居犁」,又有
(小戰船五百餘,其名曰:「沙唬」,總分作五軍,張鵬、牛馬辛、馬維騏、馬
(維駒,為前、後、左、右四軍,自為中軍主將。)
(以馬維騮為參軍,無戒和尚為教師,統領大船一百二十、小船二百四十,其餘
(分隸諸軍,又鐵箝子乾大、殺狼手乾二,與趙義各領飛雲小棹船數十,為四路
(遊巡之用。)
(將次到羅剎洲邊,僉都顧謂維騮曰)
僉 都:林林森森,插滿旌旗者,非大龍山乎?
維 騮:(維騮掉首一望)是耶!此乃山之背,彼雖守卻,亦無妨也!
僉 都:他既守山後,安得不守前山?
則將何策以破之?
維 騮:今歲始春融暖,陰陽相乘之理,不日當有嚴寒;山頭地勢窄狹,屯兵營帳,必四
散分開。
我乘其天寒熟睡之夜,襲而取之,如探丸耳!
僉 都:半月以來,總是東南風信,若春氣轉而為冷,則風亦當返而為西北。孟德云:『
降冬之際,安得有東南風?』我謂仲春之交,亦當有西北風,倘用火攻,何以御
之?
維 騮:孟德不敗於東南風,而敗於連環計。若戰船不加連鎖,雖有大風烈火,皆可一一
分散;火雖有神,亦安能一一燒卻乎?我今要拔城池,只在取得大龍山。要襲大
龍山,只待西北風大之夜。到得彼用火攻,而我己拔之矣!
僉 都:(僉都舉手曰)若然,今且不率舟師圍城,先列營於江中。與彼搦戰,待時猝發
,使彼不及應變,何如?
維 騮:亦妙!
(忽巡哨的來報,大龍山上敵兵立滿營寨,甚是嚴整。)
僉 都:我意已決。
(隨傳令聯舟結營。)
(維騮請修戰書一函,差人去窺他動靜,僉都從之。)
維 騮:(隨問)何人敢往?
(有帳前牙將厲志應聲願去,就給了戰書,並囑其不可有辱天朝體統。)
(厲聲遵命,止帶一健奴,叫做僕固義,原是僕固懷恩之後,從小伏侍厲志的。
()
(當下主僕二人,逕投安慶東關,大叫)
二 人:天朝景大元帥差官到此,來下戰書!
(守門軍士如飛報至少師府,道衍先令門軍搜檢一遍,到轅門又搜一遍,方令放
(炮開門,升堂而坐。)
(有勇士兩名,來掖厲志兩臂,趨進階墀,兩行擺列著旌旗、戈戟,儼然王者儀
(仗。)
(左右吆喝一聲,如九天忽起震雷,好威風也!)
(怎見得:
( 不念法華經,不禮梁王懺,劍光三寸舌,平生殺人慣。)
(身穿絳兗袍,頭帶毗盧帽。)
(天子謂之師,我佛謂之盜。)
(若比金地藏,剖心不可問。)
(若比佛圖澄,洗腸不可淨。)
(名固一時尊,行為百世笑。)
(無父又無君,不忠又不孝!)
(厲志瞪目而視,植立不跪。)
(道衍令取上戰書,冷笑道)
道 衍:爾主將何人,敢與我戰書?爾小卒何物,敢來下戰書?就是汝一個,還有同來的
呢?
二 人:(厲志厲聲道)只我一個,足誅爾魄!
何用兩個!
道 衍:(階下有兵士上稟道)聞得還有一個,不許他進城。
道 衍:(道衍令立刻喚到)汝是何物?
(健奴不對。)
道 衍:(道衍又冷笑道)你那濟南潑婦,是個妖狐!他手下一班總是畜類!我曾拿住個
猴精,剮在南都天壇,誰不曉得?你那主將若是人類,豈有投向妖狐之理?定然
也是畜類!我位居少師,乃天子之下一人,豈與畜類通名道姓,酬答書啟?
(遂將戰書扯得粉碎,喝將來人梟取首級,懸之城上,並割去健奴一耳,逐出城
(外,令回報信。)
健 奴:(健奴指著道衍大罵)禿賊!汝敢擅殺天朝大使!
道 衍:(道衍又復冷笑道)汝亦能罵人耶?
(命以嚼子勒其口,挖其左眼,械其兩手,令人牽之去。)
(健奴出了城,負痛奔至江邊。)
(僉都遠遠望見,認是牙將回來,大怒道)
僉 都:彘子辱卻天朝!
(即拔佩劍,令左右就岸上斬之。)
(左右校士如飛登岸,見不是厲志,遂腦揪著來見元帥。)
(褪下嚼子,喝問)
鐵元帥:厲志何在?
健 奴:已抗節而死!現今梟於城上。
僉 都:君辱臣死,主僕之義亦然!汝何得將此面目來見我?
健 奴:我大罵這個禿驢!時耐他偏不殺我,要得我來報信。我這個信決不敢報的!只求
元帥賜我一死,到泉下去尋我主子罷!
僉 都:(僉都叱道)你若不說明白,便為不義!
(健奴無奈,不說猶可,一說之時,僉都怒氣塞心,望後便倒。)
(健奴著急,即自觸階而死。)
(眾將士亟扶元帥,灌下蘇合香丸,方得甦醒。)
鐵元帥:(一腳踢翻几案道)我與禿逆,誓不兩立!
(維騮也氣忿不過,即刻傳令進兵。)
(炮響一聲,戰船齊發,直到安慶城下。)
(但見四門緊閉,並無旌旗豎立,亦無將士把守,乃令聲音洪大的小卒叫了道衍
(的名,辱罵竟日,更無一人答應。)
(抵暮方回。)
(只聽得城上吹波盧、擊刁鬥,揚旗植戟,守陴軍士,吶喊三聲。)
僉 都:此虛張聲勢耳!不必提備。
(下令諸軍整頓炮位,明日攻城。)
維 騮:元帥高見極是。彼之黑夜揚旗示威者,是欲我提備以勞我之師,白晝斂跡不戰者
,是欲我呼罵以驕我之師,其間乘一空隙而來襲我。如今我率兵晝夜攻打,彼且
死守不暇,我於天寒風緊之夜,悄然而襲大龍山,不要說賊不能料,即使知之,
又焉能赴救哉!
(僉都稱善。)
維 騮:(維騮又進道)三面圍城,唯清水塘為要處。我當率兵前去,元帥只大江調度,
合力攻打,不怕不破。
(次早,維騮分兵自進塘口,僉都率兵登岸,架起大炮攻城。)
(遙見城頭也架起大炮來,張鵬進言道)
張 鵬:我們的炮,打他城子,尚恐不能破;他的炮,打我的船隻,怎當得起?
(僉都沈吟一會,令且打幾炮。)
(端的震天塌地,那邊卻並不放炮。)
(僉都令將士向前去看,原來炮是倒放著的!僉都笑道)
僉 都:越發是虛幌子!
他要猝然移轉時,我卻先有備了!
(遂親督將卒盡力攻打。)
(雖然打壞了兩處城堵,奈他強弓、硬弩、擂木、炮石,如雨點般下來,軍士不
(得上城。)
(他那料物總已備著,頃刻修好,又以鐵汁熔灌,倒比原舊更加堅牢。)
(九日不能拔。)
(至十一日,西北風大作,天氣驟冷。)
(維騮密啟僉都,請於二更發兵,攻奪大龍山後,即抄過山頂,並搗前山營寨,
(然後架大炮於山頭,打入城內,可以立潰。)
(僉都即命馬維駒統壯士一千當先,馬維騏領壯士八百為後應,於二更時分銜枚
(潛進。)
(不知道衍早經預備,時正二月上弦,月光已墮,滿山都是雲氣。)
(昏黑之中,不辨徑路。)
(忽聞震炮一聲,林中都是火把,弩、矢、炮、石,從上飛下,背後又有伏兵截
(住,喊殺連天。)
維 駒:(維駒大呼道)中了賊智!進退皆死,好漢子跟我殺去!
(舞動雙鞭,大踏步迎上,打死數人。)
(爭奈燕軍自山頂壓下,眾人立腳不住,大半望後而倒。)
(維駒身中數箭,又被一塊巨石打傷右腳,遂自投崖而死;維騏聽見廝殺,亟催
(兵來救時,正被劉江自前山抄到,截住混戰。)
(薛祿又下山來攻擊,維騏大敗虧輸,奪路而走,逃得性命。)
(共一千八百壯士,只剩得七、八十人回來。)
(僉都這一驚不校軍士忽報上流頭有好些戰船順流而下僉都亟升舵樓看時,皆是
(大唬沙船,扯著滿帆,乘著順風,波濤洶湧,其來如飛,卻不見有旌旗,亦不
(聞有金鼓。)
僉 都:(僉都失聲道)此火攻策也!
(欲取大炮打時,因兩日攻城,都抬在岸上,佈置不及。)
(馬維騏著急,亟令雙槍鐵棍手向前迎敵。)
(尚未整頓,這邊遲,那邊疾,無數戰船早已衝到面前,但見火弓、火弩、火瓶
(、火球、火槍、火筒、火爆、火銃,急先並發,從何遮攔?)
(船犁船又忒大了,手忙腳亂,不能即便移動,燒了一兩個,皆可蔓延,何況到
(有大半著火!霎時烈燄沖天,遍江上下通紅,又滿耳的炮聲大震,卻就是城上
(倒排的炮位,專待鄱陽湖戰船,截住了港口,然後移將轉來,只打清水塘、揚
(槎洲兩處攻城的船隻。)
(正是:祝融開闢南離路,任爾無情也有數。)
(阿誰算出火攻策,火龍火馬為羽翼。)
(當年赤壁曹瞞敗,漢室三分留一派。)
(今日王敗化作灰,建文皇帝空崔嵬。)
(可是天心偏助逆,忠臣義士摧肝膈!)
(從來炮是攻城物,鐵壁銅牆可壞裂。)
(後代軍師胡不仁,殺敵竟用炮打人?饒他十萬皆賁育,頃刻塗泥糜爛肉!吁嗟
(乎!道家三世忌為將,何況僧家殺人至無量!)
(景僉都所坐的船,前半早經燒著,即拔劍自刎,左右疾忙抱祝聽得有人大叫)
景僉都:請元帥快下小船!
(僉都看時,乃是張鵬,從上流下來,已到大船旁邊,僉都隨一躍而下。)
(時馬維騏亦在一個沙唬船上,指揮小船搭救兵士。)
(幸揚槎洲口敵船未到,無戒和尚領著數十船隻,冒煙突出,合作一處。)
(遙見火光中牛馬辛在弓勁犁船尾上,大叫救人,無戒掉船去時,尚距丈餘,牛
(馬辛向江一縱,但聽得「撲通」一聲,早已下水。)
(就這一聲響處,忽有黃旗一面,向空一層,上流刮的是東南風,把敵舟禁住;
(下流刮的是西北風,把僉都等百來個船一直吹到無為州地方才止。)
(黃旗亦不見了。)
(僉都令挽住了船,問維騏道)
僉 都:令弟太守公不知在那裡?
維 騏:這是他殉國時候了!
(卻見有百來個小船陸續逃回,報說清水塘中船隻一個也出不來,馬公太守的船
(,被火炮打壞,不知下落。)
(隨點小船時,五停去其三,舟居犁大船不見半個回來,將、卒死者十之八、九
(。)
僉 都:不才有何顏面對人耶?
(維騏勸慰一番,收舟入港。)
(到了濡須塢,牛馬辛在岸上大叫道)
牛馬辛:元帥無恙?
僉 都:奇哉!
僉 都:(亟令下船問時)小將落水,便有人在浪中提出,將黃旗一面,裹在我身,送到
這裡。大聲說:『元帥將次到了!』小將睜目一看,乃是雷一震將軍。忽而無影
無蹤了!
僉 都:(僉都歎道)前此在瓜洲顯靈,今又在皖江顯靈,真忠臣,真義士也!我等若非
將軍,何能生還到廬州?
(景僉都命用太牢致祭雷將軍,又用少牢致祭馬維騮、馬維駒,及鐵箝子、殺狼
(手、乾氏弟兄二人,又設一壇,普祭趙義等陣亡將士。)
(撫膺大慟,左右莫不揮淚!隨自草表請革職待罪,愀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