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 至 第一五〇
１４０＊＊時間： 地點：
秦 濟：（他喘吁吁的稟復道）豬羊檄文，檄文豬羊。
韓 愈：你是著驚的光景了，且停歇一會，定了喘息，慢慢地說來。
秦 濟：（秦濟呆了半晌）豬、羊、檄文，都被鱷魚吞下肚了，小官的性命直從那七層寶塔頂上滴
溜溜兒滾將下來，留得這口氣在此。
韓 愈：那鱷魚還在也不在？
秦 濟：還在，還在。（又道）他吞了檄文，便游衍去了。
韓 愈：他既吞檄文，自然徙下海去，汝怎麼還說在那裡？
秦 濟：（秦濟又思量半晌）小官險被他驚壞了，所以答應差錯。
（方才把他去下檄文，看見鱷魚的模樣，細細說了一遍。）
韓 愈：是虧你了。
（叫庫中取元寶一錠，賞勞秦濟；吩咐秦濟且回家安歇一宵，明日早來衙門前伺候差遣。
（）
（秦濟辭謝去了。）
（退之回衙，與湘子說知秦濟的事情。）
湘 子：叔父明早升堂，須寫一張告示，曉諭地方軍民人等，以見叔父化乃豚魚之政。
１４１＊＊時間： 地點：
（到得次日，退之果然寫了告示，著秦濟去各處張掛。）
（那告示如何樣寫的，他道：
（潮州府刺史韓，為公務事照得：本府初蒞茲土，存心為國為民，有利必興，有害必革，
（一夫失所，若己推而納之溝中。）
（乃有鱷魚為害甚久，前官不行驅逐，遂令民不聊生。）
（本府目擊劉可之母遭鱷吞害，深用憫悼，遂發檄文，遣軍事衙推秦濟投鱷口中，驅鱷下
（海。）
（幸蒼天憫爾百姓橫遭吞噬，皇王仁恩遠布，感動蠢靈，不費張弓只矢，不勞步卒馬兵，
（一日之間，頓除夙害。）
（本府喜而不寐，為此曉諭汝等，自今以後，各安生理，無搖神於妖孽，惑志於橫亡，以
（取罪戾。）
（所有告人，劉可雖痛母橫亡，陳詞控訴，亦且安心委命，以盡孝思，毋再攀害平人，以
（滋煩擾。）
（特示。）
百 姓：（告示掛完，滿郡黎民挨肩疊背，誦讀一遍，無不贊歎）若非本府太爺神明，我輩十死其
九，誰與理任伸冤？今日得這般帖息，真萬代恩也。
（正是：
（一念精誠答上蒼，鱷魚今日已消亡。）
（潮陽自此民安樂，青史千年姓字香。）
（畢竟不知後來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１４２＊＊時間： 地點：
（〔第二十三回 苦修行退之覺悟 甘守節林氏堅貞〕）
（暑往寒來春復秋，總知天地一虛舟。）
（雖然墮落埃塵裡，自有蓬壺在那頭。）
（花上露，水中漚，人生能得幾時留？）
（去來影裡光陰速，生死鄉中不自由。）
（秦濟張掛告示之後，那潮州士民人人仰德，個個興歌，奉若神明，親如父母。）
（便有幾個鄉紳士子為頭，斂集金銀錢鈔，啟建生祠，塑立牌位，香花俎豆，羅列供養。
（）
（每逢朔望，四民雲集，交歡頌美。）
（就是那外府州縣過客旅商，見者無不贊歎稱揚，志心頂禮。）
（退之謙讓，遑不敢當，乃改為潮州書院，中塑大成至聖文宣玉孔子牌位，將自己牌位移
（置後堂，再立顏、曾、思、孟四配牌位，與自己共成五個。）
（每月朔望，聚集士子於此，講明經傳，以發先儒所未發。）
（這也不必絮煩。）
１４３＊＊時間： 地點：
（且說湘子一日正在蒲團上打坐，只見值日功曹來報說道）
功 曹：皇王覺悟退之直言遭貶，有旨改移袁州內地。
（湘子聽罷，不覺心驚，暗道）
湘 子：叔父道心未堅心猶在，若見聖上覺悟前非，便思量去做官了，如何肯跟我修行？必須這般
這般，才得成真了道。
湘 子：（便促步向前，對退之道）姪兒前日與叔父說過的，到了潮州，繳了欽限，留下好名兒在
這地方，然後將先天屍解法術脫換叔父形骸，詐說得病身亡，報與聖上知道，復了官職封
誥，才去修行。今日有了生祠，得了這般美聲，正好回首去也。
韓 愈：但憑汝作用，我豈有二心。
（當下湘子便取竹杖一根，脫換做退之身子，臥在牀上，用一條布蓋覆停當了。）
（又令馬、趙二將護送退之先到秦嶺地方，伺候他到，同去修行，各各準備俱完，才在衙
（署舉起哀聲，遣人通知合郡官員，申達上司，奏聞憲宗皇帝。）
（合郡大小官員俱來弔慰，湘子一一酬答，並不露出一些馬腳。）
（當下收拾起程。）
１４４＊＊時間： 地點：
百 姓：司憐，可憐，這等一個神明的老爺，怎麼就死了？何不留他壽長些，在這裡替我們興利除
害，救濟救濟我們？真是皇天沒眼睛。
百 姓：俗語說得好：『好人不在世，惡人磨世』。尊這個老爺，魆急死了，我們窮百姓那得個出
頭的日子？
張寡嘴：這個是鱷魚討報，不然怎麼這般死得快？
百 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老爺雖然死了，卻沒有牀席債，正是善得善報。
百 姓：（又一個道）你們說的都不是。依我說起來，還是這鱷魚吃得人多，惡貫滿了，玉皇大帝
要驅除他，特特差這個神仙降下凡間來收伏他。所以他收了鱷魚，就瞑身回話去了。
百 姓：（又有一個）我這潮州百姓該有災難，天便生出這惡物來，吞嚼民畜不計其數。如今百姓
災難該滿，皇帝便升出這個好官來驅逐了鱷魚，一城安堵。我看來總是一個劫數，那裡是
什麼輪回報應，善惡分明？
秀 才：老兄劫數之說，雖是有理，但韓老師佛骨一表，敢於批鱗捋須，那怕鱷魚不垂首喪氣，潛
蹤匿跡？總是邪不勝正，那怪物自然遠避。若說起報應輪回，則看他佛骨一諫，至今生氣
猶存。
（當下士民人等，各各痛哭一場，如喪考妣。）
（真所謂：惟有感恩並積恨，千年萬載不成塵也。）
１４５＊＊時間： 地點：
（其時湘子一面表文回京報死，一面收拾起程，各處弔奠賻儀，毫不肯收。）
（俱收貯庫內，替百姓完納了稅糧，申報上司，不煩征索。）
（那潮陽百姓，無論老少男婦，俱來執佛慰靈，挽車遠送。）
（湘子一一撫惜安慰，打發回去。）
１４６＊＊時間： 地點：
（行了三四日，方才脫離了該管地方，人煙稀少，湘子便騰雲駕霧，趕到藍關秦嶺，與退
（之相會。）
（退之稱謝湘子不盡。）
湘 子：（湘子叫退之道）姪兒送叔父到了這個地面，須索與叔父分首，各自走路了。
韓 愈：難得你救我，到了今日，怎麼說分首的話來？
湘 子：我前次奉玉旨來度叔父，叔父再三不肯回心，我只得繳還玉旨，後來在那萬死一生的田地
，救得叔父性命，已是得罪於玉帝了，如今怎敢再度叔父？
韓 愈：姪兒若不度我，我就餓死在這個地方也沒人收我屍骸。
湘 子：叔父埋名隱姓，依先回到長安，與嬸娘團聚，便是快活，何須說死？
韓 愈：我到這般地位，若再不回心轉意修行，是畜類不如了。孔子說：『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湘 子：叔父既如此說，此去東南上有一座山，名喚卓韋山，山下有一洞，名喚卓韋洞；洞內有一
個真人，叫做沐目真人，與姪兒是同心合膽，共一胞胎的契友。如今寫一封書送叔父到他
那裡，教他留叔父在庵中傳授大丹妙訣，便不枉叔父這一場辛苦了。
韓 愈：倘若他不肯收留我時，教我投奔何處去好？
湘 子：他與姪兒形體雖二，氣脈同根，他見了書自然留你。
韓 愈：前面這等深山，若有虎狼出來，教我如何躲避？
湘 子：如遇見虎狼攔住走路，叔父就將我的書頂在頭上，虎狼自然退去。
韓 愈：峰高嶺峻，樹木叢深，一些路徑也沒有，教我怎麼走得？
湘 子：叔父慢慢的走過這重山，就有大路好走了。
（退之接了柬帖，放在懷中，一手扯住湘子，再要問他時）
湘 子：叔父，正東上又有一個仙人來了。
（退之回頭一看，湘子化作一陣清風，先到卓韋山，做沐目真人去了。）
１４７＊＊時間： 地點：
（退之不見了湘子，只得依他言語，一步步攀藤附葛，走過幾個山頭，轉過幾重嶺腳，才
（見有一條大路，不想上路有半里遠近，忽然跳出一隻猛虎，咆哮而來。）
（退之驚得倒退不迭，記得起，忙把湘子那封書望他丟去。）
（這虎見了湘子書禮，便搖尾低頭，一溜煙望林子中間跑去了。）
韓 愈：（退之拾起書道）原來我姪兒有這等手段，真是神仙，真是神仙！
１４８＊＊時間： 地點：
（隨即掙扎向前，趲行幾步，遠遠望見一座高山，林壑清奇，山峰疊翠，蒼蒼松柏齊天，
（兩兩鷗鳧浴日。）
（只見退之登高臨深，肌膚戰慄，涉危履險，命若重生。）
（方才上得那座山頂，果然有一個茅庵，額上寫著「卓韋精舍」四個大子，四面青山擁護
（，花木錦攢，真好一個去處。）
（只是兩扇門關得緊緊重重，裡面有人吟詩道）
（超凡靜養蓬萊島，香風不動松花老。）
（仙童採藥未歸來，白雲滿地無人掃。）
（吟罷，又聞得唱道情云：
（《雁兒落》下一局不死棋，談一回長生計，食一丸不老丹，養一日真元氣，聽一會野猿
（啼，悟一會參同契。）
（有一時駕祥雲遊遍了五湖溪，誰識得神仙趣？得清閒，是便宜。）
（歎七十古來稀，笑浮名在那裡？）
（《山坡羊》想人生，光陰能有幾？不思量把火坑脫離。）
（每日價勞勞碌碌，沒來由爭名奪利。）
（無一刻握牙籌不算計。）
（把元陽一旦都虛費，直待無常，心中方已。）
（總不如趁早修行，修行為第一。）
（退之聽丟，輕輕的把門叩了兩下，裡面只當聽不得。）
（退之又叩兩下，裡面才問道）
真 人：敲門的是什麼人？到這裡有什事故？
韓 愈：我是韓愈，是師父的相識。
真 人：我這裡是修行辦道，無榮無辱沒是非的去處，何曾有你這個相識？
韓 愈：我來與師父做徒弟。
真 人：你是觸犯龍顏遭貶黜的杰士，我這裡不是你安身之處。
韓 愈：（退之暗忖道）他靜養在這深山深處，怎麼就曉得是遭貶謫的官，真真是仙人。
韓 愈：（便又叩門道）弟子不遠萬里而來，師父若不開門留我，我就撞死師父面前，卻不損了師
父的陰騭？
真 人：你再且說是什麼人指引你來的？
韓 愈：是師父的道友、我的姪兒韓湘子教我來見師父。
真 人：若是韓湘子指引你來，豈沒有一個柬帖兒與我？
韓 愈：湘子有書在此。
真 人：既然有書，開門放他進來。
１４９＊＊時間： 地點：（只見一個道童開那門時，咿軋響處，有如鸞鳳和鳴。）
（庵內潔淨精瑩，賽著天宮瓊室。）
（中間坐著一位真人，鴻衣羽裳，籜冠草履，紺髮童顏，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旁邊立著的道童也自清雅，沒半點兒俗氣。）
韓 愈：（退之朝著他拜倒地下）師父，救弟子一救。
真 人：韓湘子叫你來我這裡有什麼事故？
韓 愈：我姪兒說父子不傳心，叔姪難授道，教弟子來求師父傳些至道妙訣。弟子情願在師父庵中
砍柴汲水，服侍辛勤，只望師父慈悲方便。
真 人：你在朝中為官，吃的是羊羔美酒，行動有千百人跟隨；我這山中只有淡飯黃齏，孤形隻影
，好不冷落，只怕你吃不得這般冷落，受不得這等淒涼。
韓 愈：弟子也受得淒涼，吃得冷淡，不必師父掛念。
真 人：既如此說，小童，引他去庵後暫住，每日著他往前山殿上掃地焚香。
韓 愈：感謝師父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