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 至 第一八〇
１７１＊＊時間： 地點：
（卻說攻城，兩月不下，忽報）
曹 操：河內太守張楊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醜殺之，欲將頭獻丞相，卻被張楊心
腹將眭固所殺，反投大城去了。
（操聞報，即遣史渙追斬眭固，因聚）
謂眾將：張楊雖幸自滅，然北有袁紹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下邳久圍不克，吾欲捨布還
都，暫且息戰，何如？
荀 攸：（急止曰）不可。呂布屢敗，銳氣已墮，軍以將為主，將衰則軍無戰心。彼陳宮
雖有謀而遲。今布之氣未復，宮之謀未定，作速攻之，布可擒也。
郭 嘉：某有一計，下邳城可立破，勝於二十萬師。
荀 彧：莫非決沂、泗之水乎？
郭 嘉：正是此意。
（操大喜，即令軍士決兩河之水。）
（曹兵皆居高原。）
（坐視水淹下邳。）
（下邳一城，只剩得東門無水﹔其餘各門，都被水淹。）
（眾軍飛報呂布。）
呂 布：吾有赤兔馬，渡水如平地，又何懼哉！
（乃日與妻妾痛飲美酒。）
（因酒色過傷，形容銷減。）
１７２＊＊時間： 地點：
呂 布：（一日取鏡自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始，當戒之。
（遂下令城中，但有飲酒者皆斬。）
１７３＊＊時間： 地點：
（卻說侯成有馬十五匹，被後槽人盜去，欲獻與玄德。）
（侯成知覺，追殺後槽人，將馬奪回﹔諸將與侯成作賀。）
（釀得五六斛酒，欲與諸將會飲﹔恐呂布見罪，乃先以酒五瓶詣布府，稟曰）
侯 成：託將軍虎威，追得失馬。眾將皆來作賀，釀得些酒，未敢擅飲，特先奉上微意。
呂 布：（怒曰）吾方禁酒，汝卻釀酒會飲，莫非同謀伐我乎？
（命推出斬之。）
（宋憲、魏續等諸將俱入告饒。）
呂 布：故犯吾令，理合斬首。今看眾將面，且打一百！
（眾將又哀告，打了五十背花，然後放歸。）
（眾將無不喪氣。）
（宋憲、魏續至侯成家來探視，泣曰）
侯 成：非公等則吾死矣！
泣 拜：（憲曰）布只戀妻子，視吾等如草芥。
魏 續：軍圍城下，水遶壕邊，吾等死無日矣！
泣 拜：（憲曰）布無仁無義，我等棄之而走，何如？
魏 續：非丈夫也。不若擒布獻曹公。
侯 成：我因追馬受責，而布所倚恃者，赤兔馬也。汝二人果能獻門擒布，吾當先盜馬去
見曹公。
（三人商議定了。）
（是夜侯成暗至馬院，盜了那匹赤兔馬，飛奔東門來。）
（魏續便開門放出，卻佯作追趕之狀。）
（侯成到曹操寨，獻上馬匹，備言宋憲、魏續插白旗為號，準備獻門。）
（曹操聞此信，便押榜數十張射入城去。）
（其榜曰：
（ 大將軍曹，特奉明詔，征伐呂布。）
（如有抗拒大軍者，破城之日，滿門誅戮。）
（上至將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呂布來獻，或獻其首級者，重加官賞。）
（為此榜諭，各宜知悉。）
（次日平明，城外喊聲震地。）
（呂布大驚，提戟上城，各門點視，責罵魏續走透侯成，失了戰馬，欲待治罪。
（）
（城下曹兵望見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親自抵敵。）
（從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
（布少憩門樓，不覺睡著在椅上。）
（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便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繩纏索綁，緊緊縛住
（。）
（布從睡夢中驚醒，急喚左右，卻都被二人殺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齊至城下。
（）
魏 續：（大叫）已生擒呂布矣！
（夏侯淵尚未信。）
（宋憲在城上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曹兵一擁而入。）
（高順、張遼在西門，水圍難出，為曹兵所擒。）
（陳宮奔至南門，為徐晃所獲。）
（曹操入城，即傳令退了所決之水，出榜安民﹔一面與玄德同坐白門樓上，關、
（張侍立於側，提過擒獲一干人來。）
（呂布雖然長大，卻被繩索捆作一團）
呂 布：縛太急，乞緩之！
曹 操：縛虎不得不急。
（布見侯成、魏續、宋憲皆立於側，之曰）
乃 謂：我待諸將不薄，汝等何忍背反？
謂 之：（憲曰）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薄？
（布默然。）
１７４＊＊時間： 地點：
（須臾，眾擁高順至。）
曹 操：汝有何言？
（順不答。）
（操怒命斬之。）
（徐晃解陳宮至。）
曹 操：公臺別來無恙！
陳 宮：汝心術不正，吾故棄汝！
曹 操：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獨事呂布？
陳 宮：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
曹 操：公自謂足智多謀，今竟何如？
陳 宮：（宮顧呂布曰）恨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未必被擒也。
曹 操：今日之事當如何？
陳 宮：（宮大聲曰）今日有死而已！
曹 操：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
陳 宮：吾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老母妻子之存
亡，亦在於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請即就戮，並無挂念。
（操有留戀之意。）
（宮逕步下樓，左右牽之不住。）
（操起身泣而送之。）
（宮並不回顧。）
回顧左：（操謂從者曰）即送公臺老母妻子回許都養老。怠慢者斬。
（宮聞言亦不開口，伸頸就刑。）
（眾皆下淚。）
（操以棺柩盛其屍，葬於許都。）
回顧左：（方操送宮下樓時，布告玄德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囚，何不發一言而相寬
乎？
（玄德點頭。）
呂 布：（及操上樓來）明公所患，不過於布﹔布今已服矣。公為大將，布副之，天下不
難定也。
回顧左：（操回顧玄德曰）何如？
玄 德：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
回顧左：（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
（操令牽下樓縊之。）
回顧左：（布回顧玄德曰）大耳兒不記轅門射戟時耶？
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
（眾視之，乃刀斧手擁張遼至。）
（操令將呂布縊死，然後梟首。）
１７５＊＊時間： 地點：
（卻說武士擁張遼至。）
操 指：（遼曰）這人好生面善。
張 遼：濮陽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卻？
操 指：你原來也記得！
張 遼：只是可惜！
操 指：可惜甚的？
張 遼：可惜當日火不大，不曾燒死你這國賊！
操 指：（怒曰）敗將安敢辱吾！
（拔劍在手，親自來殺張遼。）
（遼全無懼色，引頸待殺。）
（背後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於面前）
曹 操：丞相且莫動手！
（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
（畢竟救張遼的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１７６＊＊時間： 地點：
（話說曹操舉劍欲殺張遼，玄德攀住臂膊，雲長跪於面前。）
玄 德：此等赤心之人，正當留用。
雲 長：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願以性命保之。
玄 德：（操擲劍笑曰）我亦知文遠忠義，故戲之耳。
（乃親釋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遼感其意，遂降。）
（操拜遼為中郎將，賜爵關內侯，使招安臧霸。）
（霸聞呂布已死，張遼已降，遂亦引本部軍投降。）
（操厚賞之。）
（臧霸又招安孫觀、吳敦、尹禮來降，獨昌豨未肯歸順。）
（操封臧霸為瑯琊相。）
（孫觀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
（將呂布妻女載回許都。）
（大犒三軍，拔寨班師。）
（路過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請留劉使君為牧。）
曹 操：劉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來未遲。
（百姓叩謝。）
（操喚車騎將軍車冑權領徐州。）
（操軍回許昌，封賞出征人員，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獻帝設朝，操表奏玄德軍功，引玄德見帝。）
（玄德具朝服拜於丹墀。）
玄 德：（帝宣上殿問曰）卿祖何人？
玄 德：臣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
（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曰：
（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
（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
（勝生陸城亭侯劉貞。）
（貞生沛侯劉昂。）
（昂生漳侯劉祿。）
（祿生沂水侯劉戀。）
（戀生欽陽侯劉英。）
（英生安國侯劉建。）
（建生廣陵侯劉哀。）
（哀生膠水侯劉憲。）
（憲生祖邑侯劉舒。）
（舒生祁陽侯劉誼。）
（誼生原澤侯劉必。）
（必生潁川侯劉達。）
（達生豐靈侯劉不疑。）
（不疑生濟川侯劉惠。）
（惠生東郡范令劉雄。）
（雄生劉弘。）
（弘不仕。）
（劉備乃劉弘之子也。）
（帝排世譜，則玄德乃帝之叔也。）
（帝大喜，請入偏殿敘叔姪之禮。）
暗 思：（帝）曹操弄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
（遂拜玄德為左將軍宜城亭侯。）
（設宴款待畢，玄德謝恩出朝。）
１７７＊＊時間： 地點：
（自此人皆稱為劉皇叔。）
（曹操回府，等一班謀士入見曰）
荀 彧：天子認劉備為叔，恐無益於明公。
曹 操：彼既認為皇叔，吾以天子之詔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況吾留彼在許都，名雖近
君，實在吾掌握之內，吾何懼哉？吾所慮者，太尉楊彪係袁術親戚﹔倘與二袁為
內應，為害不淺。當即除之。
（乃密使人誣告彪交通袁術，遂收彪下獄，命滿寵按治之。）
（時北海孔融在許都，因諫操曰）
太 守：楊公四世清德，豈可因袁氏而罪之乎？
曹 操：此朝廷意也。
孔 融：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
（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歸田里。）
（議郎趙彥憤操專橫，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
（操大怒，即收趙彥殺之。）
（於是百官無不悚懼。）
眾謀士：（程昱說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時行王霸之事？
操 大：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輕動。吾當請天子田獵，以觀動靜。
（於是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聚兵城外，操入請天子田獵。）
獻 帝：田獵恐非正道。
操 大：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今四海擾攘之時，
正當借田獵以講武。
（帝不敢不從，隨即上逍遙馬，帶寶雕弓、金鈚箭，排鑾駕出城。）
（玄德與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數十騎隨駕出許昌。）
（曹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於許田。）
（軍士排開圍場，週廣二百餘里。）
（操與天子並馬而行，只爭一馬頭。）
（背後都是操之心腹將校。）
（文武百官，遠遠侍從，誰敢近前。）
（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傍。）
獻 帝：朕今欲看皇叔射獵。
（玄德領命上馬，忽草中趕起一兔。）
（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
（帝喝采。）
（轉過土坡，忽見荊棘中趕出一隻大鹿。）
（帝連射三箭不中，顧謂操曰）
玄 德：卿射之。
（操就討天子寶雕弓、金鈚箭，扣滿一射，正中鹿背，倒於草中。）
（群臣將校，見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踴躍向帝呼萬歲。）
（曹操縱馬直出，遮於天子之前以迎受之。）
（群皆失色。）
（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
（玄德見了，慌忙搖手送目。）
（關公見兄如此，便不敢動。）
玄 德：（欠身向操稱賀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
曹 操：此天子洪福耳。
（乃回馬向天子稱賀，竟不獻還寶雕弓，親自懸帶。）
（圍場已罷，宴於許田。）
（宴畢，駕回許都。）
（眾人各自歸歇。）
雲 長：（問玄德曰）操賊欺君罔上，我欲殺之，為國除害，兄何止我？
玄 德：『投鼠忌器』。操與帝相離只一馬頭，其心腹之人，週回擁侍﹔吾弟若逞一時之
怒，輕有舉動，倘事不成，有傷天子，罪反坐我等矣。
雲 長：今日不殺此賊，後必為禍。
玄 德：且宜秘之，不可輕言。
１７８＊＊時間： 地點：
（卻說回宮，泣謂伏皇后曰）
獻 帝：朕自即位以來，奸雄並起：先受董卓之殃，後遭傕、氾之亂。常人未受之苦，吾
與汝當之。後得曹操，以為社稷之臣，不意專國弄權，擅作威福。朕每見之，背
若芒刺。今日在圍場上，身迎呼賀，無禮已極，早晚必有異謀。吾夫婦不知死所
也！
玄 德：（伏皇后曰）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乎？
（言未畢，自外而入曰）
忽一人：帝、后休憂﹔吾舉一人，可除國害。
（帝視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
操視之：（帝掩淚問曰）皇丈亦知操賊之專橫乎？
忽一人：（完曰）許田射鹿之事，誰不見之？但滿朝之中，非操宗族，則其門下。若非國
戚，誰肯盡忠討賊？老臣無權，難行此事。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託也。
獻 帝：董國舅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宜入內，共議大事。
忽一人：（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事洩，為禍不淺。
獻 帝：然則奈何？
忽一人：（完曰）臣有一計：陛下可製衣一領，取玉帶一條，密賜董承﹔卻於帶襯內縫一
密詔以賜之，令到家見詔，可以晝夜畫策﹔神鬼不覺矣。
（帝然之，伏完辭出。）
（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后縫於玉帶紫錦襯內，卻自
（穿錦袍，自繫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
獻 帝：（承見帝禮畢）朕夜來與后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勞。
（承頓首謝。）
（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功臣閣內。）
（帝焚香禮畢，引承觀畫像。）
（中間畫漢高祖容像。）
獻 帝：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創業？
董 承：（驚曰）陛下戲臣耳。聖祖之事，何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
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
獻 帝：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歎！
董 承：（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張良、酇侯蕭何耶？
董 承：然也。高祖開基創業，實賴二人之力。
（帝較遠，乃密謂承曰）
回顧左：卿亦當如此二人立於朕側。
董 承：臣無寸功，何以當此？
獻 帝：朕想卿西都救駕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賜。
董 承：（因指所著袍帶曰）卿當衣朕此袍，繫朕此帶，常如在朕左右也。
（承頓首謝。）
董 承：（帝解袍帶賜承，密語曰）卿歸可細視之，勿負朕意。
（承會意，穿袍繫帶，辭帝下閣。）
董 承：（早有人報知曹操曰）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
（操即入朝來看。）
（董承出閣，纔過宮門，恰遇操來﹔急無躲避處，只得立於路側施禮。）
曹 操：國舅何來？
董 承：適蒙天子宣召，賜以錦袍玉帶。
曹 操：何故見賜？
董 承：因念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有此賜。
曹 操：解帶我看。
（承心知衣帶中必有密詔，恐操看破，遲延不解。）
曹 操：（操叱左右急解下來，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條好玉帶！再脫下錦袍來借看。
（承心中畏懼，不敢不從，遂脫袍獻上。）
（操親自以手提起，對日影中細細詳看。）
（看畢，自己穿在身上，繫了玉帶）
回顧左：長短如何？
（左右稱美。）
回顧左：（操謂承曰）國舅即以此袍帶轉賜與吾，何如？
董 承：君恩所賜，不敢轉贈﹔容某別製奉獻。
曹 操：國舅受此衣帶，莫非其中有謀乎？
董 承：（承驚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當留下。
曹 操：公受君賜，吾何相奪？聊為戲耳。
（遂脫袍帶還承。）
（承辭操歸家，至夜獨坐書院中，將袍仔細反覆看了，並無一物。）
曹 操：（承思曰）天子賜我袍帶，命我細觀，必非無意﹔今不見甚蹤跡，何也？
（隨又取玉帶檢看，乃白玉玲瓏，碾成小龍穿花，背用紫錦為襯，縫綴端整，亦
（並無一物。）
（承心疑，放於桌上，反覆尋之。）
（良久，倦甚。）
（正欲伏几而寢，忽然燈花落於帶上，燒著背襯。）
（承驚拭之，已燒破一處，微露素絹，隱見血跡。）
（急取刀拆開視之，乃天子手書血字密詔也。）
（詔曰：
（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
（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
（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
（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
（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
（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覽畢，涕淚交流，一夜寢不能寐。）
（晨起復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施，乃放詔於几上，沈思滅操之計。
（）
（忖量未定，隱几而臥，忽侍郎王子服至。）
（門吏知子服與董承交厚，不敢攔阻。）
（竟入書院，見承伏几不醒，袖底壓著素絹，微露「朕」字。）
（疑之，默取看畢，藏於袖中，呼承曰）
子 服：國舅好自在！虧你如何睡得著！
（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亂。）
子 服：汝欲殺曹公，吾當出首。
曹 操：（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漢室休矣！
子 服：吾戲耳。吾祖宗世食漢祿，豈無忠心？願助兄一臂之力，共誅國賊。
董 承：兄有此心，國之大幸。
子 服：當於密室同立義狀，各捨三族，以報漢君。
（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
（子服亦即書名畫字。）
子 服：（書畢）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可與同謀。
董 承：滿朝大臣，惟有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是吾心腹，必能與我同事。
（正商議間，家僮入報種輯、吳碩來探。）
董 承：此天助我也！
（教子服暫避於屏後。）
（承接二人入書院。）
（坐定茶畢，輯曰）
二 人：許田射獵之事，君亦懷恨乎？
董 承：雖懷恨，無可奈何。
二 人：（碩曰）吾誓殺此賊，恨無助我者耳！
董 承：（輯曰）為國除害，雖死無怨。
子 服：（王從屏後出曰）汝二人欲殺曹丞相，我當出首，董國舅便是證見。
董 承：（種輯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漢鬼，強似你阿附國賊！
董 承：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戲耳。
（便於袖中取出詔來與二人看。）
（二人讀詔，揮淚不止。）
（承遂請書名。）
子 服：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請吳子蘭來。
（子服去不多時，即同子蘭至，與眾相見，亦書名畢。）
（承邀於後堂會飲。）
（忽報西涼太守馬騰相探。）
董 承：只推我病，不能接見。
（門吏回報。）
馬 騰：（怒曰）我夜來在東華門外，親見他錦袍玉帶而出，何敢推病耶！吾非無事而來
，奈何拒我！
（門吏入報，備言騰怒。）
門 吏：（承起曰）諸公少待，暫容承出。
（隨即出廳延接。）
（禮畢，坐定。）
馬 騰：騰入覲將還，故來相辭，何見拒也？
董 承：賤軀暴疾，有失迎候，罪甚！
馬 騰：面帶春色，未見病容。
（承無言可答。）
馬 騰：（騰拂袖便起，嗟歎下階曰）皆非救國之人也！
馬 騰：（承感其言，挽留之）公謂何人非救國之人？
馬 騰：許田射獵之事，吾尚氣滿胸膛﹔公乃國之至戚，猶自殢於酒色，而不思討賊，安
得為皇家救難扶災之人乎！
馬 騰：（承恐其詐，佯驚曰）曹丞相乃國之大臣，朝廷所倚賴，公何出此言？
馬 騰：（怒曰）汝尚以曹賊為好人耶？
董 承：耳目甚近，請公低聲。
馬 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
（說罷，又欲起身。）
乃 謂：（承知騰忠義）公且息怒。某請公看一物。
（遂邀騰入書院，取詔示之。）
乃 謂：（騰讀畢，毛髮倒豎，咬齒嚼脣，滿口流血，謂承曰）公若有舉動，吾即統西涼
兵為外應。
（承請騰與諸公相見，取出義狀，教騰書名。）
乃 謂：（騰乃取酒歃血為盟曰）吾等誓死不負所約！
馬 騰：（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諧矣。
董 承：忠義之士，不可多得。若所與非人，則反相害矣。
（騰教取鴛行鷺序簿來檢看。）
（檢到宗族，乃拍手言曰）
劉 氏：何不共此人商議？
（眾皆問何人。）
（馬騰不慌不忙，說出那人來。）
（正是：本因國舅承明詔，又見宗潢佐漢朝。）
（畢竟馬騰之言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
１７９＊＊時間： 地點：
董 承：（卻說等問馬騰曰）公欲用何人？
馬 騰：見有豫州牧劉玄德在此，何不求之？
董 承：此人雖係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
馬 騰：吾觀前日圍場之中，曹操迎受眾賀之時，雲長在玄德背後，挺刀欲殺操，玄德以
目視之而止。玄德非不欲圖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公試求之，當必應允
。
董 承：（吳碩曰）此事不宜太速，當從容商議。
（眾皆散去。）
（次日黑夜裏，董承懷詔，逕往玄德公館中來。）
（門吏入報，玄德迎出，請入小閣坐定。）
（關、張侍立於側。）
玄 德：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
董 承：白日乘馬相訪，恐操見疑，故黑夜相見。
（玄德命取酒相待。）
董 承：前日圍場之中，雲長欲殺曹操，將軍動目擺頭而退之，何也？
玄 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
董 承：人皆不見，某獨見之。
玄 德：（不能隱諱）舍弟見操僭越，故不覺發怒耳。
董 承：（承掩面而哭曰）朝廷臣子，若盡如雲長，何憂不太平哉！
（恐是曹操使他來試探，乃佯言曰）
玄 德：曹丞相治國，為何憂不太平？
董 承：（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相告，公何詐也？
玄 德：恐國舅有詐，故相試耳。
（於是董承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
（又將義狀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將軍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
（長水校尉種輯﹔四，議郎吳碩﹔五，昭信將軍吳子蘭﹔六，西涼太守馬騰。）
玄 德：公既奉詔討賊，備敢不效犬馬之勞。
（承拜謝，便請書名。）
（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訖。）
董 承：尚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
玄 德：切宜緩緩施行，不可輕洩。
（共議到五更，相別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後園種菜，親自澆灌，以為韜晦之計。）
（關、）
張二人：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學小人之事，何也？
玄 德：此非二弟所知也。
（二人乃不復言。）
１８０＊＊時間： 地點：
（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後園澆菜，許褚、引數十人入園中曰）
張 遼：丞相有命，請使君便行。
玄 德：（驚問曰）有甚緊事？
許 褚：不知。只教我來相請。
（玄德只得隨二人來相府見操。）
曹 操：在家做得好大事！
（嚇得玄德面如土色。）
（操執手，直至後園曰）
玄 德：玄德學圃不易。
玄 德：（方纔放心）無事消遣耳。
曹 操：適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
鞭虛指曰：『前面有梅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
不賞。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會。
（玄德心神方定。）
（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
（二人對坐，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驟雨將至。）
（從人遙指天外龍挂，操與玄德憑欄觀之。）
曹 操：使君知龍之變化否？
玄 德：未知其詳。
曹 操：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
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
，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指言之。
玄 德：備肉眼安識英雄？
曹 操：休得過謙。
玄 德：備叨恩庇，得仕於朝。天下英雄，實有未知。
曹 操：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
玄 德：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謂英雄。
曹 操：塚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玄 德：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謂英雄
。
曹 操：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玄 德：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
曹 操：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
玄 德：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
曹 操：孫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
玄 德：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
曹 操：劉璋雖係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
玄 德：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
曹 操：（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齒！
玄 德：捨此之外，備實不知。
曹 操：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玄 德：誰能當之？
玄 德：（操以手指後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於地下。）
（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
玄 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
曹 操：丈夫亦畏雷乎？
玄 德：聖人云：『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
（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
（操遂不疑玄德。）
（天雨方住，見兩個人撞入後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攔擋不住。）
（操視之，乃關、張二人也。）
（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
（﹔聞說在後園，只恐有失，故衝突而入。）
（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而立。）
（操問二人何來。）
雲 長：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
操視之：此非『鴻門會』，安用項莊、項伯乎？
（玄德亦笑。）
（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
（關、張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