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滄海桑田尚變遷,人生能有幾多年。世間好事忠和幸,臣報君恩子奉親。」四句提綱言其世道無常,滄海桑田尚易變遷,豈況人生在世,無有百年之樂。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為臣盡忠,為子盡孝,願留芳名,莫存罵世。
若論為官作宰者,宋朝有個奸臣秦檜,風波奸險,忠良被害,徽欽蒙塵於他域,國家顛危於旦夕。今看岳武穆墓前之榜樣,孰不知忠奸之區別哉!此亦膾炙人口,人所共知,豈非流芳千古、遺醜萬年者乎?若論人之立身,無論士農工商,以孝為本。然孝亦無窮:以舜帝之孝,感格天心,所以舜之為舜也,孝名萬古,人莫所及;而今惟以順而則為孝也。
竊謂天地生人,勞而不勞,父母生子,不勞而勞。安能推及胎養之勞苦、撫育之辛勤哉!繼而疾病痘疹,恐其不壽;延師課讀,恐其不精;風寒恐其不暖,飲食恐其不飽……諸如此類,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及其長也,子反呼喝其親,抵觸其親,以親愛為尋常,視親慈為應得。嗚呼!烏鴉反哺,羊羔跪乳。物類尚具良能,木本水源,人生反昧至性!當知愛我如掌上之珠,惜我如身邊之玉。十月懷胎,三年乳哺,恩莫大焉。其間另有貧家衣食不相繼者,或少母苦節扶孤,老父積勞訓子,情景酸楚,尤為刻骨。而人子全無體貼,使親嗟貧歎老,滿目淒涼。皆為養兒待老,積穀防饑,只道暮年有望,誰知子絕天倫。傷心痛目,血淚交流。甚之更有一種無妄之流,養其身不能養其心,殺其身不能變其心。翅羽全翎,遠走高飛,逃亡在外,到處安身,若無父母,石孔生來。誠謂養虎傷身,恩將仇報。此等之流,無父無君,無法無天,更為化外,異乎禽獸之不如也。甚至骨肉之間,而子有悖逆之言,恩已斷,義已絕,而猶冀其一悟,望其一改,不忍遽斥其非,易暴其惡,俟其回心轉意,飲水思源,以待將來。豈期竟有棄父之子也!天下有不容棄父之子,而容有棄子之父。而今天地翻常,世道不同,非但無棄子之父,而竟有棄父之子,然理之所無而事之所有者,不可言而道也,天地之間豈所容哉!
畢竟忠者死忠,孝者未嘗不死孝。可以死而死,則死為孝;不可死而死,則死為非孝。故孝子愛其身於親存之日,恐親之生無以養也。有不登高、不履險、不臨深、不遠遊之戒。愛其身於親亡之後,恐親之死無以葬也。是以忠者不待命,孝者不待囑。而不忠不孝者,雖以生君之命、生父之囑,亦復何益哉!世有孫子森森而親不免於饑寒者,以兄弟共養一父母,猶或史諉其弟,弟諉其兄。而區區一個兒,能為兩口之所依倚,則子平日之孝於其親者可知也。如其不然,親之於子,今日依之倚之而不應,明日依之倚之而又不應,於是傷心絕望,誓於此生不復以子為依倚。父不得已而仍但依倚其母,母不得已而仍但依倚其父。如是而有兒與無兒何以異?兒之在家不在家又何以異乎?甚者,親不依倚其子者,煩其子;子反以依倚其親者,累其親。然則有兒反不如無兒之樂,兒在家反不如不在家之省父母之憂,而欲父母之思之,豈可得與?傷心哉!
但凡人之大困大苦,氣憤不平,鬱結不舒者,或一詩、一歌、一吟、一詠,借端發洩,以消胸中塊壘,以暢其志者乎?是以左邱明失目而著書,司馬遷腐刑而作史。屈原之離騷,莊周之荒唐,皆由此而設也。余本布衣寒士,草野村夫,安知翰墨中之滋味耶?安敢與前賢先哲為匹哉!不無胡謅亂道,嚼飯噴蛆,閒暇無事,亂說因果;移花接木,指鹿為馬,借形描影,將無作有。庸言俚鄙,不知云何。若東施之效顰,用狗尾而續貂,敢為世人嗤笑云爾。
時在咸豐六年初伏日 洞庭東山煙水散人凝香翁桂著於蕭縣草野書軒之南窗下
自序
《明月台》者,何謂也?世間每有《清風亭》之事傳,聊就今人演陳跡,未知真乎假乎?既有《清風亭》,豈無《明月台》?則禍因惡積,福緣善慶,一善一惡,立見分明。不知是耶非耶?是以謂之《明月台》。《明月台》何為而作者?無非從忠孝節義、悲歡離合之中,生出渺茫變幻、虛誕無稽一段因由,借端借事,懲勸醒世之謂也。作書者誰耶?乃煙水散人自謂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