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吾從兄葦漁先生,吾家之千里駒也。步時負雋才,有不可一世之概。既壯,喜遠遊,游輒十年不得歸。既歸,又樂寄情於山水間。箬笠芒鞋,與村農野老隔隴相問答,剌剌不休。雖樵夫笑之,勿顧也。餘嘗請其說,則曰:「吾將藉是以有成耳。」
歲癸酉,葦漁之子春舫,鳴鐸淝上。適餘去全椒,來六安,相距僅一日程。春舫乃以其先人之《道聽途說》一書,都為十二卷,問序於餘。餘讀書而歎曰:「嗟乎!是即葦漁之所謂「有成」者乎?向使葦漁足跡不出閭里,耳無聞,目無見,不過寒燈老口,消磨其閒情逸志而已,又奚能有此喜笑怒罵、筆挾風霜,如太史公之善道俗情,驅議論於敘述之間,俯仰低昂,令千載下奕奕如見其為人?」
餘老矣,計葦漁先餘歿者且二十年。而吾鄉之淪於賊、燼於賊、殲於賊,辛苦萬狀,葦漁皆等諸夏蟲之不知冰,故書中亦無道及當時情事者。論者謂葦漁長於詩,有《籜月山房詩抄》,是書特其偶寄焉耳。否則,以葦漁之多才,激宕發越,何者不可以凌轢顏、謝,鞭笞庚、徐?是說也,足以盡葦漁矣!
惜葦漁歿之明年,得選盱眙司訓。盱眙者,湖上縣也,面湖為城,人家居疊蟑間,天然圖畫。學宮居山之半,有杏花岩、玻璃泉,米老題為「淮南第一」。數百年來,已摩崖無題名處。向使葦漁不死,擁皋比,山色湖光,呼吸萬頃,亦足以慰其登山游水素志矣!顧墓草已宿,而始被榮名也,悲夫!
讀既竟,自笑未能作才語相對。爰就枕上歷訴生平,忽忽如一場春夢。挑燈搦管,次於版郵,歸春舫。春舫乃阿咸中之最錚錚者,能讀父書,或即以是為序也夫。
光緒紀元歲乙亥,日躔大梁之次,涇上筠坪老人書於六安州學舍之東廨,時年七十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