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 至 第三二〇
３１１＊＊時間： 地點：
雲 幕：（卻說雲幕口車問說道）假如你的槍可傷人麼？
唐狀元：都是一般，槍也不傷人。
雲 幕：（雲幕口車道）請教一番何如？
唐狀元：你站起來，我要槍槍殺到你身上，只是不傷你就是。
雲 幕：（雲幕口車道）怎見得槍槍殺到我身上？
唐狀元：我自有個記號兒。
雲 幕：（雲幕口車道）你若是就中取事，斷送我一槍何如？
（唐狀元嗄嗄的大笑了三聲，說道）
唐狀元：我中國的人信義為本，一句話重似一千兩金子。若只是這等反覆不常，倒和夷人
一樣去了，怎麼又叫做個中國？
（唐狀元是個會說話的，只消這幾句言語，打動得個雲幕口車有好些自愧，卻說
（）
卻 才：即是不傷人，我只管站起來，任憑你殺就是。
唐狀元：（唐狀元叫聲）小校們，取過一個活人心來。
（即時間取到一個活人心。）
（唐狀元把個心戳在槍頭上，照著雲幕口車上三下四，前五後六，左七右八掄了
（一會，舞了一回，收了槍）
唐狀元：可殺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是殺著我來。
唐狀元：可傷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是不曾傷著於我。
唐狀元：你只曉得不曾傷著於你，你還不曉得多少下數。你脫下你的衣服來數一數兒，看
是多少槍數。
（雲幕口車不敢怠慢，脫下那件長衫兒來，數上一數，只見有一槍就有一個紅點
（兒。）
（怎麼一槍一個紅點兒？原來槍頭上是個活人心，心是一包血，故此有一槍就有
（一個紅點兒。）
（總共一數，得七七四十九個點子。）
唐狀元：你說我的槍高不高？
雲 幕：（雲幕口車說道）槍是高，只是殺人不見血，不像個信義為本的人行事。
唐狀元：我只是比試個手段如此，若真個殺人不見血，豈是我縉紳家之所行乎！
（雲幕口車自恃他的箭天下無雙，看見唐狀元的箭射不傷人，卻又高似他的箭，
（還由自可；一桿槍又殺不傷人，這卻又高似一齊人的，他心上有些驚慌，告辭
（要去。）
（唐狀元左右要賣弄著他，又請過前營裡王應襲來，告訴他要個殺個不見傷的手
（段。）
（王應襲束髮冠，兜羅袖，獅蠻帶，練光拖，手裡拿著一桿丈八長槍，就像一條
（活蛇，也照著個雲幕口車鑽風帶雨，出穴尋巢。）
（只聽見一片的響，哪裡看見是桿槍，掄了一會，舞了一回，收了槍。）
唐狀元：（唐狀元問雲幕口車道）可殺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下下殺著我哩。
唐狀元：可傷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卻不曾傷著於我。
唐狀元：高不高？
雲 幕：（雲幕口車道）高！高！
（唐狀元又請過左營裡黃都督來，也告訴他要個殺人不見傷的手段。）
（黃都督身長丈二，膀闊三停，手裡拿著一條三丈八尺長的疾雷錘，就像一個活
（戲球，照著個雲幕口車，圓似枯樹盤根，疾如流星趕月。）
（掄了一會，舞了一回，收了疾雷錘。）
唐狀元：可曾打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下下打著我哩！
唐狀元：可曾傷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並不曾傷著於我。
唐狀元：高不高？
雲 幕：（雲幕口車道）高！高！
（唐狀元又請過右營裡金都督來，也告訴他要個殺人不見傷的手段。）
（金都督卻又生得古怪，身長三尺，膀闊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手裡拿著
（一件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钂，就像一塊生鐵片兒，照著個雲幕口車，風吹草偃
（，鵲噪鴉飛。）
（掄了一會，舞了一回，收了個任君钂。）
唐狀元：可曾打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下下打著我哩！
唐狀元：可曾傷著你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卻不曾傷著於我。
唐狀元：高不高？
雲 幕：（雲幕口車連聲道）高！高！高！
（唐狀元還要請四哨裡四個副都督來，賣弄一個與他看看。）
（雲幕口車看見這些武藝高強，安身不住，務死的要去。）
（唐狀元只得放他去，吩咐他道）
又吩咐：你回去多多拜上你的國王，一紙降表降書，所費不多，免得別生事端。他日進退
無門，悔之不及。
雲 幕：（雲幕口車連聲道）曉得了！曉得了！
（這一場賣弄，雖是元帥指麾，卻也虧了唐狀元搬鬥。）
（正叫做是：先聲足以奪人之氣。）
３１２＊＊時間： 地點：
（卻說雲幕口車轉正路上，心裡費好一番尋思。）
（怎麼費好一番尋思？將欲把南朝武藝高強的話告訴國王，他先前出門之時說大
（了話，不好回覆。）
（將欲隱瞞了假說些大話，卻又南朝這些將官殺人不見傷的手段，禁得他幾下殺
（哩！沒奈何，只得轉到飛龍寺裡，求見佗羅尊者。）
尊 者：你去南船上來，是個怎麼樣子？
雲 幕：（雲幕口車道）益發不好說得。
尊 者：怎麼不好說得？
（雲幕口車卻把個南人武藝高強，殺人不見傷的話，細說了一遍。）
尊 者：你意下何如？
雲 幕：（雲幕口車道）末將不是對手，不敢惹他。
尊 者：怎見得不是他的對手？
雲 幕：（雲幕口車道）其餘且不講他。只說一個矮矬子，不滿三尺之長，手裡舞一張鐵
鏟，就有百四五十斤重。舞的就是雪花蓋頂。下下打在我身上，卻沒有半下兒傷
了我。你說這個手段，還是高不高？我怎麼是他的對手！
尊 者：你是靠木使漆的，故此不奈他何？若是我們的飛騰變化，他也奈得我何！
雲 幕：（雲幕口車道）我適來在他寶船之上，看見有兩隻異樣的船，每只船上有三四面
白牌。這一個中間白牌上寫著『國師行台』四個大字，左邊牌上寫著『南無阿彌
陀佛』六個大字，右邊牌上寫著『雷聲普化天尊』六個大字。這個還自可。那一
個中間白牌上寫著『天師行台』四個大字，左邊牌上寫著『天下諸神免見』六個
大字，右邊牌上寫著『四海龍王免朝』六個大字，下面又有一個小小牌兒，『值
日神將趙元帥壇前聽令』十一個大字。你說這兩個人是兩個甚麼人？想必一個是
僧家，一個是道家。你也不可輕易看了他。
尊 者：他若是僧家，我和他同教；他若是道家，我和他對職。我怎麼懼怯於他！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不是說老師懼怯於他，只是萬一有些差池，於國家體面上不好。
尊 者：怎麼於國家體面上不好？
雲 幕：（雲幕口車道）國家全靠老師，如泰山之穩。今日臨事之時，老師不審個來歷，
孟孟浪浪，嘗試漫為。倘或全勝，彼此有光；萬一有些差池，把國王放在哪裡去
？
尊 者：我若出身之時，怎麼得到個差池的田地？
雲 幕：（雲幕口車道）這個話兒，也有些難講哩。世上只有個天大，他還是天之師，他
的大還是怎麼大？天下諸神該多少尊數，他還叫『諸神免見』，他卻不是諸神上
一輩的人？四海龍王該多少遠哩，他還叫『龍王免朝』，龍王卻不是他晚一輩的
人？馬、趙、溫、關十二元帥，只有玉皇大帝稱呼得他，他還寫著『壇前聽令』
，他卻不是玉帝一輩的人？這等一個人，你要看得他容易？
（雲幕口車這一席話，雖說得無心，尊者聽之卻有意，不免費了一番猜詳。）
（先前相見之時，倒有十分銳氣，到如今聽了這一席話，早已消滅了七八分。）
尊 者：（沉思了一會）總兵之言有理。我也不免喬裝假扮，去打探他一番。
雲 幕：（雲幕口車道）你去打探之時，不消尋這些將官，只到那兩個掛牌的船上就是。
尊 者：總兵之言，深合吾意。
雲 幕：（雲幕口車道）私場演，當場展，請教老師怎麼假扮而去？
尊 者：我假一個摶虎之戲，前去打探一番。
雲 幕：（雲幕口車道）這個計較好，便宜變化，令人不測。最妙！最妙！
（道猶未了，佗羅尊者牽著一隻老虎來，竟到寶船上去。）
（一邊走著，一邊想著）
一 邊：欺善怕惡，不是好人。我就尋著那個道士。
（一落頭，竟跑到天師行台船上。）
（聽事官看見他是和尚，手裡又牽著一隻老虎，倒吃了一驚，連忙的喝一聲道）
聽事官：唗！你是個甚麼人？敢牽著老虎到我船上來？
尊 者：長官，你不要吃驚，我是個本地人，撮摶戲兒化飯吃的。
聽事官：（聽事官又喝聲道）胡說！化飯的人，怎麼牽著老虎走哩？
尊 者：老虎是我化飯的行頭。
聽事官：（聽事官又喝聲道）唗！你這個人買乾魚放生，死活也不知。我這老爺船上，可
是你化飯吃的！
尊 者：天下有君子，有小人。無君子不養小人，怎麼說個不是我化飯吃的？
聽事官：快走，走遲了些，連你孤拐打折你的。
尊 者：噯也！飯不曾化得吃，卻又送了一雙孤拐麼？
（你嚷我嚷，早已驚動了朝元閣上，眼皮兒連跳了三跳。）
天 師：（天師心裡想道）眼皮兒這一跳，主有奸細臨門。
（正在躊躇費想，只聽見船頭上鬧鬧吵吵，鬧做一塊，吵做一砣。）
天 師：（天師即時叫出個道童兒來問）外面是哪個這等喧嚷？
（聽事官生怕連累於他，連忙的跪著朝元閣外，稟說道）
聽事官：非干小的們喧嚷。只因船頭上走來一個和尚，手裡牽著一隻老虎，口稱是個撮摶
戲兒化飯吃的。小的們怕他是個甚麼奸細，趕他去，不許他在這裡撮弄，他偏然
不肯去，偏然要在這裡撮弄，故此兩下裡爭鬧幾聲。望乞爺爺恕罪！
（天師聽知有個撮摶戲的，就曉得是那話兒來也。）
心裡想：不免將計就計，使得他知道，也免得明日爭鬥之苦。
聽事官：撮摶戲兒的這如今在哪裡？
聽事官：現在船頭上。
天 師：你領他進我這裡來。我正然心上有些不快，不免叫他進來，取笑一番。也叫做：
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
（聽事官不解其意，心裡想）
心裡想：倒是便饒了這個狗娘養的，只當替他通報一遭。
（卻又是天師道令，不敢有違，只得領他進去。）
（佗羅尊者也不解其意，心裡想）
心裡想：今番卻中我的機關也。
（一手一隻老虎，一手捏著個空拳頭，竟自跑到朝元閣下。）
（見了天師，天師）
天 師：你是哪裡人？
尊 者：小的是本地方人。
天 師：你乾的甚麼勾當？
尊 者：撮摶戲化飯吃營生。
天 師：既是化飯吃，怎麼牽個老虎？
尊 者：小的這裡是這等一個風俗，把這老虎就做個摶戲頭兒。
天 師：這個老虎是哪裡來的？
尊 者：是小的自小兒養的。
天 師：（天師故意兒先吩咐聽事官）備辦賞賜，賞這個撮摶戲的，卻才叫他撮弄來我看
著。
（你看尊者解下那個老虎來，喝聲）
又 喝：你坐著那地平上。
（那老虎依然坐著地平板上。）
（老虎坐著，尊得卻才脫剝了上身衣服，脫出一精膊子來，喝一聲）
卻 才：照！
（就照著那個老虎嘴上一拳。）
（那老虎卻也是個摜熟的，就還他一爪。）
（左一拳，右還一爪；右一拳，左還一爪。）
（左一腳，右還一蹄；右一腳，左還一蹄。）
（這是個兩平交開場的家所。）
（一會兒，尊者狠起來，口裡連喝道）
口 裡：哪裡走！哪裡走！
（兩隻手左一拳，右一拳，雨點的一般。）
（兩隻腳左一踢，右一踢，擂鼓的一般。）
（把個老虎打得連跌遞跌，跌上幾跤，跌得半日不會翻身。）
尊 者：（尊者又喝聲道）畜生！你有本事，你敢再來麼？
（喝聲未絕，那老虎一轂碌爬將起來，把個頭擺幾擺，把個尾巴豎幾豎，把個腰
（眼骨拱幾拱，一會兒發起性來，做出那個咆哮之聲。）
（撲地一聲響，就在尊者頭上跳到面前來；又一聲響，就在尊者頭上跳到背後去
（；又一聲響，又在尊者頭上跳到左壁廂來；又一聲響，又在尊者頭上跳到右壁
（廂去。）
（跳了幾跳，叫了幾叫，挑過個屁股來，照著尊者的光頭上著實一摜，把個尊者
（摜翻了，跌在地上，也跌得半晌不會翻身。）
（老虎也像個人的意思，把嘴兒來聞一聞，把個爪兒來搭一搭，把個尾巴兒來挑
（一挑。）
（過了半晌，尊者歇醒了，也一轂碌爬將起來。）
（這卻是一遞一贏，才叫做正解。）
（尊者爬將起來，趁著個惱勢兒，喝聲）
又 喝：哪裡走！
（照嘴一拳。）
（那老虎也叫上一聲，照頭一爪。）
（尊者跳起來，狠是一雙關，把老虎打一跌。）
（老虎跳起來，狠是一頭拳，把尊者打一跌。）
（尊者打老虎一跌，老虎打尊者一跌。）
（跌上一二十跤，跌一個不耐煩之時，尊者卻伸起隻手來一杵，杵在老虎口裡，
（直到喉嚨管子上。）
（老虎就不敢動口，卻才服輸，照舊坐在地平板上，尊者取出手來，這是互相輸
（贏，又是一解。）
天 師：（天師故意的說道）舞得好！
（叫聽事官取過一肩生肉來，賞與老虎。）
（老虎抓過來，一口一撕，一口一轂碌。）
（又叫聽事官取酒飯過來，賞這和尚。）
（和尚接過來，酒飯並行。）
（一霎時，風捲殘雲，杯盤狼藉。）
天 師：（天師心裡想道）我今番就借他的解數，奉承他幾下，看他何如？
（籌度已定，卻說）
卻 才：你這撮摶戲兒的，委是撮得好。你再撮一會，我再重重的賞你。
（佗羅尊者全不解其意，只說是真，意思間，舞一會兒，也要下手天師些兒，連
（聲）
連忙的：是，是。
（應聲未絕，一手牽過個老虎來，喝聲）
又 喝：照！
（就是一拳。）
（老虎叫上一聲，就是一爪。）
（一個一拳，一個一爪，打個平過。）
（開了戲場，卻又是尊者狠起來，連喝聲道）
尊 者：哪裡走！哪裡走！
（左一拳，右一腳，雨點一般。）
（天師趁他打得正在興頭上，悄悄的把指頭一捻，那個老虎就翻過臉來，一屁股
（把個尊者打得著實一跌。）
（這一跌就有百十多斤重，一個光葫蘆頭，跌得血皮躐蹋，當真的死過去了。）
（天師只作不知。）
（歇了半晌，卻才醒些，心裡想）
心裡想：這亡八今番敢這等下，老實打我一跌。怎麼我的術法有些不靈驗麼？
（又過了半晌，一轂碌爬將起來，一肚子泄酸氣狠，著實伸起手來一杵，杵到老
（虎口裡。）
（天師又是悄悄的把個指頭兒一捻。）
（剛伸得個手到老虎口裡，還不曾摸著喉嚨，卻就吃它一口，把隻手咬得鮮血長
（流，忍疼不過，連忙的取出手來。）
（天師又悄悄的把個指頭兒一捻，那溫老虎猛然間發起威來，跳又跳，叫又叫，
（張牙弄爪，地覆天翻，一跳就跳在朝元閣上，再有哪個敢惹他？尊者卻就吃了
（一肚子糨糊，不見些清白，只說是這畜生怎麼這等作變，卻不曉得是天師就湯
（下面，奉承他這一番。）
（連天師的左右道士、道童，都不曉得天師的妙用，都只說老爺今日沒些紇纟達
（，惹這樣的無奈之徒，做出這樣的勾當。）
（天師卻自由自在，只作不知，又問他）
問 他：你這老虎，你說是自小兒養的，可是真麼？
尊 者：是自小兒養的。
天 師：平素何如？
尊 者：平素撮弄他化飯吃，已經度了小的半生。
天 師：今日怎麼就翻過臉來？
尊 者：小的也不省得。敢是船上跳得板動，他卻吃了驚慌，故此就翻過臉來。
天 師：（天師故意的說道）這個也是真情。這如今走在我船上，卻貽害於我。
尊 者：這個不妨礙。它過一會兒，自然下來。
（尊者口便是這等說，心裡巴不得貽害於天師，他才快活。）
天 師：（天師心裡又想道）只是這等暗算他，他還不省悟。不如明明白白做一個他看，
他才認得我來。
（立了主意，卻叫和尚過來）
和 尚：你可要這老虎下來麼？
尊 者：要它下來。
天 師：我替你叫它下來，你心下何如？
尊 者：若叫得它下來，感謝老爺不淺。
（天師正要賣弄一個與他看，叫聲道童取過一條紙兒來。）
（道童遞上紙去。）
（天師拿起個硃筆來，寫了一道符，又叫道童燒在香爐裡面。）
（煙還未絕，只見那個老虎口裡銜著那一道朱符，跑下來，雙膝跪著在天師的朝
（元閣外。）
天 師：孽畜！你今番敢如此無禮麼？
（那老虎儼然有知，把個頭照著地平板上連磕遞磕。）
（佗羅尊者只說還是舊時一般，伸起隻手去牽它。）
（那老虎又是一片的叫起來，一跳跳起來，依舊跳在朝元閣上。）
天 師：（天師叫聲道）孽畜！快下來！
（那老虎依然跪在朝元閣下。）
（尊者把隻手去牽它，它又是一叫叫起來，一跳跳起來，跳在朝元閣上。）
（天師越發要賣弄一個與他看，叫聲）
天 師：和尚，你這老虎原腳子有些不正氣，我和你除了這一害罷！
（尊者看見事勢不諧，做不得甚麼圈套，只得說個實話）
只 得：我這幾個國中風俗，都是這等撮弄老虎，做摶戲化飯吃。老虎卻都是買的。既是
老爺認得它腳子不正，不如替小的除了它罷。
天 師：我說不是你自小兒養的。
天 師：（天師叫聲）孽畜！快下來！
（那老虎依然走下來，跪在朝元閣外。）
（天師卻慢慢的取出個七星劍來，丟下一道飛符，劍頭上爆出一塊火來，化了飛
（符。）
（頃刻之間，雲生西北，霧障東南，霹靂一聲響，響聲裡面掉下一位柱天柱地的
（天神。）
天 師：你是何神？
天 神：小神是值日天神龍虎玄壇趙元帥是也。蒙天師呼喚，有何指使？
天 師：因有一個和尚，帶了一隻老虎，撮摶戲化飯吃。這如今老虎發起威來，行兇背主
，罪不容逃，你去除了它罷！
趙元帥：不消小神自去，只消小神的隨身神虎去就夠了。
天 師：這也罷。
（道猶未了，趙元帥身下跳出一隻大老虎來，這才是天上有，地下無，是個真正
（的老虎。）
（只消對著它喊上一聲。）
（那只虎哪裡是個老虎？原來是個哈吧狗兒：一身黃毛，一個黃尾巴，一個白嘴
（兒，四個白爪兒，現了本相，嚇得跌上一跤，滾上滾下，做個不會說話，連尿
（都滾出來。）
（天師謝了天神，叫過和尚來）
天 師：你看一看，你帶來的好個老虎也。
尊 者：小的實在不知，只說它是個真老虎。
天 師：你把這個老虎來化飯吃，這如今老虎反化成一隻狗。正叫做：化虎不成反類狗也
。
（尊者只是磕頭。）
（天師還只作不知，叫聽事官重重的賞賜這個和尚，著發他去罷。）
（尊者得了賞賜，老大的吃驚，一路回來，一路想著）
尊 者：這牛鼻子道士當真的有些本領，但不知那個和尚何如？不免轉回寺裡去，過了這
一夜，到了明日之早，再去打探那個和尚一番。如果那和尚再加是這等厲害，不
如趁早抽身；如果那和尚是個搭頭，我還出來支持一二。
（到了明日，果真的又到寶船上來。）
（隻身獨自，也沒有了老虎，也沒有摶戲，也不驚動天師，竟找上國師行台的船
（上。）
（起頭一看，只見船便是一隻船，卻有個山門，有個金剛殿，有個大雄寶殿，卻
（又有個千葉蓮台，四處裡的佛像，繪塑莊嚴，都還不在話下。）
尊 者：（尊者心裡想道）我也號為國師，他也只是個國師。他在船上還是這等維持，若
在他本國的地土上，不知還是怎麼樣兒。阿彌陀佛！我卻不枉為了這一世人。
（道猶未了，只見山門下走出一個長者來。）
（好個尊者，連忙的走近前去，打個問訊）
尊 者：師父，告稽首了。
長 老：（那長老也連忙的還個問訊）老師是哪裡來的？
尊 者：貧僧就是本處地方上人。
長 老：甚麼釋名？敢先請教？
尊 者：貧僧不足，叫做個佗羅尊者。
長 老：來此何干？
尊 者：特求佈施些齋糧。敢問長老尊名？
長 老：貧僧賤名叫做雲谷。
尊 者：國師老爺是哪個？
雲 谷：是貧僧師祖。尊者怎麼得知家師祖的名字？
尊 者：適來看見粉牌上寫著『國師行台』，故此得知。
雲 谷：你怎麼不到地方上化緣，尋到船上來？
尊 者：（尊者就扯個謊）地方上事熟、人頑，化不出甚麼來。老師父寶船上南朝來的，
想必好善，故此斗膽上來。
雲 谷：既如此，待我稟過師祖來，即當奉承。
（尊者站在山門外，雲谷跑進去，一直跑到千葉蓮台上，稟說道）
尊 者：啟師祖得知，山門外有一個僧家，名字叫做佗羅尊者，就是本國地方上人，特來
船上化緣。
（國師聽知道本國地方上僧家化緣，心上就有些疑惑，叫雲谷）
國 師：你領他進來見我見兒，我自有個佈施到他。
（雲谷得了師祖的慈旨，怎敢有違？即時跑出門外來，領這尊者進去。）
尊 者：（尊者心裡想道）我正要見他見兒，他恰好就來請我，卻不是有些夙緣？
（道猶未了，已自到了千葉蓮台之上，見了國師，行一個相見之禮。）
（國師高張慧眼，就曉得這個尊者來意不良）
國 師：你是本國地方上的僧家，叫做佗羅尊者可是麼？
尊 者：便是。
國 師：你到我們船上來化緣，可是麼？
尊 者：便是。
（國師先前聽見夜不收說道，有個佗羅尊者，能通神做鬼。）
（及至相見之時，又看見他顏色不善，言語不正，心上越發明白。）
有 個：（卻就有個妙用到他）阿彌陀佛！也是你到我船上來一番，本當厚佈施些，爭奈
我們來路遠，日子長，卻沒有些甚麼好物件。正是前日吸葛刺國國王佈施得有幾
個銀錢，我如今把一個佈施你罷。
（道猶未了，一手摸出一個銀錢來，遞與尊者。）
（不知這個銀錢是個甚麼妙用？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佗羅尊者求師父 鐃鈸長老下雲山）
（詩曰：
（ 樓船金鼓宿都蠻，魚麗群舟夜上灘。）
（月繞旌旗千障靜，風傳鈴柝九溪寒。）
（荒夷未必先聲服，神武由來不殺難。）
（想見虞廷新氣象，兩階乾羽五雲端。）
３１３＊＊時間： 地點：
（卻說國師老爺一手摸出一個銀錢來，遞與尊者）
卻說國：我這個銀錢佈施於你，若是你真心化緣，你拿我這個銀錢，一生受用不盡；你若
是假意化緣，我這個銀錢，卻不輕放於你。
（佗羅尊者接過錢來，心裡想）
心裡想：這個和尚也有些傷簡哩！只這等一個銀錢，怎麼有這些說話？我便是假意化緣，
諒他不為大害。
心裡想：（接了銀錢，打個問訊）多謝佈施了。
（扭轉身子來，一篷風，早已到了飛龍寺，坐在方丈裡面。）
（只見總兵官雲幕口車來了，進門就問）
總兵官：連日打探的事體何如？
尊 者：還是那個牛鼻子道土，有些厲害。若論那個和尚，站著一千，只當得五百雙，哪
裡放他在心上。
雲 幕：（雲幕口車道）怎麼就不放他在心上？
尊 者：我看他滿面慈悲，一團方便。他看見我去化緣之時，只說我們真正是個化緣的，
拿出一個銀錢來送我，又說上許多的嘮叨。似這等的和尚，放他在心上，我怎麼
又做得個護國真人？
雲 幕：（雲幕口車道）他說些甚麼嘮叨來？
尊 者：他說是我若真心化緣，這個銀錢，一生受用他不盡；我若假意化緣，這個銀錢，
半刻兒不肯輕放於我。跳起來只是一個銀錢，怎說得不肯輕放於我的話？
雲 幕：（雲幕口車道）那銀錢在哪裡？
尊 者：在我缽盂裡的。
雲 幕：（雲幕口車道）你借來我看一看兒。
（尊者一手取過缽盂，一手拿著銀錢，遞與雲幕口車手裡。）
（雲幕口車接過來，左看右看，看之不盡）
雲 幕：你不可輕看了這個銀錢。你看它光芒閃閃，瑞氣氤氤，這一定是個甚麼寶貝。
尊 者：饒它是個甚麼寶貝，落在我手裡，也得憑我來發遣它。
（道猶未了，只見那個銀錢划喇一聲響，一跳跳起來，竟套在尊者的頸顙脖子上
（，就像一塊白玉石做成的一道枷。）
（套在頸顙脖之上還不至緊，一會兒重有三五百斤，怎麼帶得起？壓得尊者撲冬
（的一跤，跌翻在地下，要起來起不得，要轉身轉不得。）
（沒奈何，只得滿口吆喝道）
只 得：佛爺爺救命哩！佛爺爺救命哩！
（雲幕口車站在一邊，嚇得魂不附體，口裡也在念佛，心裡想）
心裡想：原來南朝人，事事俱能如此。喜得我還是個知進知退，不曾觸犯於他。
尊 者：總兵官，你救我救兒。
雲 幕：（雲幕口車道）我怎麼救得你哩？你只是自家虔誠懺悔一番就是了。
尊 者：（尊者果真髮起虔心懺悔）佛爺爺，弟子今後再不敢裝神做鬼，妄生是非。乞求
赦除已往之愆，解脫這個枷紐之罪罷。
（尊者自家口裡懺悔，雲幕口車也又站在一邊替他懺悔。）
（一連懺悔了五七遍，只見那個玉石枷又是划喇一聲響，早已掉將下來，依然還
（是一個銀錢。）
（尊者看見，心裡又好笑，嗄嗄的大笑了三聲，說道）
尊 者：天下有這等的異事！
（剛說得「異事」兩個字，還不曾住口，只見那個銀錢又是划喇一聲響，又是一
（道枷枷在尊者的頸顙脖子上，又是重有三五百斤。）
（起來起不得，轉身轉不得，又是跌在地上，吆喝了半邊天。）
雲 幕：（雲幕口車道）國師，本然是你的不是。為人在世上樂然後笑，你有要沒緊的笑
些甚麼？這如今還只自家懺悔就是。
（尊者沒奈何，只得口口聲聲懺悔自家罪惡。）
（雲幕口車也又替他懺悔一番。）
（這一遭懺悔比不得先前，也論不得遍數，一直有兩個多時辰。）
（尊者念得沒了氣，只在喘息之間，卻才聽見划喇一聲響，還是一個銀錢，掉在
（地上。）
（雲幕口車又沒紇纟達起來，走近前去，看著個銀錢，把個頭來點上兩點，心裡
（想）
心裡想：你也只是這等一個銀錢，怎麼有這許大的神通？
（又點兩點頭。）
（這個雲幕口車，莫非是個搖頭不語？哪曉得那銀錢就是個明人，點頭即知，一
（聲響，早已一個玉石枷枷在雲幕口車的頸顙脖子上。）
（雲幕啐慌了事，滿口吆喝道）
滿 口：佛爺爺！與弟子何干，加罪在弟子身上？望乞恕饒這一遭罷！
（連吆喝，遞吆喝，這個枷再不見鬆。）
（只見越加重得來，漸漸的站不住的樣子。）
（沒奈何，叫聲道）
吆 喝：國師，國師！你也替我懺悔一懺悔。
（叫一聲不見答應，叫兩聲不見答應。）
（叫上三五聲，只見方丈裡走出一個閣黎來，看見是個總兵官帶著一個枷在這裡
（，連忙）
連忙的：總兵老爺，你為何在這裡？帶著的是個甚麼東西？
雲 幕：（雲幕口車道）我這個事，一言難盡。你只替我叫過住持來。
連忙的：（閣黎道）卻不見個住持在這裡。
雲 幕：（雲幕口車道）方才在這裡，怎麼就不見他？
連忙的：（閣黎道）老爺，你豈可不知，這如今人都是些趨炎附勢的，他看見你帶了這個
東西，生怕要貽累到他身上，卻不先自溜了邊。
雲 幕：（雲幕口車道）既如此，且不要講他。你去取過香燭紙馬之類來。
連忙的：（閣黎道）要它何用？
雲 幕：（雲幕口車道）這個枷是我孽障所致。你去取過香燭紙馬，到佛爺爺位下，和我
懺悔一番，我自然得脫。
（閣黎看見他是個總兵官，不敢怠慢。）
（即時會集大小和尚，即時取過香燭紙馬，一邊職事，一邊樂器，細細的和他懺
（悔一周。）
（懺悔已畢，輕輕的一聲響，又是一個銀錢，掉在地上。）
（眾和尚都來請問這個緣故，雲幕口車道）
雲 幕：你們有所不知，不消問他。只尋出你的住持來，我與他講話。
（內中有一個和尚，口快嘴快）
一 個：住持老爺不在禪堂上打坐麼？
（雲幕口車謝了眾和尚，拿了個銀錢，一逕走到禪堂上，只見佗羅尊者合掌，閉
（著眼，公然在那裡打座哩！雲幕口車叫聲道）
雲 幕：好國師，你便打得好座，叫我替你帶枷。
尊 者：（尊者撐開個眼來）是你自取之也，與我何干！我如今只是修心煉性，再不管人
間的是與非。
雲 幕：（雲幕口車道）這個銀錢放在哪裡？
尊 者：昨日那位老禪師已經說過了，我若真心化緣，一生受用它不盡；我若假意化緣，
半刻兒它不輕放於我。我如今甚麼要緊，不去受用它，反去受它的氣惱？你把銀
錢來，交付與我就是。
（雲幕口車沒奈何，只得交付了銀錢，回到朝裡。）
（只見滿朝大小番官，都會集在那裡。）
番 王：（番王接著就問道）你們連日出去，打探事體何如？
（雲幕口車先把自家打探的始末，細說了一遍。）
（落後又把佗羅尊者打探的始末，細說了一遍。）
番 王：有這等異事？這銀錢如今在哪裡？
雲 幕：（雲幕口車道）如今在國師身上。
番 王：你還去請過國師來才好。
雲 幕：（雲幕口車道）他如今修心煉性，不管人間是與非。
番 王：他要我推了病，他卻修心煉性！明日南船上歸罪於我，我如之何？
雲 幕：（雲幕口車道）果是那個銀錢難得脫哩！
番 王：我這如今是個羝羊觸藩，進退兩難，國師怎麼去得手？
雲 幕：（雲幕口車道）若要國師，除非還是我自己到南船上，鬼推一番，得他收了銀錢
去才好。
番 王：都在你身上，再莫推辭。
（雲幕口車沒奈何，只得找到國師行台的船上，來求見金碧峰老爺。）
（老爺聽知道是個番總兵求見，卻先曉得是那銀錢的事發了。）
（叫他進來，問他）
問 他：你是個甚麼人？
雲 幕：（雲幕口車道）小的叫做個雲幕口車。
老 爺：你到這裡做甚麼？
雲 幕：（雲幕口車道）小的奉國王差遣，特來問候老爺。
老 爺：也不是自來問候於我，決有個緣故。
雲 幕：（雲幕口車就使出一個就裡奸詐來）實不相瞞，只為昨日化緣的和尚，是小的本
國的護國真人。蒙老爺賞他一個銀錢，那銀錢卻有些發聖。真人埋怨道：『只因
國王臥病，有慢老爺，致使貽害於彼。』國王道：『我並不知怎麼叫做貽害。』
因而彼此失和。故此國王特差小的，稟過老爺。望乞大發慈悲，赦除罪過！收回
了銀錢，照舊君臣和睦，庶幾便於投降。
（原來老爺是個慈悲方寸，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聽知道他們君臣失和，心腸就軟將來了）
老 爺：阿彌陀佛！有個甚麼失和？我收他回來就是。
（道猶未了，撲的一聲響，一個銀錢，早已掉在老爺面前。）
老 爺：可是這個銀錢麼？
（雲幕口車近前去看一看，看得真，卻說）
卻 才：正是它了。
（老爺叫雲谷拾起來，穿到串上去。）
（哪裡是個銀錢，原來就是一個瑩白的數珠兒，就是向日借與天師拿王神姑的。
（）
（雲幕口車看見又是個數珠兒，越發曉得這個變化不測，心上著實害怕。）
（磕上兩個頭，謝了老爺，回到飛龍寺裡。）
（只見佗羅尊者正在那裡打座，還不曾曉得收去了銀錢。）
雲 幕：（雲幕口車耍他耍兒）主上特著我來相請，望真人千萬莫吝此行。
尊 者：我說了不管人間是與非，你又來歪事纏做甚的？
雲 幕：（雲幕口車道）不是我們歪事纏，只因主上取出你的銀錢去了，故此特來相請。
尊 者：（尊者還不准信）我只是個不管是和非。
雲 幕：（雲幕口車道）委果是銀錢去了，我怎麼又來弔謊？
（尊者卻把手摩一摩，摩得不見個銀錢，卻才睜開個眼來看一看，看不見個銀錢
（。）
（你看他解脫了這場冤孽，就是開籠放鵲，脫纜行船，一轂碌跳將起來，高叫道
（）
尊 者：我佗羅尊者，豈可就是這等失志於他！他今日也纏不著我了。
（一團大話，滿面英風，哪裡曉得是個雲幕口車替他擺脫的？）
（竟到國王殿上，相見國王。）
國 王：連日不見國師，如失左右手。
尊 者：我連日間為國勤勞，有失侍衛。
番 王：這樁事卻怎麼處？
尊 者：據總兵官所言，南朝那些將官，天上有，地下無。據貧僧所見，南朝那個和尚、
道士，地下有，天上無。
番 王：這是怎麼說？
尊 者：沒有甚麼說。總來我們不是他的對頭。
番 王：早知如此，前日初到之時，就該遞上一封降書降表，萬事皆休。捱到如今，進退
兩無所據。
尊 者：主上不必憂心，我如今有了一個殺退南兵之策？
番 王：是個甚麼良策？
尊 者：貧僧有一個師父，住在齊雲山碧天洞，獨超三界，不累五行。非貧僧誇口所言，
我這師父能駕霧騰雲，又能通天達地；能降魔伏怪，又能出幽入冥；也能驅天神
，遣天將，也能罵菩薩，打閻羅；又能使一件兵器，使得有些古怪。你說是個甚
麼兵器？就是隨身的兩扇鐃鈸，一雌一雄。憑他撇起那一扇來，一變十，十變百
，百變千，千變萬。莫說只是一萬，若是他使起神通來，就連天上地下，萬國九
州，盡都是些鐃鈸塞滿了。只怕他不肯下山來。他若是肯下山來之時，砍那和尚
的頭，只當切瓜；斷那道士的頸，只當撩蔥。憑他甚麼雄兵百萬，戰將千員，撞
著他的就要去個頭，黏著他的就要丟個腦蓋骨。有一千，殺一千；有一萬，殺一
萬；有十萬，損十萬；就有一百萬，也要送了這一百萬。且莫說一百萬，假饒他
天兵百萬，神將千員，也只好叫上一聲苦罷了。
番 王：叫甚麼名字？
尊 者：因他這一對饒鈸，人人號他做個鐃鈸長老。又因他鐃鈸會飛，人人又號他個飛鈸
禪師。
番 王：他住的齊雲山在哪裡？
尊 者：在西天極樂國界上。
番 王：有多少路程？
尊 者：有十萬里之遠。
番 王：水遠山遙，怎麼走得到哩？
尊 者：但憑貧僧的本領麼，不愁他水遠山遙。
番 王：怎麼的禮物去請他？
尊 者：不須禮物，只要一封國書足矣！
番 王：還要幾個官員同去麼？
尊 者：只消總兵官一個，再加兩三個小番便夠了。
番 王：事在燃眉，不可遲誤。
（即時修下國書一封，交付總兵官雲幕口車。）
（又差下了三個小番，跟隨佗羅尊者一同前去。）
（尊者帶了這些人，辭了番王，即時起馬，行了一日，約有百里之外，雲幕口車
（道）
雲 幕：此去有多少路程？
尊 者：實不相瞞，大約有十萬里之遠。
雲 幕：（雲幕口車道）十萬里卻不走上幾時得你師父下來，救得國家這個燃眉之急？
尊 者：你不消愁得，我心上有個主意。
雲 幕：（雲幕口車道）是個甚麼主意？
尊 者：我師父原日傳授我一件寶貝，名字叫做風火二輪。火輪一起，滿空中烈火燒天；
風輪一起，滿腳下順風相送。
雲 幕：（雲幕口車道）今日只用風輪便自夠了，不消火輪罷。
尊 者：也要它燒起來，路上惡神惡鬼，卻才迴避我們。
雲 幕：（雲幕啐道）此言有理。但憑國師就是。
（尊者不慌不忙，袖兒裡取出那件寶貝來。）
（團團圓圓，就象鐃鈸兒的樣子，兩面一合相連。）
（碾一下就開，開便是兩扇；收一下就合，合便是一扇。）
（尊者拿在手裡碾一下開，喝聲）
吆 喝：變！
（只見那兩扇鐃鈸兒，就變成一合車輪。）
（上面車箱、車櫃、車帷，色色齊備，就是一輛騾車，尊者叫過總兵官和那三個
（小番，一同坐在車上。）
（尊者拿出個如意來，照著左邊輪上一敲，喝聲）
吆 喝：火！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喝聲未絕，只見煙飛燄烈，紅通通的一塊火，從腳跟底下燒將上來。）
（尊者又拿起個如意來，照著右邊輪上一敲，喝聲）
吆 喝：風！此時不到，更待何時！
（喝聲未絕，只見雲騰霧障，呼呼的響，一陣風從腳跟底下發將起來。）
（一面火燒得紅，一面風吹得緊，就像坐在個火車上，火趁風威，風隨火勢，只
（聽得呼呼的響，好不厲害哩！尊者一個便不在心上，總兵官和這個小番耽了許
（多驚，受了許多怕。）
（幸喜得一會兒到了一個山頭上。）
尊 者：（尊者喝聲道）住！
（只見風平火熄，依舊是一輛騾車。）
又 喝：變！
（只見車埋輪轉，依舊是一合鐃鈸兒。）
（尊者收起個寶貝。）
（總兵官抬頭一望，只見層巒岌岩，虛壑谷含谷牙，高與天齊，下臨無際，果好
（一個名山也！問說道）
總兵官：這山叫甚麼名字？
尊 者：這山叫做齊雲山。
雲 幕：（雲幕口車道）名字叫做齊雲山，名下無虛。
（有詩為證。）
（詩曰：
（ 齊雲標福地，縹緲似蓬壺。）
（閭闔天門迥，勾陳復道紆。）
（鸞旗迎輦輅，龍蓋擁香爐。）
（石壁苔為篆，簾泉水作珠。）
（真人來五老，帝女下三姑。）
（禮殿凌霄漢，齋壇鎮鬥樞。）
（雲端雙闕峻，洞口一鬆孤。）
（庭舞千年鶴，池生九節蒲。）
（丹房餘上藥，玉笥秘靈符。）
（別岫諧前出，飛梁樹抄迂。）
（願言依勝托，長口覽真圖。）
雲 幕：（雲幕口車道）山便是個齊雲山，令師不知還在哪裡？
尊 者：家師不遠。前面的碧天洞，就是家師。
（大家行了一會，果然到了碧天洞門口，只見：
（ 洞門無鎖月娟娟，流水桃花去杳然。）
（低渺湖峰煙數點，高攢蓬島界三千。）
（雲中雞犬飛丹宅，天上龜蛇護法筵。）
（奇勝紛紛吟不盡，一聲猿嘯晚風前。）
（到了洞門口，尊者）
尊 者：你們且站在門外，待我先進去通報一聲，卻來相請你們廝見。
雲 幕：（雲幕口車道）國師請行，末將們在此伺候。
（尊者曳開步來，望洞裡直跑。）
（見了飛鈸禪師，行了禮。）
禪 師：徒弟，你從哪裡來？
尊 者：小徒住在西洋之中木骨都束國飛龍寺裡，做一個住持。蒙國王十分敬重，拜我為
護國真人。仗老師父的佛力，一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沒有一些事故。近日平
白地到了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口稱是南朝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來
的。
禪 師：差來做甚麼勾當？
尊 者：差來撫夷取寶。本國沒有他的寶，他又逼勒著要甚麼降書降表。國王心下不肯，
他那船上就起出個不良之意，統領人馬，要抄沒他這一國人民。總兵官要與他廝
殺一場，爭奈那船上人馬強橫，勢大如山，做不得他的對手。小徒要與他對敵一
場，爭奈他船上有一個道士，號為甚麼引化真人；又有一個和尚，叫做甚麼金碧
峰，兩家子都會術法，都會變化，徒弟們一籌不展。
禪 師：你國王就遞上一封降書降表，便自解了這個災難也罷。
（尊者就扯個謊，打動師父的慈悲）
尊 者：這個降書降表，初然間是國王不肯；到其後之間遞上去，他又不接。盡著他的蠻
勢，一味只是要抄沒這一國的人民。不分貴賤，不分首從，不分大小，指日間盡
為齏粉矣！
（禪師聽得「抄沒」兩個字，就有幾分慈悲）
禪 師：阿彌陀佛！怎麼一個國，就要抄沒了？你如今到我這裡來，有何話說？
尊 者：是我國王久聞老師父大名，今日不幸遭了這個天翻地覆的變故，特來求救於老師
。現有一封國書，現差下有一個總兵官，還有三個跟隨的小廝，都在洞門外。徒
弟未敢擅便，先來稟知老師。
禪 師：既有來人來書，可叫他進來。
（尊者即時叫進總兵官，跟隨的三個，一齊見了禪師，各行了一個禮，遞上國書
（。）
（禪師拆書讀之，書曰：
（ 西洋國木骨都束國國王麻裡思謹再拜奉書于飛鈸禪師仙仗下：仙風宣暢，
（遐邇被聞；更得盛徒尊者，朝夕左右，益深仰止之渴。）
（頃緣敝國不幸，變墜白天。）
（舉國黎元，指日盡為齏粉，殊為惻焉！懇乞老師大舍慈悲，俯垂救拔。）
（倘全蟻命，無量功果！臨楮不任激切屏營之至！）
禪 師：（禪師看了書）我們久沉巖洞，哪曉得你人間的甚麼是與非。多多拜上你的國王
，再求別一個去罷。
尊 者：本國國王也曾說來，本不當驚煩師父。只說是人命關天，螻蟻也曉得貪生怕死。
莫說是這個一國之中，豈沒有個善男子？豈沒有個信女人？玉古俱焚，潑天大變
。況且這如今天上地下，只有師父一個人。除了師父以後，再沒有個人做得他的
對手。故此不遠而來，求救於師父。望師父只念人命分上，不惜一行，也是師父
的無量功德。
（飛鈸禪師吃佗羅尊者這一席言話，抑揚褒貶，就說動了心）
飛鈸禪：也罷。既是你國王來意慇懃，我為他救了這一場苦難罷！
尊 者：師父請行。
禪 師：你們先行，我隨後就到。
尊 者：（尊者拜辭師父）再三不用親囑咐。
禪 師：想應木骨國中人。
（尊者出了洞門，駕起風火輪來，頃刻之間，又到了木骨都束國。）
國 王：（國王接著）好來得快也！
尊 者：我駕起著風火兩輪，一去一來，共是三日，拿了主上一封書，請動了我的師父。
這正叫做：風火連三日，官書抵萬金。
國 王：你師父可肯下顧麼？
尊 者：貧僧再三央浼我師父，我師父許了就來，即時就好到也。
（道猶未了，把門官）
黃門官：有一個遠方來的禪師在門外，口裡說道：『要來見朝。』
尊 者：是我師父來了。
國 王：你快去迎接他進來。
（佗羅尊者接住師父，引進朝來。）
（番王請上金殿，連忙的下拜磕頭）
連忙的：寡人有何德能，敢勞活佛下降？
飛鈸禪：小徒蒙主上洪恩，未能補報。今日有難，貧僧當得前來效勞。況且又承尊使御札
，何以克當！
番 王：敝國不幸，禍從天降。沒奈何，故此遠來驚動。
禪 師：自古以來，兵對兵，將對將。你們總兵官到哪裡去了？
番 王：總兵官也曾去打探來，爭奈南船上的將勇兵強，殺人不見傷。
禪 師：怎麼殺人不見傷？
番 王：不論刀槍劍戟，殺在人身上，並不曾見半點傷痕。
禪 師：趁他殺不傷人，正好和他廝殺。
番 王：他明日要賣弄他的手段，見得這等高強。終不然是不會殺人，只會殺得狠些！
禪 師：小徒也有三分本領，怎麼不拿出來？
尊 者：我做徒弟的也曾去打探一番，做出一個化虎不成反類狗，故此也不奈他何！
禪 師：怎麼就會化虎不成反類狗？
尊 者：徒弟昨日已曾稟過師父來，那船上有個道士，號為天師，又有個和尚，號為國師
。他兩個人有十分的本領，卻就狠似兩個老虎，故此徒弟狗也不如。
（只這兩句話說得低了些，就激得個禪師一時發怒，暴跳如雷，喝聲）
又 喝：唗！胡說！甚麼人是老虎？甚麼人是狗？
（番王看見禪師發怒，連忙的賠上個小心）
番 王：佛爺爺恕罪！佛爺爺恕罪！
禪 師：不干我發怒生嗔，只我的徒弟看得別人這等的大，看得自己這等小。不是貧僧誇
口所言，貧僧看那船上的兵將，如同螻蟻一般，看那兩個道士和尚，如同草芥一
般，哪裡在我心上！貧僧今日相見之初，無以自通，待貧僧取過南船上十個人頭
來，獻與主上，權當一個贄見之禮。
番 王：（番王大喜）禪師有些神通，寡人社稷之福也！
（道猶未了，禪師取出一扇鐃鈸來，望空一撇，口裡喝聲道）
口 裡：變！
（一會兒，一就變十。）
（只見十扇鐃鈸，旋旋轉轉，飛舞在半空之中，齁齁的響，竟照著南船上吊下來
（。）
（卻不知這一下來還是喜還是凶？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番禪師飛鈸取頭 唐狀元中箭取和）
（詩曰：
（ 天馬西馳析羽旌，瘡痍多帶血腥腥。）
（三年已苦邊雲黑，六月猶聞汗馬聲。）
（遍地漁歌傳海嶠，中天月色淨江亭。）
（那堪飛鈸禪師出，不盡愁烏繞樹鳴。）
３１４＊＊時間： 地點：
（卻說那十扇飛鈸，齁齁的響，竟落到南船上來。）
（南船上軍士正在軍政司關糧，左出右入，魚貫而行。）
（只聽見天上一片的響，響將下來。）
（哪裡曉得有個甚麼利害，卻不曾提防。）
（一霎那，就刮倒十個人的頭。）
（十個人摸頭不見腦，哪裡曉得是甚麼東西？哪裡曉得甚麼南北？只是一個人不
（見了一個頭。）
（那十個飛鈸，一個盛了一個頭，仍舊是起在半天之上，齁齁的響。）
（番王正在大排素宴，款待飛鈸禪師。）
（禪師聽見半空中響聲已到，連忙的取出這一扇飛鈸，輕輕把個指頭兒一彈。）
（剛彈得有些響，那十扇飛鈸連頭連鈸，撲冬的掉將下來。）
禪 師：（禪師起身）主上權且收這十個頭，當作贄見之禮。
（番王看見這十個人頭，好不快活也，心裡想）
心裡想：一遭十個頭，十遭百個頭，百遭千個頭，千遭萬個頭。哪怕他雄兵百萬，禁得幾
遭一萬個頭？
（心裡不勝之喜，口裡連聲道）
口 裡：多謝！多謝！老爺如此神通，何懼南朝兵馬？
（一面吩咐收過頭去，一面陪宴禪師。）
３１５＊＊時間： 地點：
（此時天色已晚，不覺得漏盡更殘。）
（禪師意欲就榻，番王）
番 王：請禪師就與寡人同榻罷。
尊 者：不如飛龍寺裡，倒還穩便。
禪 師：我自有處。
（道猶未了，一手丟下一扇飛鈸來，兩手丟下兩扇飛鈸來。）
（師徒們一個站在一扇飛鈸上，呼一聲響，早已無影無蹤去了。）
番 王：明日再到飛龍寺裡去請罷。
（到了明日，果然是在飛龍寺裡。）
（番王親自去請，禪師）
禪 師：主上，你不必憂心，且待貧僧親自去看一看來。
（即時丟下兩扇飛鈸，師徒兩個，一躍而起，起在半天裡面，一下子掉在寶船頭
（邊。）
（只見一個天師直挺挺的站在船頭上，等他下來。）
（怎麼天師就在船頭上等他下來？原來昨日去了十個人的頭，南船上都嚇得魂不
（附體，報上中軍帳來）
天 師：軍政司正在關糧，只聽得一聲響，恰好就不見了十個人的頭。
元 帥：有此蠟事。這又是甚麼妖魔鬼怪？
（差夜不收打探一番。）
夜不收：（夜不收探了的實）木骨都束國前日化緣的僧家，是個護國真人。因為計窮力拙
，又到個甚麼齊雲山碧天洞，請下一個甚麼鈸禪師來。這禪師不同小可，隨身有
個雌雄兩扇飛鈸，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空手而去，見血而歸。昨
日初見番王，無以自表，到我們船上取過十個頭去，以為贄見之禮。故此我們船
上不見了十個頭。
元 帥：番王連日推病，原來有此一段情由。快去請教天師、國師，看是怎麼處治？
（天師聽知有此妖僧，即時就要出馬。）
國 師：西洋地面妖僧草道極多，雖不是個甚麼嫡門正派，其實的厲害，不可勝當。天師
，你須要提防於他。
天 師：承國師教導極是。
（轉身到朝元閣上收拾了一番，左邊擺列著朝天宮道士，右邊擺列著神樂觀樂舞
（生，故此直挺挺站在船頭上，等他下來。）
（飛鈸禪師看見船頭上是個道士，問尊者道）
飛鈸禪：那站的可就是那個天師麼？
尊 者：正是他了。
禪 師：相逢不飲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取過一扇雄鈸來，照空一撇，喝聲）
又 喝：快！
（那扇雄鈸齁齁的一聲響，一直掉將下來，竟奔到天師的腦蓋骨上。）
（哪曉得天師的腦蓋骨有些古怪，那扇飛鈸只在頭上左磨右磨，磨千磨萬，只一
（個不敢下來。）
（天師看見雄鈸飛舞而來，連忙舉起七星劍，撇了船頭，跨上青鬃馬，一竟趕上
（前去。）
禪 師：這是甚麼天師？也是有些手段哩！
（連忙的又取出一扇雌鈸來，照空一撇，喝聲）
又 喝：變！
（那扇雌鈸一會兒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滿空中齁齁響，掉將下來
（，如鋒鍩一般的樣子，把個天師連那些道士，連那些樂舞生，都圍得密密層層
（，人都移不得步，馬也抬不得頭。）
飛鈸禪：（飛鈸禪師心裡想道）饒他天師有些本領，跟隨的這些道士、道童兒，若要出吾
之手，除非是再去托生。
（哪曉得這些道士、道童兒也有些古怪，那上千上萬的飛鈸掉將下來，止離得三
（兩分兒，只是一個掀不翻他的頸顙脖子。）
（急得個飛鈸禪師心頭火烈，眉上峰攢。）
（沒奈何，連叫上兩聲）
飛鈸禪：苦！
（收回了那些飛鈸，倒弄得做個有興而來，沒興而返。）
（天師帶了這些道士、道童兒，轉到船上，見了元帥。）
元 帥：多虧了天師。怎麼躲得那個飛鈸之苦？
天 師：是我頭上帶了三清的牒印，玉帝的敕命，致使諸神護呵，故此那扇飛鈸不得下來
。
元 帥：連道士、道童兒怎麼也能脫得？
天 師：也是我先前每人頭上安上了一道靈符，諸神護定，故此都不得下來。
元 帥：天師，你既是這等安排佈置，怎麼不燒符遣將，殺他一場？
天 師：貧道也要燒道符，遣個將。爭奈那些飛鈸礙手礙腳，不得方便。待他明日再來之
時，貧僧自有個套數，要他認得貧道！
國 師：阿彌陀佛！說甚麼認得認不得。到明日之時，待貧僧出去，與他講一個和罷。
天 師：諸人可和，只有這個妖僧，與他和不得。
國 師：怎麼就與他和不得？
天 師：他是個甚麼正一禪師？敢來取我船上十個人頭，獻上番王，做個贄見之禮。倒好
個禪師，倒好個大贄見之禮！
國 師：這十個人的屍首，還在哪裡？
元 帥：屍首過了兩日，尚且心窩兒還是熱的，敢是屈死了他，不忿死麼？
國 師：善哉！善哉！得還有熱氣，待貧僧取回頭來，交個活的還元帥。天師與他和了罷
。
天 師：若有十個活人還了元帥，這便與他和罷。
國 師：軍中無戲言，貧僧怎麼敢打誑語！
（即時間，拿起九環錫杖，就在面前畫了十個滴溜圓的圓圈兒，一個圈兒裡面擱
（一錫杖，輕輕的叫聲）
輕輕的：來！
（只見一陣香風，一個圈兒裡面一個頭，元帥吃了一驚，天師也好一嚇，都道）
天 師：國師老爺佛力無邊，果有些奇妙。
國 師：叫人拿過這些頭去，還交付那些人。原是哪一個的頭，還安在哪一個的身子上，
不可錯了。
（一會兒搬將去，一會兒安上頭。）
（國師吩咐雲谷拿得缽盂，取上些無根水，一個與他一口。）
（果然一個人吃了一口，依然還是一個原來的人。）
（內中只有兩個人裝出兩個丑來。）
（怎麼有兩個人裝出兩個丑？一個人錯安了頭，安得面在背上，後鬢對著胸脯前
（，這卻不是一個丑？一個人剛來安上一個頭，肚子裡一溜煙飛出一個心來。）
（沒有了心，只是空肚子，這卻不又是一個丑？雲谷走得來笑一個死。）
國 師：你笑甚麼？
（雲谷卻把那兩個丑告訴一番。）
國 師：快叫他來我看看。
（一會兒，叫過那兩個人來。）
（國師看了一看，點兩點頭。）
元 帥：老爺為何不開言，只是點頭？
國 師：我初然只說是安反了頭，原來是他自取的。
元 帥：怎見得是他自取的？
國 師：反了頭的，只因他平素為人有些背前面後，故此今日再生也是背前面後。
元 帥：那飛了心的，面卻是正的，怎麼也叫做自取哩？
國 師：面是他的，心卻飛了。這個人只因他平素為人有些面是心非，故此今日再生，也
還是面是心飛。
元 帥：老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伏乞超度他兩個人這一遭罷。
老 爺：這兩個人可講得話麼？
兩 個：（兩個人一齊答應道）講得話。
老 爺：還要你各人自家招認，改過前非，我卻好來超度你哩！
兩 個：（兩個人一個說道）我自今以後，再不敢背前面後。
國 師：你自家不背前面後，那個捉著你背前面後，還了原罷。
（剛說得「還了原」三個字，果然的原來還是原來好好的一個漢子，磕頭禮拜而
（去。）
一 個：（一個剛說道）我自今以後，再不面是心非。
國 師：你自家不面是心非，那個捉著你面是心非，還了原罷。
（也剛說得「還了原」三個字，果然的原來還是原來的好好的一個漢子，磕頭禮
（拜而去。）
元 帥：國師無量功德，無處無之。
國 師：天師，你與他和了罷。
（天師初然間應承了和，只說是頭不接上，人不得活。）
（這如今看見接了頭，活了人，他卻反不得齒，只是心上還是不肯）
元 帥：既是國師老爺要和，學生怎麼敢拗？只怕他還不肯和。
國 師：也罷，你明日再去一探，看他那裡何如？
（到了明日，天師出馬，只見飛鈸禪師已自出城門下，帶著個徒弟，搖也搖的搖
（將來。）
（剛出得城門外，天師拿起九龍神帕，望空一撇，那寶貝和你耍子哩，一會子遮
（天遮地下來。）
天 師：（天師心裡想道）今番撈著這個賊禿也！
（哪曉得那賊禿是有些意思，一手一扇飛鈸，遮在頭上，做個斗篷；一手一扇飛
（鈸，踹在腳下，做個風車，一聳而起，恰好就在九龍神帕的背上去了。）
（天師看見走了那個賊禿，心上吃惱，連忙的收將神帕回來，恰好的撈翻了佗羅
（尊者在裡面。）
天 師：未得其龍，先截其角。撈翻了這個徒弟，也斷了賊禿一隻手。
（正都在繩穿索捆之時，不作準備，哪曉得賊禿復手一扇飛鈸飛過來，也翻一個
（道士去了。）
（仰著一扇鐃鈸，盛著一個道士，就像一個瓢盛了一瓢水，且是好不穩當也。）
天 師：賊禿，你輸了個徒弟與我也。
禪 師：你輸了個道士與我也。
天 師：那和尚輸了。
和 尚：天師輸了。
（天師說自家贏了，和尚也說自家贏了。）
（天師終是去了個道士，心上有些不服。）
（只見後營裡閃出一個武狀元唐英來，躍馬揚鞭，高叫道）
一 個：你們兩家都好廝賴哩！憑我來解一個交也罷。
（那飛鈸禪師看見唐狀元生得青年美貌，目秀眉清，倒也盡可人的意思，高叫道
（）
飛鈸禪：你是甚麼人，敢來解叫？
唐狀元：我是個後營大都督武狀元浪子唐英。
禪 師：你既是個唐狀元，就憑你解一個交也罷。
天 師：我祖代天師的人，和你有甚麼交解得！
唐狀元：一個不要說長，一個不要說短。但憑我連中三箭，你們兩家子就要開交。若是內
中一箭不中之時，但憑你兩家子廝殺去就是。
飛鈸禪：我且問你，交是怎麼解？
唐狀元：我這邊還你徒弟，你那邊還我道士，彼此不失和氣就是。
禪 師：解交之後何如？
（唐狀元曉得天師捨不得道士，權且解這一交，到了後面又有個道理，高叫道）
唐狀元：自古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到了後面再處。
飛鈸禪：唐狀元說得有理。到了後去，我豈是個怕的？再作道理。
唐狀元：你兩家子都要推出人來。我這裡三通鼓響，彼此都要交割清。
禪 師：就是推出人來。只一件，你既要連中三箭，把何為題？
唐狀元：不消多講，就把你城牆上的竿子為題。
禪 師：那竿子在城牆，約有二十丈多高，你也須要仔細。
唐狀元：哪怕它多高，我只是射中竿子，還不為高，還要射中那竿子頂上的喜鵲兒。
禪 師：唐狀元，你不要錯認了，那喜鵲是個定風旗兒，木頭刻的，只有一拳之大，豈可
就容易連中三箭。
唐狀元：我有三支箭。第一箭要射得天叫，第二箭要射得日月雙翻，第三箭要射得星飛亂
落如紅雨。你哪裡曉得我的射來！
禪 師：既如此，請射。
唐狀元：鼓響之後，都要交人。
叫上一：（兩家子齊齊的應上一）是！
（道猶未了，唐狀元拈弓搭箭，撲通的一聲響，一枝箭恰好的射在木頭喜鵲的頭
（上。）
（鼓響一通，兩家子齊齊的喝上一聲彩。）
（喝聲未絕，唐狀元又是撲通的一聲響，一枝箭。）
（這一箭又中得有些巧妙。）
（怎見得有些巧妙？第二箭，竟頂著頭一箭的稍上，把頭一箭一摧，摧過喜鵲頭
（兒那邊去了，喜鵲頭兒上止掛得第二枝箭。）
（鼓響二通，兩家子又齊齊的喝上一聲彩。）
（喝聲未絕，唐狀元又是一箭。）
（這一箭又中得有些奇巧。）
（怎見得有些奇巧？第三箭，竟頂著第二箭的稍上，把第二箭一摧，又催過喜鵲
（頭兒那邊去了，喜鵲頭兒上又止掛得是第三枝箭。）
（鼓響三通，兩家子又齊齊的喝上一聲彩。）
唐狀元：（唐狀元高叫道）飛鈸禪師，你可曉得我這個架數麼？
禪 師：卻一時不曉得。
唐狀元：我這三箭，叫做是：長江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趲舊人。
禪 師：多謝指教了！
唐狀元：你兩家可曾交割了人麼？
禪 師：已經交割了。
（道士還歸天師，尊者還歸和尚，各自收兵回陣。）
天 師：多謝狀元策應。
唐狀元：且救得道士回來，到明日憑天師老大人再處。
天 師：我明日又有個處法。
（到了明日，飛鈸禪師領了尊者，又出城來。）
（天師不勝忿忿之氣，跨上青鬃寶馬，更不打話，拿了七星寶劍，擺了兩擺。）
（劍頭上擺出一塊大火，火頭上燒了一道飛符，喝上一）
喝上一：到！
（只見雲生西北，霧長東南，半空中划喇一聲響，響聲裡面掉下一位天神來，躬
（身叉手，稟說道）
天 神：適承天師呼喚，有何使令？
天 師：你是何神？
天 神：小神是值日天神華光正一馬元帥。
天 師：有妖僧在這裡賣弄兩扇飛鈸，你與我除了他罷。
（馬元帥得了道令，一駕祥雲而起，照著飛鈸禪師的頂陽骨上，就送上他一金磚
（。）
（那禪師盡有些家數，不慌不忙）
禪 師：好狠磚頭也！卻不斷送了我的磽磽。
（一手一扇飛鈸，晃兩晃兒，收將回去，把個金磚一下子收在飛鈸裡面去了。）
（去了金磚，連馬元帥也無了主意，也只得取個和）
馬元帥：你這賦禿敢下手我的金磚也！
飛鈸禪：我不下手你，你卻下手我。
馬元帥：我說過了，不下手你就是，你且把個磚來還我。
禪 師：你莫非是弔謊麼？
馬元帥：是個好人，且不弔謊。莫說我是個天神，豈有弔謊之理！
禪 師：既是你們做天神的不弔謊，貧僧敢不奉承？
（一手掀開個飛鈸，一手送上塊金磚。）
（馬元帥不好反得齒，只得回覆了天師，騰雲而去。）
天 師：豈可為了馬元帥一個，就饒了他。
（又是一道飛符，又是划喇一聲響，又是掉下一位天神。）
天 師：你是何神？
天 神：小神是龍虎玄壇趙元帥是也。適承天師呼喚，有何指揮？
天 師：此間有一個妖僧賣弄他的飛鈸，你去除了他罷。
趙元帥：是！
天 師：你卻要提防著他，他盡有些本領哩！
趙元帥：小神曉得。小神適來路上撞遇著馬元帥，他細細的告訴小神一番，說道被他收住
了金磚，只得與他和解。小神這根鞭，他敢收罷？
（道猶未了，一路火光而起，照著個飛鈸禪師，只是一片的響。）
（那根鞭打下去，就像雨點一般相似。）
（趙元帥只指望這一頓鞭，打翻了那個妖和尚。）
（哪曉得和尚神通廣大，變化無窮，一鞭下去，就是一扇飛鈸相承，兩鞭下去，
（就是一雙飛鈸相承，鞭鞭下去，扇扇飛鈸相承。）
（一片鞭打得只是一片響，恰正是老和尚搖鈴，撲當撲當。）
（打了一會，弄鬆了一回。）
（趙元帥也沒奈何，只得回覆了天師，駕雲而去。）
天 師：天上地下，哪裡有這等一個和尚，連天神都不奈他何哩！一個天神還不至緊，一
連就捱過了兩個天神。我曉得事不過三，請下第三個天神來，料他也難抵敵。
（即時間一道飛符，一聲划喇喇響，掉下一位天神。）
天 師：你是何神？
天 神：小神是雷壇掌教溫元帥是也。承天師呼喚，有何使令？
天 師：此間有個妖僧在這裡賣弄飛鈸，適來馬、趙二位元帥不奈他何，沒興而去。我特
來請你，你須要大顯神通，功成唾手，方才不辱滅了我們天師的體面，卻也見得
你們天神隊裡個賽個兒。你可曉得麼？
元 帥：（溫元帥）小神曉得。馬、趙二元帥人硬貨不硬，一個一塊磚，拋磚只好引玉，
怎麼收得個妖精？一個一條鞭，執鞭賤者之事，怎麼降得個鬼怪？小神這一根降
魔杵，上天下地，出幽入冥，哪一個不聞名罷！怕他甚麼妖僧？怕他甚麼番和尚
？
（天師聽知得溫元帥這一席英雄言語，滿心歡喜）
天 師：好！好！好！這才像個天神的腔子。
（溫元帥聽得天師這兩聲好，獎得分外精神，一駕雲頭，照著個飛鈸禪師，一片
（的降魔杵，連築遞築，也不論他的頭面，也不管他的肩背，只指望築耳垣牆。
（）
（哪曉得和尚有好些坐朝亂道。）
（怎麼有好些亂道？丟下一扇雌鈸來，喝聲）
喝上一：變！
（即時間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上萬的飛鈸，你說多也不多？一扇
（扇兒，都堆在溫元帥的杵上，把個杵堆得住住的，要東不得東，要西不得西，
（要上不得上，要下不得下，怎麼又能夠打翻和尚的頭，降得和尚倒？溫元帥空
（受了一肚悶氣，沒處發洩，只得回覆了天師，駕雲而去。）
天 師：（天師歎上兩口氣）怪哉！怪哉！一連三個天神，不奈一個和尚何！我今番還有
一個處。是個甚麼處？關元帥正直無私，那和尚妖邪亂道。自古道：『邪不能勝
正。』且莫憚煩難，請下關元帥來，一定要收服了他才罷。
（即時間一道飛符，一聲划喇，一個關元帥掉下來，丹鳳眼、臥蠶眉，龍須冉冉
（，殺氣騰騰，躬身叉手，喝聲喏道）
即 時：天師呼喚小神，何方使令？
天 師：多勞關元帥遠來。天下有這等一場不平的事。
即 時：（關元師道）請教天師，是個甚麼不平之事？待小神來削平他何如？
天 師：正要仗賴元帥削平他一番。
關元帥：請教甚麼事？
天 師：我們寶船從下西洋，已經五六年矣。經過有二十多國，沒有個不賓之禮。每有鬼
怪妖魔，全得列位天神摧枯拉朽。現今行到這個國，叫做甚麼木骨都束國，國王
請下一個野和尚來，叫做甚麼飛鈸禪師，賣弄他的手段，施逞他的妖邪，拿兩扇
鐃鈸在手裡，飛騰變化，取人的首級如同切菜一般。抗拒我們的寶貝，縱肆國王
的罪惡，這可是個不平之事麼？
關元帥：黨惡逆天，不平之甚！
天 師：還有一件不平，尤狠哩！怎麼不平尤狠哩？適來請到馬元帥，那一條鞭打一下，
一扇飛鈸承將來；打兩下，一雙飛鈸承將來；下下打，扇扇飛鈸承將來。趙元帥
沒奈何，空手而去。又請到溫元帥，那根杵，本是厲害，爭奈他一扇雌鈸，一變
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千萬的飛鈸堆在那根杵上，任君有計莫能施，連
溫元帥一鼻子灰，悄悄去了。這等三個天神不奈這等二個妖和尚何，這一件不平
可還狠些？
（關元帥原是個義勇之人，聽見這等一個不平的事，他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
（生，喝一聲）
哪一個：唗！
喝 一：（罵一聲）賊禿奴，敢如此無禮！
天 師：萬夫之勇不足，一夫之智有餘。關元帥，你還在智不在勇。
關元帥：小神知道。
關元帥：（一駕雲頭而起，叫聲）周倉何在？
周 倉：有！
關元帥：你去叫過木骨都束國的當方土地來。
周 倉：是！
（即時間叫過一個矮老子來見關爺。）
關 爺：你做個土地之神，怎麼容留這等一個妖和尚，在這裡抗拒天兵，你得何罪？
土 地：非干小神之事。本處還有個番城隍菩薩該管地方，小神只在這裡當土地，全沒些
權。
關 爺：既如此，你就去叫過那個番城隍來，我這裡有話和他說。
（關爺號令，誰敢有違？一會兒去，一會兒來。）
（一個土地領著一個番城隍來見關爺。）
關 爺：你做個城隍之神，怎麼容留這等一個妖和尚，在這裡抗拒天兵？你得何罪？
城 隍：非干小城隍之事，他原是本國國王修下國書，請他來的。國王旨意，小神不敢拗
他。況兼這個和尚本領高強，小神抵擋他不住。且莫說小神，就是列位天神，尚
然不奈他何，只得將就他去。
關元帥：你可曉得他那兩扇鐃鈸，是個甚麼神通？
城 隍：他那一扇雄鈸，只是會飛會殺人，雖會變化，只是一個。那扇雌鈸，又會飛，又
會殺人，又會變化，可以變十，變百，變千，變萬，就變一個無數，遮天遮地。
就都是他神通廣大，小神只曉得這些大略而已。
關元帥：你可曾看見他的鐃鈸麼？
城 隍：兩扇鐃鈸，都已曾看見來。
關元帥：上面有些甚形影？
城 隍：卻有個形影。雄鈸裡面，畫的是一個大頭，不像人、不像鬼，只是有眼睛、有鼻
子、有耳朵、有一張大嘴。雌鈸裡面，畫的有無數的頭，都是一段有眼、有鼻、
有口、有耳。兩扇鐃鈸就只是這些形影，別沒有個甚麼。
關元帥：就是這個嘴上的病。
（畢竟不知怎麼就是嘴上的病？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關元帥禪師敘舊 金碧峰禪師鬥變）
（詩曰：
（ 古往今來歷戰場，再推義勇武安王。）
（天教面赤心猶赤，人道須長義更長。）
（夜靜青龍刀偃月，秋高赤兔馬飛霜。）
（禪師若不施奸計，險把妖身濺血亡。）
３１６＊＊時間： 地點：
關 爺：（卻說關爺）就是這個嘴上的病，就在這裡討個分曉。
城 隍：（城隍菩薩不解其意）那和尚是一口長素，沒有甚麼嘴上的病。
關 爺：（關爺好惱又好笑）不是嘴上的病，我且說一個你聽著。這如今萬歲爺珍饈百味
，獨不是嘴上的病麼？朝中文武百官爾俸爾祿，獨不是嘴上病麼？士子呵斷齏划
粥，這不是嘴上病麼？農夫呵五月新谷，這不是嘴上病麼？工人呵餼廩稱事，這
不是嘴上病麼？商人呵饑飧渴飲，這不是嘴上病麼？富翁呵日食萬錢，這不是嘴
上病麼？貧窮呵三旬九食，這不是嘴上病麼？簞食豆羹，得之則生，這不是嘴上
病麼？簞食豆羹，不得則死，這不是個嘴上病麼？還有一等饜酒肉而後歡天喜地
的，這不是嘴上病麼？還有一等闍黎飯後撞鐘，嘴塌鼻歪的，這不是嘴上病麼？
比方我如今在中國，春秋祭禮，這不是嘴上病麼？比方你如今在這木骨都束國，
要求人祭祀，這不是嘴上病麼？
城 隍：（城隍菩薩連聲道）不敢！不敢！小神並不敢要求祭祀。
關 爺：也不管你這許多閒事，你只去取過一片豬肉來就是。
城 隍：卻沒有豬肉。
（關爺即時叫過土地老兒來，吩咐）
又吩咐：你去取過一片豬肉來。
土 地：沒有豬肉。要豆腐，小神就有。
關 爺：怎麼要豆腐你就有？
土 地：小神這個地方上的人，都有些眼淺，看見城隍菩薩位尊祿厚，就都敬他；看見小
神位卑祿薄，卻都就輕慢小神。大凡豬首三牲，都是城隍的，豆腐就是小神的。
故此要豆腐，小神就有。
（關爺爺就翻過臉來，叫聲道）
關 爺：城隍，你還說不要求人的祭祀，怎麼你就要豬首？土地老兒只是豆腐？
（城隍菩薩看見關爺爺翻過臉來，嚇得只是抖抖的戰，正叫做「城隍誠恐」，連
（忙的磕上兩個頭）
城 隍：小神有罪，伏望關爺爺寬容。
關 爺：也罷，我饒你這一次。你去將功贖罪何如？
城 隍：但憑關爺爺吩咐，小神湯火不辭，去乾場功來就是。
關 爺：你取過一片豬肉，悄悄的走到那個和尚身邊，看他飛鈸在那裡；把他裡面畫的鬼
頭嘴上，豬肉一涂。雄鈸上涂一下，雌鈸上張張嘴都要涂一涂，不在乎多，只要
涂得到。塗了之時。他卻有一聲響，你就輕輕的說道：『嘴上病。』他自然會住
。
城 隍：怎得個空隙兒去下手他？
關 爺：我和他講話之時，他便不著意堤防，你可就中取事。
城 隍：小神理會得，爺爺請行罷。
（關爺又一駕雲起，喝聲）
喝 一：賊禿奴！你是那一個教門？一邊口裡念佛，一邊手裡殺人。
（飛鈸禪師看見關爺爺以禮問他卻也以禮答應，說道）
飛鈸禪：非貧僧敢殺人。只是這一國軍民困苦，貧僧特來救拔他們。
（剛說道這兩句話還不曾了，那兩扇飛鈸已自是豬肉涂污了個鬼嘴，一聲響，城
（隍）
城 隍：嘴上病。
（恰好的就住了聲。）
（城隍菩薩溜過一邊，關爺爺即時怒髮雷霆，威傾神鬼，鳳眼圓睜，蠶眉直豎，
（喝上一）
喝上一：那裡走！
（一張偃月刀照頭就是一下。）
（那飛鈸禪師還把當先前三位天神，不慌不忙，掀起一扇雌鈸來，喝聲）
喝上一：變！
（那曉得，那扇雌鈸就是弔了魂的，掀也掀不起，變也變不成！禪師看見這扇雌
（鈸變不來，連忙又掀起那扇雄鈸，那曉得，那扇雄鈸就是吃醉了酒的，游遊蕩
（蕩、慢慢噹噹，狠飛也不過三尺之遠。）
（兩扇飛鈸都不濟事，關爺的刀又是來得凶。）
（禪師沒奈何，只得轉身而走。）
（關爺趕向前去，還不殺他，調轉個刀把，照著背心窩裡一點，點翻他在地上，
（叫聲周倉捉將他來。）
（那周倉又是個甚麼主兒，一手捉將過來，早已捉弔了三分魂，不見了七分魄。
（）
關 爺：提去並與天師。
（好個飛鈸禪師，看見勢頭不善，就扯出一個謊來，連聲叫道）
連忙的：關爺爺！關爺爺！我是你一個大恩人，你就不認得我了？
（關爺是個義重如山的人，聽知道是個大恩人，心上到吃了一驚）
果真是：你是那個？怎麼是我的大恩人？
禪 師：關爺爺，你就忘懷了過五關，誅六將之事乎？
關 爺：（關爺一時想不起來）你是那一關上的人？
禪 師：我是汜水關鎮國寺裡的長老，你就忘懷了麼？
關 爺：終不然你是那普靜長老。
禪 師：普靜長老便是貧僧。我曾救了你那一場火難，豈可今日你就反害於我麼？
關 爺：你既是普靜長老，經今多少年代，你怎麼還在這裡？
（禪師也是個利嘴，反問說道）
禪 師：我和你同時經今多少年代，你怎麼也還在這裡？
關 爺：我聰明正直為神，故此還在。
禪 師：我也是聰明正直為人，故此也還在。
關 爺：你怎麼不在中國，走到這個夷狄之邦來？
禪 師：關爺爺！你豈不聞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貧僧只要修真煉性，管他
甚麼夷狄之邦。
（關爺被他這幾句話，打動了心，只說是真）
關 爺：今日之事，卻怎麼處？拿將你去，你又是一個恩人；不拿將你去，天師道令，怎
敢有違？
禪 師：昔日華容道上，怎麼不怕軍師的軍令？
（關爺爺又吃他這一句，撞得啞口無言。）
周 倉：（只是周倉）終是私恩，怎麼廢得公義？還是拿他去。
（禪師曉得關爺恩義極重，決不下手他。）
（他就把句話來打發周倉，狠聲說是）
禪 師：周倉，當原日華容道上，你怎不去拿下曹公？你將軍何厚於曹公而何薄於我普靜
？曹公不過只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錠金，下馬一錠銀，卻只是些
口腹財帛而已。我貧僧救了你那一場火災，保全了甘、糜二夫人。自此之後，功
成名立，全了自家君臣之義；二夫人永侍玄德公，全了主公夫婦之德；古城聚會
，又全了三兄弟之情。這如今萬世之下，那一個不說道過五關、斬六將掀天揭地
的好大丈夫。若不是貧僧之時，只好過得兩個關，我這第三個關上，卻有些難處
，不免做了煨燼之末。就到如今為個神，也有些烏焦巴弓。貧僧這個恩，比曹公
的恩，還是那一個的大麼？曹公可以饒得，我貧僧可以饒得麼？饒了曹公，還要
軍師面前去受死。這如今饒了貧僧，可以自由麼。況兼貧僧還與關爺爺有個桑梓
之情。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關爺爺，你還是放我不放我？
（只這一席長篇，把個關爺爺說得心腸都是碎的，生怕負了他當日的大恩，連聲
（道）
關 爺：知恩不報非君子。你去罷！我決不拿你。
（飛鈸得了這一句話，一躍而走。）
（正叫做是：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關 爺：（關爺爺回覆了天師）那個和尚自今以後，不為害，饒了他罷。
（一駕雲頭，轉回天上去了。）
天 師：怎麼關元帥說出這兩句話來？
（細問左右，卻才曉得敘恩故這一段情由。）
天 師：『偏聽成奸，獨任成亂』，古語不虛。
關 爺：（恨一聲）賊禿奴，這等一張利嘴！若不是天色已晚，我還有個妙計，到底要拿
住他。
國 師：這和尚都是貧僧釋門中的弟子。待貧僧明日出去，勸解他一番罷。
３１７＊＊時間： 地點：
（卻說飛鈸禪師憑了那一張利嘴，哄脫了關元帥，不勝之喜，轉到飛龍寺裡。）
尊 者：師父的飛鈸，怎麼今日不靈驗？
禪 師：正是不知有個甚緣故？
尊 者：拿來看一看何如？
（禪師一手拿出一扇飛鈸來，仔細打一看，只見飛鈸裡面，畫得有些鬼嘴，那些
（鬼嘴上，一概涂得是油。）
禪 師：原來是那個把些豬油魔污了我的飛鈸，故此飛不起，變不來。可惡！可惡！
尊 者：還是那個？
禪 師：不是別人。今日只是城隍菩薩在我身邊站著，想就是他，快去請過城隍菩薩來。
（那裡去請個城隍？原來城隍菩薩怕飛鈸禪師計較，他已自放起火，燒了殿宇，
（脫身去了，禪師也不奈他何，只得含忍著。）
（他取出兩扇飛鈸，重新煉一番魔，重新收一番煞。）
（收拾得停停噹噹，又帶著尊者，走出城來。）
（一出城來，只見船頭上走下一個和尚，隻身獨自，一手一個缽盂，一手一根禪
（仗。）
飛鈸禪：來者莫非就是那甚麼國師麼？
尊 者：正是他哩。
（禪師曉得是個國師，生怕他先動手，連忙的撇起那扇雌鈸來，喝聲）
連忙的：變！
（一會兒，上千上萬的飛鈸，購購的響，照著國師的頭上吊下來。）
國 師：阿彌善哉！原來這個僧家，苦沒有甚麼本領。
禪 師：（禪師高叫道）你且顧著你的光葫蘆頭哩！怎見得我沒有本領？
國 師：你既是有些本領，怎麼只是這等一味單方？
禪 師：你管他甚麼單方不單方！
國 師：貧僧也還你一個單方就是。
（不慌不忙把個紫金缽盂一下子掀起去，也是這等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
（變萬。）
（上萬的缽盂，飛在半天之上，玎玎璫璫，一片的響。）
（那禪師上千上萬的飛鈸，我國師上千上萬的缽盂。）
（一扇飛鈸，還他一個缽盂，兩下裡上下翻騰，相對一個平住。）
二位元：（二位元帥看見）國師妙用，若是差分些兒，怎麼當得那千萬個的飛鈸？
馬公公：（馬公公心裡想道）雖然妙用，卻不收服他，只和他比鬥，終不是個了日。
馬公公：（心裡激得慌，不覺的高叫道）國師老爺，你何不大顯神通，收了他的飛鈸罷！
國 師：阿彌陀佛！這有何難？
（伸起個指頭兒一指，口裡）
口 裡：來！
（只見那上萬的缽盂歸做一千，一千歸做一百，一百歸做一十，一十歸做一個，
（還是好好的一個缽盂，托在手裡。）
口 裡：來！
（只見那半空中上千上萬的飛鈸，也聽我國師老爺的號令，一個一筋斗翻將下來
（，就象個昏鴉歸隊，宿鳥投林。）
（一扇一扇兒都弔到老爺的缽盂裡面，繩穿索牽也不得這等齊緝。）
（到了末後之時，也還只是一扇鐃鈸。）
馬公公：好了，今番那妖和尚，啄木鳥兒斷了嘴，也白干休。
（那曉得那和尚盡有些套數，看見國師老爺收了他的鐃鈸，連忙取出那一扇來敲
（上一聲。）
（敲上一聲不至緊，缽盂裡面這一扇一聲響，早已飛將去了。）
（原來兩扇飛鈸，一雄一雌，雄起雌落，雌起雄落，相呼廝喚，半步不離。）
（故此這裡敲得響，那裡就來。）
３１８＊＊時間： 地點：
（卻說飛鈸禪師取了他的寶貝，他卻又挑過江兒水，把扇雄鈸一掀掀起來。）
（那扇雄鈸卻不變化，只是狠要撈翻了人的頭。）
（一會兒，起在半天之上；一會兒，竟照著老爺的頭上吊將下來。）
（老爺初意只說他飛鈸掀起之時，還是怎麼變化，不防他一竟下來，到也吃他一
（逼，措手不及，只得把個身子一抖，身上抖出千瓣蓮花，枝枝葉葉，柱天柱地
（。）
（那扇雄鈸蕩了蓮花，只聽見哐玎一聲響，早已奔回了禪師。）
（禪師真實的不肯忿輸，連忙的又掀起那扇雌鈸來。）
（那扇雌鈸齁齁的響，一會兒，又是這等上千上萬的蜂擁而來。）
（只見國師老爺又把個千葉蓮花抖一抖，抖得蓮花之上，明明白白坐著一個個千
（手觀音，一扇飛鈸托在一隻手裡，有一萬個飛鈸，就有一萬隻手托得定定兒的
（，禪師看見這雌鈸又不能成功，只得取出那扇雄鈸來敲一下響，收回了這扇雌
（鈸。）
（搬鬥了這許久工夫，不覺的天色昏沉，東方月上，各自收拾歸去。）
（國師歸到船上來。）
馬公公：老爺何不大顯神通，拿住他罷？
國 師：阿彌陀佛！彼此都是佛門中弟子，怎麼就好下手得他？
馬公公：老爺既不肯下手他，怎麼得個結果？
國 師：再寬容他兩日，自然心服。
馬公公：他若是不心服，卻待何如？
國 師：到明日貧僧再處。
３１９＊＊時間： 地點：
（卻說飛鈸禪師歸到飛龍寺裡，番王親自迎接）
番 王：連日多勞佛爺爺費心。寡人何德何能，何以相報！
（飛鈸禪師看見番王酬謝他，越發羞慚無地）
飛鈸禪：勞而無功，十分慚愧。
番 王：欲速則不達，從容些才是。
尊 者：只多了那個僧家，有些費嘴。
禪 師：不怕他費嘴，管取明日成功。
番 王：多謝佛爺爺，容日後犬馬相報。
禪 師：我另有一番神術，明日要取他的缽盂來。
尊 者：只怕他明日不拿出缽盂來。
禪 師：他是個有德有行的，不肯下手。只要我已心悅誠服，他才住手。明日一定還是那
個缽盂來。
（到了明日，一邊國師老爺，跟著一個徒孫雲谷；一邊一個飛鈸禪師，跟著一個
（徒弟尊者。）
（禪師依舊還是那扇雌鈸，一變變上一萬，滿空中啰啰唣唣。）
（國師依舊也是那個缽盂，也一變變上一萬，上下翻騰，一個抵敵一個。）
（兩下里正鬧吵之時，飛鈸禪師取出一個朱紅漆的藥葫蘆兒，去了削子，只見葫
（蘆裡面一道紫霧沖天，紫霧之中，透出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飛禽來，自歌自
（舞，就象個百鳥之王的樣子。）
（一會兒，滿空中有無萬的奇禽異鳥，一個個的朝著他飛舞一番，就象個人來朝
（拜一般的樣子，朝了一會，拜了一會，那百鳥之王把個嘴兒挑一挑，那些奇禽
（異鳥一個鷂子翻身，把老爺的缽盂，一個鳥兒銜了一個，有一萬個缽盂，就有
（一萬個鳥兒銜著。）
（銜著之時還不至緊，竟望飛鈸禪師而去。）
（那個百鳥之王自由自在，也在轉身，也在要去。）
國 師：（國師叫聲雲谷）那個鳥王是甚麼樣子？
雲 谷：倒也眼生，著實生得有些古怪。
國 師：怎麼古怪？
雲 谷：雞冠燕喙，魚尾龍胼，鶴顙鴛臆，鴻前麟後。這等一個形狀，卻不眼生？
國 師：似此之時原來是一個鳳凰。一個鳳凰卻不是百鳥之王？故此有這些奇禽異鳥前來
朝拜。
雲 谷：舜時來儀，文王時鳴於岐山，可就是他麼？
國 師：正是他。鳳凰靈鳥，見則天下大安寧。
（有詩為證。）
（詩曰：
（ 鳳凰集南嶽，徘徊孤竹根。）
（此心存不厭，奮翅騰紫氛。）
（豈不常辛苦，羞與雀同群。）
（何時當來儀？要須聖明君。）
雲 谷：既是個靈鳥，怎麼又挑嘴兒，叫百鳥銜我的缽盂？
國 師：這又是那僧家撮弄的法術哩！
雲 谷：既是術法銜去了我們缽盂，怎麼處他？
國 師：你去取過向日的鳳凰蛋來。
雲 谷：已經用過去了。
國 師：止用過一個，還有一個在那裡，你去取將來。
（一會兒，取過蛋來。）
（國師拿在手裡，朝著日光兒晃了一晃。）
（只見那個百鳥之王，一個轉身，竟自飛進蛋殼兒裡面去了。）
（這也是個：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百鳥之王既來投宿，又有那個鳥兒敢往
（別處飛的？一個鳥兒銜著一個缽盂，都交還了國師老爺。）
（老爺接過來，依舊只是一個紫金缽盂。）
３２０＊＊時間： 地點：
（卻說飛鈸禪師看見鳳凰之計不行，激得個光頭爆跳，雙眼血彪，叫聲道）
飛鈸禪：苦也！我豈可就不奈你這個賊禿何麼？
（一手又取過一個黑漆漆的藥葫蘆兒來，拿在手裡，左念右念，左咒右咒。）
（磕了一會頭，捻了一會訣。）
（今番當真是狠哩！拿起葫蘆來，把個削子打一磨，早已吐出一道青煙，騰空而
（起：
（ 浮空覆雜影，合樹密花藤。）
（乍如落霞發，頗類巫雲橫。）
（映光飛百仞，從風散九層。）
（欲持翡翠色，時出鯨魚燈。）
（再把個削子抽開來，早已一聲響，一陣黑風掀天揭地而起：
（ 蕭條起關塞，搖揚下蓬瀛。）
（拂林花亂影，響谷鳥分聲。）
（披雲羅影散，泛水織紋生。）
（勞歌大風曲，威加四海清。）
（風過處，早已飛出一個異樣的大鳥來，約有十丈之長，兩翅遮天，九個頭，一
（個身子，人的頭，鳥的身子，虎的毛，龍的爪，趁著那些風勢兒，一轂碌弔將
（下來，把老爺的圓帽一爪抓將去了。）
（抓去了老爺的圓帽，老爺頂上露出那一道金光，照天照地。）
（金光裡面現出一個佛爺爺，一手缽盂，一手禪杖，辟爪就搶轉那個圓帽來。）
（那神鳥也不敢爭，只是漫天飛舞，做出那一等兇惡之狀。）
老 爺：（老爺卻叫聲雲谷）今番那神鳥，是個甚麼樣子？
雲 谷：那個異鳥異樣的，大約有十丈多長，人的頭，共有七個鳥的身子。只是一個虎的
毛，龍的爪，兩翅遮天，好不利害也！
國 師：似此之時，也還不算做利害。
雲 谷：叫做個甚麼名字？
國 師：叫做個海刀。
雲 谷：怎麼叫做海刀？
國 師：因他是個惡種，入海刀龍，過山吃虎，故此就叫做個海刀。
雲 谷：師公也還拿出那個鳳凰蛋來收服他麼？
國 師：那個惡種，豈可放得他到這個善窩裡來。
雲 谷：他這等猖獗自恣，怎麼處他？
國 師：惡人自有惡人磨。
（道猶未了，好個佛爺爺，有許多的妙用，立地時刻，一道牒文，竟到靈山會上
（，知會掌教釋迦老爺，借下大力王菩薩。）
（釋伽老爺不敢違拗，即時差下大力王菩薩，前往燃燈佛爺聽調。）
（大力王菩薩自從歸了釋門，並不曾得半點空兒施展他平日的手段，猛然聽見燃
（燈佛爺取他有用，他就是個馮婦攘臂下車來，一心要吃老虎肉。）
（你看他張開那兩扇迎風翅，九萬雲程，一霎時早已到了西洋大海之中，參見國
（師老爺，稟說道）
國 師：佛爺爺呼喚，何方使令？
國 師：所有一個妖僧，賣弄一個海刀，在這裡揚威逞勢，你與我收服他來。
（大力王菩薩得了佛旨，乘風而起。）
（你看他遮天遮地，一個大東西，也是鳥的頭，也是鳥的嘴，也是鳥的身子，也
（是鳥的毛片，也是鳥的翅關，也是鳥的尾巴，只是一個大不過哩！雲谷）
雲 谷：師公！這是個甚麼神祗？一時就變做這等一個大神鳥？
國 師：這原本是個大鵬金鳥，因他發下了誓願，要吃盡了世上的眾生，故此佛爺收回他
去，救拔眾生。收了他去，又怕他不服，卻又封他一個官爵，叫做大力王菩薩。
他在佛門中做神道，就叫做大力王菩薩。他離了佛門中到海上來，依舊是個大鵬
金翅鳥。
雲 谷：他怎麼就曉得師公在這裡，就來助陣？
國 師：是我適來一道牒文，到靈山會上借下他來。
雲 谷：師公好妙用也。
（道猶未了，大鵬金翅鳥發起威來，遮天遮地，日月無光，雲山四塞。）
國 師：大力王，你不可十分施展，恐怕四大部洲沉了做海。
（怎麼四大部洲沉了做海？也只是形容他的大不過。）
（有詩為證。）
（詩曰：
（ 騰雲駕霧過天西，玉爪金毛不染泥。）
（萬里下來嫌地窄，九霄上去恨天低。）
（聲雄每碎群鴉膽，嘴快曾掀百鳥皮。）
（豪氣三千飧日月，凡禽敢與一群棲？）
（大鵬金翅鳥發起威來，遮天遮地。）
國 師：你只可將就些罷。
雲 谷：（大鵬金翅鳥應聲道）曉得了，我自然將就哩！
（口便說著將就，其實的老虎不吃人，日前壞了名，將將就就，飛下起來。）
（那海刀先望著他，弔了魂了，那裡敢來擋陣？一時間躲閃不及，早已吃了一虧
（。）
（怎麼吃了一虧？大鵬金翅鳥又大又凶，只一個海刀雖說大，大不過他，雖說狠
（，狠不過他。）
（一爪抓下去，皮不知道在那裡，肉不知道在那裡，骨頭不知道在那裡，頭不知
（道在那裡，尾巴不知道在那裡。）
（一虧你說狠不狠？）
（雲谷看見這個金翅鳥有些神通，連聲）
連忙的：大力王，你可曾把那僧家一下子結果了罷。
國 師：不可！不可！我已同是佛門中弟子，怎麼今日下得這等無情手來。大力王，你自
回去罷。
（佛爺爺旨意不敢不遵，大鵬金翅鳥只得乘風而去，依舊到佛門中，做大力王菩
（薩。）
（國師便領了雲谷，也自回了船。）
（二位元帥接著，再三伸謝。）
馬公公：（只有馬公公）今日好個機會，只消那個金翅鳥一伙兒結果了那個僧家，豈不為
美！
國 師：我已同是佛門中弟子，怎麼今日中間下得這等的無情手也。
元 帥：國師老爺承教得極是。只是我和你來得日子久，前面還有許多的國，怎麼是好，
幾時是了？
國 師：說不得這個話。緊行慢行，前面只有許多路程，再寬容他幾日，他自然計窮力盡
，怕他不服降麼？
（二位元帥看見國師老爺只是寬容他的主意，也不好強他，謝了國師，各自散了
（。）
（二位元帥同坐在中軍帳上，再三籌度，再不得個良策。）
（坐到五更時候，王爺閉了眼，打個盹，神思昏昏，似夢非夢。）
（只見帳下一個老者，俄冠博帶，一手一片豬肉，一手一扇鐃鈸，漸漸的走近前
（來。）
王 爺：你是甚麼人？
老 者：小神是本處城隍之神也。
王 爺：手裡是甚麼東西？
老 者：小神以此得罪，元帥老爺以此得功。
（道猶未了，帳外一聲響。）
（王爺睜開個眼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王爺也不作聲，仔細猜詳一會，心上卻就明白了。）
（畢竟不知怎麼樣兒就明白了，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王尚書計收禪師 木骨國拜進降表）
（詩曰：
（ 青綾衲衫暖襯甲，紅淺綠巾光繞脅。）
（禿襟小袖雕鶻盤，大刀長劍龍蛇插。）
（兩軍鼓噪屋瓦動，紅塵白羽紛相戛。）
（將軍恩重此身輕，笑裡鋒芒如一掐。）
（書生只肯坐帷幄，談笑毫端弄生殺。）
（叫呼繁鼓催上竿，猛士應憐小兒揭。）
（試問黃河夜偷渡，掠面驚沙寒霎霎。）
（何如大艦日高眠，一枕清風過蒼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