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治世有是非,濁世無是非。夫濁世亦曷嘗無是非哉?弊在以非為是,以是為非,群言厖雜,無所適從,而是非遂顛倒而不復明。昔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楊墨,筆削謹嚴,辯論詳核,其足以維持世道者,良非淺尠,故後世以聖賢稱之。至秦漢以降,專制日甚,文網繁密,下有清議,偶觸忌諱,即罹刑辟。世有明哲,亦何苦自拚生命,與濁世爭論是非乎?故非經一代易姓,從未有董狐直筆,得是是非非之真相。即憤時者忍無可忍,或托諸歌詠,或演成稗乘,美人香草,聊寫憂思,《水滸》、《紅樓》,無非假托,明眼人取而閱之,鉤深索隱,煞費苦心,尚未能洞燭靡遺,而一孔之士,固無論已。今日之中華民國,一新舊交替之時代也,舊者未必盡非,而新者亦未必盡是。自紀元以迄於茲,朝三暮四,變幻靡常,忽焉以為是,忽焉以為非,又忽焉而非者又是,是者又非,膠膠擾擾,莫可究詰,繩以是非之正軌,恐南其轅而北其轍,始終未能達到也。回憶辛亥革命,全國人心,方以為推翻清室,永除專制,此後得享共和之幸福,而不意狐埋狐搰,迄未有成。袁氏以牢籠全國之材智,而德不足以濟之,醉心帝制,終歸失敗,且反釀成軍閥干政之漸,貽禍國是。黎、馮相繼,迭被是禍,以次下野。東海承之,處積重難返之秋,當南北分爭之際,各是其是,各非其非,豆萁相煎,迄無寧歲,是豈不可以已乎?所幸《臨時約法》,絕而復甦,人民之言論自由,著作自由,尚得蒙約法上之保障。草茅下士,就見聞之所及,援筆直陳,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此則猶受共和之賜,而我民國之不絕如縷,未始非賴是保存也。竊不自揣,謹據民國紀元以來之事實,依次演述,分回編纂,借說部之體裁,寫當代之狀況,語皆有本,不敢虛誣,筆愧如刀,但憑公理。我以為是者,人以為非,聽之可也;我以為非者,人以為是,聽之亦可也。危言乎?卮言乎?敢以質諸海內大雅。
中華民國十年一月古越東颿自識於臨江書舍。
《民國通俗演義》,一至三集,吾友蔡子東帆所著。蔡子嗜報紙有恒性,蒐集既富,編著乃詳,益以文筆之整飭,結構之精密,故成一完善之史學演義,出版後不脛而走遍天下。會文堂主人以蔡作斷自民九,去今十稔,不可以無續,乃商之於余,屬繼撰四五兩集,自民九李純自殺案始,迄民十七國民政府統一全國為止,凡四十回為一集,每集都三十萬言。餘無似,年來奔走軍政界,謀升斗之食,筆政久荒,俗塵滿腹,而資料之採集,又極煩苦,率爾操觚,勉以報命,寧貽笑於大方,恐取誚於狗尾,蔡子聞之,得毋哂其譾陋?
民國十八年五月東越許厪父