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  至 第一〇〇

91**時間: 地點:
    (即今雲、水二臣幾遭隕越,苟非天露,事未可知。)
    (臣以為不除奸佞,則忠良無奮興之思,而君子道消;不植忠良,則奸佞無退避
    (之念,而小人道長。)
    (斌也宜加褒錄之典,權等宜申放逐之條,而虎如之勢焰、晏無極之朋比,合謀
    (害正,表裡為奸,竄逐誅夷,權其輕重,庶律法不廢,且賞罰不偏,而國本亦
    (維矣。)
    (謹疏。)
    (天子見疏,大怒道)
天 子:原來有如此委曲,朕何不明,被奸臣蒙蔽若此。
天 子:(因召雲、水二卿上殿)詹權復有何陷害?
    (雲、水兩狀元便將符、尤二人投軍行刺之事一一述知。)
天 子:(天子大怒道)朕何負於彼,而彼竟欲以朕為奇貨,賈於草寇乎?
    (即著殿前指揮使,速將詹權綁付朝堂,待朕親勘。)
    (不一時,指揮率了許多校尉拿取詹權上朝。)
    (天子親自勘問。)
    (五刑畢備,始供出晏、白亦與同謀之說。)
    (登時又將晏、白二人拿到。)
    (三個面面相覷,無言掩飾,只得實說了。)
    (因將詹、白、尤、符並白無文問成斬罪,即時取決,妻孥沒入為奴。)
    (晏無極朋比為奸,姑念不為賊首,減死一等;其子無魁論為鬼薪。)
    (總兵文斌,敗非其罪,志節可嘉,即代詹權為尚書之職。)
    (論功行賞,雲劍、水湄滅寇有功,劍升為中極殿大學士,湄升為武英殿大學士
    (,其余將佐俱各照功封賞。)
    (此正是好人惡人消長之一會也,有詩為證:
    (  心術由來莫壞真,於今誰不罵奸臣。)
    
    
92**時間: 地點:
    (當時指望將人害,誰想原來害己身。)
    (此後有分教:父女相會,宜喜宜嗔,翁婿細談,且疑且信。)
    (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是是非非二小姐千般巧計 顛顛倒倒兩狀元滿腹疑心)
    (詞曰:
    (  圖成八陣人誰曉,美女心腸巧。)
    (二郎迷路入桃源,曲徑難尋,來往已多遭。)
    (玄霜搗盡雲英見,不識如花面。)
    (衷腸傾倒尚如痴,六個佳人,兩個是心知。)
    (右調《虞美人》)
    
    
93**時間: 地點:
    (話說天子升賞已畢,即賜二學士欽娶。)
    (文尚書給假兩月,然後赴任。)
    (尚書猶不知小姐之事,雲學士恐他不好意思,不便說明。)
    (那松風小廝偏會調脣弄舌,把從來底裡的事作個空閑,如坍河一瀉,都傾在尚
    (書肚裡。)
    (尚書心中含慍,沒奈何,只做不知。)
    (一等見聖之後,忙到章太僕家。)
    (與太僕相見了畢,太僕無非敘些精忠不屈的話,尚書無非敘些抱慚自愧與那久
    (闊的話。)
    (一盞茶後,文尚書便問起若霞嫁石氏的真假,並投托章公配女之有無。)
章太僕:真也真的,有也有的。但如今令嬡嫁已多年,小女亦配有日,真的難變了假,有
    的難變了無,只索罷了。
文尚書:(文尚書怒容滿面道)老夫只有一女,臨行執雲侄之手而託之終娶。不肖女素號
    聰明,向稱有禮,彼時亦與聞之。何意半途易轍,聰明作頑鈍之舉,有禮蒙無恥
    之名。幸虧今日不在這裡,也省了老夫許多羞辱。但章兄何不檢明來歷,而遽信
    之不疑,使鬼城之奸,始以一誤小女,而又再誤令嬡耶?
太 僕:(太僕忍不住笑道)老尚書也不要當真,也不要錯怪了令嬡。令嬡惟聰明,所以
    能為聰明之事;惟有禮,所以能為守禮之人。故其眼高於頂,所擇之人,不惟自
    己得所,並小女俱得其所,即小弟感之已甚深,又何一誤再誤之理乎?
    (尚書聽了此話,一發疑心)
尚 書:所嫁何人?章兄不以為辱而反以為榮,難道雲學士之英才風度,而此子反過之耶
    ?
太 僕:英才風度未必過於雲學士,卻也與學士相當。不特姓名同於雲學士,即才也一樣
    無異,貌也一般無殊;不特才貌同於雲學士,即富貴功名也一毫不讓。但小女所
    嫁姓氏略不同耳,其余亦仿佛相同。尚書公,你道以為誤乎?不誤乎?
文尚書:(文尚書轉輾解說不出了)如今只有一個雲學士,怎麼此人件件相同,且令嬡同
    小女嫁了一個姓氏,又有甚不相同?而章兄說話一發糊涂了。
太 僕:小弟說話並不糊涂,令嬡嫁與石霞文,小女嫁與雲湘夫,豈非兩個?如今令婿也
    在,令嬡也在,待小弟請他出來一會,便曉得了。
    
    
94**時間: 地點:
    (說話未畢,早見小姐從屏後轉出,見了尚書,涕泗交流。)
    (尚書一見如此光景,也不免悲酸起來。)
    (太僕也叫湘蘭出來,見了文老伯公公。)
    (總兵見二女都不曾加笄,大驚道)
總 兵:既是嫁了,為何如此妝飾?
太 僕:(太僕大笑道)尚書公不須疑了,令嬡嫁與石霞文,竟是自嫁自了;小女嫁與雲
    湘夫,竟是嫁與令嬡了。如今令嬡也在此,令坦也在此,令子媳也在此,小弟與
    尚書竟是兒女親家。
    (說罷,哈哈大笑。)
    (文尚書尚在華胥夢中,忙問若霞緣故。)
    (若霞便將男妝一事,自始至終歷訴無遺。)
    (文尚書聽罷,也大笑起來,對太僕道)
文尚書:多謝親家屢屢照顧小兒,奈小兒無福消受好媳婦耳!
太 僕:(太僕笑答道)令郎倒也可以消受小女,但小弟無福消受這樣好女婿耳!
    (笑了一回,尚書將二學士欽賜歸娶之說說知,若霞小姐將顛顛倒倒哄誘之事悉
    (已說明,叫尚書只做不知,尚書允諾。)
太 僕:(太僕正問)二學士怎不見來?
    (只見有人通報二學士到了。)
    (太僕忙接進來,相賀一番,謙遜一番。)
    (坐定,文尚書開言道)
文尚書:老夫征蜀之時,曾將小女終身面託雲兄,今雲兄一旦高東駟馬,遂背前盟,一娶
    再娶,竟置小女子散地,恐非扶植名教之意也。
雲學士:老伯有所不知。小侄初意堅於金石,不顧功名,匍匐道路,無非感老伯當年臨別
    時依依執手之情也。不料令嬡無心小侄,先自背盟,如夜之珠,既碎而不復全,
    荊山之玉,既玷而不可磨,乃欲委罪小侄,小侄烏得不自明而受黃允之謗也?
文尚書:據學士尊意,萬無復納小女的事了。但恐小女可以舍學士,學士究竟舍不得小女
    ,奈何?
章太僕:(章太僕接口道)無論雲學士舍不得令嬡,即水學士恐亦舍不得石氏之妹耳。
水學士:(水學士忙道)小婿前固訂婚於石妹,後因雲兄堅辭文小姐復歸之意,並絕小婿
    之婚,其曲亦在於彼,不在小婿也。而今日又何舍不得之有?
太 僕:尚書之坦霞文,老夫之坦湘夫,今聞二位欽娶有期,將文小姐與其妹,俱到了舍
    下。一等二位尊便後,俱欲送入院來,聽學士調度。只恐此時,學士俱不能自主
    了。
二位學:如或果然,小婿無可調度,聽令嬡與相氏之妹主意如何耳。
太 僕:不特此也,聞霞文並與相氏有親,其中恐要費一番脣舌耳。然吉日已近,宜令秋
    兄去通消息了。先娶相氏,後娶小女,以遵天子之命,可也。
    (二學士依言,請了秋人趨來。)
人 趨:明日小子當早去通知便了。
    (坐了一會,俱各別去。)
    (惟尚書在太僕家中說說笑笑。)
    (文小姐又設下一計,與太僕說了。)
    (太僕又授計與秋人趨而行。)
    
    
95**時間: 地點:
    (且說人趨,停了一日,到學士院中回話。)
    (相見了,人趨)
人 趨:小子奉二位學士尊命,到相家去通消息,相水蘭心中大是不悅,道:『前日舍妹
    是許姓巫、姓藍,未嘗許姓雲、姓水。是許兩個俊雅秀才,未嘗許狀元、學士。
    小弟家世寒微,哪裏可以仰攀貴室?荊釵裙布,哪裏可以備辦資裝?若是姓巫、
    姓藍的,不消說起,竟來娶罷了,若是姓恁麼水、恁麼雲的,斷斷不敢從命。』
    (二學士聽說,俱慌了)
二學士:你何不說姓巫、姓藍的就是我二人改姓的?
人 趨:小子怎麼不說?他只是不肯信,又道:『薄倖書生往往假人名姓,娶人閨女,騙
    到家中,竟為側室了。豈有明明帖上姓巫、姓藍,而臨娶忽變為雲、為水?焉知
    雲不是浮雲、水不是流水?連你做媒的也是一個秋恨夢秋了。』小子竟被他罵了
    好一會,不敢開口。後面小子又反復辨駁,方說道:『我只是不信,若是要我信
    時,仍請他兩個到草舍來,當面說明,方許來娶,不然不敢輕易相許。倘姓水、
    姓雲的娶了去,後面又有姓巫、姓藍的來娶,叫小弟哪裏去尋兩個舍妹還他?』
    相生如此說,二位學士自家斟酌。
兩 個:(兩個便笑道)要我兩個再去一認,亦何難之有?明日便當造訪。
    (人趨要去回復太僕,忙告別了。)
    (兩學士正在談笑之時,忽見萬總兵來到,笑道)
兩學士:小弟聞二兄欽娶在即,一來預賀,二來作伐。
二學士:(二學士笑道)萬兄戲談了。小弟既即日要娶,是有了親矣。哪裡又有恁麼作伐
    之事。
總 兵:小弟為二兄作伐,也只在欽娶之中,而不在欽娶之外。
二學士:(二學士忙問道)是哪個?
萬總兵:今早承尚書文老先生見訪,彼雲曾以令嬡見許雲兄,又有恁麼石妹見許水兄。今
    二兄竟欲舍舊圖新,故特命小弟前來致謝二兄,宜念往日之情,不為己甚之舉,
    去便宜中反得了便宜,也不可知的。
二學士:往日之情固然應念,但是貽笑他人耳。
總 兵:他說不娶文、石兩小姐,只恐先訂之相女,聖上主婚之章女都不能娶了,是兩小
    姐關頭甚大,二兄不要受他牢籠為妙。
二學士:(二學士不悅道)向以尚書端方可敬,今不以自女為不肖,而反曉曉不置。小弟
    欽娶,先相後章,悉出聖裁。到了日期,看娶得娶不得,有何牢籠?萬兄不要被
    他愚了。
二學士:(豈知萬總兵明明曉得其中緣故,便笑道)正要看兄到了佳期,果然娶得娶不得
    ,只怕先要娶了文、石二小姐,連那章、相二宅小姐,不消娶得多來了。兄若執
    迷不肯娶他,只怕要受牢籠。二兄以小弟被他愚,小弟道二兄真正被他所愚了。
    (二學士雖聽得說話蹊蹺,只道他戲談,絕不以為意。)
    (總兵談笑而別,臨去又道)
總 兵:二兄若到了日期,不遂願時,小弟再來處分便了。
    (說罷而去。)
    (到了次日,二學士果然仍扮作秀才,出城往相家去。)
    
    
96**時間: 地點:
    (此時路徑已熟,不知不覺到了。)
    (那邊有人窺探已曉得。)
總 兵:(進門只見前日書僮笑道)兩位相公今日又來了。
二學士:(二學士忙問道)相公在否?
書 僮:在廳上,有人說話。
    (二學士便立住腳。)
書 僮:進去是不妨事的,將來都是一家至親。
    (二學士只得進去。)
    (進了儀門,只聽得說文小姐怎麼,章小姐怎麼,看見進去,兩人下階相迎。)
    (見的不是別個:一個卻是相水蘭,一個卻是石霞文。)
    (見過了,水蘭)
水 蘭:此間霞文曾拜家父為義父,與小弟勝似同胞,方才聽說亦與巫兄相知過的。
霞 文:豈惟相知,將來正要做朝夕相依的至親了。
水 蘭:(水蘭接道)正是,你我四人都是至親了。只是一說前日小弟偶抱小恙,使二位
    忽忽而去,胡亂使家僮傳命,竟不一一細問出處,遂以舍妹得締絲蘿。前日秋兄
    人趨,傳諭親迎一節出自欽典,小弟駭問由來,則以巫、藍之姓易為雲、水,小
    弟心中大為驚訝,秋兄反覆詳辯,始知巫、藍即雲、水也。今蒙光顧,有何臺諭
    ?
二學士:(二學士方才開口道)前因敝相知秋兄道,令妹小姐才傾蘇會,貌若夷光,欲為
    小弟作定婚之主人。小弟不自揣量,輕造高齋,承兄翁不棄,俯垂金諾。彼時易
    姓來訪者,恐驚動起居,非有他意也。而兄翁前日與秋兄所言之事,今日弟輩復
    造潭府,以釋前疑,並請虛誑之罪。
水 蘭:(水蘭笑道)如此脫空狀元,正好配脫空夫人,恐舍妹不足以相當也。但我義兄
    此來,非為別事,因雲兄曾與尚書之女訂約,水兄亦曾與義兄之妹聯姻,今聞舍
    妹於歸在即,特來商議,至期竟欲送入院中,以聽二兄尊裁。彼之意如此,二兄
    將來作何調度?
二學士:文、石二位訂約聯姻,事非虛妄,但其中委曲難言之故,小弟也不好出諸於口,
    乞石兄自言之。
霞 文:小弟前日代文小姐剖肝露膽,一一為兄披陳,而兄於廣寒之枝既折到手,竟不欲
    見姮娥之面;諸般霞彩吐露君前,而朝天之後竟不肯一謝素娥,況兄若娶了文小
    姐,文小姐自然改頭換面,內家腔調,兄必為之見憐矣!豈猶興無風之雲,抱無
    底石欄,而起是之疑忌哉!語雲:人生何處不相逢。兄自味知。
雲學士:許多說話承言之於前,而今又聽之於後矣。但小弟任兄自言,不欲屑屑相角也。
相水蘭:雲兄之於文小姐如是矣,而水兄之於義妹,則又無一毫折挫而亦拒絕之,似乎無
    謂。前日小弟亦往探義妹,義妹備述水兄薄情。一詩相訂,終身是從。而時當見
    賞,則幽谷之香既舒,猶忍使之守貞;春風已不須待矣,而尚無催妝之人。一枝
    照水,望兄憐也,而兄竟不見憐;二月含章,待兄知也,而兄竟不得知。至於請
    雲湘夫為月老,而至今尚無綰其絲者,借《甘露詩》作冰人,而至今不肯搗玄霜
    。遂使羅浮徒牽伊人,伊人何曾惜得美人一寸腸乎。義妹謂此言中之義,惟小弟
    深知之,惟小弟能言之。他人雖或知之,而不如小弟知之為切;他人或能言之,
    而不如小弟言之為親。
    (竟將一首梅花詩意,細細道完。)
    
    
97**時間: 地點:
雲學士:水兄何竟負義妹一片苦心,而甘作薄情人耶。
水學士:此非小弟負令妹,亦文小姐負之耳。
霞 文:(霞文忙作色道)文小姐何罪,而彼此交劾之?
水學士:雲兄辭文小姐復歸之請,文小姐遂傳言,謂小弟之婚亦不成。非文小姐負之而誰
    負哉?
水 蘭:才子原不易逢。佳人固自難得。如愚弟兄兩人,欲擇一配,做了許多圈套,目下
    僅得兩人。請二兄不如照前娶了二氏罷。講來辯去,究竟講不過原要娶他的。還
    有一句緊要說話,聞二位兄定舍妹後,又定了章小姐。此事真麼?
二學士:此事實不相瞞,也是有的。
水 蘭:(水蘭便作色道)果然如此,二位兄竟差了。前則已訂,而有停妻再娶之譏;後
    則再娶,而復有得隴望蜀之誚。況章老職隸九卿,小弟絕樞韋布,何敢與之頡頏
    ?彼女宦室門楣,舍妹蓬茅陋飾,何敢與之比肩?況舍妹雖生貧賤,性甚驕傲,
    而不相讓,二兄何不修邊幅,誤我二妹耶?
二學士:(二學士謝道)此亦非小弟所願,繫太僕面求天子作主,不料天子親幸其家。彼
    時小弟也曾實告,幸喜章女甚賢,竟肯情願讓小弟先娶令妹,後娶章女;情願讓
    令妹為正,自己作偏。小弟輩方肯應允。
水 蘭:天下可有這樣剋己的人,只怕他落得做人情耳!小弟倒有一計:明日不免將舍妹
    抬到章府,議論停當,省得臨時曉曉。二兄也不須另擇吉日,就是這日一並娶了
    ,也不須到舍下來娶,舍妹竟住在章府以待吉日,何如?
二學士:如此只怕太便宜了小弟。
水 蘭:只怕還有文、石二小姐的事,尚有許多不便宜耳,請二兄於這吉日一並娶了罷。
二學士:豈有此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人,何可相強?
水 蘭:倘有不得不娶之勢,有不可不娶之情,二兄何以處耶?
雲學士:小弟前日有言在先,要相求時,情願跪門請罪。
水學士:(水學士亦忙接口道)我要求時,一一照樣。
霞 文:到得跪門求時,何苦今日嘴強。
霞 文:(立起身,對水蘭道)妹妹,我同你進去,且待他跪門這日,再作道理。
水 蘭:姐姐言之有理。
    (兩人攜了手,同進去了。)
    (二學士竟如做一場大夢,惛惛懂懂,一個分明是石霞文,忽然叫起「妹妹」來
    (;一個分明是相水蘭,忽然叫起「姐姐」來。)
    (疑心他詐局相騙,說話句句刺心;疑心他真是娥眉,見過多時,毫不露一些破
    (綻。)
    (真正天師被鬼迷路。)
    (無法再問,只得出門回院。)
    (那個書僮站在門首,水學士忙問道)
水學士:方才我兩個與他說話的一個,是你家相公麼?
水 蘭:一個是我家相公。
雲學士:那一位可是石相公麼?
水 蘭:那一位是石相公。
雲學士:既是石相公,怎麼叫起『妹妹』來,難道就是文小姐麼?
水 蘭:相公與石相公相處多年,難道一個石相公還不認得?石相公既討了文小姐,則石
    相公便做做文小姐,也無不可。
水學士:既是你家水蘭相公,他怎麼叫起『姐姐』來?難道就是石小姐麼?
水 蘭:相公與家相公會了兩次,難道我家相公還不認得?家相公原與石相公結拜,則家
    相公便做做他妹子,有何不可?二位相公也不消疑心了,吉期娶親,少不得一聯
    八個,俱是至親,都要會面說清的。
兩學士:哪八個呢?
水 蘭:兩位相小姐,兩位章小姐、一位文小姐、一位石小姐,並石相公、家相公,豈非
    八個?
    (說罷,嘻的一聲也進去了。)
    (兩人出了門,一發疑疑惑惑,恍恍惚惚,一時說是男子,一時說男子中怕沒有
    (這樣麗人,一定是個女子;一時說是女子,一時說女子中怕沒有這般膽智,仍
    (是個男子。)
水 蘭:(愈說愈亂,越猜越疑,便商議道)和你去問秋人趨,料他決不敢騙。
    (一路來問秋人趨。)
人 趨:他央我作媒,學士詐我執斧,小子但知撮合而已,哪裡曉得是文是石,是哥是弟
    ,是姐是妹。且學士當時對面尚不識,小子不過偶然,難道倒曉得?
    (急得兩人沒法,商量又要去問章太僕、文尚書二位了。)
    (正是此後有分教:金街稱賀,瑟協琴調;泰岳生輝,冰清玉潤。)
    (要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打破疑團舊朋友與新朋友一家完聚 參通妙想大姨夫共小姨夫兩姓
    (姻緣)
    (詞曰:
    (  菩薩由來能化身,無端變幻百花春。)
    (今朝方見佳人面,執政原多屈膝臣。)
    (把臂舊,畫眉新,兩姨四姓一家親。)
    (水窮雲起文章盛,瑞鳳祥麟樂至尊。)
    (右調《鷓鴣天》)
    
    
98**時間: 地點:
    (話說雲、水二學士,心中疑惑不決,要來問文尚書、章太僕緣故,急急忙忙,
    (方才走到。)
    (與二人施禮畢,只見兩乘轎子抬進來,竟到裡面去了。)
    (後面跟的是相家書僮,對了二學士微微一笑,也自進去了。)
文尚書:二學士適從何來?太陽幾欲西下,猶棲棲不憚煩若此?
二學士:(二學士同答道)侄輩正有疑事請教。
    (尚書、太僕道)
尚 書:二位有何疑事?試言其詳。
二學士:侄輩前日言婚相氏,原非著意必成。承人趨秋兄形容過美,欲促侄輩往探,誠不
    欲以名爵之貴,誇耀於彼,故以雲、水一姓,易為巫、藍。昨晚人趨往訂娶期,
    彼以易姓可疑,必欲再識一面,侄輩只得復造其門。不意石兄同相兄竟以姊妹相
    稱,攜手入內。此中殊不可解。今特請問:石霞文果是令坦,與相水蘭果是義弟
    兄?是一是二,是假是真,望乞明示。
章太僕:(章太僕笑道)論起石霞文,是尚書的令郎,老夫的小婿。原其始則老夫之義兒
    ,又是假婿。尚書的令坦,又是愛女。
文尚書:(文尚書也笑道)就是相水蘭,雖則與小女為姊妹,實是小女的夫人。石霞文雖
    與小女為夫妻,小女實是伏他。以娶了太僕的令嬡,以為一則何嘗不是一,以為
    二則何嘗不是二,以為真則何嘗不是真,以為假則何嘗不是假?二位學士請自思
    之。
    (兩個聽了叨叨說話,帶水拖泥,疑得不耐煩了)
兩 個:據章老伯說,則石霞文就是文小姐了,怎麼又說是令坦?據文老伯說,則水蘭、
    霞文就是姊妹了,怎麼又說是夫妻?難道相水蘭是文小姐,石霞文還是石霞文?
    又難道相水蘭是石小姐,他哥妹二人竟在那裡假作姊妹相稱麼?
    (尚書、太僕笑道)
尚 書:此中緣故,連老夫也都不曉得。雲學士要曉得文小姐是真假,除非仍問石霞文;
    要曉得石霞文真假,畢竟親問文小姐。水學士要知石小姐真假,除非仍問相水蘭
    ;要知相水蘭真假,畢竟也要親問石小姐。不然,到底不能明白。
尚 書:(話猶未畢,只見方才進去的二僮道)兩位相小姐請二位老爺說話。
    (尚書、太僕別了兩個學士進去,他兩個坐著不去,只管胡猜亂想。)
    (你道:明明的,為何只管疑惑?只因文小姐假扮的石相公,雲學士自虎丘相會
    (以至今日,會過幾遭,所以再不疑心。)
    (就是文小姐,水學士倒疑到了。)
雲學士:(雲學士搖手道)決不其然!決不其然!若是文小姐,小弟虎丘之時並乃尊亦不
    認得,難道此時也就是文小姐麼?況他哪裡曉得小弟,就假扮男人,與我訂盟?
    且何老官分明說嫁了石相公,投託太僕,真知灼見,豈有漏我的道理?
    (水學士被他一頓說,沒得開口了。)
    (只見尚書、太僕出來,太僕)
太 僕:方才乘轎進去的,原來是相家兩小姐,聞小女亦許配二位,竟來講明先後嫡妾的
    道理。那相小姐賢哲得緊,他的議論倒妙。說文、石二位小姐,既繫二位學士先
    訂之婚,自然先娶,要讓他。即受誥命,亦要讓他。自己同小女情願後娶,情願
    作妾。若是二位學士不肯娶文、石二位小姐,情願陪伴一世,結為姊妹,再不嫁
    人。叫老夫傳言,二位學士意下何如?
    (二位學士聽說罷,倒呆了,沒法回答。)
文尚書:(文尚書大笑起來)老夫想二位學士決不肯娶小女與霞文之妹了,不如說明白了
    罷。
二位學:(二位學士忙鞠躬道)若得說明,感恩非淺。
尚 書:你說石霞文是哪個?
二學士:小侄不曉得。
尚 書:石霞文就是小女文若霞,相水蘭就是兒婦湘蘭了。你道相家二位小姐又是哪個?
二位學:不曉得。
尚 書:一個就是小女的夫人湘蘭,一個就是湘蘭的丈夫文若霞了。
太 僕:(太僕也說道)你道兩個小女又是何人?
二學士:實不曉得。
太 僕:一個是尚書令嬡文若霞,即老夫小婿,又名雲湘夫,即是石霞文。一個是老夫小
    女章湘蘭,即尚書媳婦相水蘭了。故有時夫妻相待,有時以姊妹相稱,實無奇異
    。二位如今可曉得否?
    (二位學士,如夢方醒,如睡初覺,才大驚道)
二位學:如此說來,反反復復,顛顛倒倒,一個不過是文老伯的令嬡,那石霞文之說竟是
    子虛大人了;一個不過是章老伯的令嬡,那石霞文之妹、相氏之兄竟是烏有先生
    了。侄輩向來如在混沌之中,莫知所始,莫知所終。請得將始終之事,一悉其詳
    。
    (那尚書、太僕哈哈大笑,立起身來)
立起身:小女一個失身於石霞文,一個失節於雲湘夫,二位學士斬釘截鐵的不肯娶了,就
    把始終言之無益矣。
    (說罷竟哈哈大笑,進去了。)
    (二位學上曉得有些不悅,追思前事,懊悔無及。)
    
    
99**時間: 地點:
    (此時日之夕矣。)
    (兩人寂寂寥寥,坐在太僕家中,又無人出來相留,連小廝也不見一個。)
    (沒奈何,只得淒淒涼涼如下第秀才回家。)
    (只覺得一步懶一步,走不動。)
    
    
100**時間: 地點:
    (此時,因叫松風、青峰看守院中,不曾帶去,二僮見天色已晚,不見回來,忙
    (來打探。)
    (遠遠見回來了,笑嘻嘻迎上來道)
笑嘻嘻:老爺怎麼此時才回?
    (二學士也不回言,到了院中。)
    (悶悶不悅,夜膳也吃不下,到了更余還不肯睡。)
松 風:(松風便問道)老爺今日欣欣而去,怎麼悶悶而回?莫非怪小廝們不來找尋麼?
二學士:難道我與水爺兩人是三歲小兒,要你找尋?
松 風:(松風戰兢兢道)既如此,怎的這等不快?
    (水學士只得把前項事一一說知。)
松 風:(松風與青峰也都驚疑起來)文小姐怎的這等奇幻得緊,把兩位老爺置在暗室中
    ,竟是沒一些亮光。直到今日開了天窗,方才照見。如今懮也沒用,愁也徒然,
    不若明日央人去相求便了。
水學士:只是前日決決裂裂回了,如今怎好意思央人去說?
松 風:總之是文小姐膽智甚巧,向來被他瞞過。然此番無非因二位老爺不能參透,勒啃
    刁蹬,使老爺輩也覺難為情耳。前日,萬老爺自己許允的。
兩 個:(兩個方才大悟道)有理,有理。
    (才方睡了。)
    (正是:
    (  做了愚人,不識佳人。)
    (難見佳人,要求丈人。)
    (須央故人,再作冰人。)
    (若要佳人,做個矮人。)
    (到了明日,雞尚未啼,絕早起來,坐以待旦。)
    (天略放光,即往萬頎公寓來。)
    (哪知門尚未開,只得做個僧敲月下。)
    (萬頎公聞知,心中早已明白為著這事了。)
    (相見後,忙問道)
頎 公:二兄絕早見顧,畢竟朝中有什麼大事了?
兩 個:(兩個笑道)欽娶正務,尚未曾完,朝事哪裡有工夫預知。
頎 公:(頎公笑道)是了是了,佳期在邇,敢是預備喜筵,二兄親來邀小弟赴筵了。請
    先回,小弟隨後梳洗即來。
    (二學士只管唉聲,又不好開口,轉虧松風插嘴道)
二學士:萬爺不要難為兩個老爺了。其實為文小姐、石小姐親事要央求萬老爺去說,故此
    早來相求。
萬總兵:你這小廝,倒會遊嘴。你家兩位老爺悉聽欽意取裁,先娶相小姐,後娶章小姐。
    文、石二小姐決不受他牢籠了。前日我竟被他所愚,今日你這小廝又來愚我麼?
二學士:(二學士方才大笑道)萬兄不要見罪小弟,日前所言,其實聰明一世,懵懂一時
    ,竟被他算無遺策了。
    (便把從前騙起,直到昨日方露的事說得干干淨淨,並二老亦多不悅,故此相求
    (之意,告懇的事。)
總 兵:(總兵假為吃驚道)這怎麼處?前日小弟將二兄斷不復納之意說得天翻地覆、海
    枯石爛、萬無是理,今日叫小弟如何開口?真正是為馮婦了。
    (二學士只得作揖,哀懇總兵。)
總 兵:(總兵笑道)二兄如此苦求,挨我面皮不著,只得做做馮婦看。
    (於是別了二學士,二學士再三叮嚀「耳聽好消息,眼望旌旗捷」的話,立等他
    (回音。)
    (總兵去了半晌,即便回來,二學士忙問佳音。)
二學士:(答道)音似佳,而尚在半佳之間。二老初然聞小弟之言,渾如冰炭不相入矣,
    後來見小弟再三苦勸,真正舌敝耳聾了,才道:『老夫之意有何作難,但是小女
    道學士罵得太狠,立定主意,叫老夫也難主張。如今既是萬兄這等委曲勸慰,且
    待賜娶這一日,去娶一娶,再作道理。』
    (二學士聽他話頭不痛不癢,半尷半尬,沒奈何,只得別去,心裡捏著無數鬼胎
    (。)
    (看看到了吉日,果然打起欽娶牌。)
    (萬頎公、秋人趨兩個冰人先往,然後二學士打扮得真正風流,兩乘花轎,高深
    (黃傘;點起流星火炮,一路如雷,鑼鼓喧天,笙歌鼎沸;騎從如雲,旌旗蔽日
    (,夾道之人,駢肩累日。)
    (此夕何夕,真正熱鬧無比。)
    (到了太僕家,二老故意偏不出來。)
    (儐相念了幾遍詩賦,方才慢慢出來)
太 僕:二位賢契,今日是娶相小姐,還是娶章小姐?
二學士:(二學士曲躬答道)文小姐也要娶,章小姐也要娶。
    (話未畢,裏面來了兩個侍婢,一個是紅萼,對著雲學士道)
兩 個:家小姐命小婢前來對老爺說:『小人、奸人、丑人,怎配得正人君子!老爺當面
    錯過,也無懊悔。如今家小姐情願嫁了石霞文,做個衣冠中禽獸了。』
雲學士:(雲學士忙道)煩姐姐傳言,下官當日但認得石相公,不認得文小姐,以致出言
    得罪,容合巹後謝罪。
    (一個是白蘋,對著水學士道)
白 蘋:小婢奉家小姐之命,伊人不惜美人腸,反罪文小姐相負,不識相水蘭好言。今願
    嫁了雲湘夫,兩個負心人做一起罷。
水學士:(水學士忙道)下官當日道是石相公負我,今日方知我負相水蘭。種種樛發之罪
    ,一並異日負荊罷。
    (二婢唯唯而去。)
頎 公:(萬頎公)二位兄詩才最易動人,何不做起催妝詩,以打動兩位佳人耶。
    (兩個果然依言做來。)
    (雲學士提筆寫道:
    (  十年不識姮娥面,今日方思張敞眉。)
    (喜看三星久在戶,迎雲霞彩莫遲遲。)
    (水學士提筆寫道:
    (  含章殿裡有梅花,照水多情未有涯。)
    (為望壽陽忙降步,春風幾度長蘭芽。)
    (寫完,雲學士向文尚書深深一揖,把箋雙手遞過)
雲學士:仗岳丈吹噓。
    (水學士向章太僕深深一揖,也把詩箋雙手遞過)
水學士:望泰山鼎力。
    (尚書、太僕道)
尚 書:只是小女執拗得緊,也罷,為你只得再去相勸。
    (那兩個小姐,要勒他跪門求見,兩學士偏不提起,今見了催妝詩,便舊詩題兩
    (句,改了兩字,要打動他。)
    (忙寫來,叫兩婢把詩題放在盤中,隨尚書、太僕出去。)
兩 個:小女被老夫一頓發作,意已轉了,只是嫌催妝詩不是這般做,特出一題另做,要
    會意著了即便上轎。
二學士:(二學士笑欣欣道)要做詩,便做百首也不妨事。
    (忙叫拿題來看。)
    (只見紅萼、白蘋捧盤來道)
紅 萼:昔日李謫仙在明皇前,楊貴妃捧硯;今日老爺在夫人前,我兩婢捧盤了。
    (四座無不傾倒,偏是兩學士一見了題,默默不語。)
    (你道是什麼題?水學士是「跪到水窮處」,雲學士是「坐看雲起時」。)
    (兩個老岳見了他光景,只管暗笑)
兩 個:二位賢婿,為何見了題不動筆?莫非疑難不好做麼?
兩學士:(兩學士一笑道)令嬡小姐意思,無非要小婿不食前言耳。只是堂堂學士,像什
    麼體面。
萬總兵:(萬總兵近前道)二兄當日果是有言麼?
二學士:有是有的。
頎 公:駟不及舌。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二學士沒奈何,只得隨了二婢進去,到小姐臥房前,雙雙跪倒。)
    (紅萼、白蘋捧盤在側,雲學士忙寫道:
    (  承命「坐看雲起時」)
    (慢笑輕霞壓瑞雲,霞開雲起自殷勤。)
    (卿須憐我黃金膝,翡翠衾中謝細君。)
    (水學士忙寫道:
    (  承教「跪到水窮處」)
    (百兩黃金賦好逑,巫山有水池中留。)
    (欲交金屋芝蘭友,屈膝相邀下鳳樓。)
    (兩個做完詩,端端跪著,猶不敢起。)
    (二婢忙將詩送進去看了,出來笑道)
兩 個:小姐有命,以後老爺再不要倔強,今日是個榜樣了。起去罷。
    (二人真正如奉了聖旨,將令一般,方才欣欣出去。)
萬總兵:(萬總兵笑道)小弟正在那裏坐看雲兄起來,而長跪請教,又疑水兄之技窮矣。
    如今恭喜了。
    (無一個不笑倒。)
    (然後小姐上了轎。)
    (到了院中,天子正將金蓮燭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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