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  至  第七〇

61**時間: 地點:
    (一日,立德酒醉了,從外歸家,路遇立功,擦身走過,把肩膀一挺,意欲跌立
    (功一交。)
    (不道立功在那裡防的,也將肩膀一迎。)
    (一個醒人,腳根是牢的;那個醉子,腳根是浮的,倒把立德翻在一條溝裡。)
    (旁邊人看見,一齊好笑起來。)
    (立德跌這一交,酒都醒了。)
    (見眾人笑他,又羞又惱,便拾個石塊,拋過去打立功。)
    (立功在一株樹邊,見石塊打來,把身子一閃,石塊閃過了,那頂帽子卻被垂下
    (的樹枝兒一挑,挑起去,落在立德身邊。)
    (立功忙上前去取,早被立德拾起來,向側旁一隻窖坑裡丟去吃屙去了。)
    (立功當下大怒,扭住立德便打。)
    (立德也將老拳回答。)
    (立德那拳打在立功眼眶上,打得血淚迸流,立功發了狠,飛起那右腳來,恰踢
    (中立德的陰囊,便蹲了下去,站不起來。)
    (立功也有些著急,便縮住手,走了開去。)
    (眾人忙扶立德回家,見他面色漸漸轉青,到得家中,氣息都沒有,竟嗚呼了。
    ()
    (當下立德的老婆馬氏,號啕大哭,要將立功送官償命。)
    (平衣見死的是他兒子,凶身也是他兒子,欲勸馬氏,與他私休,馬氏那裡肯聽
    (。)
平 成:(立言也從旁插口道)殺人償命,這是王法,那裡私下調停得的。
    (平衣只是不忍。)
    (再送立功的性命。)
    (立言見父不肯送官,便悄悄地走出門,一逕到縣前去叫喊。)
    (縣裡便遣公差,同立言來家拿人。)
    (平衣見事體按捺不住,只得含著眼淚,看他們把立功捉去。)
    (他愛子之心不死,一面托平身、平缶,去衙門裡使用銀子,莫令他吃苦;一面
    (連夜親自趕到三泊灣去,要追平白出來,知縣處說人情。)
    (到那裡,見平白的兒子立善問時,平白卻不在家,有個朋友請他吃喜酒去了。
    ()
    (便拉了立善,要同他到那朋友人家去尋。)
    (立善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不知其故)
立 善:伯伯為何要見父親,卻這般急迫?
    (平衣便對他訴說緣由,淚流滿面。)
    (立善是和他父親一般忠厚的,並不記那前情。)
    (聽了這話,倒也著急,思量要領平衣前去,卻又想道:那邊是喜事人家,倘或
    (見了我父親,也是不住地滾下淚來,豈不要被他家抱怨,連我父親面上都不好
    (看。)
    (不如莫去的好。)
平 成:(便開言道)伯伯星夜趕來,也辛苦了。且在這裡歇息片刻,父親酒散了,也少
    不得就回來的。
平 衣:姪兒,你不曉得我做伯伯的,猶如赤日頭裡螞蟻一般在這裡,那裡等得到你父親
    吃完了酒,慢慢地回來。你還是同我那邊去的好。
立 善:既是伯伯這般要緊,姪兒就打發人去,請父親一聲,原說伯伯有極要緊的事,在
    這裡立等,請父親不要待席散,火速回來便了。
    (說罷便要轉身,到裡面去叫人。)
    (平衣見他不肯同自己走,只道是記那宿怨,他要裡頭去,又只道躲過他。)
    (情急了,一把抓住了他衣袖,雙膝跪下去道)
平 衣:姪兒不要走。
    (慌得立善連忙也跪,扶住道)
立 善:伯伯何故如此。
平 衣:姪兒,先前原是我淺見薄識,欺你父親和那兩個叔叔,是我該死。你今卻諸凡要
    看祖公公的面,我和你父親雖不同母,卻都是你祖公公的兒子,你和立功,便都
    是你祖公公的孫子。再不要記舊怨,快和我同去罷。
立 善:(立善見他這般行徑)非是姪兒不肯同伯伯去,實告伯伯,因那邊是喜事人家,
    怕伯伯見了我那父親,說得傷心,大家垂下淚來,那裡卻是忌的原故。
平 衣:(平衣連聲道)我到那就不說起,只追你父親同回來便了。
    (說罷,就扯了立善衣襟就走。)
    (立善沒奈何,便同平衣出門。)
平 衣:朋友人家在那裡?
立 善:這裡去有三里路,是個小村坊。
    (兩個一頭走,一頭說。)
    (恰好那裡的筵席散得早。)
    (平白吃完了回家來,在路上撞著,平衣便一把拖住,哭訴家中事故,要他就同
    (回去。)
    (平白聽說,愁眉不展道)
平 白:哥哥,這裡不是說話地方,且再到兄弟家裡去。
    (當下幾個人又同回來。)
平 白:(平白歇口氣道)我家幾個老弟兄,連年吵鬧,我原曉得這種垂淚之氣,沒有什
    麼好處的,卻不道做出這般事來。
平 衣:兄弟你也不要說了,這都是我做哥哥的不是,家教不好,今日他小弟兄也學了我
    ,卻闖出這場大禍來,使我見了慘傷。我現身受的報應,也夠了。兄弟你也不要
    再來抱怨我,快同我城裡去幹事要緊。
平 白:(平白躊躇道)哥哥不知,先前只是些弟兄不和的小事情,兄弟可以到縣尊那裡
    求得;今是以弟殺兄的大犯,兄弟如何好去說得。就是去說,官府也決不理的。
    (平衣見他不肯去,不覺哭起來)
平 衣:兄弟我原曉得你去求來,也不是便能安然無事,但願得免死罪受些活罪也罷了。
    兄弟你可憐見我連夜奔波到此,同我去去罷。
    (也便要跪下去。)
平 白:(慌得平白連忙俯伏道)不要折殺兄弟,就替哥哥去求便了。
    (當下平白不得已,同平衣下了船,取路望城中來。)
    
    
62**時間: 地點:
    (且說公差拘捉立功到官,太爺見又是平家的事,又是殺兄的重犯,心中怒極,
    (立刻坐堂,問了幾句,便丟下八根籤來,叫用力重打。)
    (打完了四十板,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太爺怒氣不解,又拋下八根籤來叫
    (打。)
平 衣:(當案的上去稟道)看犯人光景,打不起了,不如且拿去收監罷。
太 爺:(太爺掄起眼來道)這殺兄的人,你還要保全他命麼?
平 衣:(喝聲)只管打!
    (那些皂役雖想延他的命,來生發幾貫錢使,見太爺這般發怒,卻又不敢用情,
    (便再打了四十頭號。)
    (打得兩腿上的肉都沒有了,那口氣只剩得一絲。)
    (太爺吩咐叫且收監。)
    (那平身、平缶趕到縣裡,見這般光景,放心不下,便用些小銀子,入監去看立
    (功,恰好送他的終,見他已自氣絕了。)
    (牢頭禁子便報了官,著平家自來領去。)
    (當下,平身、平缶,便同立行,去收拾那屍首,拖出了牢洞,合家啼哭,這是
    (不消說的。)
    (到了明日,平衣同平白回家,知道立功已被縣裡一頓板子歸結了,放聲大哭。
    ()
    (平白勸了一回,在城耽擱幾天,自回三泊灣去不題。)
    
    
63**時間: 地點:
    (且說立德的老婆馬氏,和立功的老婆金氏,見丈夫死於非命,兩下終日聒噪。
    ()
    (平衣心中又想,念大兒子,又不捨得二兒子,苦壞了生起病來,臥病在牀。)
    (卻又聽見兩個媳婦那淘氣,耳朵內不得清靜,家中住不得了,叫了船,到他表
    (弟甘令人家去養病。)
    (離家卻有一百五十里遠。)
    (平衣去了一日,馬氏在那裡罵立功。)
    (金氏正在隔壁怨命,聽見恨道)
又聽見:你的丈夫死了,卻是誰的丈夫活著?
    (便拿了把尖刀趕轉去,把馬氏當胸就刺,那刀尖從背上穿了出來,死在地上。
    ()
    (金氏便撥出刀來,自己頸上一勒,喉管已斷,也死了。)
    (家中慌做一堆,連忙去報他兩個的母家。)
    (金氏的父親,死已多年,沒得弟兄,只有個母親在家,又是久病在牀。)
    (知道這事,不過哭一場罷了。)
    (那馬氏的父親叫馬大立,卻也不是個善良之輩。)
又聽見:(聞了那信,不勝怨恨道)這都是平衣那該死的,家教不好,不訓誨得兒子,害
    我女兒這般慘死。
    (便率領了四個兒子,糾合些親族,共有五六十人,趕到平家,要尋平衣出去打
    (。)
    (那時恰值平家一班男人,都不在家,平衣又在甘令人處,連兩個媳婦的死信,
    (家裡怕他病中懊惱,也還未曾去通知。)
    (馬大立和眾人,把那門窗戶闥打得粉碎,卻尋不見平衣。)
    (拿住個丫頭問他,方曉得在甘家,都道)
平 衣:造化了他。
又聽見:(馬大立忽想起道)聞得他前年女兒死了,去打親家母,我何不就替周家報冤!
    (便和眾人搜尋他側室全氏來打。)
    (原來躲在個櫥裡。)
    (眾人揪住了頭髮出來,也剝得赤條條,渾身上下,打個赤青,臨了來,綁他在
    (長板凳上,揀一條大絲瓜,去塞在那話兒裡,方才一哄散去。)
    (不多時,平家那班男人回來知道了,平成大怒道)
平 成:我家死人如亂麻,他們卻又這般來欺人麼?
    (大喊一聲,提了根棍子就走。)
    (那平身、平缶、平聿、平婁,和下一輩弟兄,各各拿了傢伙跟去。)
    (原來馬家離城有三十里,都是旱路。)
    
    
64**時間: 地點:
    (其時正當八月下旬,暑氣雖退,在那晴杲杲的日頭裡走,卻還炎熱。)
    (馬大立領著多人,在路上停停歇歇的步回去。)
    (忽聽得後面發喊趕來,回頭看時,見止有十來個人,不放在心上,便都立定了
    (腳,思量再打這幾個人來暢一暢。)
    (不道當先這平成趕到,猶如餓虎一般,那條棍子著地一掃,便倒了他那裡十五
    (六個人。)
    (馬家的人見勢頭兇猛,四散奔逃。)
    (平家的人奮勇去追。)
    (平成親手捉住馬大立,便拔出小刀,把他割去兩隻耳朵,放他回家。)
    (他兒子馬奉言來救,反被立行一棒打去,打斷了兩隻腿,倒在地上。)
    (平成等見已得了便宜,也便回家。)
    (馬家的人見他們去遠了,方才回轉來,扛了那斷腳的歸家。)
    (連夜打發人縣裡叫喊。)
    (縣尹聽得又是平家的事,好不著惱,立刻出差,把諸平捉拿到官,只走了一個
    (平身。)
    (他見做公的到門,從狗洞裡爬出去,一夜內腳不離地,逃到三泊灣。)
    (恰好平白和兒子立善鄉試回來,見了問道)
平 白:兄弟何事到此?
平 白:(平身把上項事述了一遍)求哥哥再去縣裡說一個情。
平 白:(平白不悅道)怎麼只管闖出禍來。我在這裡住得久了,與官府聲氣不通,恐怕
    說來無益。但願馬家兒子不死,我父子再有一個中了,這事就好料理。兄弟且在
    這裡住幾時看。
    (平身便依言住在三泊灣。)
    (平白日裡和他共桌而食,夜裡與他同塌而眠,十分友愛。)
    (又見立善與兩兄弟是前後母的,卻一團和氣,全不似自己那般樣子,不覺感動
    (,垂下淚來)
立 善:今日才曉得一向竟不是人。
    (平白見他悔悟,心中甚喜,也陪他落了幾滴淚。)
    (過了幾日,只聽見鑼聲震地,報他父子都中了。)
    (平白大喜,叫立善在家料理,自己和平身入城,去見知縣。)
    (明朝舉人,極有聲勢,州縣官倒要讓他一步的。)
    (又幸喜馬奉言折的腿,被個名醫醫好了,便勸他家息了訟,放平成等和平白同
    (歸家。)
    (那時平衣病好了,也已回家。)
    (眾弟兄都愛敬平白,勸他仍來城裡同住。)
    (平白與眾弟兄焚香立誓,約今後各人改過自新,方移家到城同住,從此眾弟兄
    (有甚事情,必來請問平白。)
    (平成漸漸年老,氣性也漸和平,合門無事。)
    (倒連下一輩堂弟兄,也都感化得像同父又同母的一般親愛。)
    (後來平白會試中進士,殿試後批選了知縣,自知吏才平常,求改了教。)
    (立善再下一科。)
    (點入翰林,子孫科甲連綿,卻都發那平白的一支,這便是孝友的報。)
    (第六回 違父命孽由己作 代姊嫁福自天來)
    (參差境地盡難憑,貴賤窮通似轉輪。)
    (此日蓬樞繩戶子,他年金馬玉堂人。)
    (綈袍戀范猶邀福,一飯哀韓也得名。)
    (世上更誰持藻鑒,獨將隻眼入風塵。)
    (人生富貴福澤,雖說是命,卻也在這個人的做人上看得出的。)
    (若是這個人福澤厚的,必竟氣量更大;若是沒福的人,必竟小見,但曉得眼面
    (前,不能猜到後來。)
    (這就是一個人相,那相面的只看得臉上氣色,還要斷出那吉凶禍福來,若再把
    (那個人平日性情、動作,逐一看去,命也不必算了。)
    (有那大富大貴的,偶然間起了個輕薄念頭,他就曉得悔悟;那貧賤骨頭,就苦
    (到了十二分,也還只是舊時那副見識。)
    (明朝正統年間,浙江溫州府有個富戶,姓張,號維城,娶妻方氏,生下兩女兒
    (。)
    (大的喚做月英,小的喚做月華,都還年幼。)
    (那張維城的父親叫張士先,和他母親於氏,都已亡過,那年一同落葬,做個墳
    (,在永嘉山中。)
    (才打得好壙,夜間睡去,忽然做起個夢來。)
    (見一尊金甲神人,到他家中,喚他出去道)
平 白:你家的墳是王閣老父親的塋地,如何葬起你父母來?
    (對他喝一聲,張維城夢中驚醒,覺道有些詫異,便推醒方氏來,述與他聽。)
方 氏:這也偶然。如今壙已打成功了,難道為做了一個夢,便行停止,倒另去尋地麼?
    況且銀子已費了好些,為了尋地,今日請了看風水的落北,明日同了看風水的上
    南,辛苦也費得不少,為了個夢便丟手,自己想了,也不值得,就是旁人看了,
    也要好笑。
    (張維城被老婆這一番話,想道確是有理,便定了日期,仍舊把父母的柩,去那
    (壙裡葬了。)
    (葬了下去,不上一個月,方氏止生有一個兒子,名喚保兒,年已十二歲了,病
    (起來,好像中了什麼毒,跌交打滾,不住口地叫喊。)
    (問他什麼病痛,卻又講不出。)
    (請醫問卜,也不知道是何症候,病得三日,竟死了。)
    (張維城夫妻異常悲慘,猜道不要是墳上的原故。)
    (再請兩位風水先生看時,卻都道墳造得絕好,要富貴十多代的。)
    (張維城夫妻心上,也便略略定了。)
    (過不幾日,月英也病起來,就像保兒那般樣子。)
    (夫妻兩個十分著急,叫人去起一卦,卻道要祭山神。)
    (張維城心中不信,因不捨得女兒,有意無意去祭祭看。)
    (祭過了,果然立刻就得痊癒。)
    (又過了一日,方氏病起來,那病象也是一般的,張維城也不再去起什麼卦,竟
    (吩咐家人去祭山神,果然一祭也就好了。)
    (從此家中的人,輪流來生病,病就是這模樣,一祭山神,無有不癒。)
    (方氏便懊悔保兒病中,不曾祭得。)
張維城:那時也去起卦,卻並不道要祭山神,這是你我命中不該有這兒子,倒也罷了。但
    不省得卻是為什麼山神只管來作祟?
    (再過兩日,張維城夜來又得一夢,夢見他父親張士先回來,攢著眉頭對他)
對 他:孩兒,你快與我遷葬。我在地下,甚是不安,因那山神日日來趕逐道:『這穴是
    該王閣老父母的,不容和你母親住。你可作速另尋地來遷去。』
    (說罷,望外就走。)
    (張維城夢中也要跟出去,卻在門檻上絆了一交,即便驚醒,心中大奇。)
    (推醒方氏來,與他說知。)
方 氏:確是奇怪哩。我方朦朧裡也覺得像公公和你在外房說話。
    (張維城越發稱奇,便恍然大悟道)
張維城:我前番夢見那金甲神人,想必就是山神。可惜那時依了你的說話,仍舊用這塊地
    ,白白送了十二歲大的一個好兒子。
方 氏:你說過的,這也是你我的命。同樣人人生這病,他卻起卦不出,要祭山神,你埋
    怨我做什麼?如今只作急商量選葬是正經。
張維城:我何嘗來埋怨你,不過偶然這般說。如今遷葬的事,自然是最要緊的了。
    (次日,張維城起來,便遣人去請看風水的來,同去尋地遷葬。)
    (他那些親友知道了,都來問他,為什原故,張維城不好說是兩番得夢,山神不
    (容他父母葬那現在墳上,怕人家笑他沒福,只推葬後人口欠平安,因此打算要
    (遷。)
    (正是)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方 氏:(眾人多有阻擋他道)你的主見差了。人口不安,也是偶然。那點小晦氣,不見
    得是墳上的原故。況這個墳,人人說是有風水的,如何輕易便遷葬。不多時,便
    移來移去,陰靈也是不安的。
    (張維城只是不聽。)
    (過了幾時,已另尋得一塊地,張維城擇定了遷葬日期,知會親友,即便舉事。
    ()
    (有那勸他不要改葬他不聽的,鬥寡氣竟不來送。)
    (張維城也不在心上。)
    (可霎作怪,自從遷葬了,家中便終年安穩,沒有一個病了,這且按下不表。)
    
    
65**時間: 地點:
    (如今說那王閣老祖上的因果,與列位聽。)
    (明朝洪武年間,溫州地方,有個醫生,姓王,號叫作先,他的手段,就是盧醫
    (、扁鵲,也不能再好過他。)
    (但凡人家有病。)
    (請他去,真個手到病除,從不曾醫壞了一個人。)
    (只除非那病是個絕症,他就決決烈烈回他,再沒半句兒含糊。)
    (那病也千百個裡,不曾有一個竟好了的,這卻沒得算做他醫壞。)
    (因此他州外府,都來接去看病。)
    (一年忙到頭,差不多飯也沒工夫吃,卻不曾做了一些人家。)
    (吃的呢,粗茶淡飯;穿的呢,布衣草履,異常清苦。)
    (這是為何?難道那有病的,都是自討壽,不送他些酬儀麼?原來他的主意道)
張維城:不為良相,必為良醫。
    (不過要用這技藝救人的命,並不是借此求財。)
    (有得錢來,便分散與那些窮人了。)
    (因此沒得自己受享。)
    (王作先死了,他的兒子叫王善承,有二十多歲,在家中教幾個學徒,收那束脩
    (來,不夠家裡幾張嘴用度,只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挨過去。)
方 氏:(有人勸他道)你父親原是個名醫,只因輕財好施,不留得些與你,教你難過活
    。你何不也習醫,人家曉得你是名醫之後,定有傳頭,自然一做就行,不到得這
    般窮了。
張維城:(王善承道)我父親是天生成那副手段,所以做得;我自問性情不近,勉強去做
    ,必要傷人,如何使得。
    (從此也沒人再勸他行醫。)
    (他教書不論脩金厚薄,務必盡心教誨。)
    (爭奈出得起重館金的,都不來從他;從他的只是些送輕紙包的。)
    (他課徒得暇,也自己用用功,要想進學中舉。)
    (誰知他文才,原是數一數二,中進士也不愧。)
    (卻時運欠亨,到老還只一個童生,死的時節,一無所有,倒虧那輕紙包學生收
    (得多,念文三十湊攏來,也草草殮過了。)
    (他生下一子,叫王又新。)
    (王善承死時,還只八九歲。)
    (王善承妻高氏,見丈夫讀了一世書,不曾有一日飽暖,心中氣苦,不令兒子去
    (讀書。)
    (因見那公門中吃飯的,尋得銀子容易,守他到了十八九歲,苦積兩弔錢來,與
    (他買個名字,在永嘉縣中勾當。)
    (誰知別個在衙門內專講詐取人家財物,他在衙門內,卻反勸人息爭免訟。)
    (沒了爭訟,那裡尋得動錢財。)
    (因此依然像在先那般窮困。)
    
    
66**時間: 地點:
    (一日,官府差他下鄉辦事,走到山裡,突然烏雲四合,下起大雨來。)
    (又有那冰雹子,像拳頭般大,夾頭夾腦打下。)
    (王又新慌了,見路旁有一個廢壙,便鑽入去躲,不道那雨下個不住,山中水發
    (,平地有一丈多深。)
    (那水四面湧將來,把這廢壙沒在水底下,竟把王又新來水葬了。)
    (官府見他一去不回,便差人到他家中去問。)
    (那時他母親已經亡過,只有他妻山氏和十歲一個兒子。)
    (去問時,卻回說不曾歸來。)
    (一面托差人回覆官府,一面母子二人,同了幾個鄉鄰,依他下鄉那路尋去。)
    (尋到廢壙前,水退盡。)
    (見丈夫死在壙中,那時山氏和兒子,名喚興兒,真個哭得死了去又活轉來。)
    (便要去弄口棺木來盛殮。)
    (卻見是水淹了死的,身子脹得塞滿那穴,不好出來。)
張維城:(眾人對山氏道)這是張維城家的舊壙,他家已經遷葬,諒來不要的了。你何不
    去求他,把來佈施你,就將來葬卻丈夫,連棺材也倒省下。
    (山氏沒奈何,便領了興兒,來到張家。)
    (張維城問他母子為何而來,山氏是個女流,雖是做公人家的老婆,卻不慣到人
    (家說長道短,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倒是那小孩子,條條款款,對張維城講。)
    (原說他父親淹死在那壙內,屍首不好出來,特來募化這塊土葬父。)
    (張維城聽說有這事情,卻又是姓王,心中暗暗稱奇,便同了他母子,到山中去
    (看。)
    (果然不錯,便問山氏)
山 氏:你家有幾個兒子?可有些家事過活得來麼?
山 氏:(山氏指著興兒道)只他一個兒子。家中一向貧窮,如今只好賣這孩子來,與他
    父親收拾屍骸。
    (張維城聽見說得可憐,又見興兒生得面方耳大,說話聰明,確不像那落薄的,
    (便對山氏道)
張維城:我如今就把這地送與你有,你也不心賣這孩子,我自添些磚頭灰料,替你把這廢
    壙砌好就是了。
    (山氏聽說,忙同興兒跪下去拜謝。)
    (當下張維城回到家中,與方氏說知這件奇事,便差人去修好了那廢壙,再壅上
    (些泥土,做得好好的。)
山 氏:(只見山氏領了興兒來謝道)叼蒙大惠,無可報效,願送這兒子來服役,取個名
    供給使喚。
張維城:我這裡那少人伺候,若是這般,倒叫我心中難過。你快領了回去。
山 氏:(便又問道)他可曾讀書?
山 氏:他祖上原是讀書的,後來因窮了,他父親就不曾讀得,那裡還有錢令他從先生。
張維城:原來如此。那書卻是必須讀的。我出錢與他讀便了。
山 氏:極承美意。但他既不在府上服役,便要教他販些蔥姜韭蒜來養家。若是讀了書,
    倒有些靠他不著。
張維城:不妨。你家一年吃多少米,我這裡來取;要錢,也來拿就是了。
山 氏:這個怎好相擾。
張維城:我說出了這話,就是這樣的了。
    (便叫家僮去取了兩弔錢,量了五斗米,吩咐送到他家裡,對山氏道)
山 氏:且拿米過活。完了時,我再送來。
    (當下母子二人不住口的稱謝,便辭了張維城回去。)
    (過了十多天,張維城帶了個家人,送錢米到王家,只山氏一個在屋裡,問興兒
    (時,已附在一個董先生那裡讀書。)
    (張維城踱到學堂中,見了董先生,問那新來的學生子,可會讀書?董先生)
董先生:我教了一世書,從未看見這般好學生,在這裡讀得幾日,早抵得別人幾個月哩。
    (張維城聽了大喜,便對董先生道)
張維城:小弟有個女兒,名喚月英,也是十歲。煩先生作伐,對這學生。
    (董先生應允了,張維城又說些好話,即便回家。)
    (那董先生等到傍晚,放了眾學生,便同興兒到他家裡。)
    (見了山氏,就致了張維城的意思,山氏聽說,倒吃一驚,開口對董先生道)
山 氏:我家寸草無生,一切用度都是他那裡送來,已感激他不盡了。卻如何又要把女兒
    來許我孩兒?
董先生:是他今日在學堂裡,看見令郎聰明異常,起這念頭,這是難得的,不可錯過了。
山 氏:我這裡怕不情願。但他女兒是在錦繡堆中生長的,如何到我家過得日子。恐怕他
    也只一時高興的話,不見得不懊悔。先生還是替我去辭他的是。
董先生:也說得不錯。
    (便別了山氏,回到館中。)
    
    
67**時間: 地點:
    (那日天晚了,候至次日,董先生走到張家,見了張維城,便述王家辭婚的話。
    ()
    (原來張維城回家,把見興兒聰明,托董先生做媒的話,對方氏說。)
    (方氏也一心要聯這姻。)
    (當下見董先生來這般回覆,張維城)
張維城:煩先生再到他家去說,小弟和賤內意思都合的,斷然沒有後悔。竟請他家擇日行
    聘,應用銀兩,都是我送去就是了。
    (董先生又到王家,備述張維城的言語。)
    (山氏也便依了,纏紅之費,果然都是張家送去,不曾破費王家半點。)
    (從此,張維城越發照僱他家,日逐送錢送米,又把銀子與興兒買書,把綢絹與
    (他母子做衣服。)
    (光陰如箭,興兒早已十六歲了,做的文章真乃)
    (言言皆錦繡,字字盡珠璣。)
    (張維城這個裡頭是外行,聽見那內行的,人人稱贊,便十分快意。)
    (那年正要縣考,指望他入泮,不道山氏生起病來,醫不好死了。)
    (張維城替興兒料理殯殮了,就與他落了葬。)
    (興兒丁了內艱,不能赴試。)
    (張維城憂他一個在家,無人照看;要與他完姻,卻又礙著眼中,只得住了。)
    
    
68**時間: 地點:
    (且說那月英已長大,聽得人說,興兒的父親,是縣中衙役,又一貧如洗,靠著
    (他家周濟,心中抱怨父母,把他錯對了。)
    (但見有人說起王家,他就掩了耳朵不要聽。)
對 他:(有人對他)你父母既把你來許了他家,你就怨來也不中用。
月 英:(月英恨恨之聲道)我是死也不跟這衙役兒子去的。
    (又每日在他爹娘面前使性鬥氣,張維城和方氏也曉得他心中不願,卻只不作準
    (。)
    (看看又是三年,興兒服滿了,張維城去尋見了董先生,便說要與女兒畢姻。)
    (董先生便對興兒說了,揀個吉日成親。)
    (張維城夫妻意思,原要興兒到家,卻怕女兒越發看他不起。)
    (便多把些銀子與興兒,叫他娶去。)
    (到了臨期,興兒打扮得齊齊整整,來張家親迎。)
    (奠雁已畢,一面延新郎去待茶,一面打進彩輿來,請新人上轎。)
    (那曉這月英在裡頭,只是對著牆兒,一把淚一把鼻涕的哭,勸他梳頭也不應,
    (催他更衣也不理。)
    (停了一回,新郎要起身了,裡面還蓬著頭未曾梳妝。)
    (張維城叫再請新郎少坐,自己走到裡面,去勸女兒。)
    (千言萬語,月英只當不聽見,對著壁兒的哭。)
    (張維城不耐煩了,發起怒來嚇他,他倒越發高聲哭起來。)
    (張維城正沒奈何,卻又見家人進來傳話道)
張維城:新郎要起身了。
    (張維城連忙走出廳去,說梳妝未完,請新郎再等片刻。)
    (隨即走到裡面來,看女兒時,仍舊對著壁,在那裡哭。)
    (只得又去勸他,卻終不睬。)
    (少停,外邊又來催,張維城只得再走出來,叫他們緩住新郎。)
    (延挨了一回,外邊越催得緊,看月英時,全沒有一些回心轉意。)
    (弄得張維城沒法了,自己怨起命來。)
    (那月華在旁邊,見父親這般光景,心中十分不忍,走去勸他道)
月 華:姊你看父親何等著急,你還不肯回心,虧你過意得去。
    (月英聽了,發惱道)
月 英:你這丫頭,也來絮聒!你何不跟了那衙役兒子去!
月 華:父親不曾把妹子許了王家郎君。倘然把妹子許了他,何必姊來勸。
    (張維城聽了月華的話,便扯方氏過去,悄悄商議道)
張維城:不如把月華代了月英去罷。
方 氏:(方氏便走來對月華道)忤逆胚,不聽爹娘說話,如今思量要把你替代,不知你
    肯麼?
月 華:爹娘要孩兒去,就是乞丐,也沒得推托。況且也怎見得王家郎君,就再沒富貴日
    子,要餓死的。
    (方氏大喜,把這話告知張維城,就與月華妝扮起來,出廳升轎而去。)
    (原來他姊妹兩個,大小得一歲,月英頗有些姿色,那月華卻是個紅眼有瘌瘌,
    (結親後,夫妻進房,伴送的揭去了那兜頭紅絹,興兒見新人這般模樣,心中有
    (些不快。)
    (卻因受得他家恩惠深重,又兼月華性極和順,也便十分親愛。)
    (後來曉得原聘的是他姊姊,嫌王家貧賤,不肯嫁來,是他替代的,便愈加愛敬
    (。)
    (過不多時,興兒應試,入了學,轉眼就是科場。)
    (興兒收拾行李,取路投杭州來。)
    (行了好些日子,來到錢塘江頭。)
    (上得岸,天色已晚,不及入城,暫投江邊一家飯店歇宿,那店主人問了姓名籍
    (貫,便十分的款待。)
    (興兒心中疑惑。)
    (到了明日,興兒要進城去,店主人)
店主人:考期尚遠,秀才入城也是下飯店,這裡也是下飯店,何不在小店多住幾時,直到
    臨考入城。這裡江邊的景致又好,可不勝似在城中麼。
    (興兒見他說得有理,便就這店裡歇下。)
    (那店主人日日大魚大肉,供奉興兒。)
興 兒:(興兒對他道)我是個窮秀才,帶的考費不多,只夠苦盤纏。你這般接待了,我
    明日算起帳來,卻叫我如何發付你。今後只是隨茶粥飯罷。
    (店主人微微的笑,不回答他。)
    (興兒好生狐疑,猜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到了明日,仍舊絕盛的請他,倒又添上些山珍海味。)
    (興兒越發委決不下。)
興 兒:(便又問店主人道)你這般管待我,果系什麼意思,對我說了,也叫我吃得下。
店主人:秀才回去之日,小可自說便了,此時卻不好說得。但求秀才安心,在這裡住下去
    就是了。
    (興兒見他只是不肯說,心中想道:我只是個窮秀才,難道他把好酒好肉哄住了
    (我,謀我的命不成?不覺倒好笑起來。)
    (過了幾日,場期已迫,寧波、紹興這些近的,也都紛紛到了。)
    (興兒便收拾進城,來和店主人算帳。)
店主人:這帳不必算了,秀才只管自進城去。
    (興兒再三招他來算,店主人只是搖手。)
    (興兒便去取臨行時岳母與他買考果吃的十兩銀子來,交與店主人道)
興 兒:你即不肯算,先收了這十兩銀子,我出場來找罷。
    (店主人那裡肯接,興兒)
興 兒:你又不肯收這銀子,請對我說是什麼原故。
    (店主人便邀興兒到一間書室內坐了,走去把門關上,卻來雙膝跪在興兒面前,
    (慌得興兒連忙扶住道)
店主人:是什麼意思?
店主人:(店主人方說道)這裡間壁,有個關帝廟,是最靈的。秀才到的上一夜,小可忽
    得一夢,夢見關帝對小可道:『明日來一位溫州秀才,某姓某名,是今科解元,
    將來直要做到宰相。你後日有難,全仗他救,不可待慢。』小可因此略略先盡一
    點意思,怎敢算起飯錢來。
興 兒:雖是如此,夢寐中的說話,何足為憑。你仍收我這銀子的是。
    (店主人終不肯收,興兒只得謝了他)
店主人:多擾。
    (自進城去。)
    (出了店門,心中想道:他那夢有准便好。)
    (卻又暗想:我若做了宰相,我那妻子的瘌瘌豈不要被同寅中做笑話。)
    (便又想道:我做了官,只把他關閉在一處,不令出來見人,卻娶個美妾來哄人
    (家,說是夫人便了。)
    (心下這般想,身子早已到了城中,便去尋了個寓所。)
    (三場完畢,與考的紛紛回去,他滿擬自己中的,要等榜後,會會老師,竟不歸
    (家。)
    (因腳上生了個小瘡,不便走路,卻也不曾出城去,會那店主人,只在城中寓所
    (靜坐。)
    (守到九月初頭揭曉時,腳上那瘡,也已平愈,便自己去看榜,從第一名看至末
    (名,不見有自己名字。)
    (一連看了幾遍,卻並沒有,好生掃興。)
    (回到寓所,收拾行李,即便出城。)
    (不好意思再從前日那店主人門首經過,大寬轉到一個地方,搭了船,回溫州去
    (。)
    (到了家中,月華)
月 華:你怎麼直到今日才歸,好叫我掛念。
    (興兒便將店主人夢他中解元,在那裡等榜的事,述一遍。)
月 華:再是三年,又要進場了,你也不必納悶。我父親日日來這裡,望你歸家,不知緣
    何,今日倒不來。你可快些去走一走,到也令兩個老人家放心。
    (興兒又問了幾句去後的事情,便到他丈人家裡來。)
    (只見掛燈結綵,十分熱鬧,你道為何?原來月英自從妹子代他嫁了去,張維城
    (把他另許了本城開當鋪汪有金的兒子汪自喜,春間出了閣,那日卻是他夫婦回
    (門。)
    (看官,你想姊姊回門,那有做妹子的,路又不遠,卻不曉得?只因春頭月華回
    (家送嫁,月英向他誇張那汪家,來取笑了興兒,月華氣苦,立誓道)
月 英:若不得丈夫發達,永不和他相見。
    (因此張維城連日在月華那裡,卻不提起這事。)
    (因他不知前情,丈夫又未得中,要不快活。)
    (當下見興兒回了來,來望他老夫妻,俱各大喜。)
    (張維城便領他去和汪家女婿相見。)
    (從來說的,一雙牀上不出兩樣人物。)
    (月英那般欺侮窮人,這汪自喜也是刻刻把個富字頂在額角上的。)
    (見興兒是窮秀才,便裝出許多驕傲來。)
    (興兒去和他攀談,這裡說了十句,他卻面孔對了別處,大剌剌回答一兩句。)
    (興兒也是傲氣的,見他這般模樣,心中不平,酒也不吃,便要告歸。)
    (張老夫妻那裡留得住,由他自去了。)
    (興兒到家,便把月英回門,那連襟怎樣自大,說與月華聽道)
興 兒:可恨天下有這般恃富欺人的。
月 華:天下這般人多哩,你那裡恨得許多,只要自己用心攻書,發達得來,他倒要奉承
    你哩。
    (興兒點點頭,也便不說起了。)
    (倏忽間早又一年光景。)
    (那年是天順皇帝復辟,有旨開科。)
    (興兒便又收拾行李,來杭州鄉試。)
    (到了錢塘江頭,想起去年,承那店主人十分厚款,卻不曾受我半個飯錢,現在
    (帶有溫州土宜,何不將去謝他。)
    (便上了岸,再投那店裡來。)
    (店主人見了,笑逐顏開道)
店主人:秀才來了麼?
    (接他入去,敘了些寒溫。)
    (興兒送上那土宜。)
    (店主人致了謝,自收進去。)
興 兒:(興兒便開口問道)你去年說,夢見關帝道我該中解元,不知原何竟不靈驗?
店主人:小可也正要問秀才,去年聽小可說了那話,出去之後,可曾心中嫌鄙尊夫人貌丑
    ,發想娶妾麼?
    (興兒見說,呆了半晌)
興 兒:這是我心裡的事,你如何曉得?
店主人:可見這關帝果然靈哩。小可去年送了秀才出門,那夜又夢關帝道:『秀才解元還
    未曾中,便憎嫌妻丑,要想納妾,心地不好,已在榜上除名。』又叫小可勸秀才
    ,作速改悔。小可得了那夢,明日就入城尋秀才,卻尋不見。回來又生了一場大
    病,直到今春,才下得牀。秀才倘能速自改悔,這番定然恭喜的了。
    (當下說得興兒毛骨悚然,便同了店主人,到那關帝廟中去,跪在神前,懺悔道
    ()
興 兒:弟子偶在愚見,不道便犯神怒,從今以後,誓當改過自新,不敢起這薄倖念頭了
    。
    (懺悔畢,同了店主人出廟。)
    (店主人便仍留去他店中住,興兒畢竟不肯。)
    (來到城中,尋了寓所,三場完後,來別店主人,要回去。)
店主人:今番定然如意,怎麼倒急歸家。
    (便拉住他,在自己店裡住了候榜。)
    (興兒因他當時款待得太厚,心中不安,定要回家。)
店主人:若是秀才道我供給厚了些,我竟是家常便飯相待,如何?
    (興兒卻情不過,只得住下。)
    (等到放榜,興兒仍中了解元。)
    (連那店主人也喜得手舞足蹈。)
    (興兒入城,拜了座師,領了鹿鳴宴,便謝別店主人回家。)
    
    
69**時間: 地點:
    (卻說溫州地方文風素來平常,鄉試常脫科的,這回卻得了個解元,府官、縣官
    (面上,也有光彩。)
    (得了報,就來他家道喜。)
    (卻聞他在省下未歸,便喚差役出境去偵探。)
    
    
70**時間: 地點:
    (那日路上接著了,一面將本官的名帖來投,一面委伴當飛報入城。)
    (興兒到得自家門首,府縣官早已開道而來。)
    (牽羊擔酒,與他接風,好不熱鬧。)
    (興兒送了官府出門,便入內去見月華時,可霎作怪,只見)
    (發覆烏雲,往日紅霞忽爾黑舊凝秋水,向時濁浪頓然清。)
    (且莫信福無雙至,也須知喜不單行。)
    (他那裡秀才變成舉子,我這裡丑婦化作佳人。)
    (興兒當下倒吃一驚,忙問他時,說自丈夫去後,忽一日,發起寒熱來。)
    (朦朧睡去,見一個赤面長髮,像個關夫子模樣,後面一個黑臉的,拿著大刀,
    (像周將軍,遞過一丸藥與他吃。)
    (醒來便覺得眼目清涼,那頭上不住作癢。)
    (白膚膚的皮,一片片脫下,生出這頭黑髮來。)
    (只三四日,便長得有幾尺來長。)
    (興兒見說,不勝歎異,便同了月華,去拜丈人、丈母。)
    (卻見汪自喜夫妻,也在那裡。)
    (原來他新近遭了大火,把那當鋪燒做白地,屋都沒得住了,因此張維城接回來
    (的。)
    (當下,他夫妻和興兒、月華相見,都是垂頭喪氣,放不出前番那些勢炎了。)
    (興兒和月華,倒也不做出那新貴的模樣來。)
    (卻當不起這些底下人,都在背地裡議論。)
有 的:我家大姐姐沒福,把個解元夫人,讓了別人也罷,卻又被大火燒窮了,在這裡衍
    命。
有 的:王解元真是雙喜,中了舉人回來,又見二姐姐變得比大姐姐倒齊整了幾倍。
    (眾人這般講動,月英夫妻聽見了,又羞又惱。)
    (羞起來,恨不得地上有一孔,鑽了下去;惱起來,恨不得在壁上撞死了。)
    (幸喜興兒夫婦還不是常在張家的,等他去了,眾人也不甚講起。)
    (兩個就覺得面孔有擱處了。)
    (這且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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