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 至 第八〇
７１＊＊時間： 地點：
（話說這個燈倒不怕風，只是天上的雲倒有些怕風。）
（原來刮得風大，把個黑雲都吹將去了。）
（一時間雲開見日，正交未時，太陽當空，萬里明淨，沒有了雲也罷，連風也沒
（有了些。）
天 師：（天師心上的官員又說道）似這等萬里無雲，神將想是半路上回去了。
（張天師在於七七四十九張桌子上，激得只是暴跳，渾身是汗，直透重衣。）
（心裡又激得慌，太陽又曬得慌，把那些符牒一道未了，又燒一道，一道未了，
（又燒一道，一氣兒燒了四十八道。）
（符便燒了四十八道，天將卻不曾見有半只腳兒下來。）
碧 峰：（碧峰長老對著那個桌兒上高聲大叫道）我把你當個神仙的後代，祖師的玄孫，
原來盡是些障眼法欺侮朝廷，只這三日費了朝廷多少錢糧，你這憊懶的道人，怎
麼敢與我真僧賭勝？我欲待贏了你的項上六陽首級，又恐怕動了戒殺之心；我欲
待饒了你的項上六陽首級，卻又沒有些甚麼還你的滅僧之罪。也罷，朝廷在上，
文武百官在前，自古道，『饒人不是癡，癡漢不饒人。』我且饒了你罷，我自回
名山去也！
（道猶未了，渾身上金光萬道，原來這個和尚早已有影無形了。）
（眾保官一齊上殿，面見萬歲爺爺）
萬歲爺：今日僧、道賭勝，和尚早已回名山去了。
萬歲爺：僧、道兩家，哪個贏？哪個輸？
碧 峰：（眾保官說道）張天師符牒燒了四十八道，並不曾見個天將赴壇。那僧家說道：
『朝廷在上，文武百官在前，我且饒了你罷，我自回名山去也！』
萬歲爺：僧家饒得他，我這裡卻饒不得他。我若饒了天師，護相容隱，怎麼叫做個王法無
私？
（即時傳下旨意，著錦衣衛掌印官即將張真人捆下壇場，前赴市曹處斬，獻上首
（級毋違。）
（一聲叫斬，文武百官都弔了魂。）
（只見三尺劍從天吩咐，一群虎就地飛來，划喇喇推下人去，血淋淋獻上頭來。
（）
（這個君王的旨意，就是一百張口也難分辯。）
（一旁綁下天師，一旁開刀要斬。）
天 師：（天師口口聲聲叫著）冤枉！
（萬歲爺是個不嗜殺人之君，聽知天師口叫）
天 師：冤枉。
（誠恐他屈死不明，即時又傳下個旨意，權赦天師上殿分理。）
（天師上殿，萬歲爺）
萬歲爺：你今日賭勝不見勝，欺侮朝廷，怎麼叫做冤枉？
天 師：臣有飛符五十道，才燒了四十八道，還有兩道飛符不曾燒。赦臣兩個時辰的死罪
，臣再登壇，遣神調將；若是再無天神降壇，那時斬臣首級，臣死甘心。
（聖旨一道，准赦張真人兩個時辰死罪。）
（天師再上七七四十九張桌兒上去，也沒有個人去打桃樹樁，也沒有個人去磨五
（方旗，也沒有個人去動水缸兒裡的水，也沒有個人去煽火爐兒裡有火，也沒有
（個道官去念《黃庭經》，也沒有個道士去吹動樂器，只是自家披著發，仗著劍
（，踏著罡，步著鬥，捻著訣，念著咒，蜢踏了一會。）
（卻又取出那個令牌來，拿在手裡，連敲三下，喝聲道）
天 師：一擊天門開，二擊地戶裂，三擊馬、趙、溫、關赴壇！
（敲了三下令牌，急忙裡把個飛符燒了兩道。）
（猛聽得半空中划喇喇一聲響，響處掉下了四位天神：同是一樣兒的長，長有三
（十六丈長；同是一樣兒的大，大有一十八圍。）
（只是第一位生得白白的，白如雪：
（ 一稱元帥二華光，眉生三眼照天堂。）
（頭戴叉叉攢頂帽，五金磚在袖兒藏。）
（火車腳下團團轉，馬元帥速赴壇場。）
（第二位生得黑黑的，黑如鐵：
（ 鐵作襆頭連霧長，烏油袍袖峭寒生。）
（濆花玉帶腰間滿，竹節鋼鞭手內擎。）
（坐下斑斕一猛虎，四個鬼左右相跟。）
（第三位生得青青的，青如靛：
（ 藍靛包巾光滿目，翡翠佛袍花一簇。）
（硃砂發梁遍通紅，青臉獠牙形太毒。）
（祥雲靄靄離天宮，狠狠牙妖精盡伏。）
（第四位生得赤赤的，赤如血：
（ 鳳翅綠巾星火裂，三綹髭須腦後撇。）
（臥蠶一皺肝膽寒，鳳眼圓睜神鬼怯。）
（青龍刀擺半天昏，跨赤兔壇前漫謁。）
（原來面白的是個馬元帥，面黑的是個趙元帥，面青的是個溫元帥，面赤的是個
（關元帥。）
（這四位元帥齊齊的朝著天師打了一個躬，齊齊的問聲道）
二位元：適承道令宣調吾神，不知哪廂聽用？
（天師看見了四位天神，可喜又可惱，可惱又可喜。）
（怎麼可喜又可惱？若是天神早降壇場，免得賭輸與和尚，這卻不是個可喜又可
（惱？怎麼叫做個可惱又可喜？終是得了這四位天神赴壇，才免了那鋒鏑之苦，
（這卻不是個可惱又可喜？天師）
天 師：我與和尚賭勝，諸神何不早赴壇場？
天 神：（四位天神）並不曾曉得天師賭勝。
天 師：我有飛符燒來，諸神豈可不曾看見？
天 神：不曾看見。
天 師：我燒了四十八道，豈可一道也不曾看見？
天 神：止是適才看見兩道。
天 師：除這兩道之外，先燒了四十八道。
天 神：若說四十八道，諸神實不曾看見。
天 師：想是天曹哪一個匿按我的飛符不行？
天 神：天曹誰敢匿按飛符？
天 師：諸神都在那裡公幹，不曾看見飛符？
天 神：今年南天門外大水，就是倒了九江八河，就是翻了五湖四海，浪頭約有三十六丈
多高，淹了靈霄寶殿，險些兒撞倒了兜率諸天，故此小神們都在南天門外戽水。
適才落了早潮，就有兩道飛符來到，小神們見之，特來聽調。
（天師辭謝了四位天將，下壇繳旨。）
（當有圓牌校尉覷著陳侍郎笑了一笑，陳侍郎覷著校尉點一點頭。）
（怎麼圓牌校尉笑了一笑，陳侍郎點一點頭？原來南天門外的大水，就是金碧峰
（缽盂裡的水，金碧峰缽盂裡的水，就是圓牌校尉舀的玉河裡無根的水。）
（別的耳聞是虛，陳侍郎眼見是實，故此校尉笑一笑，侍郎點一點頭。）
７２＊＊時間： 地點：
（卻說文武百官看見四位天將對著天師講話，一個個、一句句都傳與萬歲爺聽到
（。）
（萬歲爺聽知天將說話，又聽知上方有這個水厄，淹了靈霄殿，險些兒撞倒了兜
（率天，萬歲爺）
萬歲爺：天宮尚且如此有水，不知今年天下百姓如何？
（滿腔子都是惻隱之心。）
（只見天師下壇，俯伏金階繳旨。）
萬歲爺：上界有水，天將來遲，恕卿死罪。只一件來，死罪可恕，活罪又不可恕。
天 師：既蒙聖恩恕臣死罪，怎麼又有個活罪難恕？
聖 旨：要卿前往西番，取其玉璽與朕鎮國，這卻不是個活罪難恕？
天 師：伏乞陛下寬恩，要取玉璽，苦無甚麼難處。
聖 旨：怎麼取璽不難？
（好個天師，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心裡想）
心裡想：今日受了這個和尚許多周折，就在取璽上還他一個席兒罷。
聖 旨：容臣明日上本，保舉一人前往西洋，取其玉璽，全然不難。
聖 旨：朕要玉璽甚急，明日上本，又費了事，修書不如面陳，就是今日從直口奏罷。
天 師：依臣口奏，臣保舉適才賭勝的和尚，本事高強，過洋取寶，手到寶來。
聖 旨：適間的和尚也不知其姓名，怎麼叫他取璽？
天 師：陛下究問保官，便知他端的。
聖 旨：（聖旨一道）宣陶學士、劉誠意二卿上殿。
即 時：（二臣即時俯伏金階）陛下何事宣臣？
聖 旨：二卿保舉僧家，那僧家甚麼名姓？
即 時：（陶學士道）小臣保狀上已經有了，那僧人俗家姓金，道號碧峰，叫做個金碧峰
和尚。
天 師：就是這個金碧峰下洋取寶，手到寶來。
劉誠意：天師差矣！朝廷要璽，你無故奏上朝廷，滅了和尚；今日你賭輸與和尚，又保舉
和尚下西洋，你這還是侮慢朝廷？你這還是顛倒和尚？
（這兩句話兒不至緊，把個張天師連燒四十八道飛符的汗，又嚇出來了。）
（只見金階之下，一字兒俯伏著四位老臣。）
計上心：四位老臣是誰？
（原來第一位是成國公朱某，第二位是英國公張某，第三位是衛國公鄧某，第四
（位是定國公徐某。）
三 位：（四位老臣說道）天師既滅和尚，又保和尚，一功一罪，伏乞天恩寬宥則個。
聖 旨：怎麼見得該寬宥？
三 位：（他四位老臣道）因是天師滅卻凡僧，才得聖僧；若不是滅卻凡僧，怎麼得這個
聖僧？功過相抵，伏乞寬恩。
聖 旨：依四卿所奏，赦天師無罪。只是那僧人不知何處去了，到哪裡去尋他來？
天 師：小臣有個馬前神算，容臣算來。
聖 旨：著實算來。
天 師：（天師笑了一笑）臣算他在西北方五台山文殊師利寺裡講經說法。
聖 旨：你會算他居住，怎麼不會算他本事，又和他賭勝？
天 師：臣已經算他四卦。第一卦算他是個廩膳生員；第二卦算他是個王府殿下；第三卦
算他是個乞丐之人；第四卦算他是個九十八九歲的老兒，倒有個八十七八歲的沒
趿的媽媽隨身，所謂陰陽反覆，老大的不識得他。
劉誠意：天師滿肚子都是算計人的心腸，怎怪得陰陽不准！
聖 旨：（聖旨一道）著張真人明日五鼓進朝領旨，前往五台山欽取金碧峰長老無違。百
官散班，欽此。
（文武百官出朝，天師也就出朝。）
天 師：（那保天師的四位老臣說道）適來的和尚，就是屬起火樹的。
天 師：怎見得？
聖 旨：（那老臣道）你不曾看見他響的一聲，就上天上？
兩 個：（那兩個保僧人的大臣說道）那長老是個騎硫磺馬的。
天 師：怎見得？
兩 個：（那大臣道）你不看見他屁股裡一漏煙？
（只見一個吏部侍郎姓陳，聽見這些國公學士都在取笑）
一 個：今日的和尚，倒是個熟讀嫖經的。
眾 官：怎見得？
陳侍郎：你不看見他得趣便抽身？
（只是一個圓牌校尉，在陳侍郎馬足之下走，他也說道）
一 個：這個和尚不但是熟嫖經，《大學》、《中庸》也熟。
侍 郎：怎見得？
校 尉：老爺不曾看見他的缽盂裡的，是個今天水一勺？
（卻又大家取笑了一會。）
（各人歸衙，不覺轉身便是半夜，便是五更，金雞三唱，曙色朦朧，宮裡升殿，
（文武百官進朝。）
（天師進朝領旨。）
（卻不知天師領了旨意，取得碧峰長老有功無功，卻不知碧峰長老知道天師領了
（旨意，取他來也不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張天師倒埋碧峰 金碧峰先朝萬歲）
（詩曰：
（ 天仗宵嚴建羽旄，春雲送色曉雞號。）
（金爐香動螭頭暗，玉佩聲來雉尾高。）
（戎服上趨承北極，儒冠列侍映東曹。）
（太平時節難身遇，郎署何須笑二毛。）
（這詩單道的是早朝的。）
７３＊＊時間： 地點：
（卻說僧道賭勝，過了明日五更三點，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天師早已在
（午門見駕。）
（朝廷爺和文武官議了國事，宣上天師，付了他一道欽旨，又付了他一面金牌。
（）
萬歲爺：南京前往五台山有多少程途？
天 師：有四千六百里。
萬歲爺：你怎麼曉得這個程途？
天 師：臣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道途遠近，無不週知。
萬歲爺：你今日去，幾時回朝？
天 師：臣今日去，明日回朝。
萬歲爺：四千多里路程，怎麼得這等的快？
天 師：大凡欽差官，旱路驢一頭，要登山度嶺；水路船一隻，要風順帆開。小臣既不是
旱路，又不是水路。
萬歲爺：莫非卿家有個縮地的法麼？
天 師：也不是縮地法，臣騎的是條草龍，騰雲駕霧，故此限不得路程。
萬歲爺：既如此，快去快來。
（天師辭了聖上，出了午門，諷動真言，宣起密咒，跨上了草龍，雲慘慘，霧騰
（騰，起至半天之中，竟往五台山文殊寺而去。）
７４＊＊時間： 地點：
（卻說碧峰長老坐在法台上講經，早已就知其情了，即時按住經典，離了法台，
（心裡想）
心裡想：這個天師盡有二八分鏤鎪我也。我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怎麼又在朝廷面
前保我去下西洋？只有一件，我若是去，不像個和尚家的勾當；我若是不去，佛
門又不得作興。
心裡想：（沉吟了一會，設了一計，叫聲）家主僧上來，吩咐本山大小和尚都要得知，今
日朝廷有一道旨意，有一面金牌，欽差的就是張天師，特來此中取我進朝，去下
西洋取其國璽。天師心懷不良之意，我設一個妙計搪抵天師。你們大小和尚依計
而行，不可違拗，誤事不便。
眾和尚：（眾和尚齊聲念上一聲）阿彌陀佛。
喝上一：弟子們誰敢執拗。
長 老：（長老對家主僧附耳低聲說道）如此如此。
（長老起身便走，徒弟非幻、徒孫雲谷兩個說道）
徒孫雲：師父也教我們一教，卻好回覆天師的話語。
長 老：你兩個跟我來也。
（一個師父，一個徒弟，一個徒孫，慢搖慢擺，一直擺到那海潮觀音殿裡去了。
（）
（師父坐在上面入定，徒弟坐在東一首入定，徒孫坐在西一首入定。）
（正是：
（ 蕭寺樓台對夕陰，淡煙疏霧散空林。）
（風生寒渚白蘋動，霜落秋山黃葉深。）
（雲盡獨看晴塞雁，月明遙聽遠村砧。）
（高人入定渾閒事，一任縱橫車馬臨。）
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張天師收了雲霧，卸卻草龍，落將下來，撇過五台山，竟投文殊師利的古
（寺而來。）
（才進得寺門，天師高聲叫道）
天 師：聖旨已到，和尚們快排香案迎接開讀。
（只見走出一干僧人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長長矮矮，一個人一個白瓢帽，
（一個人一身麻衣，一個人腰裡一條草索，一個人腳下一雙草結的履鞋，大家打
（伙兒抬著佛爺爺面前的一張供桌，就是佛爺爺座前的花瓶，就是佛爺爺座前的
（香爐，迎接聖旨。）
（天師大怒，罵說道）
天 師：你這和尚家，這等意大，你們終不然不服朝廷管罷。
眾和尚：怎麼說個不服管的話？
天 師：既是服管，你寺裡還有一個為首的僧人叫做個金碧峰，怎麼不來迎接？你們這些
眾和尚，怎麼敢這等披麻帶孝出來？
眾和尚：（眾僧說道）欽差老爺息怒，實不相瞞，金碧峰是我們的師祖師父，我們是他的
徒子徒孫。
天 師：他怎麼不來迎接聖旨？
眾和尚：（眾僧說道）他前日來到南京，和欽差老爺賭勝，受了老爺許多的氣，回來本寺
，轉想轉惱，不期昨日三更時分，歸了西天。
天 師：你看他這等的胡說！他是個萬年不能毀壞之身，怎麼會死？
眾和尚：（眾僧說道）欽差老爺不信，現今停柩在方丈裡面。
（天師心上卻有幾分不信，拽起步來，望方丈裡面竟走。）
（走進方丈門來，果真的一口棺材，棺材蓋上釘了四個子孫釘，棺材頭上搭了一
（幅孝幔，棺材面前燒了一爐香，點了兩枝蠟燭，供獻了一碗齋飯。）
（天師見之，大笑了一聲，說道）
天 師：金碧峰不知坐在那裡，把這個假棺材反來埋我哩！
眾和尚：（眾僧道）棺材怎麼敢有假的？
天 師：既不是假的，待我打開來看著。
眾和尚：打開來看著。
（嚇得那些僧人面面相覷。）
（天師心下越加狐疑，叫聲）
天 師：著刀斧過來。
（連叫了兩三聲。）
（眾僧人沒奈何，只得拿刀的奉承刀，拿斧子的奉承斧子。）
天 師：（天師叫聲）開棺！
（沒有哪個和尚敢開。）
（天師叫著這一個開，這一個說道）
天 師：我是個徒弟，敢開師父的棺材？
（叫著那一個開，那一個）
那一個：我是個徒孫，敢開師公的棺材？
（天師看見你也不開，我也不開，心裡全是疑惑，自家伸出手來，舉起個斧子。
（）
（好個天師，兩三斧子，把個棺材劈開來了。）
（開了看時，佛家有些妙用，端的是個金碧峰，條條直直，睡在裡面。）
天 師：敢是活的睡在裡面謊我們？
（伸隻手到裡面去摸一摸，只見金碧峰兩隻眼閉得緊如鐵，渾身上冷得冷如雪，
（果真是個死的。）
天 師：（天師心上又生一計）怕他敢是個閉氣法？我若是被他籠絡了，不但辜負了數千
里而來，且又便饒了他耍著寡嘴。我不如索性加上他一個楔，免得個他日噬臍，
悔之無及！
那一個：（只見眾和尚說道）欽差老爺，你眼見的是實了，俺們師父果真是個死屍麼？
天 師：（天師面上鋪堆著那一片假慈悲來）我初見之時，只說是個假死，哪曉得真個是
他死了。他今停柩在家不當穩便，我和你埋了他罷。
眾和尚：怎麼要欽差老爺埋我們的師父哩？
天 師：你們眾人有所不知，你師父在南京與我賭勝之時，蒙他饒了我的性命，我卻無以
報他活命之恩，是我就在法壇之下大拜了他四拜，拜你老爺為師。今日你們的老
爺歸天，我該有一百日緦麻之服。我有服的師弟，肯教他暴露屍骸，死而不葬？
故此你們也趁我在這裡，大家安埋了他，豈不為美！
（天師是個欽差，他說的話哪個敢執拗？只得是奉承他二八分。）
眾和尚：但憑欽差老爺。
（內中有個不開口的，各人有各人的忖度。）
天 師：你這個禪寺，可有一所祖隴麼？
眾和尚：有一所祖隴。
天 師：在哪裡？
眾和尚：就近在山門左側百步之內。
天 師：傍祖安葬，這也是個人情之常。
眾和尚：但憑欽差老爺就是。
天 師：我與你三五個知事的，先到祖隴上定個向，點個穴，誅個茅，破個土，築個坑，
砌個壙。你眾人在寺裡，照依每常舊例出殯而來。
（天師領了幾個和尚，先到祖墳上去了。）
（其餘的這些和尚，在寺裡敢違背了天師的號令？只得抬出柩來，哭了幾聲師父
（，動了幾下響器，列了幾對幢幡，張了一雙寶蓋上來。）
７６＊＊時間： 地點：
（卻說天師到了那祖墳上，親自點了一個穴，直點在祖墳後高岡之上。）
眾和尚：恐怕忒上了些，於天罡有損。
天 師：碧峰老爺他不比甚麼凡僧，埋得高，才照得西天近。
（及至築坑砌壙，天師站著面前，吩咐工人方圓廣闊止用三尺，直深卻用一丈。
（）
眾和尚：欽差老爺，這個坑卻築得有些不尷尬。
天 師：你們有所不知，碧峰老爺是個聖僧，葬埋之法自與凡僧不同。
（及至紖棺入土，天師又揭開棺材來，看了長老的屍首，他便親手紖著，把個棺
（材頭先下，棺材腳向上，倒豎著在那坑裡。）
眾和尚：欽差老爺，這卻不是個倒埋了？
天 師：你們都是些俗人之見，有所不知。把他的兩腳朝天，卻不是踏著雲，躡著霧，輪
動就是天堂？若是兩腳朝地，起步就蹉了地獄。我這個都是葬埋聖僧之法，載在
典籍，你們莫嫌知事少，只欠讀書多。
（眾和尚也只有家主僧心裡好笑，其餘的心裡吃惱。）
眾和尚：（好笑的心上解悟）天師空費了這一段心機。
眾和尚：（吃惱的不曾解悟）天師不該這等樣兒待我師父。
（怎麼家主僧心上解悟？原來碧峰長老預先曉得天師到來，預先曉得天師來時有
（個不良之意，故此叫過家主僧來，附耳低聲，教他見了天師，只說是師父死了
（；又曉得天師不肯准信，教他到山門之外鄰居家裡，借了一口壽材，停柩在於
（方丈之內；又曉得天師一定要開棺驗屍，又教他把師父的九環錫杖，安在裡面
（；又曉得天師要倒埋他，教他不要違拗，憑他怎麼樣兒處分。）
（這都是將計就計，佛爺運用之妙。）
（碧峰長老領了一個徒弟，又一個徒孫，坐在海潮殿上，高張慧眼，瞧著那個天
（師那麼鬼弄鬼弄，猛然間大發一笑）
碧 峰：喜得我還是一個假死，若是真死，卻不被他倒埋了我！
非 幻：倒埋了卻待何如？
長 老：自古說得好，大丈夫頂天立地，終不然頂地立天。
雲 谷：我和你怎麼樣兒處分他？
長 老：有個甚樣兒處他？我和你先到南京，見了聖上，教他個一籌不展，滿面羞慚。
（好個碧峰長老，金光一聳，帶著徒弟徒孫，直衝南京，來見聖上。）
（張天師還不解其中的緣故，倒埋了碧峰，服了這口氣，心上老大的寬快。）
（即時間出了文殊寺，離了五台山，諷起真言，宣動神咒，跨上草龍，雲慘慘，
（霧騰騰，起在半天之中，竟轉南京而來。）
７７＊＊時間： 地點：
（卻說五更三點，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
（正是：
（ 月轉西山回曙色，星懸南極動雲霄。）
（千年瑞鶴臨丹地，五色飛龍繞赭袍。）
（閶闔殿開香氣杳，崑崙台接佩聲高。）
（百官敬撰中興頌，濟濟瑤宮上碧桃。）
７８＊＊時間： 地點：
（卻說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
（碧峰長老到了南京，收了金光，把個徒子、徒孫安頓在會同館裡，自家竟到午
（門外來聽宣。）
（只見萬歲爺和那文武百官，商議了幾宗國事，裁定了許多朝政。）
黃門官：前日在雲路丹墀裡面和張天師賭勝的和尚，戴著瓢帽，穿著染衣，一手缽盂，一
手禪杖，站在午門之外，口口稱道聽宣。
聖 旨：宣字輕了些。不可說宣他，只可說請他。
黃門官：（當駕官傳旨道）請長老進朝。
（那長老照舊時大搖大擺，擺將進朝，見了聖駕，也不行禮，只是打個問訊，把
（個手兒略節舉了一舉。）
（朝廷待他比初見時老大不同，著實是十分敬重他了，請到金鑾殿上，賜他一個
（繡墩坐下，稱他為國師）
聖 旨：朕有金牌淡墨，差著天師前到國師的大剎禪林，可曾看見麼？
長 老：說起天師來，一言難盡。
萬歲爺：怎麼叫做一言難盡？
長 老：天師雖則是受了欽差，齎了旨意，捧了金牌，來到貧僧荒寺。這都是萬歲爺的鈞
命，他也是出於無奈。若還他的本心，到底是個敬德不服老。貧僧深知其心，是
貧僧略使了些小手段，教小徒以生作死回了他。他開了貧僧的棺，驗了貧僧的屍
，他就趁著這個機會兒，把貧僧倒埋了，才下山來。
萬歲爺：這個怎麼使得！埋人不如埋己。
（道猶未了，黃門官）
黃門官：張天師在午門外聽宣。
長 老：萬歲爺，著臣另坐在那裡，且看天師進朝怎的繳旨，怎的回話。
聖 旨：叫當值的引這個國師到文華殿上打坐，另有旨來相請。
（長老去了，方才傳下旨意，宣進天師。）
（只見天師頭戴三梁冠，身穿斬衰服，腰繫草麻縧，腳穿臨江板，做個哭哭啼啼
（之狀，走進朝來。）
（萬歲爺明知其情，故意問他說道）
萬歲爺：天師，你這重服還是何人的？若論憲綱，除是父母的嫡喪，見朕乞求諭葬，乞求
諭祭，方才穿得重服進朝；若是外孝，再沒有個戴進朝來之理！
天 師：小臣的孝服是家師的。
萬歲爺：怎麼師父也有這等的重孝？
天 師：天地君親師，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故此小臣為著家師，戴此重孝。
萬歲爺：是哪一位令師？朕聞得卿是家傳的本事，並不曾從游著甚麼令師。
天 師：就是前日賭勝的金碧峰家師。
萬歲爺：你兩家誓不兩立，豈有個從他為師之理？
天 師：自從前日賭勝，蒙他饒了臣的六陽首級，是臣望空大拜了四拜，拜他為師。
萬歲爺：金碧峰是你的師，你戴的是金碧峰的孝，終不然金碧峰有甚麼不測之變？
天 師：金碧峰歸到五台山文殊寺，半夜三更西歸去了。
萬歲爺：你去時可曾見他面麼？
天 師：去遲了些，不曾得相見。
萬歲爺：你怎麼樣盡個禮兒？
天 師：小臣說那一切拜哭之禮，俱屬虛文。自古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
禮。今日碧峰家師已死，臣無以為情，只得替他傍祖安葬，是小臣和他親自定的
向，點的穴，誅的茅，破的土，築的坑，砌的壙，安葬了他，然後回轉南京，今
日見駕。
萬歲爺：金碧峰和你驟面相識，今日無常，你倒殯葬了他。你如今受了朝廷的高官顯爵，
享了朝廷的大俸大祿，朕有一日有所不免，你卻怎麼樣兒相待朕來？
（天師哪曉得萬歲爺的意思，只要奉承得萬歲爺喜歡，高聲答應道）
天 師：萬萬年龍歸滄海，即如待師父一同。
萬歲爺：似這等說起來，連朕也要倒埋了！
（天師聽知得「倒埋」兩個字，把那連燒四十八道飛符的汗，又嚇出來了。）
萬歲爺：天師，你也不要吃驚，只有一件，沒有了這個和尚，怎麼得這個傳國璽歸朝？
天 師：沒有了這個人，委是難得其璽。
萬歲爺：別的和尚可去得麼？
天 師：除了金碧峰之外，再沒有這等一個僧人。
萬歲爺：你昨日到五台山去了，又新到了一個和尚，也道你不合滅僧，也要與你賭勝。
天 師：（天師心裡想道）這莫非是我命裡犯了和尚星划度？不是划度，怎麼去了一個，
又來一個？
聖 上：（朝著聖上）這新來的和尚，現在哪裡？
聖 上：現在文華殿打坐。
天 師：宣來與臣相見何如？
聖 上：你再不可又與他賭甚麼勝。
天 師：謹遵明旨，再不敢有違。
（金鑾殿上傳下一道旨意，逕到文華殿宣出一個和尚來。）
（那和尚遠遠的走將來，這天師遠遠的就認得了。）
（卻認得是個甚麼人？原來是天師的家師，已經倒埋了的。）
（天師認得是個金碧峰，羞慚滿面，冷汗沾衣，心裡想）
心裡想：這和尚分分明明是我倒埋了他的，如何又會起來？
長 老：（長老看見天師）天師，你這渾身重孝，為著哪個來？
（天師無言可答，急急的除了梁冠，脫了斬服，解了孝縧，忙忙的簪上道冠，披
（了法服，圍了軟帶，合著掌，望長老盡禮，也學僧家打個問訊。）
長 老：你既是我的徒弟，你怎麼不拜我？
天 師：弟子低頭便是拜。
長 老：徒弟倒埋師父，得其何罪？
天 師：（天師滿口只說）是，不敢，不敢！
長 老：倒埋還是報德，還是報仇哩？
天 師：今後弟子再不敢胡為，望乞赦罪。
聖 上：國師請坐，朕有一事請問。
長 老：（長老坐下了）願聞。
聖 上：國師俗姓金，禪號碧峰，可是哩？
長 老：是姓金，是號碧峰。
聖 上：朕常見出家人鬚髮落地，國師何為落髮留髯？
碧 峰：（碧峰長老道）貧僧落髮除煩惱，留須表丈夫。
（萬歲爺聽見他這兩句話，心下老大的重他，卻就把個下西洋的事央浼他了）
萬歲爺：朕請國師進朝，有一事相說。
長 老：悉憑聖旨。
萬歲爺：朕有傳國玉璽陷在西洋，曾有陰陽官奏朕，說道：『帝星出現西洋。』這如今要
到西洋取其國璽，須煩國師下海去走一遭，國師肯麼？
長 老：須是天師才去得。
天 師：還是國師才去得哩！若論小臣祖宗傳授的，不過是些印劍符水，止可驅神役鬼，
斬妖縛邪而已。若是前往西洋，須索是斬將搴旗，爭先陷陣，旗開取勝，馬到成
功，才不羞辱了朝命，小臣怎麼去得！
長 老：貧僧是個軟弱法門，就只會看經念佛。況且領兵動眾，提刀殺人，卻不是個和尚
乾的勾當。
聖 旨：怎麼要國師領兵統眾，提刀殺人？只求國師前去，大作一個主張便足矣。
長 老：既是只要貧僧做個證明功德，貧僧怎敢有違。只是天師也躲不得個懶。
聖 上：天師也要去。
天 師：小臣去了，龍虎山中沒有了人。
長 老：天師之言差矣！豈不聞『為國忘家不憚勞』？
（只這一句話兒不至緊，把個天師就撐得他啞口無言，只得）
只 得：去，去。
聖 旨：此去西洋有多少路程？
長 老：十萬八千有零。
聖 旨：此去西洋從旱路便，從水路便？
長 老：南朝走到西洋國並沒有旱路，只有水路可通。從水路便。
聖 旨：此去路程，國師可曉得麼？
長 老：略節曉得些。
聖 旨：國師曉得路程，還是自家走過來？還是書上看見來？
長 老：貧僧是個游腳僧，四大部洲略節也都是過來。
（聖上聽見他說四大部洲都已走遍了，心上老大驚異地說道）
聖 上：走遍四大部洲有何憑據？
長 老：有一道律詩為證。
聖 旨：律詩怎麼講？
（長老道：
（ 踏遍紅塵不計程，看山尋水了平生。）
（已經飛錫來南國，又見乘杯渡北溟。）
（花逕不知春坐穩，鬆林未許夜談清。）
（擔頭行李無多物，一束詩囊一藏經。）
聖 旨：國師既是記得這些路程，可略節說來與朕聽著。
長 老：天師也是曉得的，相煩天師說罷。
天 師：我已曾說過來。
聖 旨：雖說過來，朕久已忘懷了。
長 老：口說無憑。貧僧有個小經折兒奉上朝廷龍眼觀看。
聖 旨：接上來。
（長老雙手舉起來，奉上朝廷。）
（聖上接著，放在九龍金案上，近侍的展開，龍眼觀看，只見一個經折兒盡是大
（青大綠妝成的故事。）
（青的是山，山就有行小字兒，注著某山。）
（綠的是水，水就有行小字兒，注著某水。）
（水小的就是江，江有行小字兒，注著是某江。）
（水大的是海，海有行小字兒，注著某海。）
（一個圈兒是一國，圈兒裡面有行小字兒，注著某國。）
（一個圈兒過了，再一個圈兒，一個圈兒裡面，一行小字兒，注著某國某國。）
（畫兒畫得細，字兒寫得精。）
（龍顏見之，滿心歡喜）
一 個：國師多承指教了！萬里江山，在吾目中矣！
聖 旨：（叫聲）近侍的，你接著這本兒，把路程還念一遍與我聽著。
長 老：還是貧僧來念。
聖 上：從上船處就說起。
長 老：上船處就是下新河洋子江口，轉過來就是金山。
聖 上：這金山的水，就是天下第一泉了？
長 老：便是。過了金山，就出孟河；過了孟河，前面就是紅江口；過了紅江口，前面就
是白龍江；過了白龍江，前面卻都是海，舟船望南行，右手下是萬歲的錦繡乾坤
浙江、福建一帶；左手下是日本扶桑。前面就是大琉球。過了日本、琉球，舟船
望西走，右手下是兩廣、雲貴地方；左手下是交趾。過了交趾，前面就是個軟水
洋；過了軟水洋，前面就是個吸鐵嶺。
聖 上：（萬歲道）怎麼叫做個吸鐵嶺？
長 老：這個嶺生於南海之中，約五百餘里遠，周圍都是些頑石坯。那頑石坯見了鐵器，
就吸將去了，故此名為吸鐵嶺。
聖 旨：水底下可有這個吸鐵石麼？
長 老：這五百里遠近，無分崖上水下，都是這個吸鐵石子兒。
聖 上：明日我和你下西洋，舟船卻怎麼過去？
長 老：也曾自有個過的。
聖 上：多謝國師，但不知那個軟水洋還是怎麼樣兒的？
長 老：這軟水洋約有八百里之遠，大凡天下的水都是硬的，水上可以行舟，可以載筏，
無論九江八河、五湖四海，皆是一般。惟有這個水，其性軟弱，就是一片毛，一
根草，都要著底而沉。
聖 上：似此軟水，明日要下西洋，卻怎麼得過去？
（卻不知這個軟水還是過得去，還是過不得去；卻不知碧峰長老有擔當過這個軟
（水，沒有擔當過不得這個軟水，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碧峰圖西洋各國 朝廷選掛印將軍）
（詩曰：
（ 雨足江潮水色新，碧琉璃滑淨無塵。）
（潮回萬頃鋪平縠，風過千層簇細鱗。）
（野鷺沙鷗爭出沒，白蘋紅蓼倩精神。）
（個中浩蕩無窮趣，都屬中流舉釣人。）
（這詩是於忠肅公秋水的詩，見得天下的水，都不似那個軟水。）
７９＊＊時間： 地點：
（卻說聖上聽得這個軟水，心上也有半分兒不喜）
聖 上：似此軟水，明日要下西洋，卻怎麼得過去？
長 老：貧僧也曾有個過的。
天 師：（天師忽然搶著說道）佛門軟弱，弱水也是軟弱，兩個都是一家，故此有個道理
。
長 老：不因軟弱，不得倒埋。
天 師：（天師不覺的赤面通紅了）這又是舊文章來了。
聖 旨：過了軟水洋，前面何如？
長 老：軟水洋以南，還是南膳部洲；軟水洋以西去，卻是西牛賀洲了。
聖 上：西牛賀洲是個甚麼地方？
長 老：就卻叫做西洋國。
聖 上：既叫做西洋，就在這裡止了。
長 老：西洋是個總名，其中地理疆界，一國是一國，乞龍顏觀看這個經折兒，就見明白
。
（聖上起頭一看，才看見這一十八國）
聖 上：原來卻有這許多國土也。
長 老：可知哩！第一國，金蓮寶象國；第二國，爪哇國；第三國，女兒國；第四國，蘇
門答剌國；第五國，撒發國；第六國，淄山國；第七國，大葛蘭國；第八國，柯
枝國；第九國，小葛蘭國；第十國，古俚國；第十一國，金眼國；第十二國，吸
葛刺國；第十三國，木骨國；第十四國，忽魯國；第十五國，銀眼國；第十六國
，阿丹國；第十七國，天方國；第十國，酆都鬼國。
（經折兒已自開得清，長老口裡又說得明。）
（說得個萬歲爺心神飛度西洋國，恨不得伸手撾將玉璽來）
長 老：國師，西洋的路程，朕已知道了，這個經折兒朕收下。卻不知下西洋還用多少官
員？還用多少兵卒？你說來與朕聽著。
長 老：下西洋用多少官員，用多少兵卒，貧僧也有一個小經折兒奉上朝廷，龍顏觀看。
聖 旨：好，好，好。原來國師也有個經折兒，快接上來。
（長老雙手舉起來，奉與聖上。）
（聖上接著，放在九龍金案上，近侍的展開，龍眼觀看。）
（只見這個經折兒卻沒有那大青的顏色，也沒有那大綠的妝點，只是素素淨淨幾
（行字兒。）
聖 上：（聖上叫聲道）近侍的，按著這個本兒上的字，念一遍與我聽著。
聖 上：（近侍的念著）第一行，『計開』二字。第二行，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大元帥之
印。第三行，副總兵官一員，掛征西副元帥之印。第四行，左先鋒一員，掛征西
左先鋒大將軍之印。第五行，右先鋒一員，掛征西右先鋒副將軍之印。第六行，
五營大都督：中都、左都、右都、坐都、行都，各掛征西大都督之印。第七行，
四哨副都督：參將、游擊、都事、把總，各掛征西副都督之印。第八行，指揮官
一百員。第九行，千戶官一百五十員。第十行，百戶官五百員。第十一行，管糧
草戶部官一員。第十二行，觀星斗陰陽官十員。第十三行，通譯番書教諭官十員
。第十四行，通事的舍人十名。第十五行，打乾的餘丁十名。第十六行，管醫藥
的醫官醫士一百三十二名。第十七行，三百六十行匠人，每行二十名。第十八行
，雄兵勇士三萬名有零。第十九行，神樂觀道士二百五十名。第二十行，朝天宮
道士二百五十名。
（念畢，聖上）
聖 上：原來國師是個『法演三千界，胸藏百萬兵。』
萬歲爺：（萬歲爺心上老大的驚異地說道）還有天師當任何職？當填注在哪行？
長 老：天師照舊官銜，管理軍師事務，不必另加官職，故此不曾填注名姓。
萬歲爺：國師當任何職？當填注在哪行？
長 老：貧僧只好做個證明功德，故此不曾填注名姓。
萬歲爺：既是國師與天師不肯填注名字，料應是不敢把個官職相煩，這的朕不相強。只是
明日出師之時，斬妖縛邪，在天師身上；扶危濟難，在國師身上。彼此都要用心
竭力，馬到功成，旗開得勝，不負今日倚托之重，才稱朕心。
長 老：貧僧和天師各當效力，不費聖心。
萬歲爺：下西洋的路程，有了一個經折兒，朕已知道了。下西洋的官員兵卒，又有一個經
折兒，朕又知道了。只是國師說道：『南朝去到西洋並無旱路，只有水路可通。
』既是水路，雖則是個船隻，還用多少？還是怎麼樣的制度？國師，你心上可曾
料理一番麼？
碧 峰：（碧峰長老道）過洋用的多少船隻，怎麼樣兒制度，貧僧也有一個經折兒奉上朝
廷，龍眼觀看。
聖 旨：妙，妙，妙。原來也有一個經折兒，快接上來。
（長老雙手舉起來，奉與聖上。）
（聖上接著，放在九龍金案上，近侍的展開，龍眼觀看。）
（只見這個經折兒又是大青大綠的故事。）
（青的畫得是山，綠的畫得是海，海裡畫得是船，船又分得有個班數，每班又分
（得有個號數，不知總是多少班數，每班有多少號數。）
（今番萬歲爺一天好事喜中喜，滿紙雲煙佳更佳，不叫近侍的來觀，只是龍眼親
（自觀看。）
（只見頭一班畫的船，約有三十六號，每只船上有九道桅。）
萬歲爺：（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寶船三十六號，長四十四丈四尺，闊一十八丈。
（第二班畫的船約有一百八十號，每只船上有五道桅。）
萬歲爺：（那小字就填著說道）戰船一百八十號，長一十八丈，闊六丈八尺。
（第三班畫的船隻，約有三百號，每只船上有六道桅。）
萬歲爺：（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坐船三百號，長二十四丈，闊九丈四尺。
（第四班畫的船，約有七百號，每只船上有八道桅。）
萬歲爺：（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馬船七百號，長三十七丈，闊一十五丈。
（第五班畫的船，約有二百四十號，每只船上有七道桅。）
萬歲爺：（那小字兒就填著說道）糧船二百四十號，長二十八丈，闊一十二丈。
（船五班，共計一千四百五十六號，每一號船中間，有明三暗五的廳堂，有明五
（暗七的殿宇。）
（每一號船上面，有三層天盤，每一層天盤裡面擺著二十四名官軍，日上看風看
（雲，夜來觀星觀鬥。）
（這個經折兒萬歲爺看了，心上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怎見得一則以喜？因有了這個船隻，卻就到得西洋；到得西洋，卻就取得國璽
（，這不是個一則以喜？卻這個船數又多，製作又細，費用又大，須是支動天下
（一十三省的錢糧來才方夠用，這不是個一則以懼？萬歲爺終是取璽的心勝，不
（怕他甚麼事幹成乾不成。）
８０＊＊時間： 地點：
（此時已是落日銜山，昏鴉逐隊，聖旨一道，百官散班，著僧錄司迎送國師到於
（長乾上剎，各住持輪流供應；著道錄司迎送天師到於朝天宮，各道官輪流供應
（。）
（萬歲爺退回乾靜宮，心裡有老大的費想。）
（怎麼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