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 至 第一三〇

121**時間: 地點:
    (一日宿於九疑山之無為觀,知星謂公望曰)
知 星:湖廣一省地方,閱歷二載,竟無蹤影。未知何日得見君父面也?
    (不勝欷歔太息。)
    (因步出中庭,見月明如水,信口吟一絕云:七澤三湘煙霧連,與君歷盡洞蠻天
    (。)
    (我君我父知何在?忍對今宵皓月圓。)
    (吟甫畢,忽屋脊上飛下一人,手持利刃,直奔至前。)
    (知星嶷然不動,覽其形狀,則:面黑而狹,束一頂磕腦氈帽,剛稱頭之大校身
    (細而短,裹一件卷體皮衣。)
    (衣連著褲,褲連著襪;襠兒緊扣兩腎,襪底縫成五指。)
    (就體裁來,全身包足。)
    (行動無聲,疾如飛鳥。)
知 星:(知星厲聲道)汝為燕王刺客耶,可速取我頭去!若為綠林豪客耶,我有韓龍羽
    詩在。
知 星:(那人將利刃插向腰間,叉手答道)我尚要殺燕王,怎肯為彼行刺!這句說得沒
    意味了。至於綠林,似乎同道。然其中有不義之徒,我必殺之。還有那些貪官污
    吏,豪紳劣衿,嚼民脂膏,與賊盜無異者,我亦必殺之。
      若要殺一不應殺之人而可以取富貴,是則區區所不為也!
知 星:(知星斂容謝道)壯哉!義士。
公 望:(公望拍掌曰)安得衣冠中,具此一副俠客心腸!
知 星:(那漢又應聲道)不意讀了書的人,都變了心術,倒不如草莽中有志氣的。我看
    二位與別的讀書人不同,所以遠來相訪。手中拿的利刃,不過試試你們的膽量,
    幸勿見叱。
    (知星聽了這話,心上就有個主意,遂延入室內,遜之上座。)
公 望:(那人道)我所極鄙薄者,是讀書人;所最尊敬者,亦莫如讀書人。今我尊敬者
    在此,理宜末席。
    (公望尚在推遜,知星)
知 星:義士不愛虛文,就此坐罷。
知 星:(叩其姓字,籍貫、始末)小可無姓無名,叫做綽燕兒。因生得手足便捷,十一
    歲上,一手將飛燕綽住,所以得名。本貫薊州人氏。當燕王反時,我曾入營去刺
    他,一劍砍下,忽有金龍舒爪接祝帳外侍衛聞有聲息,齊來救護,我只得棄劍而
    逃。他如今所佩的寶劍,還是我的故物。後來走在江湖,要學行些仁義,常常取
    富貴家之金銀,以濟窮苦之人。若是有仁有義的,雖然大富極貴,卻也不動他分
    毫。前在荊門州,見二公形跡可疑,不是個星相之家,料其中必有緣故。兩年以
    來,君所宿處,我亦在焉,要探確了心中所為何事,來助一臂之力。其奈絕無圭
    角,不能揣測。今夜聽見吟出詩句,方知是為君父的。這等忠孝讀書之人,豈可
    錯過!請問要怎樣?我就鼎鑊在前,刀鋸在後,也能為二公奮然前往,斷不畏縮
    的。
    (知星大喜,就將唐帝師創都濟南,要求建文皇帝復位;四人各分六省,潛訪行
    (在的話說了一遍。)
綽燕兒:如此,卻用不著我輩,就此告退。
知 星:請住!我等所去地方,久矣皆屬於燕,設有不測,性命難保,那裡還講訪求君父
    ?
綽燕兒:(便激他一句道)汝若真有義氣,竟與我二人同行,緩急相助,生死一處,方不
    虛了你兩年在暗中追隨的意,是乃烈丈夫所為也。尊見若何?
綽燕兒:(綽燕兒大叫道)我只道不是件斬頭瀝血的事,說個用我不著,那裡曉得其中委
    曲!就此執鞭,願同生死。
    (霍爾拜倒在地,知星、公望連忙答拜。)
    (三人痛飲達旦,一同起身。)
    (又走盡了沅陵、黔陽地方,轉入粵西界上。)
公 望:此地瘴病甚重,大約聖駕未必到此。我們只在桂、柳二郡蹤跡一遍,竟至滇南何
    如?
知 星:我意亦然。
    (行至融縣虞帝廟前,公望)
公 望:試祈舜帝一簽,看其兆如何。
    (三人再拜默禱畢,抽得二十七簽云:天上紅雲散不歸,蠻煙瘴霧撲人衣。)
    (要知西竺來時路,龍馬曾隨彭祖飛。)
    (知星與公望看畢,正在疑思間,突然有一武官,隨著數人步進廟門。)
    (知星等一時迴避不及,站立於旁。)
舉 手:(那武官就舉手)列位中有程姓的麼?
    (知星見他氣概軒昂,言詞忄亢爽,不像個奸險的人,就應道)
知 星:不知貴官問姓程的有何緣故?
舉 手:(那官員道)我是慶遠衛彭指揮,有公事過此。偶問一聲,看個朋友的數兒,應
    驗不應驗,非有他意。
    (知星忽想著簽訣上「彭祖」一語,慨然應道)
知 星:小子就是姓程。
舉 手:(彭指揮道)你今尊公台諱呢?
    (知星一想,生死有命)
知 星:是第六十四卦,去上一字。
    (彭指揮聽了,連忙施禮。)
    (席地坐定,叱退了左右,並不再問知星名諱,亦不問及公望、綽燕兒等姓字,
    (但說)
知 星:令尊遇著我時,雲於某月,當在一古廟中,邂逅三個人。
      內有我長子,煩寄信說『隨駕平安』四字。
    (言畢,即立起身。)
    (知星、公望疾忙扯住道)
公 望:若遇我父,必見我君,求賜指示。
知 星:(彭指揮道)你到慶遠府西竺寺去問,自有分曉。
    (逕出了廟門,跨馬揚鞭,如飛而去。)
公 望:不亦異乎?虞帝簽訣,不意是這樣應法!
    (就星夜逕訪至西竺寺。)
    (寺中有個百餘歲之老僧,號曰:「小盧僧」,乃宋朝「老盧僧」之法派,戒律
    (精嚴,為法門推重。)
    (知星一見心喜,遂將彭指揮所言拜問。)
知 星:(盧僧道)相公何人?
知 星:(知星實告曰)是隨建文皇帝程道人之子。
公 望:(盧僧愕然曰)前有一異僧至此,彭指揮來饋蒸羊,並獻金帛。那異僧以所乘馬
    酬之,忽化龍騰空而逝。此僧一行四眾立刻就起身了。阿呀!阿彌陀佛!法門三
    寶之幸,那裡知道皇帝降臨呢?
知 星:(知星盤問)何方去了?
公 望:(盧僧道)山衲何人,肯向我說!
    (知星等俱各悵然。)
    (因此在粵西八郡,處處搜求遍了,方道黔中,入雲南。)
知 星:(知星謂公望曰)滇中東至曲靖,南抵車裡,西極永昌,北盡麗江,幅員數千里
    。昔阿育工構造蘭若二十,茲土後半,歷有禪宿藏修,我等須細細訪之。
公 望:聞得說帝有意來依沐西平,未知果否?
知 星:(知星日)西平侯府正在阿育國王之故地,今宜先去。
    (訪有半月,絕無音耗。)
    (又至趙州昆彌山。)
    (望見懸崖峭壁之間,有條獨木橋,粗細僅如拇指。)
    (一樵子疾趨而過,知星異之,呼問曰)
樵 子:君得非天仙乎?
綽燕兒:(綽燕兒遽向前曰)什麼天仙?我亦能走!
    (就在橋上走了兩回。)
樵 子:(樵子大驚)前者皇帝到此,可惜你不來走與他看看。
    (知星、公望亟問)
公 望:是那個皇帝!
樵 子:說來你們亦不信,那皇帝卻是個和尚。
公 望:而今到那裡去了?
樵 子:一行四人,在我家過了夜,看換了新橋。聞得要往什麼獅子山去,看活獅子哩。
知 星:怎麼是換新橋?
樵 子:(樵子手指著橋說)這條獨木橋叫做仙橋,乃天生的異木,比鐵還勁。
      每月望夜,此橋忽沒有了,清晨又是一條新橋,橋形一般樣的,總也不曉得
    其中緣故,前日皇帝問我,也是這般告訴了,他說什麼月裡吳剛仙人造的哩。
    (知星再要問時,樵子已飛步登峭壁上去了。)
    (於是亟尋至武定府。)
    (問獅子山,卻在和曲州;到州去尋時,在城西十里之外。)
    (其山壁立千切,攀援而上,並無禪院。)
    (看官要知道,建文皇帝棲於獅子山岩,前後幾三十年,今有遺庵日「隱龍」,
    (尚留帝像。)
    (土人伏臘祀之,則知樵夫的話倒是真的。)
    (大約先來相視,後乃結茅於此,適與知星等不相值耳。)
    (三人又甚惆悵。)
    (及尋遍了一十九郡,返無蹤影,仍回至大理。)
    (在西平侯府前過時,人眾雜沓。)
    (聞喝殿而出,有三個官員:兩個穿紫,一個穿竹根青,皆五雲紅絲袍,坐著綠
    (油絹幔、四面亮榻的大轎,前面各打著一柄黃績子深沿大桑知星猜個八分,隨
    (向龍首關外,尋了個僻寓,謂公望道)
一 個:適才沐府中出來的,乃京僚也。記得嵩岳廟中二鬆道人之言乎?
知 星:(因向綽燕兒道)汝於今夜去尋他三個的寓所,探聽探聽。若是也尋建文皇帝的
    ,把他三個盡行殺了;若不是,且莫殺他,回來相商。
綽燕兒:適我在沐府門側首人家問過,正是要尋建文皇帝的,宿在公館五日了。我要去把
    他一行人盡行斬草除根,恐二公膽怯,所以不說,原打算悄悄去的,如今不妨明
    明的去了。
    (知星大喜,與綽燕兒把了盞。)
    (到更盡時,綽燕兒騰身屋簷,忽爾無蹤。)
    (二人坐到三更,見燕兒推扉而進,解下腰間一皮袋,拎出個血漉漉的人頭來)
二 人:我雖殺了六人,卻殺不著那兩個衣紫的。造化了他!
公 望:莫非那兩個不同住麼?
燕 兒:有個緣故。這個住在樓上,我去先到樓簷邊,自然就先殺他。不意這畜生是好龍
    陽的,有個標緻小廝,尚未睡著,大喊起『殺人』來,樓上就有四個人接應,我
    就一頓都殺了。此時公館內外人等,大家明火執杖,趕上樓來。我一道煙走了。
燕 兒:(又在背上拔下一把劍來)在這畜生枕邊取的,看來也防著人哩。
    (知星接過來,剔燈看時,見劍脊邊有「取建文繳」四個隸字,呆了半晌,乃以
    (手加額曰)
知 星:此義士莫大之功也!
公 望:(公望亦大喜)已足喪燕賊之膽。
知 星:還有一說,我要號令這顆首級,在何處地方好?
綽燕兒:竟掛在沐府轅門旗竿上去不好?
公 望:沐西平還算是好人,不要害他。不如掛在分水崖上,南北來往人多,方稱『梟示
    』二字。
知 星:極妙!
    (綽燕兒如飛去了。)
    (那時程、曾二人方曉得燕王差有三人,到處追殺建文,卻不知三人中被殺的,
    (叫做榆木兒,亦不知那兩個是胡濙、胡靖,但覺殺得快活,料他不敢再去追尋
    (了。)
    (當日榆木兒趕著要殺半道人,道人笑說)
奎道人:這劍是斬你腦袋的!趕我到昆明池邊,才有分曉。
    (今日卻靈驗得異當。)
    (足見道人便是張三丰,這些高官顯爵的俗眼,那裡認得真正仙人呢!)
    (閒話休題。)
    
    
122**時間: 地點:
    (且說綽燕兒回時,甫及五更,知星等行李已收拾完整,就從昆明西路人蜀。)
    (在成都各郡縣,如青城、玉局、南岷、縉雲、摩圍、天彭、玉壘、洪崖、棲真
    (諸名山洞天福地,梵安、法定、龍懷、波會、兜率、凌雲、鄧林、碧落諸禪剎
    (道院,靡不訪遍。)
    (乃登峨嵋。)
    (此山高峻一百二十餘里,半山有寺曰白水寺,寺多禪宿。)
    (知星居數日,欲登最高之頂,寺僧力止曰)
知 星:峰頂舊有光相寺,向來無僧能守,今已頹壞,一片荒涼,不堪駐足。而且風氣罡
    烈,夏月尚須重綿;又多虎狼噬人,萬萬去不的。
公 望:(公望與知星商議)粵西、滇南絕無人跡之處,聖駕皆經到過,何況峨嵋為佛菩
    薩現相說法道場!若畏難不前,怎教做訪求君父?心上如何過得?
    (遂將二童留於寺中,只同綽燕兒尋路上去。)
    (曲折險隘,歷八十四盤,方至巔頂。)
    (時當仲秋,天風浩然,衣皆吹裂,冷徹骨髓。)
    (徘徊四眺,真千巒拔秀,萬峋爭奇。)
    (正在爽心時候,陡聞大吼一聲,一隻白額虎逕向知星撲來。)
綽燕兒:(綽燕兒大喝道)汝畜亦學燕王,要殺忠臣義士麼?
    (那虎豎起雙眸,如電光直射三人,逡巡伏於石上。)
    (知星手指著虎,吟四句曰:爾畜豈無知?人生亦有數。)
    (我是為君親,與爾寧相忤!)
    (那虎聽畢,微吼一聲,掉尾向南岩下去了。)
公 望:可稱伏虎先生矣。
    (三人皆大笑。)
    (仍從舊路回至白水寺,就離了峨嵋。)
    (由服江歷灩氵預、翟塘,浮三峽,泛江陵,直下武昌而至黃州,人羅田。)
    (聞鬥方山南有崇果院,為佛印棲息之所,乃造其剎。)
    (主僧獻茶,飲畢,公望起身小解。)
    (步至院後,有一小小竹園,園之東有一六角涼亭,見一少年背倚著亭柱,手持
    (詩箋一幅,朗吟云)
公 望:國覆一朝雙闕在,家亡萬里片魂孤。
    (公望料也是殉難的,走向他身邊時,那少年像出了神,全然不覺,遂將他手內
    (詩箋輕輕夾起,說是)
公 望:幾時逃到這邊?燕王現今著人拿問哩!
    (那少年聽了這話,也不回頭,疾趨出亭,拐過一垛牆角去了。)
公 望:(公望大笑道)請轉,有話說。
    (一面也走到那邊。)
    (原來有扇竹扉開著,四望不見蹤影,連忙解了手,仍向前來,將詩箋送與程知
    (星,是七言律詩一首:當年王殿唱傳臚,聖主恩深世所無。)
    (國覆一朝雙閥在,家亡萬里片魂孤。)
    (從來天道無知耳,此日人心有矣夫。)
    (悔殺吾生差一著,薦他豎子有餘辜。)
知 星:(知星隨問)何處得來?
    (公望把情由說了,笑道)
公 望:初不過相戲,誰知他竟認真躲去。
知 星:(知星忙問主僧)識得這個人麼?
公 望:(主僧道)他姓日,不曉得名號,每常在寺吟哦的,說要尋著個好人,把詩箋交
    付與他。因此人呼為田呆子。
公 望:如今住在何處?
知 星:(主僧道)離此裡許,有座小蘭若,名曰『無相庵』,也是本寺的,他賃了東側
    首幾間茅屋住著。
    (知星即別了僧眾,一逕尋到無相庵東首,果有茅舍,緊閉著門兒。)
    (連敲數下,絕無人應。)
    (綽燕兒就轉向後邊,也有一門,聽得人在裡面說話,如飛走到前邊,拉著知星
    ()
知 星:曾相公可在前門守著。
知 星:(兩人剛走到後門,只見「呀」的一聲開了,有個小沙彌出來,裡面說)前頭有
    人敲門,煩你回了他去,千萬不可說住在這裡。
    (知星連跨兩步,已進了門,大聲)
公孫大:同道的來相訪,何故閉門不納?得無拒客已甚?
知 星:(一小廝嚷道)一面不相認,為什麼闖進我家來?
蒼 頭:(一老蒼頭)相公是遠方,大約要到庵內隨喜,想是走錯了,請出去罷。
知 星:(知星指著那個少年道)這位定是你們相公了。我與他世交,且不知因何在此,
    特來相問。
蒼 頭:(又把詩箋交與蒼頭)適間敝友也因有年誼,所以相戲,多多得罪。
    (蒼頭見知星詞氣緩款,是個正人樣子,遂向著少年道)
蒼 頭:不妨事,請到前頭坐坐。
    (知星拉著少年,一頭走,一頭問,說)
知 星:年兄尊姓大名?
    (少年只是不答。)
    (走到前邊屋內,開了門,公望也就進來,深深作下揖道)
公 望:幸年兄恕弟鹵莽。
    (那少年止回一揖,也不答應。)
    (大家在木凳上坐了,老蒼頭)
蒼 頭:三位相公尊姓?從何方來此?
      怎麼說與我相公有年誼呢?
    (知星一想:若己不直說,怎得他明言?遂道)
知 星:我是侍從建文皇帝程翰林之子,這位是殉難曾御史之子,那位是當今義士,曾刺
    過燕王的。
蒼 頭:(蒼頭大喜)我家先老爺是黃探花,官居太常卿。當年被燕王拿去時,做這首詩
    ,交與我小相公,說:『我一生忠草,就差的是薦李景攏恐後來把我這件差處,
    並泯滅了我的忠心。汝可尋著一個與我平素相好的,把這詩托付與他,在青史上
    表白一番,死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我家先老爺闕門被戮,是我偷抱了小相公
    ,逃出在外。先躲在廣西,去年方到此地。恐人知覺,小相公易姓名為田經,常
    把詩箋放在袖內,尋不出個相與的人。適間回來,說被歹人奪去,正在這裡痛哭
    。今據諸位相公說起來,是真有年誼的,幸得相遇哩。
    (知星見蒼頭說話,條條有理,就應道)
知 星:黃年伯與曾年伯同我父親總是至契,與爾大相公就如弟兄一般。詩箋內有此苦心
    ,可付我等帶去。即日建文帝復位,自然褒忠錄節,表揚青史,斷不負黃年伯於
    地下的。
    (那少年只顧眼看著蒼頭,蒼頭)
蒼 頭:大相公何日得再遇個先老爺相與的?
知 星:(竟把詩箋雙手交與知星)皇天在上,幸莫負我先老爺一片忠心。
知 星:你看我可是負人的呢?
少 年:(那少年方出一語道)我父親對我說要交付與個好人的。
    (知星心上明白田經有些呆氣,就辭別出門。)
    (老蒼頭又再四叮囑,拉著小主,直送至官道上方回。)
    (知星等逕下蕪湖,沿江一路再訪前去。)
    (且莫說這邊幾千山萬水,訪不見君父的形容,幾生懊恨;誰知道那邊兒萬水千
    (山,早幸得君親的蹤跡,總屬歡忻。)
    (只在下回。)
    (第五十三回 兩句詩分路訪高增 一首偈三緘貽女主)
    (這回說葉永青、楊繼業與程、曾二人在濟南分路,入濟寧州界。)
    (聞淮揚地方盤詰嚴緊,一逕投兗州府來。)
    (到太守方以一署內,與他相商,要走河南之歸德郡。)
太 守:(方太守)近來歸府君與我使命相通,如羊祜、陸抗一般,待小弟差人送過交界
    ,這是易事。但兩位年兄峨冠博帶,恐路上難行。弟有一策,未知可以屈從否?
少 年:(水青道)我們舊則同袍,今則同仇。我的君父,就是爾的君父,怎麼說個屈從
    !
以 一:這須學著我的本來面目。
繼 業:又來猜枚,請直說罷。
以 一:(以一笑道)要二位扮作道裝,像我前日做事。
永 青:(永青笑道)最好,我知道太守公這副行具,如今用不著哩。
以 一:敢是我留得宿貨,方尋得好主顧。
    (即叫取出道衣道冠、絲縧麻鞋之類,卸去儒袍,裝扮起來,宛然是玄都羽士。
    ()
永 青:還要借兄本來面目一借。
以 一:是了,尚少兩個葫蘆並棕拂子,有,有。
永 青:這也是要的,還猜不著。
以 一:我知道了,尚少兩個道童。舊日跟隨我的,今已長成,也還可用。
永 青:(永青拍手道)也是要的,還不是。
以 一:(以一笑道)莫非要些經卷麼?這就像抄化的道士了。
永 青:(永青大笑道)到底猜不著!
      是要借太守公的舊法號用用。
以 一:這個妙!年兄稱為大方道人,楊年兄就借我林表兄的法號,叫做又玄道人罷。
    (當晚抵足談心。)
    (次日清晨,以一裝束兩個道童相送,叫原來僕從留在署內。)
    (繼業、永青作別就行,以一)
以 一:且祝界牌上都有盤詰的官,要問明姓氏、籍貫、登記印簿。兩位如說了大方、又
    玄道人,這個人人知道是我的法號,一逕就盤住了。
永 青:偏是官小,倒有威風!
繼 業:這些小小的官,見事生波,專慣的詐人哩。
    (三公皆鼓掌而笑。)
    (以一乃吩咐兩個公差直送過歸德府。)
    (於路無話。)
    (逕下毫州,永青)
永 青:此去滁州不遠,歐陽子所謂環滁皆山也,豈無方外棲止?縱使聖駕未必來此,或
    者別有所遇,知些音信,不可不盤桓幾日。兄長以為可否?
繼 業:誠然,但不必入城市耳。
    (二人趲行間,聞知太祖擒皇甫暉於滁州,曾立有原廟,即尋至其所,叩禱一番
    (,皆郗歔泣下。)
    (然後至醉翁亭及開化寺。)
    (寺有張方平之《二生楞嚴經》,是前生僅寫其半,再轉來世寫成的,筆畫一手
    (,絲毫不爽。)
    (亦無心於賞玩,逕取路至合肥渡江,由蕪湖入徽郡,登黃山,淹留半月。)
    
    
123**時間: 地點:
    (一日曉起,見雲霧漲合四隅,旋如縠紋。)
    (始而純素晃若銀河,繼而日出暘谷,則黃波萬派搖動,窅不見城郭世界。)
永 青:(永青鼓掌曰)此所謂黃海也。
    (遂於裡衣夾袋內取出玉蟾蜍小硯一杖,並三寸許管城子來,題詩於削壁上,云
    (:勢似波濤萬派宗,朝華浮動日溶溶。)
    (三都天子千秋在,砥柱中流若個峰。)
永 青:(永青道人題謂繼業曰)不可寫大方,貽玷於他。
    (即索屬和。)
繼 業:(繼業辭以不能)詩甚佳,焉得貽玷?到只怕貽累。
永 青:何謂?
繼 業:到處顯了大名,豈不為人偵察?
永 青:(永青笑曰)天生筆於予,燕王其如予何?
    (又到婺源、績溪各處走遍。)
    (乃造宣城,登敬亭山。)
    (上有萬鬆亭,亭之中有石碣一片,刻唐人太白詩云:眾鳥高飛盡,孤雲獨自還
    (。)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永 青:太白題詩,便足千秋。弟與長兄,須索和他一絕。
    (援筆書於亭柱,曰:眾鳥隨時變,孤云何處還?)
    (高風長不改,詩在敬亭山。)
繼 業:(即授筆於繼業)這不是和我的詩,是和太白的詩,兄長切不可推卻。
繼 業:後不為例,弟方承命。
永 青:(永青笑曰)自後我亦絕不作詩,何如?
    (繼業信筆題云:太白今已往,已往不復還。)
    (只有片雲來,相對敬亭山。)
永 青:(永青大贊曰)格既渾融,意復超邁,古調鏗然,我當橐筆。
    (乃尋華陽山杯渡禪師法院。)
    (歷有月餘,方從太平府出廣德州。)
    (至宜興山中,有洞曰善權洞,門是天成巨石,劈中劃腳。)
    (入洞數武,左有獅子,右有象王,中有如來法相,皆係混沌時奇石結撰而成,
    (非人工製造之物。)
永 青:聖駕必然經此。
    (窮歷洞中,窅無一人。)
    (隨又從洮湖登小坯山,山底有石室,人跡所不到者,靡不搜遍。)
    (迤邐而到姑蘇,造黃溪史彬之第。)
史 彬:(彬且驚且喜)前者二位與程年姪在舍間別時,說要到青州去見女英雄,為何改
    頭換面起來?今程年姪又在那裡?
    (永青將一到濟南,即與程、曾二人奉命訪求帝主緣由,細說一遍。)
繼 業:目今舊臣遺老與忠義後人,大半都在闕下。論起來,年伯也該去走走。
史 彬:我與鄭洽奉有帝旨,要作吳越間東道主,所以在家靜候的。
永 青:(永青亟接口道)這樣說來,老伯一定知聖駕所向了!
      何不逕同小姪去迎請復位呢?
史 彬:這話何須賢姪說!
      去秋出都,聖駕就在老夫這裡,共是九人。不期有奸臣識破,聖上就諭諸侍
    從各散,只帶兩位尊公,與道人程年兄星夜去了。
      今春聖駕到來,說要去游天台及括蒼、雁蕩諸山。洎而得鄭年兄手書,說回
    鑾時,仍到老夫舍間。不期候到如今,杳無信息,倒不知行在蹤跡了。賢姪,爾
    道我心中苦也不苦?
永 青:今我二人前去,憑你怎樣要尋著。但恐路途相左,聖駕返到這邊。那時老伯逕奏
    請聖主,先到濟南復位,留信與小姪輩,以便隨後趕來。
史 彬:賢姪說得極是。但我心上還有些放不下處。這個女英雄,未知實有忠誠翊戴否?
    倘或借此為名,自己要稱王圖霸;又或別有心事,要尋帝主,這不是坑陷了我君
    ?凡事宜慎之於始,庶無後悔。
    (永青、繼業)
繼 業:這個老伯料錯了,我等初到濟上,先已細加訪問,然後去請見。原來帝師是月殿
    嫦娥,燕藩是天狼列宿,在天上結了深仇下來的,勢不兩立。他奉著建文位號,
    是為我們忠臣義士吐氣流芳於千秋萬古的意思,這就是帝師的心事。小姪不知老
    伯所疑何在也?他左右輔助的,都是大羅劍仙不必說得。還有兩位軍師:一姓高
    ,是舊日鐵公的參軍;一姓呂,是帝師化身去請來的。
      真正學通今古,才貫天人,佈陣行兵,鬼神莫測,不在我朝青田先生之下。
    四方豪傑,莫不傾心歸附。燕賊已久膽喪。這些話也說不了,老伯去,自然知道
    。
史 彬:老夫一向得之傳聞,今據二位賢姪說來,是個女中聖賢。社稷之福也。
    (二人住了一宿,早起各加叮嚀而別。)
    (星夜先到天台,訪定光古佛之金地嶺,與智豈頁祖師之銀地嶺,並五峰十八剎
    (,及寒山、拾得之隱身岩與石樑之方廣聖寺,五百羅漢所居之處。)
    (又閱歷各邑名山,至於寧波、會稽之間,凡靈區奧境,化城精舍,往來探訪既
    (遍。)
    (然後渡江登兩天竺。)
繼 業:地近塵囂,詎肯來此?
    (既舍武林,自富陽溯桐廬,泛七里灘。)
    (見子陵釣台,永青)
永 青:不可不登,或者聖駕到過,亦未可定。
    (於是同登雙台。)
    (台是天生兩座石壁,東西相距百步。)
    (其上平正如台,台上各有一亭。)
    (二人先憩東亭,後造西台,見亭柱上題詩一首,字大如杯,墨痕尚新,永青亟
    (趨視之。)
    (詩曰:山川猶是世人非,誰學夷齊歌采薇?)
    (法界三千覺路遠,摩尼百八性光微。)
    (漢皇宮闕銅人淚,老衲乾坤錫杖飛。)
    (偶上釣台看日暮,浙東雲樹思依依。)
永 青:(永青手舞足蹈的嚷道)何如?聖駕在此了!
繼 業:(繼業看了說)詩句雖有意思,何見得是御筆?就真個是的,又不知到何方去了
    。
    (再看旁邊有落的款,是「青蘿野衲朗然同齊己師登此題」。)
繼 業:何如?這定是我輩中人。
永 青:你的話說得甚冷!難道聖上不假借個名兒?畢竟是我輩呢,好在祠內問問去。
    (那子陵祠就在東壁之下,有個老僧住著。)
永 青:(叩其題詩緣由,老僧道)數日前原有兩個禪師到此,大家談古論今,或哭或笑
    ;後來就上釣台。卻不知道題什麼詩句。
永 青:如今到那裡去了?
繼 業:(小沙彌從旁插嘴道)聽說要往雁蕩山去。只走得一兩日程途哩。
永 青:此去雁蕩有幾條路?
繼 業:(老僧道)這裡到括蒼有兩條路:一走龍門嶺,一走桃花隘。
      到了處州,從水路至溫州,只有一條路。那雁蕩山卻在海邊大得緊哩。
    (二人即便下山。)
    (到蘭溪地方,繼業逕走龍門,永青分路由金華上桃花隘,約會於括蒼山之禪智
    (寺。)
    
    
124**時間: 地點:
    (未幾,先後俱集。)
永 青:我們先到雁蕩,如或無蹤,再來此處細訪何如?
繼 業:極是!我已想出一個訪的妙法在此。
繼 業:(即向袖中取出兩柄扇來,扇上已寫著前詩,將一把遞與永青道)目今天色正暖
    ,用此為招牌,豈不妙甚?
    (永青大喜,遂星夜同趕至雁蕩。)
    (先尋說法岩、大石龕、白石寺諸禪剎及大小龍湫,又登白石山。)
    (見有一峰,形如圓甑,色如白玉。)
    (上有字跡,如蚪龍欲舞,旁注「月君題」字樣,是首五言律詩。)
永 青:月君是帝師之號,題詩在此,是導引我等訪求聖駕。一定有些好音了。
    (於是向海畔諸山,各處蹤跡。)
    
    
125**時間: 地點:
永 青:(一日至寶岩寺,是個叢林,兩公遂將詩扇故意招遙有一僧注視久之,就來借觀
    (,看了詩句)二位道長,此是佳作否?
永 青:(永青就生出個機變來)這事大有奇異!此非說話之所。
    (那僧人懷疑,隨引二人到王龜齡讀書台畔。)
    (籍地坐定,永青胸中早已打稿,便開言道)
永 青:這做詩的,與我二人休戚相關。聞知他在雁蕩,所以不遠千里而來。若得會面,
    就要把內中奇異,與他說個明白。看起來,我師必認識題詩的人,還求指示。
    (那僧不答,卻盤問起鄉貫、姓字,因何出家雲遊的話。)
    (繼業恐永青又說囫圇話,即應聲道)
繼 業:我兩人是訪求建文皇帝的,這詩可是御筆否?
永 青:(那僧愕然道)貧僧與這做詩的道友,也是訪求聖上的。
永 青:(永青亟問)大師訪皇帝怎麼?
繼 業:(那僧亦應道)二位訪皇帝怎麼?
    (繼業就把真名姓並訪求復位的話約略說了。)
繼 業:(那僧道)若然,當以實告。貧衲先兄是兵部尚書齊泰;這位作詩的,是宋學士
    諱濂之令似。我與他不期而遇於釣台,卻是同心要訪求聖上,做個侍從弟子,因
    此尋到雁蕩。前日聞得皇帝要向潮音洞去,朗然師就泛海去尋,留我在這裡再訪
    一訪,約會於鄭洽家內。不期返遇著兩位世兄。
永 青:我們尋著聖駕,老世伯自應同至濟南,建立一場勛烈。
繼 業:(僧人道)先兄盡忠於國,時人比之晁錯,痛憤已極。若得皇帝復位,為先兄顯
    出忠節,就完了我一腔心事。此外身如野鶴,意若游雲,已無意於人世。舍姪年
    甫及冠,貧衲也教他耕織終身,延續宗祧而已。至於榮華富貴,非所願也。
繼 業:此各行其志。但若遇著聖駕,務必請幸吳江史年伯家。
      這是樁大有關係的,幸唯留神。
    (就起身作別,彼此各散。)
    (永青便欲泛海到普陀落伽,繼業)
繼 業:非也。已有朗然師去了,我等須返括蒼訪問,然後也到鄭洽家中。或者恰好與二
    師遇著,少不得有個確信了。
永 青:妙極,妙極!
    (遂從舊路返至青田,訪誠意伯故居。)
    (其後人皆已遠戍。)
    (屋宇傾頹,不勝感慨。)
    (又訪至各邑,繼業)
繼 業:鬆陽是君故里,須回家一看。
永 青:國破家亡,君父流落,那裡是我的故鄉?
    (說罷,二人相對大慟。)
    (遂下金華,到浦江,問到翰林待詔鄭洽家內。)
    (司閽的見是兩個道士,便辭道)
道 士:向者我們老爺極重方外,近來總不接見,沒有佈施了。二位請到別處去罷。
永 青:我們不是化緣的。
道 士:(閽人又道)不是化緣,是賣藥的了,我們這裡沒有用處。
永 青:也不是。
道 士:(閽人又道)左不是,右不是,一定是要哄著人燒丹哩。
    (只見內裡早踱出個衣冠齊整的人來,二人料是鄭洽,就施禮道)
二 人:鄭年伯,小姪輩特來造訪。
    (鄭洽見二人稱呼古怪,心中也猜幾分)
鄭 洽:小僕愚蠢,有眼不識,幸勿介懷。
    (隨請入內室。)
    (二人一定要行子姪之禮,鄭洽)
鄭 洽:尚未請教令尊公姓氏,焉敢當此謙恭?
    (二人就將自己父親名諱說過,然後執禮坐定。)
    (又將改裝的情由,前前後後,詳述一番。)
鄭 洽:(鄭洽聽了大喜)真個忠臣出忠臣,孝子生孝子!難得,難得!
繼 業:聖駕往潮音洞的話,確也不確?
鄭 洽:聖駕前在舍間住有旬日,說到括蒼、雁蕩,還要轉來。不意去後,到今返無音耗
    。或渡海至閩,竟向普陀落伽,均未可定。今者二位賢姪,莫若逕至閩中。倘聖
    上從此回鑾,中途亦有相遇之機;縱使不值,亦無貽悔。
永 青:老伯見教極是。
    (即欲起行,鄭洽勉留三日,為之治裝,然後作別。)
    (道由常山入閩。)
    (先上武夷諸峰,山水奇奧,絕非塵凡境界。)
    (有一座峭壁,其高插天,橫開百有餘步。)
    (壁之半中有詩二首,一題月君,一題鮑姑。)
永 青:定是帝師與仙師化身到此。
      那樣的神通,焉有不知聖駕所在?大約要我等訪求者,試試盡忠否耳。
繼 業:訪求君父,原是我輩之事,諉不得他人,何須這等猜度?
永 青:到處見有帝師手筆,怕不是法身變化,只在我們前後哩。
繼 業:(繼業笑道)若如此,曷不抒寫衷曲,奉和一首,寫在石壁之下,以見求訪的真
    切?
永 青:(永青皺著眉道)噫!四載有餘,君父尚無著落;心中焦悶,那裡還做得詩出?
      前在桃花隘作起句云:『千山抱人行,行上桃花嶺。一折山變態,再轉樹倒
    影。』至今不能續完,即此可知。
繼 業:(繼業又笑道)若把訪求君父與做詩合作一件事,自不妨礙。今世兄分而為二,
    所以顧了此,顧不得彼了。
永 青:(永青頓悟道)是了,夫子雲『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其合之謂乎。若然,世
    兄深於詩者,何故善《易》者不言《易》耶?
繼 業:我但能知之,而實不能行之。知可立時而得,行則循序而進,非數十年精進工夫
    ,不可得造也。
    
    
126**時間: 地點:
    (自此二人在途中,每日講些詩文,倒覺得日子易過。)
    
    
127**時間: 地點:
    (一日登莆田之九峰,鬆間少憩。)
    (忽見半岩彩霧噴出,衍溢於林坡間,頃刻化為樓台亭榭,狀皆奇工異巧,掩映
    (著無數花木竹石,宛然是秦宮漢苑。)
永 青:(永青大駭道)不好,有妖怪來了!
繼 業:且看他。
    (有一個時辰,漸漸解散。)
    (二人竟不知所謂,詢之山中村老,有云)
二 人:此名山市。有皇帝微行,然後顯此祥瑞。
    (得了這話,在莆田仙游之羅漢岩,寶幢山妙雲師之石室,追尋半月,及歷遍七
    (閩,竟無蹤影。)
    (乃從汀州轉入粵東。)
    (粵東山水,尤多名勝。)
    (如六祖之曹溪,德雲和尚之妙高台,跋多羅法師之獅子岩精舍,廖清虛之仙翁
    (壇,葛真人之蝴蝶洞,蘇羽客之青霞谷,八仙會飲之流杯池,靡不流連探訪。
    ()
    (造後至雷州,上雙髻嶺。)
    (夕陽將瞑,黑氣彌空,不辨道路。)
    (一時進退無據,只得與二道童背倚著背,坐於林間。)
    (俄聞嶺畔有牛吼聲,舉眼視之,見光華凌亂,如萬炬爍空,乃是一條大蜈蚣。
    ()
    (其長數丈,節節燦爛,箝住牯牛,在那裡啖食。)
    (嚇得魂不附體。)
繼 業:死生有命,我們要走也無路。幼年間,聞家大人曾說葛仙翁有賦雲『粵人獵之肉
    如匏』,即此物也,今日不幸遇之。
    
    
128**時間: 地點:
    (未幾,蜈蚣啖盡全牛,忽然斂跡。)
    (二人黎明起行,浮海至於瓊州。)
    (到赤隴山,聞鳥語云)
二 人:建文帝,建文帝,來已去,兩公奔波何所事?
    (二人大以為異。)
    (諦視此鳥,生得花頸紅耳,文羽彩毛,朗朗的說個不祝永青向前揖之,鼓翼而
    (逝。)
永 青:(詢之土人)此鳥名秦吉了,能效人言。若人所未言者,則不能也。
永 青:太白詩云:『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是應須教而後能言,與土人之語適符
    。今所言者,豈亦有人教之耶?抑有念此兩句者而效之耶?
      是有神明憑依焉,我二人可以返矣。
繼 業:兄言誠不謬,或鬼神鑒諒我等之愚忠。
    (乃望空拜謝,迤邐回至南雄。)
    (度庚嶺,入贑南,凡諸郡邑山谷幽邃之處,無或不到。)
    (又從撫、建以至洪都,下南康,造匡廬,在開先、歸宗、棲賢、東林諸梵剎,
    (延真、七靖、靈溪諸仙觀,冥搜極訪者二月有餘。)
    (又訪竹林寺,在於層岩茂林之間。)
    (尋有數日,但微微聞有梵唄鐘聲,竟不知寺在何處,二人大疑。)
微 微:(偶於聚仙亭遇一老僧說偈)『有寺本無寺,無寺乃有寺。』為佛家之化境。二
    位見麼?
      石壁上有『竹林寺』三字,乃周顛仙仙筆,留示世間的。向來傳言能入竹林
    寺者,非佛即仙,凡人何能得造其域耶?
    (永青等惆帳而返。)
    (隨泛鄱陽,抵饒州,轉而至弋陽,從玉山下龍游。)
    (一道童大病起來,就如飛趕到浦江。)
    (問鄭待詔時,不但建文帝並未回鑾,連朗然也無回信。)
    (永青便將病道重托付了,立刻起身。)
鄭 洽:二位賢姪不用心忙,天公自有定數。老夫也有一事借重哩。
    (就教請出小學士來。)
    (永青等視之,有十二、三歲,生得眉疏目朗,骨勁神融,只道是鄭洽之幼子,
    (咸贊曰)
永 青:老年伯有此寧馨,真大器也!
鄭 洽:老夫焉得此佳兒?此是正學先生之令子。當日大司寇魏公諱澤者謫為臨海典史,
    恰當搜捕正學家屬之日,因而藏匿其孤。年甫兩期,托與正學門人餘學夔;撫養
    七載,為人窺破,又送至老夫處。讀書作文,甚是聰慧。今聞孝友先生之令郎歸
    在帝師駕下,乞二位賢姪攜去,使之骨肉相聚,以完魏公與老夫之心事。
    (永青、繼業皆大喜道)
繼 業:哲人有後,這是小姪之事,怎說個借重?
    (鄭洽就教拜了兩位世兄。)
    (那小學士回身,又拜了鄭洽四拜,是謝別的意思。)
    (鄭洽不覺掉下淚來,吩咐道)
鄭 洽:汝須克大家聲。老夫之情,盡於此矣。
    (小學士亦哭個不已。)
繼 業:姪輩帶方世弟同去,也須道裝。
鄭 洽:是呀。
    (亟命制起道服,到過有三四日,然後作別。)
    (遂返吳江,到史彬家下。)
史 彬:(彬大喜道)兩位賢姪,何去之久耶,聖駕去年在此。
永 青:(永青亟問)曾復位否?
史 彬:賢姪且莫心慌。聖駕自楚中來,一到舍間,次日便有人知道。吳江縣命鞏丞來伺
    察,我對他說:『不論有帝無帝,有我的老頭顱在這裡。』他微笑而去。明日,
    聖駕倒從舊路仍返楚中,到襄陽廖平家去了。那復位的話,我已-一奏明。聖主
    說:『濟南為路甚遠,中間隔著多少關津!倘至被人識破,返誤大事。』因作一
    首詩偈,三緘在此,教老夫送至帝師闕下。依著聖意而行,復位便自有日。而今
    聖駕已有定向,只須老夫去一尋就是。
      賢姪等雖然不曾面聖,也與尋著一般,厥功莫大。兩位令尊公與程老先生向
    來扈從,甚為康泰。臨別時囑付二語云:『但思盡忠,勿以父為念。』賢姪自宜
    勉之。
    (永青繼業聽說,不勝大慟。)
    (史彬勸住了。)
    (大家商量復命,永青)
永 青:焦山寺住持僧向受家父大恩,又曾學數於程年伯,小姪輩分手時,訂約在彼處會
    齊。今我二人先去,看程、曾兩兄有信與否。老伯隨後而來,再商到濟南路數。
    庶不礙人眼目。
    (於是次第皆至焦山寺,住有旬日。)
    (程知星、曾公望已在沿江南北尋遍,順流而下,逕到寺中,恰好相會。)
    (又見了史賓輔,聞知行在已有定所,不勝大喜。)
    (於是四人各將道途經由始末,互相告訴,竟至達旦。)
程知星:我們出都是兩路,今有史年伯一行人眾,似應分作三路回去了。
    (眾皆稱善。)
    (但見:行闕老臣,喜孜孜,接得聖君詩四句;海南新使,意揚揚,率將蠻國貢
    (諸珍。)
    (下回請看。)
    (第五十四回 航海梯山八蠻競貢 談天說地諸子爭鋒)
    (建文十三年八月,史彬等一行人覓了漁舟,別了住持,同到浦口登岸。)
    (程、曾二人由淮入徐而至濟寧,史彬竟從開封而達濟南,葉永青等仍走歸德至
    (兗。)
    (方公以一已經召還,升補紫薇省大學士之職矣。)
    (新太守乃是莊蒞,一宿而別。)
    (三處的道路略有遠近,皆次第會於濟南。)
    (先謁過軍師,然後奏聞。)
    (次日黎明,文、武百官會齊帝師闕下。)
    (月君臨朝,獎慰程、曾等四人)
月 君:跋涉九載,總為君父盡瘁,可謂無爾所生。
月 君:(隨召史彬進見)聖駕何不回鑾?現今行在何處?
    (史彬遵照帝旨,-一奏對;並將徹緘達上。)
    (滿釋奴接取轉呈。)
    (外是黃綾,中是絳綃,內是錦函,重重封固,有小玉璽鈐口,上寫「帝師睿覽
    (」四字。)
    (月君展閱,是一首七言四句,云:影落山河月正明,一瓢一缽且閒行。)
    (憑君說與金仙子,翹首黃旗下鳳城。)
    (隨令遞與眾朝臣,以次傳覽,皆喜溢眉宇。)
    (然後交付掌奏官收起。)
史 彬:御駕臨行,有旨諭臣,說『得了淮揚地方,便可復位。』今者白龍魚服,津梁隔
    絕,恐遭豫且之厄。
月 君:(月君諭道)近來燕賊膽寒。孤家欲發一使,令其速歸大寶,以免生民塗炭。若
    有參差,先拔淮揚,再取中州,以迎帝駕。
    (史彬感激叩謝。)
月 君:(月君方命程知星等)各將所歷事情奏來。
    (程知星奏到殺榆木兒,月君)
月 君:壯哉,義士!
    (亟令召見葉永青。)
    (奏到帶回方小學士,月君亦亟令宣來。)
    (綽燕兒先到,不敢仰視,只是叩首。)
    (月君賜名「天生俠客」,命賞黃、白金各一錠。)
趙天泰:(左相趙天泰)自知星四人出使後,馮傕已經捐館,輔臣李希顏亦以老病乞閒,
    益知當日帝師不遣臣等之聖意。
帝 師:非也。臣子之為君父,但當盡其義之所應為者,說不得預知天數。
      武侯未出茅廬,已定漢業三分;何以鞠躬彈力,至於星隕五丈原耶?孤家處
    此,乃是為用人,而非己任其事,所以籌度到這個地步,不可以為訓者。
    (諸臣莫不頓首悅服。)
    (時方經幼弟已至,跪在其兄之後,月君呼問何名,方經)
方 經:名綸,是魏司寇命的,恰與臣名排行,亦是奇事。
    (月君命入國學讀書。)
程知星:所獲榆木兒之劍,上有『弒君』字樣。
    (隨取呈上。)
月 君:(月君視之)他日即以此劍斬賊,且藏之尚方。
    (方欲退朝,忽女金剛進報)
女金剛:登州參軍仝然赴闊,有事上聞。
    (月君召入。)
仝 然:(仝然啟奏道)前年差往海島諸天使,今者統領八國來朝。登郡海套甚險,無可
    泊舟,因此大將軍董彥暠令臣從沿海一路看視,直到青州之日照、安東諸海口停
    住,業經登崖前進。臣特星夜馳來先奏。
月 君:(月君謂諸文武道)海蠻朝貢,具見吾君皇威遐暢,天使誠心能格。但典禮如何
    ,兩軍師可與諸大臣議定逕行,不須再奏。
    (遂退朝各散。)
    (且問:當日差的呂儒等六人,原只去得琉球、日本、紅毛三國,怎麼仝然說有
    (海蠻八國來朝呢?這個緣故,倒因著日本國敗回之後,中心輸服,早有朝貢中
    (國的意思,預先糾合下的。)
    (當日衛青借的十萬倭兵,都是精銳。)
    (其逃回去的,不勻五六百名,哭訴與大將軍說)
衛 青:被他兩、三個女人在半空中飛下劍來,一斬千萬人,頓時殺絕了。只恐還要飛到
    這裡,把我合國的人都殺了哩。
    (那大將軍卻有個主意,就用著張儀連衡六國之智,將來歸命納款,反要取中國
    (的歡心。)
    (因此遍遣人在海洋諸島,把中國有女皇帝,怎樣的奇異神通,到處傳播。)
    (西洋人聞說是活神仙下降,那個不願來瞻仰?已經約定,正在會齊的時候,恰
    (值中國差使出海,日本國王與大將軍不勝之喜,直到舟邊迎接,欽敬異常;筵
    (宴之禮,不啻主臣。)
    (於是天使同了各國使官,擇日起程。)
    (每國各差正使一名,副使兩名。)
    (入貢禮物,極其豐盛。)
    (日本國王親送呂儒等六位天使下船,所以來得便易,比不得高、仝二人到朝鮮
    (這樣繁難的。)
    (那海蠻八國,是那幾國呢?)
    (一大西洋,二小西洋,三暹羅,四日本,五紅毛,六琉球,七夫餘,八交趾。
    ()
    (各國船隻都到了安東海口,隨著天使逕入濟南,在館驛歇了。)
    (陳鶴山、呂儒、劉炎等先謁軍師請命,次赴相府及大宗伯衙門去了。)
    (軍師傳命姚襄、沈珂二人,指授密意,同去接待蠻使。)
    (兩人大排執事到驛前,蠻使二十四名忙整衣冠,齊齊的趨出迎進。)
姚 襄:(姚襄問通事人)有幾國習過漢禮的?方好行禮。
衛 青:都不曾習。前日天使到來,行的是小邦夷禮。
姚 襄:到你們地方,行的是夷禮;難道到中朝地方,到行不得漢禮麼?
姚 襄:(通事人又傳說,道)小邦蠻人不知漢禮,與不能漢話一般,怎行得來?
沈 珂:漢話固不能違習;若是禮文,只須旦夕工夫,就可學得。猴兒尚解演戲,何況爾
    等還是人性!
姚 襄:(姚襄厲聲道)帝師是位女主,你們若行夷禮,擎起一拳,蹺起一腳,成何規矩
    ?帝師震怒起來,如何了得?還是愛著你們的道理。
    (通事的又傳與各國蠻使,蠻使)
蠻 使:總是我們蠢陋,一時見識不到,多謝天使提命。情願就學漢儀,但求寬容幾日。
姚 襄:這話才是。
    (略坐了坐便去。)
    (復上軍師,軍師立命贊禮官四員,前去教習蠻使。)
    (不五六日,皆已習熟。)
    (軍師隨命姚襄為皇帝闕下引導官,沈河任帝師闕下導引官,分管朝貢事宜。)
    (又傳知於各衙門:凡文官都集皇帝行殿,武臣都集帝師闕下,兩處分開,以省
    (往來之繁。)
    (時八月晦日,蠻使入城宿於公館。)
    (有日本正使溫吉裡要請見軍師,姚襄為之轉達,軍師即令召見,待以客禮。)
    (溫吉裡大喜過望,袖中出一小摺遞上,內開)
軍 師:燕朝太監一名鄭和,差到海洋諸國,追求建文皇帝,為小邦擒獲;尚有兩名聞風
    逃去。今鄭和現羈在舟,稟請進止。
    (軍師大喜,隨取筆札寫數字授之。)
    (吉裡遵命別去。)
    (次日九月朔,姚襄引領諸蠻使赴皇帝闕下。)
    (行殿上懸著聖容,龍案上供著玉圭。)
    (左有太監周耍右有少監王鉞,東是左相趙天泰押班,西是右相梁田玉領袖;大
    (小共百五十餘員。)
    (階下兩行儀仗,都是龍旗鳳方寫、黃鉞朱族之屬,整整齊齊,雍雍肅肅。)
    (正合著杜工部應制詩云: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八國蠻使二十四員,皆按著朝儀,嵩呼舞蹈,並無舛錯。)
    (行禮既竣,姚襄引出,交與沈珂,導引赴帝師闕下。)
    (諸蠻使見兩員女將,一是番裝,一是胡服,結束得如天魔羅剎樣子,從所未睹
    (,莫不心涼神駭。)
    (沈河便將蠻使職名並貢表儀狀呈上。)
    (那兩位就是滿釋奴與女金剛,隨令部下女真轉奏。)
    (有頃宣入。)
    (至午門內,諸蠻使鞠躬緩款而行,見兩行戎裝武士,總是虎體彪形、狼腰猿臂
    (的好漢。)
    (再進端禮門,左右前道,分列著上將九十八員,皆相貌魁奇,威風凜烈。)
    (披的甲冑,摧燦輝煌;執的軍器,精芒閃爍,無異天神。)
    (最上東邊一位,綸巾鬆拂,鶴氅羽裳,如諸葛武侯模樣。)
    (右邊一位,儒冠袞服,赤舄玄裳,若青田先生之形像。)
    (殿簷下,分立著七十二名女真,端嚴窈窕,個個道家妝束。)
    (殿上,左手是聶劍仙、素英、柳煙兒、女秀才,右首是公孫大娘、寒簧、范飛
    (娘、回雪,皆有出世之姿、凌霞之氣。)
    (正中間,九龍沈香根天然寶椅上,坐著廣寒宮降下的三炁金仙太陰君。)
    (那冠履衣裳,是紫府龍宮仙妃靈媛所制的,顏色光彩,映耀著殿中所掛的九顆
    (夜明珠,猶如萬道閃電,射得人眼睛不能少展。)
    (諸蠻使惶悚局,反致失儀。)
蠻 使:(二劍仙大喝道)錯誤朝儀,合當問罪。
    (蠻使等戰戰兢兢,又皆叩首。)
    (可笑大西洋國,就把他的夷語奏將上來,他知道沒有通事在殿上,故意要說幾
    (句來難難兒。)
    (誰知月君憑你南蠻、北狄的話,不但無一不解,而又能說得逼真。)
    (聽他說是要求把飛劍看看的話,月君遂用其本國之語叱他道)
月 君:若要看劍,快伸脖子來。
    (那蠻使嚇得汗流泱背,哀懇請饒,磕頭至流血方止。)
月 君:(月君諭道)姑恕無知。
月 君:(又各用其國之夷語,逐一慰諭,大意說)孤家奉上帝玉敕,征討叛臣道子,表
    揚烈士忠臣,迎復乘輿,奠安社稷。恐爾等海南諸國不悉衷旨,返思通好於燕,
    流入叛黨,必致天兵問罪。如日本誤信奸言,喪卻十萬生靈。所以差官出海,遍
    諭知悉。今爾等咸知順逆,重譯來朝,均可嘉予;而且貢獻珍奇諸品,具見各王
    忠順之心。孤當各賜璽書,以示褒獎。
    (眾蠻使聽了,戰慄之下,心說誠服。)
女金剛:(女金剛進奏)蠻邦禮物皆在闕下,候旨定奪。
月 君:(日本國使奏道)前者小國自取天誅,所以病自悔艾,並約鄰邦會同朝貢。些小
    禮物,皆與向日貢獻者不同。求帝師聖鑒。
    (月君運動慧眼,大概一觀,大西洋國貢的是:紫金芙蓉冠一頂,雉翎裘一領,
    (孔雀羽披風一件,翡翠裙一條,鸞毳襪一雙,兜羅錦十疋,金絲寶帶一圍。)
    (絲細如發,結成花紋,綴八寶於其上。)
    (小西洋國貢的是:
    (  自鳴鐘二口,風琴大小各一張,渾天儀一具,解舞木鸚哥一對,遊仙枕一
    (具,偶人戲一班。)
    (日本國貢的是:
    (  青玉案一張,夷舞美女十二名,多羅木醉公椅一把,溫涼王杯一對,海馬
    (二匹,五色水晶屏風八扇,珊瑚四樹,暖玉大棋一副,赤、碧二色,風磨鋼八
    (百斤,三眼鎏金鳥槍二十四桿。)
    (逞羅國貢的是:
    (  火珠一大顆,懸之室中,滿屋皆暖。)
    (翠羽一函,火鳥一對,日吞火炭一斗。)
    (吉貝布十疋,羅斛香百斤,爐中焚之,可聞百里。)
    (火浣絨一天,薔薇水百斤。)
    (灑於衣上,經歲香猶不散。)
    (琉球國貢的是:
    (  通天犀一對,羽緞百端,嗶嘰緞二百端,霧雀一對,蒙貴一對,似猱而小
    (,畜之十里以內無鼠。)
    (風燭百枝。)
    (每枝可點一月,任是大風不滅,軍前所用。)
    (夫餘國貢的是:
    (  小人一對,長尺許。)
    (飛虎一隻,大如貓。)
    (空青一函,祖母綠珠二粒,五玉鼇峰一座,菩薩石一架,紅猴一隻,白雉一對
    (。)
    (紅毛國貢的是:
    (  哈巴狗四對,皆小如鼠。)
    (琥珀酒五百瓶,海鬼十名,有伎巧。)
    (照霄鏡一奩,能照煙霄外物。)
    (紅毛刀三十六口,柔可彎環,勁能削鐵。)
    (龍須杖一根。)
    (交趾國貢的是:
    (  天生旃檀香大士一尊,紅、白鸚哥各一隻,伽楠香榻一張,庵羅果一樹,
    (萬歲棗一樹,小象一隻。)
    (大如免。)
月 君:(月君諭)將旅檀大士收奉宮中;美女十二名,仍發本國帶回;餘俱交付尚方庫
    。其各蠻國正使,每員賞宮緞、宮紗各二十四端;副使二員,分領亦如其數。筵
    宴三次,著文武官員等逐日分陪。
    (命兩軍師斟酌而行。)
    (隨罷朝回宮。)
    (夷使等又叩謝了,同諸臣出至闕下。)
    (姚襄、沈珂仍帶蠻使回向公館。)
    (次日,高咸寧詣軍師府,進言道)
高咸寧:看這些蠻使,有幾個狡猾的在內,恐有舌戰之事。
軍 師:誠然。而今第一日是文官陪宴,設在宗伯衙門。正卿、亞卿不消說得;餘外請兩
    位有才辯的,莫如劉璟、仝然。初次折倒了他,便望風而靡矣。
      第二日是武官陪宴,逕設在將軍府。令五營大將軍為主,料應不敢復鼓唇舌
    。第三次宴,便為祖道,宜設在皇華亭。令呂儒、劉炎等原使六人為主,且得各
    敘別棕,似乎不必再泥文武分倍之意。何如?
咸 寧:是極了。
    (隨傳帖於各衙門。)
    (時大宗伯梁良玉、少宗伯盧敏政得了軍師移文,大開筵宴,並請兩位軍師及劉
    (、仝二人。)
    (有頃,眾蠻使等皆到了。)
    (大西洋坐了首席,次即日本、琉球、交趾,以次坐定。)
    (承值衙門戲子送上摺本,做了些雜劇,都是打趣著蠻王的,軍師謂宗伯曰)
軍 師:此非大邦體統。
    (命另換腳色,又演了幾出。)
    (蠻使等嘗著天廚肴饌,不肯放下箸來,直吃得醉飽方休。)
軍 師:(撤了大羹,換席再飲間,通事人傳稟道)小邦有能通漢語者,要求賜教,特請
    鈞裁。
軍 師:甚妙!與其樂部喧闐,莫若風流雅話。
蠻 使:(一蠻使遂先開言道)請問陰與陽二者孰重?
軍 師:(軍師微曬)陰為重。太上立德曰『陰德』,功曰『陰功』,符曰『陰符』,不
    聞以陽為名也。老氏云:『有名萬物之母。』是以西王、玄女皆得為道家之祖。
    顯明若此,不知何疑而問?
蠻 使:乾為陽,坤為陰,乾尊而坤卑,何也?
仝 然:(仝然厲聲曰)乾為辛金,辛金陰也;坤為戊土,戊土陽也。爾等西洋人頗知曆
    數之學,何昧昧若是!
蠻 使:(又一使發言道)然則日屬陽耶?月屬陽耶?抑月屬陰耶?日屬陰耶?
仝 然:日為火精,故曰陽;月為水精,故曰陰。水能剋火,自是陰為重也。
蠻 使:(那使又辯道)尚有說焉。何以帝王比於日,后妃比於月耶?
高軍師:甚哉尊論之不達也!《左傳》:『衰為冬日,盾為夏日。』《尚書》:『卿士惟
    月。』則日月皆比之於臣工了安在其可分輕重?不指其正體,而舉其比義,則方
    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矣。
蠻 使:(又一蠻使抗言道)由此言之,天亦尊於地乎?《易經》雲『天尊地卑』,則又
    何說?
軍 師:(軍師大笑道)是舉目而不自睹其睫者也。天道高而下降,地道卑而上行。卑者
    返上,高者返下。君亦何能知此?且天地至矣,大矣,而包乎天地者,則是水也
    。水乃陰也,是故陰為重。
    (二蠻使皆語塞。)
軍 師:(下座又一使,故為怡怡而言曰)帝師為女金仙,諸大人之以陰為重,自不必辯
    。但目今中國無王,何以撫御萬方?
劉 璟:無王而有王,有王而無王,非汝輩所能知。夫年號存,則帝雖亡而亦存;年號亡
    ,則帝雖存而亦亡。唐昭宗已亡,而年號存於朱耶?則唐統為猶存。何況吾君四
    海為家,人莫不知行在耶?
軍 師:(又一使曰)若說到有王,而更有帝師,則礙於二王,其若之何?
高咸寧:聖駕一日復位,則為帝者帝,為師者師;若聖駕未復,則帝師雖行帝事,而非丈
    夫身,不礙乎其為帝。此天之所以降我帝師也。
軍 師:(又一使卒然而問道)帝師飛劍,一斬千人,可取叛賊之頭於掌上,何須遣兵發
    將,歷年戰爭,茶毒生靈呢?
仝 然:(仝然大笑道)上帝雷霆,從空而擊,凡九州之外,八荒之內,無乎不震;易不
    盡逆賊而誅之,而必煩帝師下界以主劫數哉?此中天道,非汝等可得而聞也。
梁良玉:我向知寧、紹兩處奸狡之輩,流人西洋者頗多,不諳道理,而強作解事。今日之
    舉,是其本來面目。就把蠻邦之丑,一旦獻荊。
仝 然:(盧敏政接口道)可謂洞見萬里。蠻人雖蠻,良心未泯。獨有此輩,以夏而變於
    夷,廉恥道盡,乃猶嘵嘵弄舌耶!
    (那幾個發難的,聽見一口道著,置身無地;幸真正蠻使不解漢話,倒還覺得坦
    (然。)
    (遂皆起身辭謝。)
    (越日再宴,以至三宴,均無話說。)
    (軍師乃令姚襄護送出登州海口,約同文武諸臣赴闕繳旨。)
    (月君御殿,軍師)
軍 師:燕國遣三人直出海洋,追求建文帝蹤跡,被日本拿獲一名太監鄭和,前日已經密
    解於臣衙門。
      彼蠻使畏燕如虎,所以不敢明奏。
月 君:此天子之福也!
      殺之不足以辱司寇。可鼻其鼻,割其兩耳,解至交界地方,交與彼處,以辱
    燕賊。
軍 師:目今帝師威靈赫濯,正宜簡使人燕,議令退位;彼若不遵,然後興師。先禮而後
    兵,則士氣百倍。
月 君:(月君諭道)卿等議正副二使來,俟孤家裁奪。
史 彬:臣奉帝旨在家候駕,恐不日來臨,今且先歸,再當朝闕。
月 君:卿為帝傳命,宜拜黃門尚書之職,姑候差使入燕議定如何,然後歸南,庶可覆旨
    。卿須受職。
    (史彬叩首遵命。)
    (早見他濟濟臣工,對八蠻之使,抒神出鬼沒的奇談;更有誰英英豐彩,抗萬乘
    (之尊,顯動地驚天的雄辯。)
    (要看下回便是。)
    (第五十五回 震聲靈遣使議讓位 懾威風報聘許歸藩)
    
    
129**時間: 地點:
    (卻說燕太監鄭和在海洋諸國追尋建文皇帝,被日本國拿獲,又逃去了兩人。)
    (你道姓甚名誰?原來也就是胡濙、胡靖。)
    (在七年以前,同著榆木兒,奉了燕王密旨追尋建文。)
    (到雲南之昆明縣,宿於旅郟夜半,榆木兒被人殺死,號令首級於分水嶺,心下
    (胡猜亂疑,恐連自己性命不保,倒躲在沐西平府中兩月有餘,再不敢去訪張三
    (丰了。)
    (就微服潛行,回到北京奏知燕王。)
    (燕王錯愕了一會,幡然笑曰)
燕 王:原來那道人之言,是這樣應的。
    (胡濙、胡靖見燕王不加訶責而返色喜,隨又奏道)
胡 靖:雖訪不著建文,卻訪得個異人。
燕 王:莫非倒訪著了張三丰?
胡 濙:也姓張,與三豐差不多。臣等去時,在廣信府過,有龍虎山張道陵天師宮闕,其
    二十七代嫡孫名衝,號涵虛羽士,能驅遣雷霆,推排海岳;臣等已將青州妖人問
    他,說要到上、中、下三界查明來歷,然後驅除。
    (二人奏對未畢,燕王)
燕 王:這尚可緩,更有緊於此者。前日太監鄭和從浙省回來,密奏建文已到海南,托言
    進香,實欲向各蠻國借兵。倘或被他煽惑,興兵侵擾,則青州妖黨必與連結,為
    害不校。
    (隨喚鄭和至前,諭令)
諭 令:爾等三人勿憚辛苦,以購求珍玩為名,同往海南察訪蹤跡,不可漏泄機關。
    (三人頓首受命。)
    (燕王又升胡濙、胡靖均為尚書,又給空銜國號璽書一函,令)
諭 令:於獲日投書蠻國,要他差人協解,庶不致有疏虞。
    (此在胡濙、胡靖從雲南回來,燕王復令兩人,同著鄭和出海去後,直至於今,
    (只有胡濙、胡靖復命,已不見有鄭和,亦如前番出使,不見有榆木兒一般。)
燕 王:(燕王亟問)鄭和安在?
二 人:太監鄭和已被日本國拿去,臣等幸逃性命。
    (燕王正在猜疑不出,忽邊報)
燕 王:海洋諸國,朝貢濟南。
    (還道是建文現在海外糾合來的,大加驚詫。)
燕 王:(又報)濟南遣人押解太監鄭和,割去耳鼻,頭插皂旗一面,粉書『燕太監鄭和
    示眾』七個字,現在彰義門外候旨。
    (燕王正有多少不遂意處,那裡又當得這個信息?不覺勃然大怒,令立斬於城外
    (。)
    (越旬日,德州又飛報)
燕 王:濟南府差正副使二員,齎有璽書,來議軍國大事。
    (燕王懊惱已極,下旨內閣)
燕 王:俟其到日,先斬此二人頭,懸之國門,為榆木兒、鄭和報了仇,然後御駕親征。
俯 伏:(閣臣楊榮俯伏)臣願陛下暫息雷霆,以示聖德淵弘。
燕 王:卿試奏來。
俯 伏:(楊榮奏道)臣猜來使敢於挺身至此,必是有妖術之人,倘或行刑時,被他隱身
    遁形而去,豈不返損天威?古語云:『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雖然寇盜算不得
    敵國,然其來必有緣故。兵法:『伐謀為上。』莫若察其來意,將機就機而處之
    。設有無狀之語,然後命將出師,則士氣奮躍,不待戰而可制其命矣。
    (要知燕王心上,其實畏憚濟南,又恐諸臣窺破,所以「要殺來使」這句話是假
    (的。)
    (今聽了楊榮所奏,甚合隱衷,遂諭道)
燕 王:姑聽卿言,准其入京陛見。
    (不數日,濟南欽使已到。)
    (正使是劉璟,副使是仝然,有燕邦太常卿等官接住,先請璽書投下通政司衙門
    (,宿於公館。)
    (通政司將璽書送至內閣,轉達燕王。)
    (拆封視之,書曰:玉虛敕掌殺伐九天雷霆法主太陰君討逆正名帝師致書於太祖
    (高皇帝四庶子燕王曰:建文皇帝御極四載,深仁厚澤,普洽寰區;至德休光,
    (迥彌穹漢。)
    (無論山陬海氵筮,以及白叟黃童,靡不稱為真父母而作聖天子也。)
    (乃爾燕藩誤聽奸言,興兵犯闕,已屬無君;鳴鏑驚陵,更為蔑祖。)
    (遂敢逼逐乘輿,國母身為灰燼;僭居天位,元儲命落塵埃。)
    (性本凶梟,刑尤慘毒。)
    (一士秉貞,則袒免並及;一人厲操,則裡落為墟。)
    (可憐周武之臣三千,同時喪魄;田橫之客五百,一旦飛魂。)
    (孤家用是糾合義師,網羅豪傑,肇造行宮,爰申天討。)
    (鞭梢所指,轍亂旗靡;劍影所揮,崩角稽首。)
    (尚且恃帝門之幻,抗拒王師;亦何如黎丘之鬼,潛消赤日。)
    (誅逆使於昆明,遐方良有義士;縛賊監於海島,蠻邦豈乏奇人?是當清夜捫心
    (,悔已往之擢髮;一朝革面,洗此日之含羞。)
    (庶可上見高皇,下對臣庶。)
    (今者帝駕即返行官,爾其毅然避位,自無失兄弟之尊親;若或悍焉據國,恐難
    (逃篡竊之常典。)
    (姑念舍金陵而就北平,似或者天牖爾衷;因此煩天使以達璽書,庶不致神奪其
    (魄。)
    (孤家躬掌劫數,性本慈悲,倘以調解之未能,方知殺戮之有故。)
    (莫怪儻言,實深忠告,勿貽噬臍之悔。)
    (不宣。)
    (建文十四年春王正月日)
    (燕王看了一遍,又惱怒,又羞慚,又痛恨,將書遽擲於地,大罵曰)
燕 王:我與妖婦誓不兩立!
徐 妃:(正宮徐妃勸諫道)陛下以一旅之師,破建文百萬之眾,何懼一婦人?獨是以妾
    愚見,如此震怒起來,倒中了他的奸計,甚不值得。
燕 王:怎麼倒中了他計?
徐 妃:就如前日把鄭和解來,不過要激陛下殺之,以離我臣庶之心。今者此書,亦不過
    要激陛下殺了來使,以壯彼軍士之氣。大約來者又欲殺身以成名,是求死而來,
    非畏死而來也。彼此干戈爭鬥,庶民塗炭,天下之迎復建文者,恐不止於一處矣
    。
    (燕王聽了,大以為然,就問)
燕 王:據賢妃高見,有何良策?
徐 妃:莫若以禮接待來使,仍許差人報聘。
      他來激我,我且哄他,說建文若返,自當遜位;若建文不返,豈有祖宗之天
    下讓一異姓婦人做的?如此則直在於我,曲在於彼,彼自不敢興兵。然後相機度
    勢,再圖良策。
燕 王:建文真個返國,又當如何?
徐 妃:今此婦人,已自稱孤道寡;手下強兵猛將,總是他的心腹。建文雖返,誰肯奉之
    為主?
      妾聞昔者秦王、建成、元吉嫡親弟兄,尚然將佐各為其主,何況陌路耶?
燕 王:建文有何怕他?只這個婦人據了山東,使我父子南北隔絕,乃心腹大害,不可不
    早加剪滅的。
徐 妃:陛下曾說胡濙回來,有龍虎山道人,可以查他的跟腳。
      其言甚為有理。即如孫行者降妖,也是此法。他的祖宗,現為上界天師,自
    然呼吸相通,法術必是靈的。何不去請來,先降了頭腦兒,其餘烏合之眾,也就
    容易驅除了。
燕 王:愛妃之言深合朕意。
    (次日御朝,即召濟南來使陛見。)
    (劉璟、仝然二人皆昂然而入,行天使見藩王之禮;諸臣莫不內愧。)
    (燕王認得正使是誠意伯劉基之子,乃強作霽容)
燕 王:爾為開國元勛之後,何故屈身於妖賊?豈不辱沒了你祖父麼?
劉 璟:(劉璟朗然對道)臣立身於建文之朝,做的是建文的官,怎麼說是妖賊?難道高
    皇帝傳位於太孫,是妖賊麼?殿下之言,有似當日詐稱瘋病的時候了。
燕 王:(燕王忍住了怒)咳,劉基何等聰明才智,怎麼你就這樣懵懂!那建文年號是虛
    的,婦人僭稱帝號是實的。連虛實二字,你還會不過來?
劉 璟:(劉璟奮然應道)目今正要講這虛實二字。建文陛下的聖駕,指日便臨行闕。殿
    下若以為實,亟宜推位讓國,上慰高廟在天之靈;若以為虛,則是無父無君,四
    海之內,皆成仇敵,豈獨帝師哉?
燕 王:天下者,高皇帝之天下。朕為高皇之子,建文乃高皇之孫,姪讓於叔,叔讓於姪
    ,總是朕一家之事,非外人可以勸、可以阻的。你今妄言建文將歸,且說現在何
    處?難道朕把祖宗之天下,輕輕讓與這個婦人?
    (仝然不待說完,就厲聲先應道)
仝 然:我帝師若要這個天下,便可席捲金陵,囊括幽薊,何待今日?所以按兵不動者,
    只為我君尚在。一迎復位,則四海傾心,可以傳檄而定。
      先遣我等以禮陳說。是不忍以一人之反叛,而害及無限之生靈,還是為本朝
    培養元氣,大王返謂僭稱帝號,這才是真懵懂了。
    (燕王勃然變色,又因徐妃之言,只得含忿優容,便問劉璟)
徐 妃:他是何官,敢來抗朕?
劉 璟:是少司空兼理靈台事。
    (燕王見說有「靈台」二字,心猜必會妖術,所以膽大,是奈何他不得的,只得
    (轉為支吾道)
只 得:你既知天文,難道不曉得朕是真命天子?如此出言無狀,若斬了你這顆首級,卻
    道是朕無度量。
      姑從寬宥。
仝 然:(仝然大聲嚷道)我但知高皇帝為開國真命天子,建文帝為守成真命天子,並不
    知有篡國真命天子。要殺有我的頭在這裡,什麼寬宥不寬宥,度量不度量!
    (燕王急得沒法,返顧諸臣道)
燕 王:料他知甚天文,曉得真命不真命?我若殺之,倒成了小人之名。
    (劉、仝二人正有多少話說,燕王十分沒趣,竟自退朝。)
    (隨傳諭太常寺,令燕饗來使,打發先回;自有人去報聘,不須守待。)
    (劉、仝二公料想燕王再不見面,只得回濟南復旨去了。)
    (越數日,燕王臨殿問群臣曰)
燕 王:朕欲遣人出使,誰可行者?
    (群臣皆知是往濟南,莫敢應對。)
群 臣:(楊榮奏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何況出使?唯陛下命之。
燕 王:(燕王笑道)朕知這班屍位之徒,平日享盡榮華,臨事巧於躲避,皆是怕到濟南
    的。卻不知朕別有差遣。
參 政:(隨命通政司參政金幼孜道)朕徵召請廣信府龍虎山張衝羽士,汝可星夜前往。
    彼若不來,汝亦休回見朕。
    (幼孜頓首領命。)
燕 王:朕本不欲差使往濟南,可惡爾等畏之如虎,朕倒要差遣兩個去走走。速自奏來,
    庶免罪譴。
    (群臣面面廝覷。)
群 臣:(有大理少卿胡瀹俯伏奏道)臣願往。
燕 王:爾是胡濙之弟,還有些為國之心。但須再得一人同行。
群 臣:(楊溥奏道)臣保舉一人,唯陛下採擇。
燕 王:是誰?
群 臣:(楊溥奏)工部尚書嚴震才氣過人,素有重望。
燕 王:(嚴震連忙跪奏)臣之不才,既受輔臣舉薦,願充備員以報皇恩。
群 臣:(內閣中書袁珙亦奏道)臣亦願往。
燕 王:多一名不妨,也見得天朝人物。
群 臣:(袁珙又奏)臣不敢與聞使命大事,但去相這婦人一相,看是何等樣的,應滅在
    幾年幾月,回報陛下。
    (燕王大喜。)
    (退朝之後,即召嚴震等入宮,授以密旨。)
諭 令:(且諭令)毋辱君命。
    (三人叩辭了燕王,請給了報聘禮物,逕往濟南進發。)
    (到了交界地方,歇在公廨。)
    (早有人飛報闕下。)
    (軍師即命放進,並令魏兗、陳略二人管待來使。)
    (原來胡瀹就是開封府的推官,當日曾請月君降了梅花鹿怪,救他女兒的,想來
    (決無妨害,所以願來。)
    (嚴震是建文舊臣,與趙天泰等皆係舊識,又是個富翁出身,就有些兒差錯,不
    (關著縉紳體面,所以楊溥薦他,心上倒也實落落的,一些兒也不怯。)
    (進了濟南城內,想要會會一班舊臣。)
    (大家私議私議,恐有人猜疑,倒先來拜呂軍師。)
軍 師:(軍師辭謝道)既為國是而來,當在闕下相會,無先行私接之禮;且耆舊老臣多
    在,尤當避嫌。
諭 令:(嚴震暗思)此間有人,所以發跡,到是我冒昧了。
    (次日清晨,諸文武大臣會集帝闕。)
    (宗伯衙門等官導引嚴震等三人,進至行殿。)
    (燕使初不知設在聖容、玉圭,及舊宮太監值殿等事。)
    (一見故主在上,嚴震便覺良心發露,耳紅面赤起來,戰兢兢的嵩呼舞蹈,幸而
    (未曾失儀。)
眾文武:(王鉞道)嚴司空,汝還認得建文萬歲麼?
眾文武:(嚴震跼蹐異常,勉應道)老臣思念故主,所以得此一使。
    (趙天泰、王璡等莫不微笑。)
軍 師:(軍師抗言道)帝師有旨:著令來使將燕藩之意,奏聞皇帝;再與諸大臣議定,
    然後奏請帝師示奪。
    (嚴震那裡料著要向天顏奏對?一時就沒了主意,方悔的當日不曾殉難,以致有
    (此。)
    (沒奈何,引了胡瀹、袁珙二人,俯伏)
俯 伏:燕主命臣云:聖駕歸日,即當奉還大寶;若行在無音,天下應歸新主,異姓不得
    過問。諒陛下心有同然,高皇在天之靈亦無異也。
俯 伏:(奏畢,向著眾舊臣道)新主之命如此,恐亦無容更議。
趙天泰:口奏無憑,還須繕疏。
    (諸大臣齊聲附和。)
趙天泰:(嚴震急得沒法,勉應道)新主既無報書,臣下何敢擅專?
呂軍師:(倒是呂軍師止住道)燕藩以詐哄我,我倒以誠信他。聖駕一歸,即發尺一之詔
    ,召令伏闕;若敢抗延,率師討罪,怕他逃往何方?司空等一經繕疏,燕王必竟
    加罪於他,既算不得憑據,亦且有似抑勒,曷用此為?
趙天泰:(梁田玉道)軍師之論極是。那燕賊可是別人做得主的?
    (於是同赴帝師闕下復奏。)
    (午門之外,齊齊整整,列著二十四員上將,一個個雄威赳赳,英氣森森,皆有
    (超群絕倫之相。)
    (怎見得:豐面方頦,金鍪銀鎧,手執蛇矛者,有似伍子胥;豹頭鷹眼,手如鐵
    (箝,持鑌鐵大刀者,若曹家之虎癡;柬發金冠,繡花絳袍,倚畫桿方天戟者,
    (彷彿三國之溫侯;黑臉突睛,短鬚鉤拳,背插皂旗者,依稀九霄之張天使;虎
    (背熊腰,修眉細眼,斜橫偃月刀者,猜似未長美髯之關勝;狼腰猿臂,植立綠
    (沈槍者,不啻關西馬;突顴凹臉,須鬢倒豎者,手持開山大斧,無異急先鋒;
    (烏金帕頭,爛銀鎖子甲,一部落腮短胡者,絕似雙鞭呼延灼;白臉紫須,素袍
    (銀甲,飄飄風動梨花槍者,真是薛仁貴;鳳翅盔,魚鱗甲,腰懸花銀雙鐧,掀
    (髯而立者,賽似秦叔寶;身雄力猛,面赤睛黃,手持渾鐵槊者,方駕單雄信;
    (長面大目,有髭無須,使三尖兩刃刀者,絕勝九紋龍;藍札巾、紫雲袍,執犀
    (角弓,掛狼牙箭者,曰當今養由基;威若天神,貌如地煞者,曰賽過元勛常遇
    (春。)
    (諸將見日軍師到來,-一欠身。)
    (嚴震等莫不心駭。)
    (就有女將二員,一是滿釋奴,一是女金剛,從內款步而出,逾軍師)
軍 師:帝師有旨:燕使所奏情由,皆已預悉,無庸復瀆。特發御書給示來使。
    (說畢,軍士遞送將來。)
    (嚴震等接著看時,高麗紙上有杯大的字,宛若龍翔鳳翥,上寫著:司空嚴震,
    (位尊望崇;歸命燕藩,如草從風;戒爾晚節,還須秉忠。)
    (姚善、胡瀹,異心同寅,一生一死,汗簡攸分。)
    (袁珙小術,乃聳逆賊,苟貪富貴,姑予矜恤。)
    (嚴震看了,其顙泚泚,其容赧赧,一時進退不得。)
    (胡瀹低著頭,亦有忸怩之狀。)
    (袁珙則絕不在意。)
    (文武諸臣正在那裡注目三人,忽一聲風響,從空飛下個道姑來,乃是劍仙聶師
    (,大咤道)
眾文武:袁珙鄙賤小人,曷敢冒充燕使,來相我文武臣僚,又思要相帝師,殊為可惡。我
    今教他自相相狗臉。
    (袖中取出鏡來,向著袁珙一照,竟變了個狗頭。)
    (眾將士皆胡盧大笑。)
    (那時袁珙就要死也死不及了。)
    (胡瀹是素知道月君法術的,拱手對著呂軍師道)
拱 手:我們來復奏,自該向闕行禮,何得呆呆站立,致乾帝師之譴?
    (於是一同跪下,奏請帝師聖慈海涵,叩頭不已。)
隱 娘:帝師誰與你這班計較,這是我小小耍子,本該叫你三人都變了狗回去,如今諸臣
    陪著跪請,姑從寬宥。去罷。
    (看袁珙時,復了原相,劍仙忽然不見。)
    (燕使等幾乎羞殺,辭回公館。)
    
    
130**時間: 地點:
    (明日,軍師設宴相請,諸舊臣及諸公子又接連請了兩日。)
    (嚴震等先到建文帝闕下叩辭過,又到帝師闕下辭謝,然後與軍師及諸臣僚告別
    (起程。)
    (一路上和同商議:題不得起這些事情,只說個未見帝師,與彼軍師議妥罷了。
    ()
    (主意已定,逕回覆命。)
    (後來嚴震出使雲南,適遇帝於曲靖地方。)
隱 娘:(建文帝問曰)卿將何以處我?
拱 手:(震泣奏曰)臣自有處。
    (遂縊死於驛亭。)
    (恰應著「晚節秉忠」四字,猶不失君臣之誼,似由月君片紙激勵所致而然。)
    (但笑伊相士,假冒行人,幾變作令令田犬;寧料他天師,真遣神將,竟斬了矯
    (矯馬猴。)
    (即在下回演出。)
    (第五十六回 張羽士神謁天師府 溫元帥怒劈靈猴使)
    (燕使嚴震等復命的話,無庸齒及。)
    (只說金幼孜奉了燕王之命,兼程馳驛,到了江西廣信府貴溪縣。)
    (換了大轎,然後到龍虎山。)
    (問張羽士時,在山岩間一個洞中修道。)
    (一望不打緊,急得冷汗如雨,卻原來純是剗崖仄逕,步行也不能上的。)
幼 孜:(幼孜回顧僕人道)這卻怎了?
    (早有個樵夫,輕輕便便的走將下來,幼孜就招呼道)
幼 孜:樵子,我送你勞金,把我們帶將上去。
幼 孜:(那樵夫問了來的緣故,知道有些銀錢的,便應道)帶是難帶,除非把條繩子拴
    在你腰裡,我在前頭拽著繩子,就不怕跌下去了。
拱 手:(從人喝道)放屁!難道我們老爺被你牽著走的?
    (樵夫便揚揚的去了。)
幼 孜:(幼孜急招手道)你來,你來!
拱 手:(樵夫又站住應道)老爺若不願牽著走,是沒法的。
    (幼孜乃令從人解下三、四條帶子來接長了,自己緊緊拴在腰裡;又將那半截繩
    (子,叫樵夫也拴在腰裡,這是恐他手中拿不牢的意思。)
    (樵夫遂向前背著引路;幼孜一步一步的捱將上去。)
    (到那險滑的所在,就彎著腰兒,把兩手按著沙石,逐步爬上。)
    (足足一個時辰,到了洞前。)
    (有一片席大的平地,幼孜喘吁吁坐倒在石上。)
    (看後面時,只來得兩個小健奴,其餘都在山下等候,幼孜令賞給樵夫去了。)
    (定定神兒,看那洞上刊著三個大字曰:「壁魯洞」,就道)
幼 孜:這也奇!
    (你道這個洞名起於何時?)
    (是秦始皇要燒聖人之書,邑人把魯國經書藏在裡面,用亂石塞沒了洞口,方得
    (免了劫火之禍,所以名曰:「壁魯」,猶之乎漆書、壁經之意。)
    (言魯國之書,藏於此洞壁中也。)
    (幼孜不解,所以驚詫為奇。)
    (那洞頂正中與左右,有三個峰頭環抱著,極是藏風聚氣的靈穴。)
    (洞口向東南,進有十步,踅轉向正南,是天造地設的一間斗室,冬日暖,夏日
    (涼的。)
健 奴:(健奴吆喝道)洞內有人,快出來接聖旨。
    (卻並無答應。)
    (幼孜即令人進去探看。)
    (說有個道士,閉著眼睛坐在石牀上,叫他不應,竟像死的一般。)
    (乃自己步將進去。)
    (到轉灣的所在,見透進天光,就是右邊這個峰頭,根底裂開數尺,漏下日景,
    (正照著南向的洞。)
    (洞中石榻、石幾皆是天生成的。)
    (看涵虛羽士時,端坐不動。)
幼 孜:(幼孜從容說道)下官奉旨來訪仙洞,請大真人鈞命。
涵 虛:(涵虛方微開雙目)貴人豈不知希夷先生之語乎?九重丹詔,休教彩鳳銜來;一
    片閒心,已被白雲留祝貧道槁木死灰,雖雨露不能榮,烈火不可燃。天使齎詔遠
    來,得無誤耶?
    (說畢,仍閉著眼了。)
幼 孜:在真人不消說是泥塗軒冕;在天子特召真人,亦不是去拜官受職。只為山東妖寇
    作亂,敦請降他,以顯道力耳。
涵 虛:我已知之。貧道降妖伏怪,是畜類成精的,卻不曾學習武藝與人廝殺。你速速去
    罷,毋得擾我工夫。
    (幼孜著急,便跪下道)
幼 孜:真人差矣!前有下官同寅胡濙奉使回來,奏明天子,說真人能平妖寇,所以特地
    下詔來此。今真人不去,總是下官之罪了。聖主一怒,合門盡戮,這是下官為著
    何來?還求大真人再思。
    (涵虛聽了這話,果然是不敢空回的,就道)
涵 虛:請起來。前此貧道偶到祖天師宮中,原有兩個什麼官來遇著了。說起山東作亂的
    事,要請貧道去降他。貧道曾說:『這個女將有些來歷,未經查明他根腳,那裡
    就降得?』不過是這句話。如今天使既不能復命,我只得下山去走一遭。但不能
    遠到燕京,只在南都結壇,我自有法查勘。降得降不得,且到那時定局。
幼 孜:真人若只到南都,與不出山一般,下官的罪也是逃不去的。
涵 虛:我自然啟明世子,與汝無妨。
    (幼孜方喜喜歡歡謝過了,便請同行。)
涵 虛:煩天使將詔書送入天師官,就在那邊等候;貧道於明晨即至。
    (幼孜料非虛語,隨令兩小健奴左右攙扶,匍匐下山。)
    (到宮中時,自有道士接詔,不在話下。)
    (次日,涵虛羽士到來,先在祖天師聖像前默禱叩過,方取了寶劍玉璽,帶了兩
    (個書符咒的法官,同著幼孜登舟。)
    (過了鄱陽湖,從九江順流而下,數日便到了金陵。)
    (幼孜先入城奏知世子。)
    (世子立命擺駕,親率諸大臣等出郭相迎;並用八座大轎請真人登岸,在弘濟寺
    (中相會。)
    (涵虛見他君臣欽敬,心亦喜歡,即便升輿前去。)
    (諸臣皆候在寺門延接,世子坐在第二重門上。)
    (涵虛才步進去,世子早已肅然端立,真有人君氣象也。)
    (但見:面貌豐隆,身體敦厚。)
    (敦厚在熊腰虎背,屹如山嶽之形;豐隆在舜目堯眉,炯乎天日之表。)
    (戴的是燕子青織就暗龍軟翅沖天冠,穿的是鵝兒黃繡成團鳳摺襟凌雲服。)
    (束的是藍田碧玉帶,色奪瓊瑤;垂的是赤水玄珠珮,光含星斗。)
    (今者位居乎震,早瞻世子之儀容;他年帝出乎乾,佇睹太平之氣象。)
    (原來這位世子與燕王迥乎不同。)
    (他的性情愷梯,氣質純粹。)
    (相待群臣,動合乎禮。)
    (而且見事明亮,臨機決斷,凡有處分,皆當乎義。)
    (自留守南都之後,雨暘時若,兆庶安業,臣民莫不愛戴,就是明朝第一有道的
    (仁宗皇帝。)
    (燕王之不致亡天下,咸本乎此。)
    (張羽士是個法眼,看去便知是真命天子,忙趨向前打個稽首。)
世 子:(世子也回了禮)寺中不便講話,請大真人到本宮請教。
    (於是世子鑾駕先回,諸大臣陪著涵虛,一齊進城人朝。)
    (世子降榻廷入。)
    (再三謙遜,行個小禮,世子向北斜坐,涵虛西向正坐,姚廣孝東向相陪,諸大
    (臣皆席地而坐。)
世 子:(世子開言道)青州妖黨擾亂生民,致煩真人遠降;得邀道力,奠安中土,社稷
    之幸也。
羽 士:驅除邪術,貧道分內之事。但不知彼所行者,是何妖術?
    (世子向來得自傳聞,未能遽應;姚廣孝代為答道)
姚廣孝:不過是豆人紙馬,在陣上見之,未免草木皆兵。
    (羽士微微而笑,慢慢的說道)
羽 士:果係豆人紙馬,則是邪不勝正,用些惡血穢物,便可立破,何用貧道?數年前,
    曾有幾個愚徒在中州回來,傳述這唐姓女子誅怪驅蝗,及閹割濟南太守事情,卻
    都是正法,不知從何得的?貧道須查明他的來歷,然後可以驅遣。也莫看得輕易
    。
    (世子遂拱手請教,羽士)
羽 士:自古以來,兵興之世,原是劫數使然。或者列宿臨凡,或係魔王出世,要看他氣
    數若何。可擇一幽曠地面,結個淨壇,貧道神遊至我祖天師府,查勘的確。若由
    上天所降,自有道力挽回;倘係依草附木之徒,便可令神將逐之。至於陣上交兵
    ,則非貧道所得與聞也。
姚廣孝:當今奉請,原是此意。竟擇地在天壇何如?
羽 士:使得。
    (世子隨傳命與應天府尹,在南郊結壇。)
    (並令光祿寺排宴,羽士辭謝道)
羽 士:貧道在山,終歲不食煙火,無煩費心。
    (世子乃命但設果品,羽士略用了些。)
    (遂送至公館安歇,諸臣等亦皆散朝。)
    (不兩日,壇已告成。)
    (世子又駕臨看過,然後去請真人。)
    (涵虛到了壇中,安設了祖天師聖位。)
涵 虛:(隨啟世子道)明日便有神將護壇,無論何人,皆不可擅人。請於壇外敕令武弁
    一員,帶兵士守衛;並著個內監在外伺候,以便有所啟達。
    (世子-一允諾,即行辭去。)
    (涵虛過了一宿,次日就寫家書。)
    (且住,難道張羽士寫個家書寄回去麼?非也。)
    (當日道陵真人昇天時,遺命後人能學道法者,倘有緩急,寫個情由,打上玉璽
    (,焚於爐中,即有功曹傳遞天師府,謂之「家書」。)
    (涵虛寫畢,焚告之後,隨召溫天君護壇,龐天君為引導。)
    (這是引導什麼?要知涵虛羽士是位地仙,未曾朝見上帝的。)
    (今要神遊上界,南天門上有神將把守,如何能夠進去?亦且認不得天師府在何
    (處,所以要員天將來引導,便無阻礙了。)
    (就是海島神仙已經朝謁過上帝的,縱亦不敢擅進南天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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