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一 至 第三七〇

361**時間: 地點:
    (卻說第七宗是一干柴頭鬼,像有頭又不見個頭,像有手又不見個手,像有腳又
    (不見個腳。)
    (凹頭突腦,烏蕉巴弓,原來是火裡燒過來的,故此叫做柴頭鬼。)
    (哭哭啼啼,都說道)
故 此:我們一干人,是羅斛國謝文彬麾下的番兵,共有三五千個。因為謝文彬和南朝爭
    鬥,與我們何干?被南朝五營大都督設下毒計,把我們連人連船盡行燒死。蛟龍
    廝戰,魚鱉何干?活活的燒死我們這三五百個的性命。情實無辜,告五營大都督
    填命。
崔判官:你只說五營大都督,還是甚人才好對哩?
故 此:(柴頭鬼說道)就是唐狀元為首。
判 官:若你們委實無辜,這就該唐狀元填命。
    (第八宗又是兩個小後生。)
    (一個駝著個背,口裡叫著)
口 裡:好疼也!好疼也!
    (一邊叫著,一邊)
一 邊:我是爪哇國蘇刺龍。臨陣之時,被南朝馬游擊背空處打一錘,打得腰駝背曲,一
    命歸泉。屈死無辜,告馬游擊填命。
    (一個連肩帶背,拎著半邊身子,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爪哇國蘇刺虎,臨陣敗走,暗地裡馬游擊一刀,卸下一邊身子來。身死無辜
    ,告馬游擊填命。
    (第九宗也是兩個後生。)
    (一個拎著一副頂陽骨,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爪哇國一員副將,名字叫做哈刺婆。臨陣之時,被金都督偷空兒一鏡,钂掉
    了一副頂陽骨。屈死無辜,告金都督填命。
    (一個背著脊梁骨,哭哭啼啼)
一 個:我也是爪哇國一員副將,名字叫做哈刺密。回陣之時,也被金都督背後趕將來,
    脊梁骨上一钂,钂得一命歸泉。身死無辜,告金都督填命。
    (第十宗是五百個番兵,站著的就是一千個。)
    (怎麼這等多哩?)
    (原來一個人是一刀兩段的;上一段,下一段。)
    (雖是五百個人,上下兩段,卻不是一千個?一齊兒哭哭啼啼,都說)
金都督:我們叫做魚眼軍,承總兵官的號令,去到南船之下,被王元帥設計,滿船底下都
    是飛抓,抓起一個來,一刀兩段。屈死無辜,告王元帥填命。
    (第十一宗是三千名步卒。)
    (一個個都是身首兩分,皮開肉綻,怨氣騰騰,哭哭啼啼,都說)
金都督:我們都是爪哇國上銅板冊的軍人,跟隨總兵官出陣,大敗而歸,被南朝諸將擒獲
    。可憐我們三千個人,都是砍頭,都是剝皮,都是剮骨,都是一鍋兒煮吃了。有
    何得罪,遭此極刑?告鄭元帥填命。
判 官:你們原是哪一個擒獲的,你們還尋哪一個,怎麼要鄭元帥填命?
金都督:(眾人說道)一鍋煮吃之時,都是鄭元帥主令,故此要他填命。
    (第十二宗是十三個番官。)
    (渾身上下,寸絲不掛,連身上的肉都是一條一條兒牽扯著,哭哭啼啼)
番 官:我們是爪哇國國王駕下親隨頭目,共是十三員。城池失守,與我等何干?被南朝
    人拿去,一個人剮了一千刀。平白地遭此鋒鏑之慘,告鄭元帥填命。
    (第十三宗是一個老大的番官。)
    (也拎著一個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爪哇國一個總兵官,名字叫咬海乾,盡忠報國。被南朝拿住,砍了頭祭海。
    孤忠無以自見,反遭毒刑,告鄭元帥填命。
    (第十四宗是一個女人聲口,苦無甚麼頭面。)
一 個:(哭哭啼啼)我是爪哇國一個女將,名字叫做王神姑,捨身為國,被南朝諸將萬
    馬踏為肉泥。跖犬吠堯,吠非其主。遭此極刑,告南朝諸將填命。
判 官:你那婦人的狀不准。
王神姑:(王神姑又哭又說道)怎麼不准?
判 官:我這簿上注得有你是自家發下大咒,咒神不肯恕饒,以致如此。下去,再查你前
    身。
    (第十五宗是一個南朝人。)
    (拎著一個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本貫南朝人氏,名字叫做陳祖義,來到浡淋國,官授沙胡左頭目之職。好意迎
    接南船,反被他梟首示眾。恩將仇報,死不甘心,告鄭元帥填命。
    (第十六宗是一連三個女人。)
    (一個女人拎著一個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女兒國一個公主,名字叫做金頭宮主。為了唐狀元,被妹妹砍了頭。樹因花
    發,藕以蓮生,告唐狀元討命。
    (一個擠著個奶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就是金頭宮主第二的妹子,名字叫做銀頭宮主。為因唐狀元,致使第三個妹子
    一刀割了我的奶頭,重傷致死。唐狀元是個貽禍之根也,告唐狀元填命。
    (一個捻著一把腰眼骨,哭哭啼啼)
一 個:我就是金頭宮主第三的妹子,名字叫做銅頭宮主。為因兩個姐姐爭風,是我判其
    曲直,被馬太監驀地裡一刀,刺了我的腰眼骨,刺了一個大窟窿,身死無辜,告
    馬太監填命。
判 官:那兩個姐姐自己淫亂爭風,怎麼告得唐狀元?這個不准。這個妹妹告馬太監,還
    有三分理,待過會兒再查。
    (第十七宗又是一個女人。)
    (拎著一個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女兒國一員女將,名字叫做王蓮英,百戰百勝。被賣國女賊黃鳳仙,一刀砍
    下了我的頭。忠君者身死,賣國者反昌。情屈何干,告黃鳳仙填命。
判 官:一個忠君,一個賣國,再查前身,黃鳳仙還填你的命。
    (第十八宗共是五十個沒頭的鬼。)
判 官:(先一班二十五個,哭哭啼啼)我們是撒發國總兵官部下看寶藏庫的小軍,上半
    夜夢寐之中,吃南朝王明一個一刀,一刀砍下一個頭來。身死無辜,告王明填命
    。
判 官:(後一班二十五個,哭哭啼啼說道)我們同是撒發國,同是看寶藏庫的小軍,下
    半夜夢寐之中,吃南朝王明一個一刀,一刀砍下一顆頭來。身死無辜,告王明填
    命。
    (第十九宗這個人有些古怪。)
    (怎麼古怪?合著一個人,分開來又是四架。)
一 個:(哭哭啼啼)我是撒發國一個總兵官,名字叫做圓眼帖木兒,提刀出陣,被王明
    暗地裡劈了我四刀,開我做四架。屈殺英雄,死不瞑目,告王明填命。
    (第二十宗是一干沒頭沒腦,斷手斷臂。)
吆 喝:(吆吆喝喝)我們總是圓眼將軍部下的小軍,被王明暗刀所殺,人不計其數,刀
    不計其傷。負屈含冤,告王明填命。
兩 個:(第二十一宗是兩個狐狸精)我們修行千百多年,為因金毛道長官差,被張天師
    把我兩個,一個劈開做了兩個。情死不甘,告張天師填命。
判 官:你原先同伴之時,還有四個神道,也劈做兩半個,他們偏不告狀,偏你們兩個會
    告狀!
兩 個:(兩個狐狸精齊說道)他們是青龍、朱雀、玄武、白虎之神,已經告在天曹,玉
    帝也准了他的狀,許他取命。
判 官:既如此,我這裡也准你的。
    (第二十二宗是一干番卒,有小半是帶傷的,有大半是沒頭的。)
判 官:(帶傷的哭哭啼啼)我們是錫蘭國的防海水軍,被南朝解都督把個甚麼賽犀飛,
    害了我們的性命。死不甘心,告解都督填命。
判 官:(沒頭的哭哭啼啼)我們同是錫蘭國的兵卒,被解都督拿住,一人一刀,一刀砍
    了首級。死有何罪?告解都督填命。
    (第二十三宗是一個總兵官,領了無數的兵卒。)
總兵官:(總兵官哭哭啼啼)我是錫蘭國一個總兵官,名字叫做乃奈涂,挺身為國,吃南
    朝劉游擊一刀,砍了一個頭。又把我的頭掛在高竿上,又且將去傳示四鄰。衛國
    之臣,寧得何罪?遭此荼毒!告劉游擊填命。
    (那無數的兵卒一齊吆喝,一齊啼哭)
吆 喝:我們就是乃奈總兵官部下的兵卒,被劉游擊當陣殺死,拿住的又是砍頭。身死無
    辜,告劉游擊填命。
    (第二十四宗是一干毛陸禿的白象。)
吆 喝:(也哭哭啼啼)我們是個守分的中生,奉錫蘭國總兵官差遣,被南朝劉游擊,把
    個甚麼賽星飛,害得我們傷的傷,爬的爬,以致身死。情理何甘!告劉游擊填命
    。
判 官:你這些中生,原日自不合出陣,今日也不合來纏擾,哪裡有這閒工夫准你的狀。
吆 喝:(眾象說道)老爺可憐見,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我們獅象之列,都是有德有行的
    中生,怎麼肯白受其死?
判 官:既如此,待我再查。
    (第二十五宗又是一個番總兵。)
    (手裡提著一個頭,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金眼國一個總兵官,名字叫西海蛟,南兵之難,身經百戰,吃金都督一钂,
    钂下我斗大的頭來,英雄無效用之處,情屈何甘!告金都督填命。
    (道猶未了,後面又跟著無數的番兵,都是些肢體不全,連傷帶血的,都是吆吆
    (喝喝,都說)
金都督:我們一干人,為因番總兵身死之後,吃金都督雪片的钂來,措手不及,負屈身死
    。告金都督填命。
    (第二十六宗又是兩個番官。)
一 個:(一個拎著頭)我是金眼國水軍酋長,名字叫做哈秘赤,海上鏖戰之時,吃劉百
    戶設計塞了我的舵眼,坑陷了我海鰍船;又戳我一槍,又致使我砍下頭來。此情
    何恨!告劉百戶討命。
    (一個只得上半段,連頭帶胳膊,站在地上,下半截身子不見,在那裡口裡)
口 裡:我也是金眼國一個水軍頭目,名字叫做沙漠咖,吃了姚把總一刀,揮我為兩段,
    上一段還在,下一段遠葬沙魚之腹。此恨何長!告姚把總填命。
    (道猶未了,後面一擁而來,就有幾千個沒頭的鬼,都說)
金都督:我們都是跟隨哈酋長、沙頭目出陣的,只因他兩個身死之後,可憐我們撞著火,
    燒個死;撞著刀,勒個死;捉將去,嚇個死。罪不加眾,情屈何甘!
    (燒死的告梁把總填命,殺死的告姚把總討命,捉去的告張百戶討命。)
    (第二十七宗這個鬼,生得齊整,青春年少,叫屈連天,原來是金眼國國王的盤
    (龍三太子。)
    (一手提著一張刀,一手拎著一個頭,氣衝衝的說道)
一 個:我做太子的為父殺賊,這是理之當然,怎麼活活的吃水軍大都督陳堂一虧,逼勒
    得舉刀自刎?天下做忠臣孝子的,豈可這等抑鬱不伸!到如今沒奈何,只得告求
    閻君殿下,替我做個主張,一定要陳都督償命!況兼我還有一個忠臣,叫做哈裡
    虎,被他逼勒得溺水身亡。還有八個頭目,還有三百隻番船,還有三千名番兵,
    都堆做一坑,燒做灰燼之末。你們不信之時,你看後面都是甚麼?
    (把手一指,只見一個鬼平跳起來)
一 個:我是金眼國國王駕下的駙馬將軍,名字叫做哈裡虎,為因國家有難,不避斧鉞,
    萬死一生。哪曉得天道無知,偏使賊人得志,致使我們溺水身亡!割我頭的是個
    游擊將軍黃彪,我今日告黃游擊取命。
    (道猶未了,只見八個頭目吆吆喝喝)
左頭目:我們八個頭目,活活的火葬在陳都督手裡,今日要陳都督償命。
    (道猶未了,只見三千名番兵,一齊的哭哭啼啼,都說)
陳都督:我們這一干人,共有三千多個,豈可都是數盡祿終,白白的喪在陳都督火裡。情
    苦何堪!今日要陳都督償命。
    (第二十八宗是個丞相的樣子,一個頭提在手裡,哭哭啼啼)
一 個:我是金眼國國王駕下右頭目的便是,名字叫做蕭噠口稟,為因齎了國書,請了三
    位大仙,就吃南朝二位元帥砍我的頭,又把我的頭號令各門、各街、各市。君令
    臣行,這是常理,怎麼叫我受這等的苦毒?到今日沒奈何,望閻君替我做主,要
    二位元帥填命。
    (第二十九宗是兩個道士。)
一 個:我在陽世間叫做金角大仙。
一 個:我在陽世上叫做銀角大仙。還有一個師弟,叫做鹿皮大仙。師兄師弟三個同時下
    山,同時和南兵爭鬥,怎麼我兩個就砍了頭現了本相?我師弟反做了紅羅山的山
    神?功罪不明,賞罰不正。我兩個要金國師填命。
    (第三十宗又是五個柴頭鬼。)
一 個:(一個口裡哼也哼的)我是銀眼國一個總兵管,名字叫做百里雁,活活的吃南朝
    王尚書一天火,燒得骨碎筋酥。銜冤不盡,告王尚書填命。
    (後面四個哭哭啼啼,都說)
陳都督:我們是銀眼國四員副將,一個叫做通天大聖,一個叫做沖天大聖,一個叫做撼山
    力士,一個叫做搜山力士。四個人平白地吃王尚書一餐火,燒得灰飛煙滅。負屈
    含冤,無門控告,特來告上閻君,要王尚書償命。
判 官:你這乾人都是弔謊,既是燒得骨碎筋酥,灰飛煙滅,怎麼如今還有個形狀兒,在
    我這裡告狀?
陳都督:(眾鬼齊齊的說道)稟上判官大人,你有所不知,又是南船上一個金碧峰看見不
    忍,又替我們安埋骸骨,又替我們念上幾卷受生經,故此又得這些形狀兒,到這
    裡伸冤訴屈。
判 官:既是如此,還說得通。我准你的,再查。
    (第三十一宗又是一個婦人。)
一 個:(哭哭啼啼)我是銀眼國百里雁的妻房,名字叫做百夫人,代夫報仇,吃南朝設
    計,鉤牽索捆,砍下頭來。夫為妻綱,妻報夫仇,這是個正理,怎麼反教我們毒
    遭刑憲!砍下我頭的是唐狀元,我如今要唐狀元填命。
    (第三十二宗是五六百個沒頭沒腦的鬼。)
    (嘈嘈雜雜、吆吆喝喝,都說)
陳都督:我們是跟隨百將軍、百夫人的兩枝軍馬,共有七百多名,活活的死在南人之手。
    有屈難伸,要尋他總兵官填命。
判 官:可還有麼?
下 面:沒有了。
閻羅王:崔判官,這三十二宗人命,事非小可,你仔仔細細把個罪惡簿來,與他對證一番
    。中間有等惡極罪大的,發下罰惡司,要他周環地獄。有等惡未甚,罪苦不大的
    ,輕恕他,發下左轉輪王,與他托生而去。果若是素無罪惡,枉刀屈殺了他,准
    南朝人一命填他一命。怕他甚麼元帥?怕他甚麼都督?怕他甚麼狀元?到了我這
    衙門,按法而行,毫無所隱。昔日唐太宗尚然填還人命,何況以下之人?
崔判官:是,小臣即時查對。
    (好個崔判官,一手一枝筆,一手一扇簿,從頭徹尾,查對了一番,又加一番,
    (怕有差錯;再加一番,這叫做三思而行,事無不慎。)
崔判官:(崔判官卻才稟告閻君)某也善,某也未善;某也是,某也未是。
卻 才:(閻君道)既是查對得明白,你當面判斷還他們。
判 官:你們仍舊一宗一宗的上來,聽我們判斷。
卻 才:(眾人答應道)是!
    (判官叫過第一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姜老星,你前身殺人無厭,已經七世為豬,尚且填還不滿;你今日出世為人,還
    是這等為君強戰,糜爛民肉,怙惡不悛!依法該送下罰惡司,遍歷一十八重地獄
    。
姜老星:容小的分訴。
    (道猶未了,閻君傳下令來,不許強嘴,強者竟送阿鼻地獄之下,永世不許轉身
    (!果有不甘,許末後再稟。)
    (閻王有令,誰敢有違?只是恭聽而已。)
    (判官叫過第二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姜盡牙,你已經三世為人,只因你為人在世,怒目而視哥嫂,注定了打出你的眼
    烏珠兒來。姜代牙,你已經二世為人。只因你在世作事機深,摳人腦髓,理合打
    碎你的腦蓋骨。你這兩個報應已畢,發左轉輪王,許你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三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人,初世為人,前世都是一群馬,作踐人間五穀,以致今世死於刀兵。
    苦無大惡,發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四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畜生,已經三世為牛。只因你前生在世,食人之祿,不能終人之事,欺
    君賣國,你這簿上,該十四世為牛。你們今日受了這一苦,准一世為牛,通前後
    十三世為牛就滿。許牲錄司去托生為牛。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五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畜生,才初世為犀牛。只因你前世都做道士,游手好閒,又且穢污齋醮
    ,故此出世做個犀牛。你頭上這一隻角,恰像道士那頂冠兒,昨日那一天大蜈蚣
    ,都是些徒弟徒孫的冤孽。你這簿上,共是六世為牛,今番也免你一世,再五世
    就滿。許牲錄司去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六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婦人,前世都是淫奔之婦,背了結髮丈夫,私通外人情趣。已經十世為
    母豬,羞恥不避,穢污異常,還有些餘孽未滿,卻注你做個屍致之魚,今番受了
    這一苦,罪惡填滿了。許赴左轉輪王,托生為人。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七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五千多人,原是五千條毒蛇轉世。閻羅王只說你們改行從善,哪曉得你們蛇
    鑽竹洞,曲心還在,故此又注你這一死。你們這簿上,還該一世為豬,再世為牛
    ,三世才轉人身。許牲錄司去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八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蘇刺龍,你已經三世為人。只因前生在世,專一馱人的財物,不肯還人,以致罪
    惡貫滿。故此今日一錘打馱了你的背,命染黃泉。蘇刺虎已是四世為人,只因你
    前生在世,專一破人姻緣,離間人骨肉,以致罪惡貫滿,故此今日一刀連肩帶背
    的,分開你的屍骸。卻只一件,你兩個苦無大惡,還是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九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哈刺婆,你已自二世為人。只因你前生在世,專一說話過頭,行事滿頂,故此今
    日吃這一钂,削掉了你的頂陽骨。哈刺密,你已是五世為人。只因你前生在世,
    說話沒脊骨,行事沒脊骨,故此今日吃這一钂,钂掉你的脊梁骨。卻你兩人又無
    別惡,還是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五百個魚眼軍,才是兩次為人。初次為人,你就奴群狗黨,飲酒輸錢,牽扯
    不斷,故此今日注你一個一刀,砍為兩段。你第三世為人,方知警省。許赴左轉
    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又叫聲第十一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三千個人,都是前生不敬父母,不尊長上,不孝不弟之人。已經十二世為牛
    ,砍頭剝皮,剮骨鍋煮。才然初世為人,罪孽尚且未滿,仍舊又是砍頭剝皮,剮
    骨鍋煮。你們這簿上,還有四世為牛。許赴牲錄司托生。
    (判官叫聲第十二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十三個人,也是初世為人。原日為因抵觸了繼母,六世為驢,受人欺壓,遭
    人鞭撲。才得為人,復又剮你這一千刀,今後罪孽,稍可饒你罷。許赴左轉輪王
    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又叫聲第十三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咬海乾,你這個人原沒有甚麼罪惡,已經八世為人。這一世又是個盡忠報國。只
    因你前世枉殺了一條大蛇,故此今世不免這一刀之苦,卻也不敢償命。送賞善府
    受用。
    (下面沒有答應。)
    (判官叫聲第十四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王神姑,你是個不敬公姑,不順父母,不盡婦道,犯了七出之條的婦人,已經十
    八世為母狗。今日又犯咒神,故此要遭萬馬踏為肉泥。送罰惡分司,還歷那一十
    八重地獄。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五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陳祖義,你已是五世為人,苦無罪惡。只因你呼喝長兄一聲,故此不免這一刀之
    苦。卻來生還是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六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三個女人,前身是個田三嫂,吵家精,在我地獄裡面,已是鋸開了做三個。
    教你為人,改心從善,誰知你還是這等貪淫無恥,故此一個人又是一刀。也罷,
    今番再變一遭母狗,消你那些淫欲之火,卻再來托生。許赴牲錄司伺候。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七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王蓮英,你原是個孝婦出身,已經三世戴珠冠,穿霞帔。只因有些小不足處。甚
    麼些小不足處?瞞著婆婆吃了一隻雞,故此今生要砍這一下,卻不該人來填命。
    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八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五十個人,前世都是個出頭的好漢。只因有些出頭害人,苦沒有甚麼大善行
    ,故此今世都要砍頭。卻來生還是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十九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圓眼帖木耳,你為人在世,言不信,行不果,取不明,與不明。有這四樣不是處
    ,故此今日砍你四刀,開你做四架。你來生僅僅的討得個人身,卻也沒有甚好處
    。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面也不曾答應。)
    (判官叫聲第二十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人,都是前一世在鄉黨之中,暗箭傷人,暗刀殺人,故此今生遭王明的
    暗劍。卻也苦沒有大過惡,還得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一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兩個狐狸,一邊修行,一邊魘污迷人。今日又不合跟隨著甚麼道長,這正叫
    做狐假虎威,罪孽重大!
下 面:(叫過鬼司來)送他到陰山之下,永世不許轉身!
    (下面哭哭啼啼而去。)
    (判官叫聲第二十二宗,下面)
下 面:有!
    (不知這個應聲道『有』,還有些甚麼過惡?判官怎麼判斷?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靈曜府五鬼鬧判 靈曜府五官鬧判)
    (詩曰:
    (  大定山河四十秋,人心不似水長流。)
    (受恩深處宜先退,得意濃時便好休。)
    (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恩愛反為仇。)
    (世間多少忠良將,服事君王不到頭。)
    
    
362**時間: 地點:
    (卻說判官叫聲第二十二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一干帶傷的,前生賣酒渾是水,不見個米皮兒,故此今生遭解都督的賽犀飛
    ,水裡抓起你來;你那些砍頭的,是前生酒裡下了蒙汗藥,故此受禍又慘些,都
    還不失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三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乃奈涂,你前生是個強盜頭兒,謀財害命,故此今日注上砍頭,又將你的頭傳示
    鄰國。你那些兵卒,都是你這一班為從的,應得陣上殺死,拿住砍頭,卻都失了
    人身。怎麼失了人身?得他的財,下世要變牛變馬還他的。許赴牲錄司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四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些畜生,還說你有德有行,你們七世前都是個人身,都曾放火燒人房屋,已
    經七世變畜生,不離湯火之災,冤業尚然未滿,卻又生這一場賽星飛來燒你,今
    番卻得了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五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西海蛟,你是個盡心報國的。只因你前生是條好漢,專一充大頭鬼唬嚇人,故此
    今日要钂下你那斗大的頭來。你後面那一干人,都是襯幫你的,助人唬嚇,死有
    餘辜。只一件,一施一報,還不失個人身。西海蛟請進賞善府,眾人俱赴左轉輪
    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六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哈秘赤,你前生是個屠戶,殺生害命,故此注你一槍,又砍你的頭。沙漠咖,前
    生上半世做好人,下半世殺牛營生,故此注你下半截身子,遠葬鲨魚之腹。卻都
    不失人身,許赴左轉輪王托生。你們後面那一干人,原是幾千個鼠耗托生,齧嚼
    之罪,應得如此。今番該是變蛇,少得清淨。許赴牲錄司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七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盤龍三太子,是為子死孝,哈裡虎是為臣死忠。你兩個俱十世為人的,三太子只
    因前生勒死了一隻鹿,故此今世有自刎之罪;哈裡虎前生把滾湯澆死了一穴螻蟻
    ,故此今生有溺水之報。兩個人俱善多惡少,俱該填命。只是南人已經厚待你們
    了,不必填命。請進賞善府受用。那八個頭目,是八隻斑斕虎托生;那三千名兵
    ,是三千個豺狼托生,應得此報。八個頭目,今番出世是羊;三千名番兵,今番
    出世是豬。俱赴牲錄司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八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蕭噠口稟,你前生倒是個好人,吃齋把素,看經念佛,修積得五世為人。今生又
    做丞相。只因你前生那些大秤小鬥,故此不免這一刀。赴左轉輪王托生,原不失
    富貴之厚。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二十九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兩個畜生敢如此無禮,冒頂了人,反敢自稱甚麼金角、銀角!叫鬼司即時趕
    到陰山之下,不許他轉身!
    (兩個哭哭嘶嘶而去。)
    (判官叫聲第三十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百里雁,你原是個飛天的光棍,勒騙良善財物,致有今日這一場火燒。你得人的
    財物,還要變下畜生填還人,可赴牲錄司托生。
    (百里雁不肯去,判官喝聲)
判 官:鬼司們,扯他去。
    
    
363**時間: 地點:
吆 喝:那兩個大聖,原是偷天換日的光棍;兩個力士,原是掘地三尺的光棍。同是火光
    ,故同是火燒。俱發下牲錄司變畜牲,填還人財物。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三十一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百夫人,你前生是個長腳婦人,東家又到西家,南鄰又走北舍。又不合不受婆婆
    教訓,凡有吩咐,只是頭搖,故此今日有些絆腳砍頭之禍。卻只是惡少善多,許
    赴左轉輪王托生。
下 面:是!
    (判官叫聲第三十二宗,下面)
下 面:有!
判 官:你這七百個,都是前生一班吃狗肉的和尚,故此聚在一坨兒受此刀兵之苦。魘污
    的罪重,今番不得人身。許赴牲錄司去托生。
下 面:是!
    (道猶未了,閻羅王)
閻羅王:可曾完麼?
判 官:已經完了。
閻羅王:可有甚麼差錯?
判 官:沒有甚麼差錯。
閻羅王:丹墀之下,眾鬼都散去了麼?
判 官:(鬼司道)都散去了,止有五個大鬼還在那裡,不肯出去。
閻羅王:那五個不肯出去,有些怎麼話說?
    (道猶未了,五個鬼歷階而上,都說)
陳都督:崔判官受私賣法,查理不清。
閻羅王:我這裡是甚麼衙門!有個受私賣法之理?
陳都督:(五鬼道)縱不是受私賣法,卻是查理不清。
閻羅王:哪一個查理不清?你說來我聽著。
姜老星:(劈頭就是姜老星)小的是金蓮寶象國一個總兵官,為國忘家,臣子之職,怎麼
    又說道我該送罰惡分司去?如此說來,卻不是錯為國家出了力麼?
崔判官:國家苦無大難,怎叫做為國家出力?
姜老星:南人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勢如纍卵之危,還說是國家苦無大難!
崔判官:南人何曾滅人社稷,吞人土地,貪人財貨,怎見得勢如纍卵之危?
姜老星:既是國勢不危,我怎肯殺人無厭?
判 官:南人之來,不過一紙降書,便自足矣,他何曾威逼於人?都是你們偏然強戰。這
    不是殺人無厭麼?
咬海幹:判官大人差矣!我爪哇國五百名魚眼軍,一刀兩段;三千名步卒,煮做一鍋。這
    也是我們強戰麼?
判 官:都你們自取的。
帖木兒:(圓眼帖木兒)我們一個人劈做四架,這也是我們強戰麼?
判 官:也是你自取的。
三太子:(盤龍三太子)我舉刀自刎,豈不是他的威逼麼?
判 官:也是你們自取的。
百里雁:我們燒做一個柴頭鬼兒?豈不是他的威逼麼?
判 官:也是你們自取的。
五個鬼:(五個鬼一齊吆喝起來)你說甚麼自取?自古道:『殺人的償命,欠債的還錢。
    』他枉刀殺了我們,你怎麼替他們曲斷?
判 官:我這裡執法無私,怎叫做曲斷。
五個鬼:(五鬼說道)既是執法無私,怎麼不斷他填還我們人命!
判 官:不該填還你們。
五個鬼:但只『不該』兩個字,就是私弊。
    (這五個鬼人多口多,亂吆亂喝,嚷做一坨,鬧做一塊。)
    (判官看見他們來得凶,也沒奈何,只得站起來,喝聲)
吆 喝:唗!甚麼人敢在這裡胡說?我有私,我這管筆可是容私的?
    (五個鬼齊齊的走上前來,照手一搶,把管筆奪將下來)
五個鬼:鐵筆無私,你這蜘蛛須兒紮的筆,牙齒縫裡都是私絲,敢說得個不容私!
    (判官看見搶去了筆,心上越發吃惱,喝聲)
吆 喝:唗!又還胡說哩!我有私,我這個簿可是個容私的?
    (五個鬼因是搶了筆,試大了膽,又齊齊的走上前去,照手一搶,把本簿搶將下
    (來)
五個鬼:甚麼簿無私,你這繭紙兒釘的簿,一肚子都是私絲!
    (判官去了筆,又去了簿,激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平跳將起來,兩隻手
    (攢著兩個拳頭,前四後二,左五右六,上七下八,支起個空心架子,實指望打
    (倒那五個鬼。)
    (哪曉得那五個鬼都是一班潑皮鬼,齊齊的打上前來,一下還一下,兩下就還一
    (雙,略不少遜。)
自 古:好漢不敵倆。
    (老大的只是判官一個,哪裡打得那五個鬼贏?把頭上的晉巾兒也打掉了,把身
    (上的皂羅袍也扯碎了,把腰裡的牛角帶也蹬斷了,把腳下的皂朝靴也脫將去了
    (。)
    (判官空激得暴跳,眼睜睜的沒奈他們何處。)
    (閻羅王看見不是勢頭,也跳將起來,高叫道)
閻羅王:你們眾人敢這等鬼吵麼?快叫眾鬼司來,推他到陰山之下去,看他何如!
五個鬼:(那五個鬼連閻羅王也不怕)這的與老爺不相干,只因判官賣法,故此激變了我
    們。
閻羅王:怎叫做賣法?
五個鬼:南朝人枉刀殺人,理合一命填還一命。判官任私執拗,反叫我們到牲錄司去變畜
    ,反叫我們左轉輪王托生,反叫我們到賞善府去閒住。似此不公不法,怎怪得我
    們?
閻羅王:你們前世所為不善,今世理合如此,怎麼還欺負我判官?
    (五個鬼看見閻羅王發作,也只得軟些)
五個鬼:老爺在上,我們都是人怨語聲高,激石乃有火,怎麼敢欺負判官?
閻羅王:你們還說不是欺負。我且問你,你們打掉判官的巾兒,可是欺負他到頭上?扯碎
    了判官的皂羅袍,可是欺負他身無所倚?蹬斷了判官的牛角帶,可是恣意欺負人
    ,略無芥蒂?若說起皂朝靴來,還有好些話講。
五個鬼:怎麼還有好些話講?
閻羅王:判官腳下的靴,可是好脫的?你們都脫將去,還不是欺負人麼?
    (道猶未了,只見把城門的小鬼,慌慌張張跑將進來,跪著稟說道)
跪 著:報!報!報!今番卻是天大的禍事來到!
    (道猶未了,把子城的小鬼,也是這等慌慌張張跑將進來,跪著)
跪 著:報!報!報!今番卻是天大的禍事來到!
    (道猶未了,把靈曜府門的小鬼,也是這等慌慌張張跑將進來,跪著)
跪 著:報!報!報!今番天大的禍事來到!
    (這一連三個報來得忙,報得重,說得凶,把個崔判官嚇得只是抖戰。)
    (閻羅王也蕩了主意。)
    (那五個鬼今番卻也不敢鬼推,姜老星只得進罰惡司,咬海乾、三太子同進賞善
    (府,帖木兒托生左轉輪王,百里雁到牲錄司。)
閻羅王:你這一干小鬼頭,報甚麼天大禍事來了?
把門的:(把城門的小鬼說道)小的不知道來歷,只看見五個猛漢,騎著五騎馬,舞著五
    般兵器,搶門而進,金頭鬼王吃他一苦。
閻羅王:(把子城的小鬼說道)小的也不知來歷,只看見五個猛漢,跨著五騎馬,舞的五
    般兵器,銀頭鬼王吃他一虧。
把門的:(把府門的小鬼說道)小的也是不知來歷,只看見果是五個猛漢,跨著五騎馬,
    舞五般兵器,來到靈曜府門之外,來來往往,走一個不住;吆吆喝喝,嚷一個不
    休。滿口說道:『要拿崔判官老爺,要見閻羅王老爺。』小的未敢擅便,只得報
    上老爺,伏乞老爺詳察。
閻羅王:這五個人是哪裡來的?
把門的:不知是那裡來的。
    (原來是南朝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來到這個黃草崖前,藍旗官報上
    (元帥,二位元帥著令夜不收上岸打探,夜不收看見天昏地黑,不敢前行,卻又
    (責令王明上岸打探。)
    (王明去了有一七多些,還不見個回報。)
    (這一七中間,天色漸明,雖有些煙雨霏霏,卻不過像中朝深秋的景致。)
老 爺:今日寶船來到這個田地,夜不收又不敢去,王明又不見來,卻怎麼是好?
王 爺:昔日諸葛武侯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之地,畢竟致使南人不敢復反。我們今日船上
    ,都是這等袖手旁觀,怎叫做個下海?
    (王爺這幾句話,似輕而實重,卻是敲著這些將官出不得身,乾不得事。)
    (恰好激石乃有火,激水可在山。)
    (道猶未了,早已有個將官,鐵襆頭、紅抹額、牛角帶、皂羅袍,手裡拿著一桿
    (狼牙棒,坐下跨著一匹烏騅馬,高叫道)
有 個:元帥在上,末將不才,願前去打探一番,再來回話。
    (元帥抬頭看時,原來是前哨副都督張柏。)
    (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身長三尺,膀闊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
    (甲,手裡拿著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钂,坐下跨著一匹紫叱撥的活神駒,高叫道
    ()
元 帥:末將不才,願同張狼牙前去打探。
    (元帥抬頭視之,原來是右營大都督金天雷。)
    (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紅紮巾,綠袍袖、黃金帶、錦拖羅,手裡
    (拿著一條三十六節的簡公鞭,坐下跨著一騎賽雪銀鬃馬,高叫道)
元 帥:末將不才,願同二位將軍前去打探。
    (元帥抬頭視之,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胡應鳳。)
    (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豐髯長鼻,偉乾長軀,滿面英風,渾身環
    (甲,手裡拿著一把七十二楞的月牙鏟,坐下跨著一匹深虎剌的卷毛駒,高叫道
    ()
元 帥:末將不才,願同三位將軍前去打探。
    (元帥舉目視之,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雷應春。)
    (道猶未了,四個將軍,四騎馬,四船兵器,蜂擁而去。)
    (只見帳前閃出一員大將來,高叫道)
馬將軍:四位將軍且慢跑,還有我浪子唐英在這裡。
    (元帥抬頭看時,果是好個唐狀元,爛銀盔,銀鎖甲,花玉帶,剪絨拖,一桿朱
    (纓閃閃袞龍槍,一匹銀鬃照夜白千里馬。)
老 爺:有了四員大將,已自足矣,不消唐狀元去罷。
王 爺:老元帥,豈不聞古先時五虎將之名乎?
老 爺:好個五虎將!快著唐狀元去。
    (四員將軍前跑,一個唐狀元後隨。)
    (跑了有十數多里頭,天色漸漸開亮,只是黃雲紫霧,別是一般景色。)
唐狀元:(唐狀元高叫道)列位且不要忙,這個國一定有些古怪,我和你要拿定一個主意
    才是,孟浪不得。
老 爺:(四員大將齊齊的答應一聲)是!
    (卻又是走了十數多里路頭,也還不見個民居街市。)
    (五個大將軍打伙兒又跑,再又跑了十數多里路頭,只見遠遠的望見有一條矮矮
    (的牆頭兒,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門兒,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搶而入。
    ()
    (只見門裡面左邊閃出兩個青臉獠牙的鬼來,右邊閃出兩個牛頭馬面的鬼來,一
    (齊吆喝著)
兩 個:你們是哪裡來的?一味生人氣。
    (五個將官看見這些鬼,又聽知說道:「生人氣」,心上都有些不穩便。)
唐狀元:敢是個鬼國麼?
眾 官:像個鬼國的模樣。
唐狀元:我和你也怕他不成。
唐狀元:(道猶未了,只見青臉鬼喝聲道)唗!你們竟自進去,過關錢兒也沒有些?
唐狀元:(唐狀元也喝聲道)唗!你是甚麼關?敢要過關錢兒。
眾 官:(青臉鬼說道)虧你還有一雙眼,連鬼門關也認不得。
    (唐狀元轉眼一瞧,果真是那一座小小門上寫著「鬼門關」三個大字。)
唐狀元:列位,我和你怎麼撞到鬼門關上來了?
張狼牙:怕他甚麼鬼門關!
金都督:哪管他甚麼關,只是殺上前去。
黃游擊:(胡游擊說得好)昔人但願生入玉門關。我們今日生入鬼門關,也是一場異事。
雷游擊:今日中間,且不要談玄。進了鬼門關,卻是個國,人與鬼鬥殺,全靠拿出些主意
    來。
唐狀元:我們須索個抖擻精神,殺到他底。
眾 官:(眾官齊齊的應聲)是!
唐狀元:(只說得一聲)是。
    (你看他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擁而進。)
    (怕他甚麼青臉獠牙鬼,怕他甚麼牛頭馬面鬼,轉嚇得都走過一邊,都只認做一
    (起鬼,哪裡曉得還是個人,都說)
金都督:好狠鬼也!我們只當他的鬼孫兒!
    (五騎馬,一會兒就跑到城門之下。)
    (只見城上有一面牌,牌上寫著「古酆都國」四個大字。)
眾 官:(眾官一齊說道)來得好,恰好是個酆都鬼國,卻是個鬼窩兒裡。
    (道猶未了,城門裡擁出一群小鬼來,當頭一個大鬼,站著地上就有一丈多長,
    (頭上一雙黃角金晃晃的,兩隻手攢著一雙拳頭,喝聲)
吆 喝:唗!你們是哪裡來的?早早下馬磕頭。快通名姓,少待遲延,就教你認得我哩!
金都督:(金都督喝聲道)鬼奴!你是甚麼人?就認不得你!
吆 喝:(大鬼說道)我有名的金頭鬼王,你豈可還不認得我麼?
    (五個將官聽知得是個金頭鬼王,齊齊的一聲喝,一片的刀槍。)
    (莫說那些小鬼,把個金頭鬼王就嚇破了膽,捨命就跑。)
    (遞跑連跑,早已背心窩裡吃了三十六節的簡公鞭,一鞭打做個四馬攢蹄的樣子
    (,仰翻著在地上。)
    (金頭鬼王吃了這一虧,也只說是個甚麼兇神惡鬼,哪裡曉得是陽世上活人!五
    (個將軍打翻了這個鬼,一擁而進。)
    (將軍是將軍,馬是馬,一會兒又跑到一座城門之下。)
    (這一座城較矮小些,這一座城門較窄狹些,陰風颯颯,冷霧漫漫。)
    (眾將抬頭一看,只見城上也有一面牌,牌上寫著「禁城」兩個字。)
唐狀元:『禁城』二字,卻是閻羅天子所居之處,我和你可好進去麼?
張狼牙:怕他甚麼閻羅天子,怕他不寫下一封降書。
唐狀元:且莫講降書,不知前面是個甚麼出處?
雷游擊:閻羅王不怕鬼瘦,我們今日也不怕閻羅瘦,少不得要䩐鞳他一番。
    (道猶未了,只見禁城裡面擁出一群小鬼來,吆吆喝喝。)
    (當頭也有一個大鬼,也有一丈之長,也有頭上雙角,只是頭面上白淨淨的,不
    (像頭裡的黃,高叫道)
也 有:你們是哪裡來的?或是奉哪裡的公差,快通名姓,怎麼撞入我這禁城之中?
唐狀元:(唐狀元喝聲道)唗!我們五虎將軍,日戰陽間夜戰陰。你是個甚麼野鬼,敢攔
    我去路!
    (那鬼也還認不得是個陽人,只說陰司裡有此一等惡煞,也就狠起來,攢著一雙
    (拳頭,高叫道)
果真是:你說甚麼五虎將軍,你哪裡認得我銀頭鬼王麼?
眾 官:(眾官齊齊的一聲喝)你是怎麼銀頭鬼王?饒你那個金頭鬼王,險些兒打折了脊
    梁骨。
    (一片的馬響,一片的刀槍,把個銀頭鬼王又撈翻了在地上。)
    (那些小鬼卻就走得無影無蹤。)
    (五個將軍也不管他,又是一擁而進。)
    (一會兒卻進到一個處所。)
    (這卻不是城牆,這卻不是城門,只見無限的朱門高敞,殿宇崢嶸,儼然是王者
    (所居的氣象,宮門上也有一面牌,牌上寫著「靈曜之府」四個大字。)
唐狀元:今番卻到了閻羅王宮門上,我和你也要仔細一番。
兩 個:(兩個游擊說道)狀元之言有理。
兩 個:(道猶未了,只見金都督就跳將起來)今日之事,有進無退,怎麼說得『仔細』
    兩個字?
    (恰好張狼牙起來,狠起來說道)
張狼牙:天下事,一不做,二不休,怕他怎麼閻羅王!
    (五個將官,齊齊的一吵,滿口吆喝道)
滿 口:要捉判官!要見閻王!
    (故此有許多小鬼,報進靈曜府裡去。)
    
    
364**時間: 地點:
閻 王:(卻說閻王聽知這一報說道)五個將官,五騎馬,五樣兵器,舞進靈曜之府。
    (連閻王也蕩了主意,只不曉得是個甚麼來歷,叫聲判官問道)
閻 王:你幾時錯發了文書,錯勾甚麼惡鬼?
判 官:(判官想了一會)並不曾發甚麼文書,並不曾錯勾甚麼惡鬼。
閻 王:既不錯,怎麼有這五個猛漢到府門前來廝吵?
判 官:今日的日神不利。適來是五個鬼大鬧一場,怎麼又有五個將軍,五騎馬,又來大
    鬧?
閻 王:敢是天上掉下來的?
判 官:不應掉得這樣凶。
閻 王:地上長出來的?
判 官:不應長得這樣凶。
閻 王:水裡蕩將來的?
判 官:不應蕩得這等凶。
閻 王:地獄裡走出來的?
判 官:不應走得這等凶。
閻 王:適來告狀的鬼帶將來的?
判 官:不應帶這等凶。
    (道猶未了,五條猛漢,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擁而入,已是進到靈霄府閻羅王
    (殿下。)
    (閻羅王看見來得凶,也無法可治,叫聲)
閻羅王:崔珏,你快下去問他一個來歷,你切不可鬥他。
    (道猶未了,閻羅王轉身進到後殿去了,止剩得一個崔判官在殿上,嚇得只是抖
    (衣而戰。)
    (一時又尋不見巾兒,一時又換不著袍兒,一時又穿不著靴,一時又尋不著筆,
    (一時又尋不到文簿。)
吆 喝:(殿下五條猛漢齊齊的吆喝)你那殿上站的快下來,我問你一個來歷。少若遲延
    ,一齊殺上殿,教你命染黃沙,那時悔之晚矣!
    (崔判官不敢違拗,只得走下殿來。)
    (不知這一下來問個甚麼來歷?有個甚麼吉凶?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閻羅王寄書國師 閻羅王相贈五將)
    (詩曰:
    (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365**時間: 地點:
    (卻說崔判官勉強支起架子,走下殿來)
崔判官:你們還是強神?你們還是惡鬼?我這裡是個十帝閻君所居之處,怎麼容得這等吵
    鬧?這等持槍跨馬?
    (唐狀元見他說是閻君所在,也以禮開談)
唐狀元:你不要吃驚,我們號為五虎將軍,日戰陽間夜戰陰。
判 官:你這些將軍,還是陽世上人?還是陰司裡人?
唐狀元:你這裡還是陽世?還是陰司?
判 官:將軍說話也好差了。一行告訴你,這是十帝閻君所居之處,豈可又不是陰司!況
    兼你們一路而來,先過鬼門關,次進酆都城,又次進禁城,卻才進我靈曜府。過
    了這許多所,豈可不認得我這是個酆都鬼國!
唐狀元:大聖人尚且好問好察,我們焉得不問?
判 官:列位可是陽世上人?
唐狀元:是陽世上人。
判 官:還是哪一國?
唐狀元:是大明國朱皇帝駕下差來的。
判 官:既奉朱皇帝欽差,怎麼走到我這鬼國來?
唐狀元:為因兵下西洋,撫夷取寶,故此輕造。
判 官:我這鬼國是西天盡頭處,卻也是難得到的。
    (唐狀元還不曾開口,張狼牙就搶著說道)
張狼牙:胡說!我管你甚麼盡頭不盡頭,我管你甚麼鬼國不鬼國,你快去拜上你的黑面老
    兒,早早修下封降書,備辦些寶貝,免受我們一刀之苦。
判 官:你這位說話又差。你大明國朱皇帝是陽間天子,我酆都國閻羅王是陰間天子。地
    有陰陽,職無尊卑,禮無隆殺,焉得你反問我們要降書,問我們要寶貝!
    (張狼牙就急起來,喝聲)
吆 喝:唗!我們兵下西洋,已經三十餘國,哪一國不遞上降書,哪一國不奉上寶貝?饒
    他是個勇猛大將軍,饒他是個天、地、人、各仙長,也都是這等帖耳奉承。又何
    況你這些瘟鬼,敢在我面前搖唇鼓舌,說短道長。
    (判官受了這一席狠話,倒也無奈何)
判 官:你若還說起這西洋二十餘國來,就該磕我四個頭,拜我八拜。
    (張狼牙已經動氣,再又加上個磕頭禮拜的話,他就心如烈火,膽似鐘粗,拿起
    (個狼牙釘來,照著判官頭上只是一片築。)
    (張狼牙已自太過了,卻加上個金都督又是個鹵莽滅裂的,又是一片任君钂钂將
    (去。)
    (再又加上兩個游擊也狠起來,一個一條簡公鞭,一個一把月牙鏟,鞭的錘敲,
    (鏟的斲削。)
    (喜的判官是個鬼溜下罷兒,也不覺得。)
    (四個將軍攢著一個判官,就像鐘馗擒小鬼的形景,把個判官左走也不是,右走
    (也不是。)
唐狀元:(唐狀元連聲叫道)不要動手哩!且問他一個來歷,再殺也不遲。
判 官:正是,我且告訴你一番,看你是?我是?
    (唐狀元吆喝得緊,眾人只得住手。)
判 官:你們兵下西洋,枉殺千千萬萬的性命。今日頃刻之間,接下三十二宗告你們填人
    命的狀詞,是我把罪惡簿來一查,查他前生今世作何善惡,當得何等報應。善者
    是我送進賞善行台,快活受用;惡者是我發下罰惡分司,遍歷一十八重地獄。還
    有一等善多惡少者,又送左轉輪王托生,並不曾斷你們填還性命。我這一段情由
    ,還叫我不是?你們可該磕頭,可該禮拜!
唐狀元:你任何職?能夠判斷還他。
判 官:我是崔珏判官,有名的閻羅殿下鐵筆無私。
唐狀元:你既是個判官,怎麼這等衣冠不整,儀從不張?
判 官:說起來,你們又該磕頭,又該禮拜。
    (張狼牙又惱起來,喝聲)
吆 喝:唗!
唐狀元:不消嚷,且待他再說一番。
判 官:為因不曾判斷填命,中間有五個強梁之鬼,和我爭鬧一場,說我徇私曲庇。是我
    責備他們,他們五個鬼,鬼多手多,反加我以無禮。
唐狀元:怎麼無禮?
判 官:倒也不堪提起,把我的巾兒、袍兒、帶兒、靴兒都一果兒,連筆兒、簿兒也險些
    兒。故此衣冠不整,儀從不張。
唐狀元:這是你的執法不偏,致令五鬼鬧判。
張狼牙:(張狼牙又鬧起來)誰聽他那一面之詞,終是要封降書降表,要些寶貝進貢。若
    說半個『不』字,我這裡只是一味狼牙釘,憑你怎麼處我。
    (道猶未了,就是掄起狼牙釘來,照著判官頭上雨點一般過去。)
    (金都督又是钂,兩個游擊又是一條鞭,一把鏟,把個判官又趕得沒處跑。)
    (唐狀元急忙吆喝,他們住手。)
    
    
366**時間: 地點:
    (卻說閻羅王站在後殿上,聽知外面一往一來,細問細答,閻君長歎一口氣)
閻羅王:這都是仗了佛爺爺的佛力無邊,就欺負上我門哩!
    (道猶未了,只見內殿之中閃出一位老者,壽高八百,鶴髮童顏。)
    (一手一根拄杖,一手一掛數珠兒,走近前來)
老 者:是個甚麼佛爺爺?在哪裡?
    (閻君起頭一看,原來是個椒房之親、岳宗泰岱,名字叫做個過天星。)
    (怎有這個親?怎有這個名字?只因他一日走地府一遍,一夜走天堂一遍,腳似
    (流星,故此叫做個過天星;他所生一女,名字叫做淨幻星君,嫁與閻羅王,做
    (正宮皇后,他卻不是閻羅王的外岳?故此叫做椒房之親,岳宗泰岱。)
問 他:是哪個佛爺爺?在哪裡?
閻羅王:這五個將軍是大明國朱皇帝欽差來下西洋取寶的。他船上有個長老,原是燃燈古
    佛臨凡,故此他們仗他的勢力,欺上我門來。
老 者:你怎麼曉得?
閻羅王:他日前到我處來。
老 者:來有甚麼貴幹?
閻羅王:因為路上有許多的妖魔鬼怪,他來查問。
老 者:你這如今怎麼處他?
閻羅王:倒有些不好處得。怎麼不好處得?欲待要多叫過些鬼司來,搬動那一干遊魂索、
    貯魂瓶、錐魂鑽、削魂刀,怕他們走上天去?卻於佛爺爺體面不好看相。欲待將
    就他們,他們又不省事,輕舉妄動,出言無狀,卻於我自家的體面上又不好看相
    。這卻不是不好處他?
老 者: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閻羅王:怎麼說?
老 者:這五個人也不是凡夫俗子,你有所不知。
閻羅王:這個委是不知,請教。
老 者:那持槍的,姓唐名英,是個武曲星。那狼牙釘的,姓張名柏,是個黑煞星。那舞
    钂的,姓金名天雷,是個天蓬星。那拿月牙鏟的,姓雷名應春,是個河鼓星。那
    簡公鞭的,姓胡名應鳳,是個魁罡星。
閻羅王:既是些天星臨凡,卻也害他不得。況兼又有佛爺爺在船上,莫若只是做個人情與
    他去罷。
老 者:你須去自家吩咐他們一番。
閻羅王:我還有好些話與他講哩。
    (好個閻羅王,竟自走出殿上來,只見四個將官攢著一個判官,這邊一個連聲叫
    (道)
一 個:快住手哩!快住手哩!
    (閻羅王卻就開口,先叫上一聲)
閻羅王:左右的何在?
    (這正叫做堂上一呼,階下百諾,左右兩邊擁出百十多個鬼來。)
    (閻羅王站在上面,兩邊列著百十多個鬼,卻不有了些威勢。)
閻羅王:(問一聲)下面甚麼人?敢持刀驟馬,逼勒我判官麼?
    (判官正在沒走處,一直跑上了殿。)
    (唐狀元看見殿上問話的是個冕而衣裳,王者氣象,心裡曉得是閻羅天子,勒住
    (馬,高聲答應道)
唐狀元:末將們介冑之士,不敢下馬成拜。實不相瞞,我們是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來撫
    夷取寶的。
閻羅王:怎麼撞進我靈曜府裡來?
唐狀元:為因不見玉璽,直窮到了底,故此擅入府門。
閻羅王:你們就該抽身回去罷,怎麼又威逼我判官?
唐狀元:非干威逼。判官一言不合,怒氣相加。
判 官:(判官接著說道)都是那黑臉大漢,說要甚麼降書降表,要甚麼進貢禮物。
閻羅王:這說話的好差!我和你陽間天子職掌相同,但有陰陽之別耳!怎麼我這裡有個降
    書?有個禮物?
唐狀元:陰陽雖異路,通問之禮則同。我們今日也是難逢難遇,須則求下一封陰書,明日
    回船之時,奏上陽間天子,才有個明證。
閻羅王:你還講個『回船』二字,你這個船有些難回了。
唐狀元:(唐狀元心上吃了一驚)怎見得難回?
閻羅王:你們下洋之時,枉殺了千千萬萬的人命。他們這如今一個個的負屈含冤,要你們
    填還他性命。雖然是我崔判官和你們硬斷,到底是怨氣沖天,無門救解。大小寶
    船,卻有沉覆之危。
唐狀元:事至於此,怎麼沒有處分?不如就在這裡討個解釋出去才好。
閻羅王:你們自家計處一番,可有個解釋之法。
唐狀元:我們苦無解釋之法。
閻羅王:你們回船請教國師,就見明白。
    (唐狀元聽見說到國師身上,心裡老大的驚異,曉得回船決有些禍患,卻只得把
    (幾句言話兒出來,高叫道)
唐狀元:你們朱皇帝是陽間天子,大王是陰間天子,內外協同,豈可沒個互相救援之意。
閻羅王:回船請教國師,我這裡無不依允。只你們也是進我府門一遭,各通名姓上來,我
    這裡還有一物相贈,以表邂逅慇懃。
唐狀元:末將姓唐名英,原中武科狀元,現任征西後營大都督之職。這任君钂姓金,雙名
    天雷,現任征西右營大都督之職。這狼牙釘姓張名柏,現任前哨副都督之職。這
    簡公鞭姓胡,雙名應鳳,現任征西遊擊大將軍之職。這月牙鏟姓雷,雙名應春,
    現任征西遊擊大將軍之職。
閻羅王:好一班武將!莫說陽世上威風第一,就是我陰司裡武藝無雙。
    (道猶未了,即時叫過左右的,取文房四寶來,寫下了四句短札。)
    (又叫過管庫藏的,取出一件寶物來,盛在朱紅匣兒裡面,著判官傳下,吩咐短
    (札兒拜上國師,朱紅匣兒相贈五員武將。)
    (唐狀元連聲稱謝,躍馬而出。)
    (出了門,金都督)
金都督:好了這個黑臉賊。
張狼牙:你罵我?
金都督:罵適來的閻羅天子。
張狼牙:你說甚麼黑臉賊?我穿青的,你有些護皂。
    (道猶未了,這正叫是回馬不用鞭,早已到了寶船上,拜見二位元帥。)
    (只見王明正在那裡講劉氏是他的生妻,死後嫁與崔珏判官;又講崔珏判官誤認
    (他做個大舅,領他進城,看見望鄉台、槍刀山、奈河橋、孤淒埂、賞善行台、
    (罰惡分司,又是一十八重地獄,銼、燒、舂、磨,各色刑憲。)
    (正講到興頭上,唐狀元一干五員大將,五騎馬,五般兵器,飛舞而歸。)
    (見了元帥,都問王明)
元 帥:你上哪裡去了這些日子今日才來?
王 明:我今日不是崔珏判官兩場口角,還不得家來也。
唐狀元:甚麼崔珏判官?
王 明:就是閻羅上的崔珏判官。
唐狀元:甚麼口角?
王 明:一日之間,先是五個鬼和他大鬧一場,後又是五個天星和他大鬧一場。家裡聞知
    這兩場凶報,生怕有些差池,故此我拜辭而來。
    (唐狀元不覺的大笑了三聲。)
元 帥:你笑甚麼?
唐狀元:原來真是個鬼國,真是個陰司,虧我們硬和他爭鬧一場。
元 帥:怎麼和他爭鬧?
唐狀元:王克新說五個鬼和判官大鬧,就是為了我們殺死的魍魎之鬼,一總有三十二宗,
    都在告狀取命。五個天星,就是我們殺到靈曜府裡閻王殿下。
元 帥:怎麼就殺了這幾日?
唐狀元:早去晚來,只是一日。
元 帥:已經三個日子,王明共去了十個日子。
唐狀元:可見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陰陽有准,禍福無差。
元 帥:裡面風景何如?
唐狀元:陰風颯颯,冷霧漫漫,不盡的淒涼景色。
元 帥:居止何如?
唐狀元:照舊有街道,照舊有房舍。有個鬼門關,有座酆都城,有座禁城,卻才到靈曜之
    府。中有閻羅王的宮殿,朱門宏敞,樓閣崚嶒,儼然王者所居氣象。
元 帥:閻羅王何如?
唐狀元:冕而衣裳,儼然王者氣象。
元 帥:可看得真麼?
唐狀元:覿面相親,細問細對。他還有一封短札,拜上國師;還有一件禮物,賞賜末將們
    的。
元 帥:怪哉!怪哉!連陰司之中也征到了,連閻羅王也取出降書來,也取出寶貝來。今
    日之事,千載奇事。
    (即時請過國師、天師。)
    (唐狀元遞上書,國師拆封讀之,原來是個七言四句,說是:
    (  身到川中數十年,曾在毗盧頂上眠。)
    (欲透趙州關捩子,好姻緣做惡姻緣。)
    (國師見之,心上有些不快活。)
元 帥:國師老爺為可不悅?
國 師:貧僧心上的事,一言難盡。只不知閻君送唐狀元們是個甚麼寶貝?
唐狀元:是一個朱漆的紅匣兒。
    (即時交上,二位元帥當面開來,原來是臥獅玉鎮紙一枚。)
王 爺:以文具而贈武郎,閻君亦不免謬戾之失。
國 師:彼有深意存焉,豈得為謬戾。
元 帥:請教國師,有些甚麼深意?
國 師:鎮紙原有所自來,相贈則一字一義,卻不是個深意存焉?
元 帥:何所自來?乞國師見教。
國 師:說起來話又長了些。
元 帥:閻君相贈,大是奇事,願聞詳細,哪怕話長。
國 師:這鎮紙是唐西川節度使高駢贈與蜀妓薛濤的,到我朝又為洪武甲戌進士田孟沂所
    得。今日卻又是閻君贈與唐狀元,這卻不是鎮紙原有所自來。
元 帥:何所考證?
國 師:唐時有薛氏女,名濤。為時絕妓,麗色傾城。又且精研經史、詞章、詩賦,綽有
    大家。彼時有個西川節度使姓高名駢,字千里,來鎮巴蜀。諸妓中甚珍愛薛氏女
    ,寵冠一時,將贈甚厚。後來高以病去,薛氏女隨亦物故。葬附郭三里許火村之
    陽。所葬處山青水碧,景色獨幽。鄭谷蜀中詩有『小桃花繞薛濤墳』之句,後人
    因此盛栽桃樹,環繞其墳。春時遊賞,士女畢集,稱勝概焉。
      到我朝洪武十四年,五羊人姓田名百祿,攜妻挈子,赴任成都教官。其子名
    洙,字孟沂,隨父任。洙自幼聰明,清雅標緻,書畫琴棋,靡不旁暢。諸生日與
    嬉游,愛之過於同氣。凡遠近名山勝景,吟賞殆遍。明年秋,父百祿議欲遣洙回
    籍,母又不忍舍洙,告其父說道:『兒來未久,奈何遽使之去?又且官清氈冷,
    路費艱難,莫若再留住許時,別尋一個歸計。』其父百祿心上費了一番周折,卻
    謀於諸生中最親厚者,使他另設一館,一則可以讀書進業,二則藉其俸資,為明
    年歸計。諸生都不忍捨去。
      孟沂一聞田老師命,唯唯奉承,薦在郭外五里許巨族張運使之家。次年正月
    半後,擇吉設帳,諸生中又多送去。張姓主人大喜,張筵開館。又一日,宴其父
    百祿。席罷,主人說道:『令嗣君晚間只宜就宿齋頭,免致奔走勞頓不便。』百
    祿滿口稱謝,說道:『愈加體愛之周。』到了二月花辰之日,孟沂解齋歸省,路
    經火村,只見村野中境界幽雅,環小山之下都是桃樹,又且花方盛開,爛煙如錦
    。孟沂心甚愛之,四顧徘徊,有不能捨之意。忽見桃林中有一所別館,門裡走出
    一個女人來,綽約嬌姿,年方二八,眉彎柳綠,臉襯桃紅。孟沂不敢起頭,過門
    而去。自後每進城去,必過其門;每過其門,美人必在門首。
      有一日過其門,遺失了所得的俸金,為美人所得。
    
    
367**時間: 地點:
    明日又過其門,美人著令婢者追孟沂,還所遺金。孟沂心裡想道:這女子有德有
    貌,往謝其門。婢者先行報美人,說道:『遺金郎今來奉謝。』請入內所。美人
    出,兩家相見。美人先自開口,說道:『郎君莫非張運使家西賓乎?』孟沂說道
    :『承下問,不足便是。』美人說道:『好一對賢主佳賓。』孟沂說道:『虛席
    無功,辱承過獎了。請娘行尊坐,容小生拜謝還金之德。』美人說道:『張運使
    是賤妾一家姻婭,彼西賓即此西賓,何謝之有!』孟沂說道:『敢問娘行名閱為
    誰?與敝東何眷?』美人說道:『此賤妾舅氏之家,姓平,成都故家。舅氏存日
    ,與張運使同外氏。賤妾姓薛氏,文孝坊人,嫁平幼子康。不幸康早喪,舅姑隨
    亦終天年。賤妾孀居,煢煢孑立。』道猶未了,茶至。茶罷又茶,如是者至三至
    四。孟沂辭謝欲去,美人說道:『既辱大駕寵臨,還願羈留頃刻。』孟沂說道:
    『不敢留了。』美人說道:『賤妾若不能留,盛東亦不能無罪,說道:我有此佳
    賓,竟不能為我一款。賤妾之罪,夫復何辭?』
      道猶未了,即陳設酒肴,分為二席,賓主偶坐。坐中勸酬備至,語雜諧謔。
    孟沂心裡想道:『主家姻婭,何敢放肆?』每斂容稱謝。酒至半酣,美人說道:
    『郎君素性倜儻,長於吟詠。今日相逢,頗稱奇覯,何苦做出這一段酸子的形狀
    來?』孟沂說道:『非敢寒酸。一則識荊之初,二則酒力不勝,請告辭罷。』美
    人道:『說哪裡話,賤妾雖不聰敏,亦曾從事女經,短章口律,頗得其解。今遇
    知音,而高山流水,何惜一奏。』孟沂先前歎他有德有貌,說到了經書詩律,愈
    見得才貌雙全,縱非惜玉,能不憐才?斂容稱謝,說道:『古有引玉,不佞願先
    拋一磚。』美人說道:『先奉一玻璃盞,以發詩興。』孟沂拿著玻璃盞在手裡,
    口占一律,說道:『路入桃源小洞天,亂紅飛去遇嬋娟。襄王誤作高唐夢,不是
    陽台雲雨仙。』
      吟畢,孟沂舉酒自飲。美人說道:『詩則佳矣,但短章寂寥,不足以盡興。
    用落花為題,共聯一長篇,相公肯麼?』孟沂說道:『謹如教。』美人道:『相
    公請先。』孟沂說道:『娘行請先。』美人說道:『自古男先於女,還是相公。
    』孟沂道:『恕僭了!』
      孟:韶豔應難挽,美:芳華信易凋。
      孟:綴階紅尚媚,美:委砌白仍嬌。
      孟:墮速如辭樹,美:飛遲似戀條。
      孟:蘚鋪新蹙繡,美:草疊巧裁綃。
      孟:麗質愁先殞,美:香魂慟莫招。
      孟:燕銜歸故壘,美:蝶逐過危橋。
      孟:沾帙將唏露,美:衝簾乍起飆。
      孟:遇晴猶有態,美:經雨倍無聊。
      孟:蜂趁低兼絮,美:魚吞細雜瀠。
      孟:輕盈珠履踐,美:零落翠鈿飄。
      孟:鳥過生愁觸,美:兒嬉最怕搖。
      孟:褪時浮雨潤,美:殘處漾風潮。
      孟:積逕交童掃,美:沿流倩水漂。
      孟:媚人沾錦瑟,美:瀹茗入詩瓢。
      孟:玉貌樓前墜,美:冰容魂裡消。
      孟:芳園曾藉坐,美:長路解追鑣。
      孟:羅扇姬盛瓣,美:筠籬僕護苗。
      孟:折來隨手盡,美:帶處近鬟焦。
      孟:泥浣猶悽慘,美:瓶空更寂寥。
      孟:葉濃蔭自厚,美:蒂密子偏饒。
      孟:豈必分茵席,美:寧思上砑硝。
      孟:香餘何吝竊,美:佩解不須邀。
      孟:冶態宜宮額,美:癡情媚舞腰。
      孟:妝台休亂拂,美:留伴可終宵。
      詩聯既成,時已二鼓將盡。美人延孟沂入寢室,自薦枕席。孟沂酒興詩狂,
    把捉不住,不覺有繾綣之私。
      次日,孟沂告別。美人贈以臥獅玉鎮紙一枚,且說道:『無惜頻來,勿效薄
    倖郎也!』孟沂習以為常,紿主人說道:『老母相念之深,必令家宿,不敢留此
    。』主人信之。半年後,張運使過泮宮,謁田老師,告訴說道:『令嗣君每日一
    歸,不勝匍匐,俾之仍宿齋頭,乃為便益。』田老師吃一驚,說道:『自從開館
    之後,止寓公館中,並未有回家也,何言之謬?』張運使心上疑惑,不敢盡詞而
    出,歸告張夫人。夫人道:『此必拾翠尋芳耳。』張運使道:『此中苦無歌館,
    顧安所得乎?』左右躊躇,不得他的端的。差下一個精細家童尾其歸。只見田孟
    沂行至桃林中,忽然不見。運使心上明白了,差人宿田老師衙舍,俟先生來時,
    問說道:『昨夜何宿?』先生道:『衙舍。』主人道:『小僕適從衙舍來,並不
    曾見先生。』先生道:『或從途路上相左麼?』主人道:『小僕宿衙舍,何為相
    左?』孟沂看見遮飾不過,把美人還金款洽、賡詩各項的事,細說一番。運使道
    :『這的不是我親,是個鬼祟相戲。』即時請到田老師,細述前事。老師道:『
    這一定是桃林中有個妖物。』
      三人同往舊處,只見桃紅千樹,草綠連天,何嘗有個別館?運使說道:『不
    是妖物。這桃林中地名火村,唐妓薛濤葬在這裡,此必薛濤精魄相戲。』田老師
    說道:『不消疑了。他說道嫁與平幼子康,乃平康巷也。他說道文孝坊,城中並
    無此額。文與孝合,豈不是個教字?妓女居教坊司也,非薛濤其誰!』孟沂說道
    :『還有一枚玉鎮紙在這裡。』運使接過來一看,鎮紙之下有『高氏文房』四個
    字。運使說道:『這鎮紙即西川節度使高駢所贈薛濤者。』經這一場異事,田老
    師即時謝過主人,遣孟沂還廣中。
      孟沂極寶重鎮紙,後中洪武甲戌進士,授山東曹縣知縣。門子看見鎮紙稀奇
    ,竊之而去。孟沂屈賴侍婢,疑其有外,撻之至死。侍婢死後,告於閻君,閻君
    約集門子償命,留鎮紙入宮。這鎮紙卻不是唐西川節度使高駢贈與唐妓薛濤,唐
    妓薛濤贈與我朝田孟沂,田孟沂又為門子所竊,勾留陰司,閻君又把來相贈唐狀
    元,這卻不是有所自來!
元 帥:看鎮紙可有字麼?
    (唐狀元遞與元帥,果是鎮紙之下有「高氏文房」四個大字。)
二位元:國師高見,不但通今博古,卻又察幽燭明。
國 師:偶中耳。
元 帥:又蒙吩咐相贈,則一字一義,再請教一番。
    (畢竟不知是個甚麼一字一義?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國師勘透閻羅書 國師超度魍魎鬼)
    (詩曰:
    (  吾身不與世人同,曾向華池施大功。)
    (一粒丹成消萬劫,雙雙白鶴降仙宮。)
    (海外三山一洞天,金樓玉室有神仙。)
    (大丹煉就爐無火,桃在開花知幾年?)
    
    
368**時間: 地點:
    (卻說元帥請問國師一字一義還是何如,國師)
國 師:他原是臥獅玉鎮紙,臥音握同,獅與師同,這兩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手握
    重兵;玉音御同,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持刀跨馬,到他御前;鎮與震同
    ,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威震幽冥;紙音止同,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
    將,兵至於此,可以自止。總是說道:『你們五員大將,手握重兵,到我御前,
    威震幽冥矣,是不可以止乎?』這是勸我們班師的意思。
元 帥:國師明見。但不知國師四句詩,還是怎麼說?
國 師:貧僧適來不堪告訴,意思也是一同。只是比例譏誚貧僧,著是狠毒,令貧僧如負
    芒刺。
元 帥:願聞詩句是怎麼念?譏誚是怎麼比例?
國 師:詩原是八句,他只寫著四句來,這就是譏誚貧僧半途而廢。卻這四句,原是玉通
    和尚動了淫戒之心,比例譏誚貧僧動了殺戒之心,這卻不著實狠毒!
元 帥:怎見得玉通和尚動了淫戒之心?
國 師:這個話又是長篇。
元 帥:難得國師老爺見教,幸勿見拒。
國 師:因是宋紹興間,臨安府城南有個水月寺,寺中有個竹林峰,峰頭有個玉通神師。
    俗家西川人氏,有德有行,眾僧都皈依他,眾官府都敬重他,著他做本寺住持。
    雖做住持,卻在竹林峰頂上坐功修煉,已經有三十餘年不曾出門。每遇該管上官
    迎送之禮,俱是徒弟、徒孫代替,上官每每也不責備他。忽一日,有個永嘉縣人
    氏姓柳,雙名宣教,一舉登科,御筆親除寧海軍臨安府尹。到任之日,凡所屬官
    吏、學舍、師徒及糧裡耆老、住持、僧道一切人等,無不遠迎。到任之後,各有
    花名手本,逐一查點一番。恰好的查點得水月寺住持玉通和尚不到,是個徒孫代
    替。柳爺說道:『迎我新官到任,一個住持尚然不來,著令徒孫代替,何相藐之
    甚!』即著該房出下牌票,拘審玉通,要問他一個大罪,庶警將來。當有寺眾裡
    住持一齊跪著,稟說道:『相公在上,這玉通和尚是個古佛臨凡,獨在竹林峰上
    ,已經三十多年,足跡不曾出門戶。舊時一切迎送,俱是徒弟徒孫代替。』道猶
    未了,各屬官參見。柳爺告訴各屬官一番,各屬官齊聲道:『這個和尚委實三十
    年不曾出門戶,望相公恕饒!』道猶未了,又是各鄉官相見。柳爺又告訴各鄉官
    一番。各鄉官齊聲道:『這個和尚委實三十年不曾出門戶,望相公恕饒!』柳爺
    是個新任府官,鋒芒正銳,卻又是和尚輕藐他,他越發吃力。雖則眾口一辭,饒
    了和尚拿問,心上其實的不饒他。
      過了三日,赴公堂宴,宴上有一班承應歌姬,內中卻就有一個柳腰一搦,二
    八青春,音韻悠揚,嬌姿婉麗,柳爺心裡想道:『這個歌姬好做玉通和尚的對頭
    也。』宴罷,各官散畢,柳爺獨叫上這個歌姬,喝退左右,問說道:『你姓甚名
    何?』歌姬道:『賤人姓吳,小字紅蓮。』柳爺道:『你是住家的,還是趕趁的
    ?』紅蓮道:『賤人在這裡住家,專一上廳答應。』柳爺道:『你可有個動人的
    手段麼?』紅蓮道:『業擅專門,縱不動人,人多自動。』柳爺道:『小伙兒可
    動得麼?』紅蓮道:『少壯不努,老大傷悲。豈有不動的?』柳爺道:『老頭兒
    可動得麼?』紅蓮道:『滿地種姜,老者才辣。豈有不動的?』柳爺道:『道士
    可動得麼?』紅蓮道:『其冠不正,望望然來。豈有不動的?』柳爺道:『和尚
    可動得麼?』紅蓮道:『佛爺雖聖,不斷中生。豈有不動的?』柳爺道:『既如
    此說,你果是個行家。我卻有件事,要你去動他動兒,你可肯麼?』紅蓮道:『
    爺那裡鈞令,小賤人怎麼敢辭?赴湯蹈火,萬死不避!』柳爺卻又搗他搗兒,說
    道:『吳紅蓮,假如你受了我的差遣,卻又不依從我所言,當得何罪?』紅蓮道
    :『准欺官藐法論,賤人就該死罪。』柳爺道:『我和你講白了,去動得人來,
    重賞銀一百兩,著你從良,任你跟得意的孤老;動不得人,重重有罪。』紅蓮道
    :『老爺吩咐就是,只不知是個甚麼人?是個道士麼?是個和尚麼?』柳爺滿心
    歡喜,說道:『好伶俐婦人也!一猜必中,委是一個和尚。』紅蓮道:『是哪個
    和尚?』柳爺道:『是水月寺的住持玉通和尚,你可曉得麼?』紅蓮道:『小賤
    人不認得那和尚,只憑著我幾度無情坑陷手,怕他不做有情人!』磕頭而去。老
    爺又叮囑道:『這個打不得誑語,要收下他的雲雨餘腥。』紅蓮道:『理會得。
    』
      走出府門,一路裡自思自想,如何是好。回到家裡,把柳府尹之事,和媽兒
    細說一番。媽兒道:『別的和尚還通得,這玉通禪師有些難剃頭哩!』好紅蓮,
    眉頭一蹙,計上心來,說道:『不怕難剃頭,也要割他一刀兒。』
      到了夜半三更,備辦下乾糧,更換衣服,竟自去。去到竹林峰左側下義塚山
    上,扒起一堆新土來,做個墳塋,自家披麻帶孝,哭哭啼啼。這一堆土離峰頭上
    不過百步之遠,這哭哭啼啼不過百步之外,這正是:淒涼無限傷心淚,任是猿聞
    也斷腸。怕他甚麼玉通和尚不動情麼?到了天亮,果真玉通和尚問道:『是哪裡
    哭哩?』原來水月寺裡只是和尚一個;徒弟又在五台山去了,不在家;徒孫又在
    村莊上碾稻做米去了,不在家。
    
    
369**時間: 地點:
    自此之外,更只討得一個八九十歲聾聾啞啞、撞撞跌跌的老道人在家裡,回覆道
    :『是峰頭下新墳上甚麼人哭。』玉通道:『好悽慘也!』從此後,自清早上哭
    到黃昏,自黃昏時哭起哭到天亮,第一日哭起哭到第二日,第二日哭起哭到第三
    日,一連就哭了六七日。那玉通禪師是個慈悲方寸,哭得他肝腸都是斷的,恰好
    又是十一月天氣,天寒地凍,點水成冰。
      哭到第七日上,陰風四起,大雪漫天。紅蓮心裡想道:『今夜卻是帳了。』
    到了三更上下,哭哭啼啼,一直哭到竹林峰上玉通和尚打坐窗子前,叫聲道:『
    佛爺爺,天時大雪,你開門放我躲一會兒。不慈悲我,一條狗命,即時凍死在這
    裡。』玉通和尚聽知他哭了一七,這豈是個歹人?直哭到窗子下來,這豈又是個
    歹意?原心本是慈悲他的,又兼風狂雪大,少待遲延,凍死人命,於官法上也不
    穩便。故此再不猜疑,走下禪牀,開門相見,琉璃燈下,卻是個婦人,披麻帶孝
    。玉通說道:『原來是一位娘子。』那紅蓮故意的又哭又說道:『小婦人是個女
    身,家在城裡南新街居住。丈夫姓吳,今年才方年半夫妻,不幸夫死。上無公公
    ,下無婆婆。我欲待彼時同死,爭奈丈夫屍骸沒有埋葬,故此每日每夜在老爺山
    頭下義塚之中造墳,造完了墳,小婦人一定也是死的,止差得一二日工程。不料
    天公下此大雪,小婦人怕凍死了,前功盡棄,故此不知進退,唐突佛爺爺,借宿
    一宵。』玉通和尚道:『好孝心也!請坐禪堂上,待貧僧看火來你烘著。』紅蓮
    又詭說道:『但得一坐足矣,不勞火哩。我痛如刀割,心似火燒。』
      這個婦人不曾見面之時,這等七日啼哭;見面之後,這等一席哀告。天下事
    可欺以理之所有,玉通和尚再不提防他,只是一味慈悲,恨不得怎麼樣兒救他一
    救。那曉得他是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只見琉璃燈下,亮亮淨淨,長老坐在禪牀上,滿心的不忍;紅蓮坐在蒲團上
    ,哼也哼,還在哭。哭了一會,把隻手揉起肚子來。揉了一會,一跤跌在地上,
    滾上滾下,滾出滾進,咬得牙齒只是一片響,故意的偏不叫人。玉通和尚心裡想
    道:『這婦人是有些淘氣。本是哭了這一七,今日又受了這一天雪,凍死在這裡
    卻怎麼?』只得走下禪牀來,問聲道:『敢是甚麼舊病發了麼?』紅蓮又故意做
    個不會講話的,一連問了兩三聲,卻才慢慢兒說道:『我原是個胃氣疼也,丈夫
    死了,沒有醫手。』玉通和尚再不警覺,只說是真。又問說道:『你丈夫還是怎
    麼樣醫?』紅蓮又故意的說道:『這個怎好告訴得佛爺爺。』玉通和尚聽知他不
    肯告訴,越發說是真情,又說道:『小娘子,你差意了。一死一生,只在呼吸之
    頃,你快不要礙口飾羞的。』紅蓮討實了和尚的意思,卻才慢騰騰地說道:『我
    丈夫在日,熱捱熱兒,故此寒氣散去。』
      和尚心裡明白,熱捱熱兒,須則是個肚皮兒靠肚皮才是,也又不敢亂開個口
    。問說道:『小娘子,你這胃氣在心脘上?還在肚皮上。』紅蓮說道:『實不相
    瞞,賤妾這個胃氣是會走的,一會兒在心坎上,一會兒就在肚皮上。』玉通和尚
    只怕疼死了這個婦人,哪裡又想到別的,說道:『小娘子,你不嫌棄,待貧僧把
    肚皮兒來捱著你罷。』紅蓮分明是要啜賺他,卻又故意的說道:『賤妾怎麼敢?
    寧可我一身死棄黃泉,敢把佛爺爺清名玷污!』玉通和尚說道:『小娘子,你豈
    是個等閒之人,事姑孝,報夫義,天下能有幾個?貧僧敢坐視你死而不救!』紅
    蓮又故意的在地上滾上滾下,滾出滾進,口裡哼也哼,就像個要死的形狀。其實
    好個玉通和尚!一把抱住了小娘子,抱上禪牀,解開禪衣,露出佛相,把個小娘
    子也解開上身衣服,肚皮兒靠著肚皮,捱了一會。不知怎麼樣兒,那小娘子的下
    身小衣服都是散的。那小娘子肚皮兒一邊在捱,一雙小腳一邊在搗,左搗右搗,
    把和尚的小衣服也搗掉了。吳紅蓮原是有心算無心,借著捱肚皮為名,一向捱著
    和尚不便之處。和尚原是無心對有心,捱動了慾火,春心飄蕩,李下瓜田。
      那顧如來法戒,難遵佛祖遺言。一個色眼橫斜,氣喘聲嘶,好似鶯梭柳底。
    一個淫心蕩漾,話言妖澀,渾如蝶粉花梢。和尚耳邊,訴雲情雨意;紅蓮枕上,
    說海誓山盟。怕甚麼水月寺中,不變做極樂世界;任他們玉通禪座,頓翻成快活
    道場。
      這都是長老的方便慈悲,致使得好意翻成惡意。紅蓮到雨收雲散之時,把個
    孝頭布兒收了那些殘精剩點,口裡連聲說道:『多謝!多謝!』歡天喜地而歸。
      玉通長老心上早已明白,敲兩下木魚,說道:『只因一點念頭差,到今日就
    有這些魔障來也。這不是別人,即是新任太爺嗔嫌我不曾迎接,破我色戒,墮我
    地獄。事到頭來,悔之不及!』道猶未了,天色黎明,只見徒孫站在面前。玉通
    道:『你從何來?』徒孫道:『莊上碾稻做米回來。』玉通道:『從哪門來?』
    徒孫道:『從武林門穿城過來。』玉通道:『可曾撞著甚麼人來?』徒孫道:『
    清波門裡,撞遇著一個行者,拖著一領麻衣。』後面兩個公差跟著,口裡說道:
    『好個古佛臨凡也!雖然聽不得真,大略只是這等的意思。』玉通歎一口氣,說
    道:『不消講了。』叫道人:『燒熱湯,我要洗澡。』叫徒孫:『取文房,我要
    寫字。』
      徒孫先取到文房,玉通和尚先寫下了一幅短箋,折定了壓在香爐之下。道人
    燒熱湯來,和尚洗澡。洗澡之後,更了禪衣,吩咐徒孫上殿燒香。徒孫燒了香,
    走進禪堂,只見師公坐在禪牀上,說道:『徒孫,即時間有個新任太爺的公差來
    ,你問他甚麼來意。他說道要請我去,你說道:我師祖已經圓寂了,止遺下一幅
    短箋,現在香爐之下,你拿去回覆太爺便罷。』道猶未了,玉通禪師閉了眼,收
    了神,拳了手,冷了腳,已經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徒孫還不省得怎是個圓寂,
    問說道:『師公,怎叫做個圓寂哩?』問了兩三聲,不見答應,卻才省悟,曉得
    是師公已自圓寂去了。即時叫過道人來商議後事。道人還不曾見面,倒是臨安府
    的承局來到面前。
      原來是紅蓮得了玉通和尚的破綻,滿口稱謝,歡天喜地而去。
    
    
370**時間: 地點:
    此時已是天色黎明,進了清波門,恰好的有兩個公差在那裡伺候。紅蓮即時進府
    ,回覆相公。相公喝退左右,紅蓮把前項事細說一番,又把個孝頭布兒奉上看去
    。柳爺大喜,說道:『好個古佛臨凡也!』即時取過百兩白金,賞與吳行首,責
    令從良,任其所好。吳行首拜謝而去。即又叫過一個承局來,把孝頭布放在一個
    黑漆盒兒裡面。盒兒貼著一道封皮,封皮上不是判斷的年月,卻是四句詩,說道
    :
      水月禪師號玉通,多時不下竹林峰。
      可憐偌許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
      封了盒兒,著承局竟到水月寺,送與玉通禪師,要討回帖,不可遲誤!相公
    有令,誰敢有違?故此徒孫叫過道人,承局早已到在面前來了。徒孫道:『尊處
    敢是請俺師祖麼?』承局道:『正是。太爺有命相請令師祖。小長老,你何以得
    知?』徒孫道:『先師祖圓寂之時,已曾吩咐到來。』承局吃了一驚,說道:『
    令師祖終不然已經圓寂去了?』徒孫道:『怎敢相欺?現在禪牀之上。』承局進
    去一看,果然是真。承局說道:『令師祖去得有些妙處,只是我在下何以回覆相
    公?』徒孫道:『尊處不須煩惱。』家師祖又曾寫了一幅短箋,封固壓在香爐之
    下,叮囑道:『若本府柳相公有請,即將香爐下短柬去回。』承局愈加驚異,說
    道:『令師祖果真古佛臨凡!有此早見,奇哉!奇哉!』即時拿了短箋,轉到府
    堂上,回覆相公。柳相公拆封讀之,原來是七言八句辭世偈兒,說道:
      自入禪門無罣礙,五十三歲心自在。
      只因一點念頭差,犯了如來淫色戒。
      你使紅蓮破我戒,我欠紅蓮一夜債。
      我身德行被你虧,你的門風還我壞。
      柳相公讀罷,吃了一驚,說道:『這和尚乃是真僧,是我壞了他的德行。』
    即時吩咐左右,備辦龕堂。卻又請到南山淨慈禪寺法空禪師,與他下火。原來法
    空禪師是個有德行的,恭承柳相公嚴命,來到水月寺,看見玉通禪師坐在龕堂之
    上,歎說道:『真僧可惜,真僧可惜!差了念頭,墮落惡跡!』即時請出龕堂,
    安於寺後空闊去所。法空禪師手拿火把,打個圓相,說道:
      身到川中數十年,曾向毗盧頂上眠。
      欲透趙州關捩子,好姻緣做惡姻緣。
      桃紅柳綠還依舊,石邊流水冷涓涓。
      今朝指引菩提路,再休錯意怨紅蓮。
      念罷,放下火去,化過龕堂,只見火燄之中,一道金光沖天而去。
      這一宗事,卻不是玉通和尚動了色戒之心?適來閻君送與四句詩,正是法空
    禪師度玉通和尚的前四句,卻不是把個動色戒之心,譏誚貧僧動殺戒之心?只寫
    四句,卻不是譏誚貧僧半途而廢?這等帖兒,可狠毒麼?
唐狀元:國師在上,閻羅王又曾說來,說我們下洋之時,枉殺了千千萬萬的人命,怨氣沖
    天,大小寶船,俱有沉海之禍。彼時末將就請問他一個解釋之法,他又說道:『
    你回去請教國師就見明白。』似此說來,有個沉海之禍,還在國師身上解釋。
國 師:阿彌陀佛!閻君說問貧僧便見明白,還是要貧僧超度這些亡魂。
元 帥:怎見得?
國 師:總在他四句詩裡。他四句詩原是法空禪師超度玉通和尚的,問貧僧,卻不是問他
    四句詩?問他四句詩,卻不是『超度』兩個字?
元 帥:我和你今日來到酆都鬼國,已自到了天盡頭處,海盡路處。正叫是:天涯海角有
    窮時,豈可此行無轉日。大小寶船少不得是回去的。況兼閻羅王也說道:『可以
    止矣。』幽冥一理,豈可執迷!只一件來,沿路上鋼刀之下,未必不斬無罪之人
    ,『超度』兩個字最說得有理,伏望國師鑒察。
國 師:這也是理之當然。
    (好個國師,就大建水陸兩壇,旗旌蔽日,鼓樂喧天,晝則唸經說法,夜則施食
    (放燈。)
    (牒文達上三十三天,天天自在;禪杖敲開一十八重地獄,獄獄逍遙。)
    (一連做了七七四十九個晝夜。)
    (圓滿之日,國師老爺親自祝贊,親自酬奠。)
    (一隻彩蓮船,無萬的金銀甲馬,用憑火化天尊。)
    (火燄之中,一道白煙望空而起。)
    (一會兒結成三十二朵瑩白的蓮花,飄飄蕩蕩。)
    (一會兒,三十二朵蓮花,共結成一個大蓮蓬,約有十斤之重,悠悠揚揚。)
    (猛然間一陣風起,把個蓮蓬倒將過來。)
    (一會兒一聲爆竹響,蓮蓬直上天去,爆開了蓮蓬瓤,掉下三個蓮子來。)
    (眾官起頭一看,掉在地上的哪裡是個蓮子,原來是三個道童兒。)
道 童:(三個道童朝著國師老爺齊齊的行個問訊)佛爺爺,弟子們稽首。
國 師:你是甚麼人?
一 個:弟子是明月道童。
一 個:弟子是野花行者。
一 個:弟子是芳草行者。
國 師:原從何處出身。
明月道:弟子們曾受佛爺爺度化,是佛爺爺門下弟子。
國 師:有何所憑?
明月道:有一首七言四句足憑。
國 師:試念來我聽著。
    (明月道童說道:
    (  人牛不見了無蹤,明月光寒萬象空。)
    (若問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從叢。)
國 師:(國師老爺點一點頭)從何而來?
道 童:弟子自從佛爺爺度化之後,身居紫府,職佐天曹。為因昨日佛爺爺做圓滿,三十
    二宗魎魍之鬼,俱已超凡,俱已正果。玉帝傳旨,著令弟子三個下來,做證明功
    德,是弟子三個劈開方便路,弘敞紫虛宮。
國 師:來此何干?
道 童:弟子聞佛爺爺寶船回轉,特來送行。
國 師:生受你得。
道 童:何為生受?弟子道號明月,表字清風。日上清風送行,晚上明月送行。清風明月
    無人管,直送仙舟返帝京。
國 師:好個返帝京!又生受野花行者。
行 者:何為生受?野花如錦鋪流水,為送仙舟上帝京。
國 師:也好個上帝京!又生受芳草行者。
行 者:多情芳草連天碧,遠送仙舟進帝京。
    (國師看見送行的送得順序,滿心歡喜)
國 師:好個進帝京!多謝三位厚意。到京之日,自有重酬。各請方便罷!
    (一個道童,兩個行得,又打個問訊而去。)
元 帥:國師種種的妙用,咱學生全然不知。
國 師:哪一件不知?
元 帥:那三十二瓣蓮花,是個甚麼妙用?
國 師:原是三十二宗魎魍之鬼。三十二瓣蓮花,各自超升。
元 帥:共結一個蓮蓬,是個甚麼妙用?
國 師:共結一個蓮蓬,共成正果。
元 帥:明月道童是個甚麼妙用?
國 師:這道童就是銀眼國引蟾仙師座下的青牛。
元 帥:既是青牛,怎麼這等受用?
國 師:因是貧僧度化他,故此身居紫府,職佐天曹。今日又不負先前度化之德,特來送
    行。
元 帥:圓滿已畢,道童又來送行,寶船擇日回去罷!
國 師:天下事有始有終,始終相生,循還之理。當原日寶船起行之時,萬歲爺大宴百官
    ,犒賞士卒。故此從下西洋以來,將勇兵強。無不用命,戰勝攻取。今日來到了
    酆都鬼國,行人所不能行之地,到人所不能到之國。荷天地覆載之功,辱神聖護
    呵之德。事非小節,未可造次,須還要斟酌一番。
元 帥:這個斟酌,就在國師身上。
國 師:依貧僧愚見,還要如儀祭海神一壇,還要大宴百官一席,大賞士卒一番。禮畢之
    後,卻才回船轉棹。不識元帥肯麼?
元 帥:國師之言有理,敢不遵依。
    (即時傳令,備辦祭儀,安排筵宴,以便擇日應用。)
    (到了吉日,鋪下祭禮,旗牌官請二位元帥行禮,元帥請到天師、國師行禮,天
    (師、國師各相推讓一番,還是國師行禮。)
    (各官依次禮畢,國師偈曰:
    (  維海之止,維天之西。)
    (海止天西,神豈我欺!)
    (祭畢,即日大宴百官,犒賞士卒,大小將官都在帥府船上,各軍士各按各營、
    (各哨、各隊。)
    (這一日的大宴,雖則是海盡頭處,其實鋪設有法,肴品豐肥。)
    (畢竟不知怎麼樣兒的鋪設,怎麼樣兒的肴品,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寶賚船離酆都國 太白星進夜明珠)
    (詩曰:
    (  路入酆都環鬼國,此行天定豈人為?)
    (徂征敢倚風雲陣,所過須同時雨師。)
    (尚喜遠人知向望,卻慚無術撫瘡痍。)
    (閻羅天子應收旆,寧直兵戈定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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