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
餘主人龔君,延選經文詩畫,嗣後房稿行世,因海內共賞選敘,索《鼓掌絕塵》小引一篇。
餘素沉酣經史,咀嚼賢臣,風流蕩宕,靡不愛焉。於花前月下之趣,擯而不錄久矣。歸鞭當速,馬蹄厥疾,無暇覽焉。主人取將竣之帙於手中,一展卷皆天地間花柳也。花紅柳綠,飄拂牽游,即老成端重之儒,無不快睹而欣焉。乃知老成端重,其貌尤假,風花雪月,其情最真也。」
人心一天地。春夏秋冬,天地之時也,則首春,非春不足以宰發育收藏之妙;喜怒哀樂,人心之情,則鼎喜,非喜無以胚悲憤歡暢之根。天地和調,則萬物昭蘇,人心悅愷,則四體睟盎。風光豔麗,不獨千古同情,天地人心所不可死之性理也。夫小道可觀,職此故耳。況《秋波傳》、《詩媒記》,《紅梅》、《桃花》,梨園盛傳,幽香噴人,字內融融,茲帙可媲而美焉者。倘謂淫邪賊正,視為污蠹之物,桑間濮上,宣尼父何不一筆削去之,其中蓋有說焉。不惟淫欲熾而情態丑,足堤千秋之邪竇,即合巹野而白髮貞,亦足愧萬古之負心。嗣有穴隙鑽而龍門躍,陽台為飛騰之基矣;逾牆從而六翩凌,超越成鵬持之遙矣。或一念幽情,開箕裘冠冕,片時佳會,結絕代芳聲,捨此一途而不賞者誰?此餘草書慕孫娘之舞,遐文欣蘇小之歌也耶。
茲吳君纂其篇,開帙則滿幅香浮,掩卷而餘香鉤引,入手不能釋者什九,遂名之《鼓掌絕塵》云。雖然,經目者以之適情則可,以之留情則不可。
赤城臨海逸叟題
佳會絕句
情似膠漆味正好,風吹紙窗忌人俏。
兩人綢繆不可言,又恐丫鬟高聲叫。
欲吐深情興轉濃,匆匆鈍了舌邊鋒。
夢想魂靈飛不迭,一世光風在眼中。
秋波對著不瞑眸,紅桃含吞魚上鉤。
形骸化作一塊兒,靈犀融結上眉頭。
不知此景是何景,驚躍壁間銀影。
歡了方覺從前苦,愁極今宵夢未醒。
臨海逸叟醉筆
題辭
方今一人當頭,萬民鼓掌,逆璫傳首,叛煥划腸。樂哉,化日光天,無事聽閒人說鬼;嗒矣,北窗南面,有時向知己徵歌。歌何所云乎?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淡哉斯言!無過向此滾滾紅塵中,歎翻掌之狂緣,笑軒渠之變態耳。好事家因於酒酣耳熱之際,掀我之髯,按君之劍,弄筆墨而譜風流,寫官商而翻情致。傳觴啜茗之餘,色飛流豔;傾耳醉目之下,魂動異情,無意撩人,有心嘲世。漫說三千粉黛,無過此一片騷酸;休言百二山河,總是他萬般癡蠢。奸內奸而盜內盜,詐內詐而偽內偽兮,臣實於今一中之;酒上酒而色上色,財上財而氣上氣乎,君特未知其趣耳。
饞涎餓虎,油額花狐,嚼殘紅骨,而呼盡白脂,癡心漢耽為極樂國。南糞熏熏,北風潑潑,嗅乾尿袋,而歧碎糟囊,知心哥躲在骷髏塚。錢神頂尖似繡花針,直鑽空三十三天;醋瓶口大比洞庭湖,真浸透九十九地。管取精奇古怪,裝成一世話吧下場頭。何妨周吳鄭王,借作千古風流俊俏眼。熱如火,豔似花,他愛我,我愛他,不覺永走而鉛飛;喉似管,眼如箕,爾為爾,我為我,就是張三而李四。掀翻麵糊盆,潔潔淨淨,雲在青天水在瓶;打破酸■甕,燥燥乾,桃花能紅李能白。看到心花開綻處,筆歌墨舞,世上如今半是君;想來淚血迸流時,玉悴香消.此曲只應天上有。開襟大笑,梁塵落盡硯他香;岸幘豪吟,塵尾敲殘茶灶冷。吾為鼓掌,香韻金瓶之梅;君試拂塵,味共梁山之水。
崇禎辛未歲之元旦,閉戶先生書於咫園之烹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