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 至 第六〇
５１＊＊時間： 地點：
小 姐：（一日，喚女兒玉如吩咐道）我因降調下僚，閑處內地，上不能報效朝廷，下無
以銘勛身後，碌碌一生，虛此歲月，因而憂憤得病，自覺不起。但汝幼年弱女，
並無伯叔兄弟可以相依，且家鄉萬里，關山阻隔，生不能歸，死不能訃，汝又姻
事未諧，身無所托，不能早為諾聘，擔誤你身子，皆是我之過咎。然遲速亦自有
命，汝亦不必怨悵。我若死後，可即將棺柩焚化，捨取骨殖，倘可攜歸埋葬，雖
不能生還故鄉，也使我魂依桑梓，我願足矣。稍蓄薄俸，尚可衣食數年，但汝女
流，煢煢無倚，可遷居別業，節慎固守，也還不致凍餒。我的陰魂諒無拘系，自
然早晚護佑。倘人家求你親事，苟門戶相當，便該允諾，不可仍前揀擇，以致無
歸。
（說罷，淚如雨下，哽咽不能成語。）
（玉如小姐見父親說出盡頭話來，就如尖刀刺心，放聲大哭道）
小 姐：爹爹寬懷保重，病尚可起。萬一憂煩增病，倘有三長兩短，丟我一身，千山萬水
，如何下落？
馮我公：我豈忍割捨？祇恐大限臨頭，不能自主。汝但潔清持身，與父母爭得口氣兒，我
便瞑目。汝巾幗丈夫，自不消我囑咐。誠恐匪徒有侮，變出意外，須善自保護，
毋為旁人所訕。
（俄頃，痰塊上壅，喉氣閉塞，瞑然而逝。）
（小姐肝腸摧裂，慘哭失聲。）
（諸幕佐進衙探問。）
（見此光景，無不酸楚。）
（一切衣衾棺柩喪事，玉如小姐身為孝子，獨立支持，事事如禮，外人無不敬羨
（。）
（到三七之後，治喪舉殯，諸上司皆有厚恤，同僚部將皆各助喪致饋，都也不薄
（，小姐皆謝而不受。）
（料理大事完了，便托人在閶關外賃了東園一所房屋，搬出衙門住下。）
（小姐雖是女流，居喪守幕，哀毀骨立，一如男子無二。）
５２＊＊時間： 地點：
（自此謹守閨門，將諸男子僕婦盡行分遣，止留二三女婢，並六十多歲一個老蒼
（頭，叫他種些園地。）
（覷有機會，便圖回籍。）
（正是：
（ 春風遲畫閣，夜月護琴台。）
（留取同心結，燈前款款開。）
５３＊＊時間： 地點：
（話說康夢庚在鎮江府別過府尊，發舟而下，一路並不擔擱，到了蘇州，卻在山
（塘上、虎丘相近，叫做白公堤，尋了一個幽靜寓所，安頓行裝。）
（正值深秋天氣，菊花盛開，游人往來不絕。）
（康夢庚終日攜尊挈榼，恣意留連。）
（見山濤七里，畫樓雀舫，簫管蔽天，游女如雲，萬花若綺，康夢庚嘆道）
康 夢：人說吳蘇繁華，金閶富麗，果不虛傳。
（便一意兒沉酣觴詠，寄興林泉，花市調箏，珠街秣馬，也不拜客，故此人祇認
（他是外方游士，並不知是個新科孝廉。）
（一連住了兩月，城裏城外，一應名山勝水、柳巷花街，品題殆遍。）
（雖紅妝滿前，翠樓盈目，並沒個可意人兒，不覺游情頓懶，悶悶不樂。）
５４＊＊時間： 地點：
（一日，獨自個閑步出門，走過山塘，轉至郊外，看看田間風景，繞岸沿堤，千
（紆百折，穿出一條小街，見有重樓疊宇，曲水茂林，碧石嶙峋，丹楓絢熳，旁
（邊一帶石牆，裏頭花木蒙茸，另有一種幽雅之致，雖不比玉樓金谷，卻清清淡
（淡，頗似山林景像。）
（康夢庚見景致不俗，甚可消遣，祇管留連瞻眺，久而不去。）
（欲待走進一觀，卻無門徑可入。）
（祇得彎彎曲曲，循溪傍柳，轉過石牆左側，一帶短籬，修竹掩映，秀色可餐。
（）
（步到竹籬盡頭，卻有條小小門徑兒，門外畫橋綠水，鳥聲上下，高低樹木，枝
（幹扶蘇，卻雙扉緊扣，滿階落葉，積而未掃。）
（康夢庚在門隙裏一瞧，見裏面高棚短架，瓜蔬滿園，宛似武陵溪頭，祇少個漁
（郎問渡。）
（見有個白鬚老兒，提著罐水漿，在那裏澆灌菜蔬，芟理枝葉。）
（康夢庚便將扇子在門上輕輕彈了幾下，那老兒聽見有人敲門，便放下水罐，龍
（龍鍾鍾，步到門側邊，問一聲道）
那老兒：是誰敲我門兒？
康 夢：（康夢庚道）是要借這園子裏游玩的，煩你開一開。
那老兒：這裏內眷人家，不是游玩之地，不便開門，相公莫怪。
康 夢：（康夢庚道）我因愛此園中景物幽雅，不過略看看兒，何必見拒？
老 兒：我家規矩嚴肅，比不得等閑小戶，萬一裏頭責備，可不斷送我老兒的飯碗麼？
康 夢：（康夢庚道）不妨。我讀書人，非村夫鹵漢，祇悄然觀玩一會，諒不至驚動內宅
。
老 兒：相公莫連累我淘氣。蘇州景致甚多，可往別處生發，不要在這裏纏帳。
（康夢庚見決不肯開，心下一想，卻故意說道）
康 夢：你不開也罷。祇是我有句要緊話對你老人家說，可惜錯過了。
那老兒：（那老兒忙問道）相公有甚麼話兒，可就對我說罷。
康 夢：（康夢庚道）方纔我打府前經過，聽見人說，北邊有許多兵馬下來，到福建去征
倭寇的，要在蘇州扎頓。不知那個不幹好事的，在官府面前報了你家園內寬敞，
要來借這所在養馬。因此我聞得這話，料祇在兩三日後，這些好景致便成一片馬
糞荒場，連人口還不知怎樣哩。故此，我預先走來問問，欲要替你挽回。想是你
家該有這場悔氣，竟閉門不納，我又何必相強。
（說未了，轉身就走。）
（那老兒聽見這話，嚇得魂不附體，慌忙開門出來，一步一跌，趕上前叫道）
那老兒：相公不要氣惱，委是我老兒不識好人，快請轉來，全仗你回護些。
（康夢庚佯不回顧，那老兒越發慌張，趕上去，緊緊一把拖定，祇管哀求道）
康 夢：老僕一時愚蠢，得罪了相公，再不要見怪，一定請轉去。
康 夢：（康夢庚暗暗好笑道）老兒如此呆直，若不哄他，便求殺了，也不肯開。
那老兒：你既要我轉去，祇是你要領我到園內好景致的所在，游玩個快暢，便替你們周全
此事。
老 兒：（老兒連連欣諾道）若得相公如此用情，感激不淺，自然領相公游玩個像意。
（康夢庚遂回身步入園來，老兒跟在後頭，還戰戰撲撲捏著兩把冷汗。）
（康夢庚看那園中景物，委是繁衍。）
（有闋《山坡羊》曲云：
（ 綠澄澄碧潯相映，錦重重落花鋪襯。）
（看累累瓜蔬架懸，見深深曲榭朱樓近。）
（花笑迎，幽禽相和鳴；籬根樹底，黃犬聲聲應。）
（是修竹映廬，別開三徑分明。）
（西橋東水一泓，幽清。）
（粉牆邊鶴一聲。）
（你道這園子是那一家？原來便是馮玉如小姐所賃的東園。）
（這灌園老叟即馮氏蒼頭。）
（小姐因坐食宦貲猶恐不贍，故著這老蒼頭，在園邊守地上種些瓜菜，賣與村販
（，覓些花利，稍助薪水，裏邊房子雖不多數間，園中亭臺花木極是精雅。）
（玉如小姐每每留題四壁，以待遊人屬和，暗伏個選配之意。）
（誰知俗儒村兒，略扭得躲避句，便自以為詩人，竟不辨小姐詩意是何旨趣，是
（何寄托，妄自賣弄才學，冀秋波之一盼，便濃涂亂抹，滿壁縱橫。）
（小姐看見，又好笑，又好惱，遂叫人將詩句一概刷去，並將園門砌斷，從此不
（容一人混進。）
（這一日康夢庚步入園來，見景物幽妍，十分可愛。）
康 夢：（因問那老兒道）這座園子實是誰家所構，卻有這般幽雅？
老 兒：蘇城之外有東西兩園，都有絕妙景致。此間便叫做東園，一向原有這些游人往來
，挾妓張筵，尋芳捨翠，終日玉人檀板，稚女清歌，四時不絕。相公，不見《千
家詩》上有個『東園載酒西園醉』麼？祇因舊年將這一帶院子賃與人家居住，故
把園牆砌斷，祇留這兩扇小門在此僻靜去處，杜絕了這些閑人往來，繁華境界，
已蕭條大半了。
康 夢：（康夢庚道）清雅些正好，何必尚此艷濃俗態。不知可還有什出塵去處？並煩引
我去走走。
老 兒：有是還有，祇不敢領相公入去，恐內裏知道不便。
康 夢：（康夢庚道）我還要替你用力，難道好所在，便值不得和我步步。
那老兒：（那老兒笑道）又唐突了相公，祇是那節事畢竟要你照顧的呢。
康 夢：（康夢庚道）這不消說得。
老 兒：我同相公沿這一帶石墻走去，轉過曲水橋，有座玩花亭，亭之四周種植四時花卉
，倒也可觀。
康 夢：（康夢庚道）這等甚妙。
（便同著那老兒緩緩步至亭下。）
（祇見那亭子有數間廣闊，回廊四繞，臺沼空明，碧牖玲瓏，朱梁藻耀。）
（以及茶鐺琴幾，無不點綴精妍，而畫篋詩筒，到處筆花相映。）
老 兒：（老兒向康夢庚指說道）這亭子四時景物不凋：每逢春日，就有山茶牡丹，碧桃
紅藥，燕子雙飛，鶯聲睆睆；夏則荷蕖蓮葉，沼沚鴛鴦，茉莉紛披，荼莉掩映；
至於秋景，則有海棠金粟，籬菊芙蓉，曲榭迎涼，高臺邀月；到冬日，梨花賽雪
，梅蕊含春，遠山盡列瓊瑤，近樹皆飛珠玉。所以我家小姐極愛這亭子，常常到
此閑游，竟日不去，屢屢吟詩寄興，寫滿壁間。祇因往來游玩的人，沒一個和得
他來，故此盡情刷去，不留一字。
康 夢：（康夢庚頓足道）閨人搦管傳心，琳瑯四壁，且陽春和寡，足見仙才。祇可惜我
無緣，來遲了些，不及見其一二，豈非恨事！
老 兒：相公既會看詩，則後邊軒子裏圍牆之下，尚有一二首未曾抹去。同到那邊看看如
何？
康 夢：（康夢庚道）這等一發妙了。
（便同走下亭子，轉到後軒。）
（康夢庚看那軒子，栽花累石，更為清雅。）
（抬頭見粉牆之上，果有幾行細草，寫得龍蛇飛動，及觀其詩，乃是七言短句，
（題曰《春詞二首》，念其詩云：
（ 金鉤雙控燕來家，夾岸春風萬柳斜。）
（卻怪詩人操俗筆，誤將香艷詠名花。）
（又：
（ 碧管紅牙金縷詞，斷腸春色燕飛詩。）
（莫言此曲深幽怨，說與東風那得知。）
（成都馮玉如漫草）
（康夢庚看完，大讚道）
康 夢：此詩含情寫怨優柔不迫，真三百篇之業蘊！如此才女，今日方得一遇。
老 兒：（因問老兒道）此詩既是你家小姐所作，不知小姐何等物色，乃有此仙才？幸為
我說個詳細。
老 兒：相公你問他怎的？快些出去罷。恐小姐得知，累我淘氣哩。
康 夢：（康夢庚道）我因見小姐詩才俊妙，所以相問，何必見拒？
老 兒：有個緣故，我家小姐性子高尚，雖有才美，卻不許傳揚與外人知道，誠恐愚夫俗
子胡猜妄說，村巷喧傳，芳名有愧，故此內外嚴密，聲息不通。今日領相公進來
游玩，已是大犯規約，豈敢再將小姐根底輕易傳揚。
康 夢：（康夢庚笑道）我雖不才，幸不比愚夫俗子，若不與我說知，我便到明日也不出
去，倒在這軒子裏坐兩日再處。
（那老兒沒法，祇得轉口道）
祇 得：相公要我說也不妨，祇是我下人粗蠢，說不盡小姐這些深意，相公自己領會便了
。
（康夢庚見他肯說，便在袖裏摸出個小紙封來，遞與他道）
康 夢：我方纔偶爾散步，聊帶此杖頭，轉送你買杯茶喫。
（老兒接了，喜從天降）
老 兒：怎敢領相公賞賜。相公請在這石凳上坐了，待我細說。我家主姓馮，是成都府人
，在山東潞安府做過都督。祇因王屋山有起大盜，用個妖術軍師，致我家老爺失
機拿問。這位小姐，代父立功，殺了大盜沈昌國，老爺方得開釋，降補蘇州衛指
揮使。
康 夢：（康夢庚大驚道）小姐閨秀，怎會出陣，又能誅戳渠魁？祇怕未必有此事。
老 兒：小人怎麼說謊？我家老爺並無子息，止有這位小姐，年纔一十六歲。幼習兵法，
善用權謀，其行師演陣，雖古名將不能有此。至於詞賦精工，書法艷雅，玉不能
比其溫潤，花不足擬其麗娟。若針黹女紅、棋琴書畫，則又不學而能，般般兼絕
。老爺去世，治喪舉殯，小姐獨立支持，奈歸程迢遞，路途艱難，暫賃此東園住
下。自幼至今，雖求親者不離其戶，小姐直要人才配得過的纔肯應允。相公，你
道世上還有這樣一個全才麼？若尋常俊秀、世俗文人，小姐又不屑相配，所以十
數年來，選擇過千千萬萬，再沒一人中意，豈非天靳良緣，人才難得？
康 夢：（康夢庚聽了道）依你這等說來，那馮小姐是個人間第一、世上無雙的了。我正
為求那第一等才貌，故費了多少心機，今小姐又若有心而待，彼此情深，豈非同
調？怎生與我在小姐面前通個信兒，可以見得一見麼？
老 兒：相公說混話。我家小姐何等古怪，輕易說個見面！就是我這老兒，不過外邊使用
的人怎麼敢與小姐說得這事？
康 夢：（康夢庚道）你既不敢相引，又無婢僕可以傳心，終不然眼睜睜錯過不成！
老 兒：（因復想一想道）除非待我將壁間的詩和他兩首，等小姐看見，或有好意，亦不
可知。
老 兒：這使不得。今日相公此來，祇好瞞過小姐。若反在壁上和詩，倘小姐發惱，教我
如何擔當得起？
康 夢：（康夢庚道）不妨。若小姐見詩發怒，你祇推出外不知。倘有見憐之意，你便將
我方纔的意思直說，有些機會，可就到白公堤下處來尋找。重重謝你，斷不失信
。
（那老兒說著相謝，便不推阻，反往亭子裏取出筆硯。）
（康夢庚拈起筆來，依韻和了二首，便對老兒道）
康 夢：如今我且別去，此事萬望留神。
老 兒：何消相公囑咐。
（送康夢庚出了園門，仍舊掩著，自去灌園不題。）
５５＊＊時間： 地點：
（卻說玉如小姐，為婚姻一事未能愜意，懷緒不佳，四五日不到亭子裏游玩。）
（偶然一日，天氣晴朗，隨著兩個侍兒到園中遣興，步到軒子邊，舉眼見粉牆上
（又添兩首新詩，大驚道）
小 姐：此地有何閑人到來，輒敢在壁上涂抹？
（及細看，其字法精工，自非常人手筆，因讀其詩云：
（ 桃李名園第幾家，香風拂水一枝斜。）
（鶯聲寂歷無人見，唯有空亭對落花。）
（盡將幽愫制新詞，人在天涯墮淚時。）
（休恨東風情不到，春心今始倩予知。）
（平陽康伊再和正）
（小姐看完，驚訝道）
小 姐：我聞新科舉人有個康伊再，是浙江平陽籍貫，莫非就是他麼？
（觀其詩才俊逸，韻致清新，雖未見其人，論其豐調，自是個風流才子。）
（若得此種文人相與作配，則唱和閨幃，豈非人生樂事？但不知他果否有心。）
（看其詩意惓惓，流連愾慕，大得風人遺旨，自是個情種。）
（心裏十分愛慕，祇管把壁上的詩，潛心翫味，不忍移目。）
丫 頭：小姐既愛詩，料做詩的那人飛不進來，祇問管園蒼頭，定然曉得。
小 姐：也說得有理。
（就令丫頭在園地裏去，叫那老兒。）
（老兒聽見小姐喚他，明知此事發了，便跟著丫頭，走到小姐面前。）
小 姐：這兩日領何人到我園中，敢在壁上題詩？可實對我說。
（那老兒見小姐語氣和平，心頭先寬了大半，便乘機直說道）
那老兒：小姐動問，小人不敢不說。數日前，小人正在園地裏澆灌，不知那裏來個書生，
見園內好景，特特叩門，被我再三阻住。他便說有甚兵丁要借這裏養馬，容他游
玩，便肯蔽護我家。故不得已，開了他進來。
小 姐：（小姐笑道）此是哄你，如何便信。祇那書生怎樣人物？見我此詩，可對你說些
甚麼？
老 兒：說話雖有，小人怎敢在小姐面前混講。
小 姐：我不罪你，不妨便說。
老 兒：小姐既不見責，我便細說與小姐聽。那書生年紀祇十五六歲，風流倜儻，一表非
凡。見了小姐牆邊詩句，著實稱揚，就問起小姐根底。小人遵小姐約束，不敢說
出。因再三纏逼不過，祇得將老爺家世、並小姐的人才約略說了幾句。他便說：
『我正為要求那第一等才貌佳人，故拋棄科名，奔馳四海。』遂欲一見小姐一面
。被小人搶白了幾句，他沒奈何，祇得討筆硯，在牆上做這兩首詩，通個情意與
小姐知道。不知小姐看他的詩，可也做得好麼？
小 姐：此詩果然絕妙。
老 兒：他臨去時，又對我說：『若小姐有見憐之意，可到白公堤寓處報我一聲。』如今
不知可該令小人去尋他麼？
小 姐：尋他雖也使得，但恐外議不雅。況婚媾人之大倫，原無自家擇配之理，必明明正
正，力合經營。若私相訂約，苟且聯歡，則是涉及於私，便非婚禮之正。但我無
意選求，他又何從覓便？若兩相錯過，又非真實愛才，未免使他竊笑。如何是好
？
因 想：（因想一想道）昆陵君貳葛萬種是孝廉出身，最有文思。當初老爺在山西做官時
節，他纔是衛裏經歷，在老爺幕下做過屬員。今升在鄰郡，彼此往還，竟如親戚
無二。老爺臨死時節，原欲將我托孤與他，因他公務來遲，不及見面，未成其志
。昨聞他有公幹到蘇，停泊閶關，先著人來問我。今不免就煩他主持此事。在這
東園起一文社，傳請那些求婚子弟入社會文，以觀優劣。料康生必來赴社，一見
其儀容才品，果然超卓，便可允他親事。
小 姐：（兩個侍兒齊聲說道）此言極為穩當。雖有擇配之名，便非小姐自主。且以文品
之高下，定婚姻之去取，也省得那些豪華子弟貪痴妄想。
小 姐：還有一說。況康生未曾見我之面，若造次聯姻，倘兩非其願，豈不悔之無及？今
此舉覷面相親，當場構筆，使他親眼見才，才非強合。
那老兒：（那老兒便接口道）小姐主意雖好，但恐蘇城子弟有才者正復不少，萬一別人的
文字勝過康相公，卻如何是好？
小 姐：我今擇配，原欲取其才勝者，豈獨注意康生？況婚禮慎重，苟有偏私，便涉暖昧
，豈為正禮？
那老兒：（兩侍兒俱點頭道）小姐高見，自是不同。
（次日，修書一封，投到葛萬鐘舟次。）
（葛萬鐘拆開看了，已知隱情。）
（因曾受故人之托，無異子女，擇婚之事義不容辭，便欣然應允，擇定十月十五
（日在東園大開文社，招延俊秀。）
（預先出了告示，並刻成會文小引，遍處傳送。）
（到了是日，縉紳子弟俱紛紛赴社。）
（祇因這番擇配，有分教：好事將成而不成，文章因禍而得福。）
（未知東園之社，畢竟誰人的文才才中小姐之目，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白公堤青天遭霹靂 毘陵道黑夜走佳人）
（詞曰：
（ 好合聚還離，見也成非。）
（春風兩度看花時。）
（誰料無端風雨信，隔斷佳期。）
（蜂蝶浪相欺，綠慘紅淒。）
（東風撩亂伯勞飛。）
（賺殺人歸巢冷後，睹景空迷。）
（右（上）調《賣花聲》）
５６＊＊時間： 地點：
（卻說老蒼頭，因康夢庚許春酬謝，巴不得到他下處報個信兒，討些賞賜。）
（誰知小姐不容他去，好不焦躁。）
（心裏又記掛著康夢庚必然懸望，反道我沒正經失信了，莫若瞞過小姐，私自到
（他寓所說聲，也不妨事。）
（第二天清早，乘個空兒，悄然走出山塘，問到白公堤康舉人下處來。）
（康夢庚正盼望數日，並不見那老蒼頭的影兒到來，疑小姐發覺此事，必然嗔怒
（，故不敢來見我，此事大抵不成的了。）
（祇管沉吟嗟嘆，胡思亂想。）
５７＊＊時間： 地點：
（這日正待要去打聽個消息，忽見老蒼頭走入門來。）
（康夢庚喜從天降，忙立起身，笑嘻嘻問道）
康 夢：這幾日你怎不來？我幾乎眼都望穿哩。
老 兒：我巴不得玉成此事，難道我敢失約？祇因小姐連日不到園中，直至昨日纔出來，
看見壁上的詩，喚我追究根由。被我隨機應變，把相公囑咐之言委曲稟告，又再
三稱揚相公的才品，小姐方回嗔作喜。相公不知我為著你擔多少干系哩。
康 夢：（康夢庚道）費你的力是不消說了。祇不知求婚之說，小姐主意如何？
老 兒：雖有些好意，但怕不十分穩。
康 夢：（康夢庚道）小姐既不有情屬意於我，為何說甚不穩？
老 兒：我家小姐另有見識，道是男女不便訂約，擇配又不當自主。
老 兒：（便將托葛萬鐘在東園設社招婿的話述了一遍）祇相公要用些真手段出來，可以
壓倒那些少年，這親事方纔穩當。
康 夢：（康夢庚道）原來小姐有心若此。我雖無過人之才，若論浮華少年，也還不能出
我之右，且葛老爺是個名士，自然認得文字。
老 兒：既如此，相公祇打點赴社便了。我此來原瞞過小姐，誠恐呼喚，且自回去。
康 夢：（康夢庚道）多多勞重，不便留你喫茶。
（徑進房內，秤出二兩銀子，與他道）
老 兒：這些些送你買果子喫，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老兒接著，連連致謝道）
老 兒：相公厚賜，本不當領，但承相公憐我衰老，祇得斗膽僭受，總為相公出力便了。
（竟千歡萬喜出門而去。）
（康夢庚到了十五這一日，絕早起來梳洗，喫了餐飯，還著朱相、王用兩人來到
（東園。）
（祇見園門大開，赴社的紛紛入去，真是衣冠滿座，朱履盈庭。）
（直到園後，一所大廳正中設下幾案，是葛萬鐘的正席，左邊十餘座，都有筆硯
（箋紙鋪排停當，右邊一帶湘簾，裏頭書案上文房器皿，另是整齊。）
康 夢：（康夢庚想道）原來小姐也垂簾對坐，面較優劣，足見慎重。
５８＊＊時間： 地點：
（此時尚早，赴社的還不甚齊。）
（康夢庚仍步到軒子邊，看看牆上的詩，又轉到玩花亭上，祇見亭子裏重裀席地
（，錦幛侵檐，寶炬籠紗，異香襲鼎，對面設下兩桌筵席，北糖南果，極其豐盛
（。）
（康夢庚便問值筵使者，使者答道）
康 夢：這兩席酒，若那位相公文章選中了，葛老爺便相陪飲宴，並議小姐親事哩。
（康夢庚聽了，不勝之喜。）
（祇見那些輕狂少年，略讀幾行書，便恃為才子，俱手舞足蹈，人人想要佔有此
（一座。）
（過不多時，人已齊集，赴社的雖祇不滿半百，那些觀看的閑人倒也不計其數。
（）
（祇聽外面鳴金喝道，一對對朱幡畫戟擺進園來，報說葛老爺到了。）
（諸少年皆肅然恭立，候葛萬鐘入去，俱上堂行了個師生之禮，退下階來，分行
（侍立。）
（葛萬鐘居然坐了正位，就傳話入下去，請小姐出堂。）
（不多時，祇聞玉佩鏗鏘，蘭香飄拂，三四個靚妝女奴簇擁出一位仙子。）
（但見：
（ 春山淺淡，秋水鮮澄。）
（素粉輕施，豈是尋常光艷；紅脂雅抹，不同時態縴。）
（妝試壽陽眉，步揚西子履。）
（難擬娉婷，眉橫青岫遠；鴉郭綠雲堆，盡呈窈窕。）
（似洛神出浦，依稀小步凌波；類織女臨河，仿佛天香引袖。）
（茜裙雜絳縷爭飛，粉面與明璫相映。）
（輕衫冉冉，鬥春英而霧飛香；羅襪縴縴，印花塵而金蓮滿路。）
（人間定有相思種，引出多情展轉心。）
（玉如小姐向葛萬鐘行過了禮，徑入簾內，端然坐下，康夢庚看得仔細，暗暗嘖
（舌道）
康 夢：真好一位小姐，果然天姿國色，絕世無雙。可知負此奇才，決非凡貌。較之貢家
之女，假竊詩名、妄矜才貌者，奚啻霄壤。
（葛萬鐘候小姐坐定，便傳說道）
葛萬鐘：請列位學子入座。
（說未了，那些少年一擁而入，不分好歹，坐了一堂。）
葛萬鐘：（葛萬鐘開言道）今日設此文社，原為馮小姐婚事。故老夫僭膽選擇，實求美才
，而試優劣，事出至公。但詩句恐涉淫誇，制義亦不過章句之學，俱不足以見才
，今日即事命題，各成《東園雅集賦》一篇，以紀勝事。老夫雖不揣愚鈍，亦可
稍辨瑕瑜。諸子各展所長，冀舒高才。馮小姐當先作一篇，使諸子以為準的。
小 姐：（小姐恭立答道）敢不遵命。
（便令侍兒展過素箋，揮毫染瀚，不費推敲，不煩落草，未及半個時辰，早已完
（篇，命侍兒捧至葛爺案上。）
（葛萬鐘讀了一過，大喜道）
葛萬鐘：此作得情合體，可為絕構。
（便令傳諸子。）
（那些少年初來赴社，還祇認是做首詩兒，俱先擬成警句，或景或情，以待配合
（，誰知卻要做起賦來。）
（少年家雖有才情，然所學不過時藝，即或兼通詩理，便算多才的了。）
（能有幾個潛心古學，少具騷賦之才？一聞作賦，盡皆嘖舌縮手，俱不敢下筆。
（）
（及見小姐所作，連句法韻法都茫然不解。）
（自揣勉強做來，也是不妙了，便一個一個的溜了出去。）
（祇剩得不滿數人，是蘇城有名的少年才子，方纔敢提起筆來，胡亂涂抹了幾句
（。）
（獨康夢庚略無難色，見眾人都散。）
（反揚揚得意，迅筆疾書，一揮立就，自覺得意，親手送至葛萬鐘面前。）
（葛萬鐘取來觀看，見其清新逸韻，不同凡響，先已驚服，並諸少年所賦，一並
（送至簾內。）
（小姐展看，俱一筆抹倒，單將康夢庚那篇連圈密點，令侍女仍一齊捧送葛爺，
（自與眾侍妾依先往裏頭去了。）
（葛萬鐘一看，知已中意康生，便走下位來，與康夢庚行了個賓主之禮）
葛萬鐘：康兄才情絕世，擅美騷壇，豈非沖年麟鳳，春風杏苑，自當高步天衙，老夫今日
為馮小姐得一快婿，誠可告無罪於故人矣。
康 夢：（康夢庚恭身謝答道）晚生不知老先生向為馮公拜托，未及登堂叩求，乃轉屬推
愛，謬荷深知，未申北面之忱，濫附東床之選，不勝慚愧。
（葛萬鐘便欲攜康夢庚到亭中飲宴，諸少年見已沒分，祇得垂頭喪氣，長嘆出門
（去了。）
（兩人相遜入席，酒過數巡，葛萬鐘乃開道）
葛萬鐘：婚配人生大禮，不得不為此慎重，以端其始。今日之良會，即為百年之偕好。但
馮小姐裔出西蜀，康兄籍乃浙東，人分異地，契結同心，保無天涯隔遠，情遠誼
疏，致有白頭之嘆。雖康兄未必出此，然老夫不得不為杞人之憂。吾所過慮者，
特以為名教慎重。不識康兄何以定情？
康 夢：（康夢庚避席答道）晚生心儀才美，以致訪求海內，實患不得。今既遇馮小姐之
人才，固已遂吾夙願，恨不能藏之金屋，何敢暌違旦夕，有負淑女？
葛萬鐘：康兄讀書知禮，乃古人中之君子，老夫亦復何慮？但今春闈伊邇，功名之地自不
可失。目下當馳裝北上，來歲錦旋，便可完此盟好。
康 夢：（康夢庚忙答道）晚生於功名富貴，處之甚淡，自當先完婚情，後及科名。望乞
俯允。
葛萬鐘：康兄尊見既決，老無亦豈敢愆期？且馮小姐摽梅有待，愿賦宜家，乘老夫尚欲在
此盤桓數日，結縭之夕，即擬仲冬月朔。當勉諭小姐，諒無他辭。
（康夢庚聽了，不勝之喜。）
（兩人開懷暢飲，觥籌交錯，直飲至星回斗柄，月轉花梢，方纔酩酊而散。）
（當下葛萬鐘自回舟中，康夢庚亦歸寓所。）
（詩云：
（ 銀河春水淹藍橋，再入天臺徑路遙。）
（偏道雅人心不貳，多情誤作薄情驕。）
（次日，葛萬鐘將結婚日期報知小姐，準備花燭。）
（先一日，葛萬種自至康夢庚寓所，料理過門之事。）
（到了吉日，先至東園，打點完婚大禮。）
（堂中結彩張燈，十分艷麗，樂人賓相，專候吉時。）
（誰知天妒良緣，偏生不偶。）
（自清早等至黃昏，吉期已過，並不見康夢庚有個影兒到來，葛萬鐘驚疑不定，
（想道）
因 想：他前日何等志誠，難道竟是個輕狂浪子？但婚姻大事，何苦作耍！況已中過舉人
，又不是個無賴。為何作此短行的事？難道記錯了吉期？
（想他又非懵懂人，如何顛倒若此？好生委決不下。）
（忙與小姐商量，小姐也甚是不解。）
（葛萬鐘祇得喚兩個精細家人，到他寓處打聽消息。）
（家人領命，到白公堤，尋著康夢庚下處，見門是掩著，竊聽了一會，卻靜悄悄
（並無聲息。）
家 人：（忙到鄰近人家問道）這裏康舉人下處，他今晚有喜事，為何尚是這般冷靜？
康 夢：（鄰人道）雞巴的喜事！倒有些禍事哩。
家 人：（家人驚問道）怎麼說？
康 夢：（鄰人道）那康舉人犯了法，京裏拿去了。
（兩個家人大喫一駭，便又問道）
家 人：果真麼？有知他犯了甚麼事情？
康 夢：（鄰人道）祇因今科江南典試官賣了關節，被人首告。朝廷差一個部屬、一個太
監，捉拿江南全省舉人，解京磨勘。單單走漏了康舉人，不知那裏曉得他到了蘇
州，星夜追至這裏，不由分說，鎖著下了船，上京去了。若是磨勘得沒事還好，
倘若有些弊竇，還不知是流還是砍哩！
（兩個家人聽得仔細，飛回東園，報知家主。）
（葛萬鐘大駭，自進內堂，忙報玉如小姐，也喫這一驚不小。）
葛萬鐘：（轉是葛萬鐘再三寬慰道）此事不過壞在富豪之家，夤謀關節，故不斷真偽，一
體覆勘。少不得有才無才，瑕瑜不掩。康生雖抱池魚之恐，終須水落石出，定然
無恙。春闈之後，轉得聯俊，料未可知，總是待他南歸，仍可完此盟約。
（說罷，便怏怏的別過小姐，自回常州。）
（許多伺候的人好不敗興，各各分頭散去。）
（玉如小姐含淚入房，好生惶恐，又記掛康生之事，放心不下，終日忘餐失寐，
（短嘆長吁。）
（時光迅速，不覺捱過了殘冬，又是新春景象。）
（天氣漸漸和暖，小姐日逐到園裏散散悶兒，消遣日子不題。）
５９＊＊時間： 地點：
（且說康夢庚打點初一做親，偏不湊巧，恰恰是三十這一日，京裏差一員部郎、
（一員太監趕將下來，找著康夢庚下處，如鷹拿雀，鎖下船裏，像飛箭一般去了
（，原來江南主試官因不曾中得一個權臣之子，釘了私仇，被那權臣捏著把柄，
（一本糾題，聖上大怒，敕下刑部，將試官拿禁天牢。）
（又不分皂白，把江南舉人一體解京磨勘，部監到了南京，總督行文各屬，將全
（榜舉人盡行催解。）
（因是欽案，不敢抗延，數日間，一榜舉人俱已提到，獨少了第五名康伊再。）
（部監疑是逃匿，嚴加搜捕。）
（康夢康是個真才，何慮磨勘？但因婚姻心癖，隱跡山塘，那裏曉得場中事發，
（外邊捉得如此嚴緊。）
（行查到鎮江府，始知往蘇州去了。）
（部監親自下蘇，不期該有這段冤孽，偶湊，正問著了山塘下處。）
（部監令眾驍騎一擁入去，大嚷道）
康 夢：朝廷何等緊急，卻躲匿在這裏！你舉人是買的無疑了。
（康夢庚不知那裏帳，急得火星直爆，也怒道）
康 夢：我的文章可以屈服天下，希罕中這個舉人，說個買字！
葛萬鐘：（騎尉道）你買不買不關我事。今奉旨拿你磨勘，怎躲著下去？
康 夢：（康夢庚道）我在此原為婚姻大事，外邊事體那裏知道？
葛萬鐘：（騎尉道）既如此，不消多說了。
（便將大鏈子套上頸來，康夢庚大嚷道）
康 夢：我犯了甚麼法？明日是成婚吉期，斷不可誤我大事！拼得不要這個舉人，我決然
不去的。
葛萬鐘：（騎尉道）好胡說！
（便一把扭出門來，兩個家人並縛了去。）
康 夢：（康夢庚急道）既要去，容我過了明日也罷。
（眾人那裏睬他，捉下了船，星飛解到京中。）
（聖上差了禮部大堂、並司禮太監，從公磨勘。）
（止是兩名有些關節，發下刑部問罪。）
（其餘舉人，召入內廷覆試。）
（康夢庚欽授了第一名，準與會試。）
（康夢庚轉不敢回籍，到得二月十五日三場之後，會試榜發，仍高高的中了十八
（名會魁。）
（康夢庚禍中得福，把一天愁悶添做十分喜色。）
（無奈婚姻念切，就出了病呈，也不殿試，辭別座師，竟往江南，重尋夙好，有
（《北雁兒落帶得勝令》曲云：
（ 我則道巫山入夢遙，卻原來雁塔題名早。）
（枉埋怨纔分緣慳，又誰知禍福機關巧。）
（未相偎花燭洞房嬌，先消受金榜掛名高。）
（小登科情未穩，大登科心遂了。）
（桃夭，擬再睹春風貌；嬌饒，發分飛異路拋。）
（玉如小姐，因康夢庚遭此不白之禍，心裏好生掛憶，情緒如麻。）
（光陰易過，不覺已是二月中旬，祇聞東園間壁一所大宅子裏，忽然熱鬧，終日
（車馬填門，官員謁見，像個公館一般。）
（心裏疑懼，便叫老蒼頭出去問問。）
（說是新任福建布政使，帶有許多家眷，借這所空房暫住幾日就起身的。）
（看官，你道那布政使是誰？原來便是貢鳴岐。）
（但貢鳴岐做山東總憲，任尚未滿，為何就升了福建布政？卻有個緣故。）
（當初山東總兵殳勇，祇因盤放重債，被貢鳴岐參壞，削職回籍，私恨未消，因
（他聲名剛直，尋不出些破綻，無因報復。）
（誰知有個門房女婿，向在京裏做行人司，忽升工科給事，方值吏部會推福建布
（政，遴選能才，工科因殳勇囑托，就動一本，說山東臬司貢鳳來才品優長，合
（升福建布政。）
（聖旨敕部選用。）
（你道殳勇銜恨貢鳴岐，便該使計壞他，為何反驟然升擢？原來又有個緣故。）
６０＊＊時間： 地點：
（彼時倭寇起於閩中，大肆侵掠，八閩諸郡，朝夕危急，日有警報。）
（於是朝議惶然，屢遣名將，時復敗績。）
（是時布政缺出，吏部挨俸推升。）
（誰知應升的官兒，因此危亂之地，不借告病，定假乞休，俱不肯去。）
（且自江而南，沿途鋒鏑，大是可虞。）
（因料貢鳴岐是個書生，兼有家眷，驅馳險道，穩喪賊人之手，此假公薦拔，實
（實暗中使計。）
（貢鳴岐祇得奉命而南。）
（到了蘇州，聞前途有變，不敢便進。）
（時濟南通判錢仁之子錢魯，欲羈縻貢小姐姻事，聞貢玉聞兄妹俱往，也便束裝
（而回。）
（那東園間壁這一所大宅，即錢魯舊業，因欣然就借與貢鳴岐安頓家眷，以便私
（圖。）
（豈不與殳勇之計，陽施恩義、陰包禍心者同類而語耶！詩云：
（ 人面皆反側，人心更不測。）
（外貌多聖賢，中藏勝蟊賊。）
（排擠乘人危，善以曲為直。）
（蕭朱終構釁，交道於斯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